第1章 临时保镖

书,到处都是书,书架上放满了书,地上也散着书,有的翻开着,有的随手扔在一旁。

谢小玉半坐半躺在书堆里,脸色仍旧显得苍白,眼神则迷离散乱,似乎不怎么有精神,在他的身旁放着两颗西瓜般大小的金球,他的两具分身都在里面。

这两具分身一具为实,因为是虫王变加上万剑之体的缘故,而虫王变整个过程中用到两种虫子,一种是蜉蝣,另一种是螟蛉子,所以谢小玉干脆将这具分身取名为螟蜉剑体;另外一具为虚,因为是混元天灵珠所化,所以取名为灵虚分身。

这两具分身都是刚刚炼成,螟蜉剑体分身在那场战斗中被毁,万剑之体被破,头颅从中间一劈为二,死得不能再死,好在谢小玉之前就已经将这具分身修练到真君境界,凝结出一颗内丹,所以只需要用滴血重生之法让分身重生,再施法催生就行了,恢复原来的实力不过一、两个月的事。

至于灵虚分身因为是虚体,储存不了多少法力,所以金球对它的用处实在有限,离那场战斗已经半个月,这具灵虚分身只增加五成法力,速度极慢,更令谢小玉感到郁闷的是,他隐约感觉到这差不多接近极限,就算继续修练下去,提升的幅度也非常有限。

别说是谢小玉,就算是罗元棠、陈元奇这样的道君,分身的法力也不是很强,所以真要拼命的话还得本体上。

灵虚分身马上就要远去中土,帮谢小玉寻找祛除那道神念的办法,但这样的实力让他没把握,他必须想办法让这具分身变得强一些。

正因为如此,这段日子谢小玉一直查阅各种典籍。

这半个月来,总算有结果了,此刻在谢小玉的面前放着五本书,第一本是《春风化雨甘霖普咒》,第二本是《洞玄真虚化生经》,接下来分别是《霞紫丹青秘符宝箓》、《子午玄阴问道经》和《太虚清微洞真乙木篇》。

其实谢小玉挑出来的书不只这五本,结果都被木灵否定,只有这五本被留下来,按照木灵的话说,真正有用的东西就这么点,其他都是无用之法,不过谢小玉实在看不出这五部经书高明在哪里。

《洞玄真虚化生经》和《子午玄阴问道经》根本就是养生典籍,前者注重的是化阳为阴,转阴成阳,阴阳互化,生生不息;后者注重的是孕养精、气、神,滋养神魂,壮大意识,但都没有任何能够用于争斗的法门。

另外三本书稍微好点,不过大部分都是辅助类的法术。

不过灵虚分身确实只能施展这样的手段,就拿水法来说,水法中也有强悍霸道的法门,如惊涛骇浪、玄霜冰裂用来争斗都很厉害,可惜灵虚分身根本无法施展,虽然号称具有水、木两种属性,却是以木为主,以水为辅,水属性被限制得很厉害,要施展春风化雨、普降甘霖还行,想要波涛汹涌就没办法了。

好在谢小玉还有《六如法》这张底牌,《六如法》是佛门剑修之法,而剑修一脉对法力没什么要求,更何况《六如法》还可以像武修之法那样运用,和人近身搏杀,这样一来,对法力就更没要求了。

不过这其中也有一个很头痛的问题——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更改。

当初谢小玉从法修转剑修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现在再转,少说还要半年,而且现在的情况和当初不同,需要改变习惯的是这具分身,他的本体和另外一具分身仍旧是剑修,万一改过去后改不回来,本体和人交手的时候也像武修那样冲到前面,岂不是找死?

螟蜉剑体分身还好说,大不了再滴血重生一次;他的本体就不行了,那可只有一条命。

几天来,谢小玉苦思冥想,就是想找出一个解决之法,却始终没找到。

谢小玉郁闷地合上书,走出房间,在平台上踱步。

此刻,谢小玉只能在营地四周转圈,连走出营地都不行,身上的伤还没好,两具分身又不能用,一旦出了营地,万一遭遇袭击,肯定性命不保,这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让谢小玉越发感到郁闷。

“哥,俺们来看你来了。”突然一声高喊,让谢小玉停下脚步。

谢小玉回头一看,只见李福禄和几个愣子眉开眼笑地飞过来,虽然他们也穿着道袍,可惜怎么看都不像修道之人。

看到李福禄等人过来,谢小玉很高兴,他和这几个活宝之间的友情毫无杂质,从这一点上,甚至连洛文清、苏明成、麻子都差了一点。

“你们怎么来了?”谢小玉对着李福禄问道。

“俺们是来问下一步怎么办。”李福禄一开口仍旧是原来的腔调,在璇玑派待了好几年,他们的说话举止原本已经有点像修道之人,然而这段日子让他们负责训练其他人,接触的都是散修和普通人,不知不觉便故态复萌。

二呆在旁边抢着说道:“那帮散修让俺们练得不错,俺们就拿大哥当初教俺们的办法教他们,但那帮混球的眼睛都长在脑袋上,结果试下来,还不如当初的俺们呢!”

“是啊、是啊!丹药也喂了,瘴毒也排了,居然还有人入不了门,不像当时俺们半年就全都入门了。”大呆也难得开口说话。

几个愣子七嘴八舌说着这段日子的经历,现在他们也都是真君境界,让一群真君训练练气层次的修士,甚至还有一部分武林中人,绝对是大材小用,毕竟在大门派里,所谓的代师父大多由真君担任,能够得到代师父指点的只有最顶尖的弟子们,一般的弟子都是师兄们教。

不过这几个愣子一点都不在乎,反而因为能教那么多人而感到威风八面,所以异常得意。

“大哥,听说你受伤了?”李福禄这才想起他们过来的原因,他们一方面是来问下一步怎么进行,另一方面是来探望谢小玉。

“没事。”谢小玉不想多说,他不想让这些人为他担心。

李福禄一听就眉开眼笑:“大哥,你的伤不要紧的话,咱们去喝酒。”

李福禄确实少根筋,换成其他人绝对不会也不敢这么提议,万一喝出个好歹来,绝对是大麻烦。

“走走走。”谢小玉难得放松一下,他的伤在神魂,身体只是虚亏一点,喝酒绝对不成问题。

“可惜老苏、麻子、老王、老吴他们都有事。”李福禄有点遗憾,他喜欢热闹,人越多越好。

“那找老赵,他没事,还有老黄。”小五子在一旁提议。

“老赵可以,另一个不熟。”李福禄摇了摇头。

当初跟着谢小玉的那二十几个人中,麻子和谢小玉地位相当,对几个愣子来说半师半友;王晨、吴荣华始终信任谢小玉;赵博为人大剌剌,与他们气味相投,这几个人和他们的关系都不错,其他人就不怎么亲近了。

李福禄是这群愣子的头,他开口,其他人绝对不会反对。

这片营地也有李福禄等人的帐篷,几个愣子一起住在一个帐篷里。这个不是别人欺负他们,而是他们已经喜欢了,到什么地方都住同一间屋子。

帐篷平时是空着的,李福禄等人一直在天宝州,难得回来一趟,所以一进去,里面一股霉味,而且非常潮湿。

李福禄随手施展净尘术,他用这招很熟练,既不念咒也不掐诀,完全已经到了心至法随的境界;另一个愣子也随手召了一阵风过来,将里面的湿气和霉味吹个干干净净。

二呆则扔出几张蒲团,修道之人肯定会随身携带,反正缩小后不占空间,紧接着,他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堆东西,有两口大葫芦、几只海碗,还有五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酱牛肉、五香豆腐干、红油耳丝、碎鸡杂和一整颗卤猪头。

这些东西肯定是在临海城买的,酱牛肉、五香豆腐干还好,内城肯定有;另外三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有钱人都不吃,只会是外面食肆里卖的,免不了会有些瘴毒,几个愣子倒也不在乎。

谢小玉虽然在乎,不过好不容易和几个老兄弟在一起,他就不多想了,随手抓起一把酱牛肉塞进嘴里。

五样东西中,就数酱牛肉最干净,其他不是内脏就是下料,谢小玉绝不会碰。

“你们最近怎么样?”谢小玉一边接过李福禄递过来的海碗,一边问道:“你不是说过有机会一定要找个老婆传宗接代,省得大劫到来丢了性命,连香火都断绝吗?以前在璇玑派没机会,后来去了南疆,那里只有苗女,现在好了,大的、小的、胖的、瘦的一大堆,够你们挑的。”

谢小玉说这番话原本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二呆抢着说道:“福禄成了,就差拜堂、成亲、入洞房了。”

李福禄一张脸胀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低着头帮谢小玉倒酒。

“什么时候成亲?”谢小玉瞪大眼睛看着李福禄。

李福禄连脖颈都已经红了,甚至酒快溢出来了都不知道。

“大哥,你和两位嫂子什么时候拜堂成亲?”小五子在一旁问道,他是代李福禄回答,很明显谢小玉不成亲,李福禄也不会成亲。

谢小玉当然听得懂这番话的意思,他拍了一下李福禄的肩膀,重重叹道:“我不打算拜堂了,没意思,快快乐乐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要那俗礼干什么?”

“那我也不拜堂成亲了!小时候看人拜堂,感觉就像耍猴似的。”李福禄终于吐露出心声。

“你们呢?都有看上的吗?”谢小玉转头问其他人。

回答的仍旧是小五子,他嘻笑道:“大呆、木头都有了。”

“你居然没有?”谢小玉吃惊,因为这几个人中,大呆、二呆缺根筋,是真傻;李福禄单纯,脑子不傻;木头为人憨厚,不喜欢说话,却也不笨;至于小五子和他死了的弟弟小六子其实不应该算愣子,他们的脑子挺聪明,没想到居然没对象。

“俺家人都死了,俺和俺弟弟相依为命,当初俺对俺弟弟说过,咱兄弟俩齐心协力,一定要混出个名堂,将来发财了,让他先成亲。”小五子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

众人顿时沉默下来,都想起当初的那几个老兄弟,不只是小六子,还有柱子和田壮,及苦命的老白。

“为了他们……好好活着。”谢小玉灌下一口酒,他也想到那几个人,虽然没这几个愣子感受深刻,却也不太好受。

“会的。”李福禄也喝了一口酒:“其实俺们早已经想通了,小五子有小五子的活法,俺有俺的活法。大呆和俺一样,打算讨个老婆传宗接代;二呆觉得有他哥传宗接代就够了,他喜欢自由自在;木头原本是可有可无,后来让他遇上一个喜欢的——”

“那女人也是根木头,不爱说话,将来两个人成亲后肯定很有意思。”二呆抢着说道。

这时,外面传来赵博的声音:“怎么个有意思?”

帐帘一撩,赵博冲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要什么蒲团,一只手抓起大海碗推到李福禄面前,让他倒酒,另一只手抓起红油耳丝就往嘴里塞。

“你怎么像饿死鬼投胎似的?”二呆嚷道。

“你们在岛上当然没感觉,我整天待在海上,想吃点东西,除了鸡肉就是兔肉,不然就是鱼,除此之外就是青菜萝卜。”赵博一边抱怨着,一边左右开弓,一只手抓酱牛肉,另一只手抢猪头。

“俺现在才知道赵哥也是个吃货。”李福禄大笑起来。

“我以前不是这样,也怕这怕那,但现在我想通了,活一天是一天,吃一顿少一顿。”赵博毫不在乎地说道。

“你以前好像没有那么丧气。”谢小玉觉得有些奇怪。

“还不是因为你受伤了。”赵博转头看向谢小玉,道:“你这家伙一向强得离谱,但这次不只是你,连带着陈元奇、罗元棠、敦昆都伤在人家一击之下,如果换成是我,绝对死定了。”

赵博低头喝着闷酒,就算当初面对无数土蛮,小小的戊城被围个里三层外三层,他也没有现在这样丧气。

原本老兄弟碰头高高兴兴,没想到气氛越来越沉闷,谢小玉多少不是滋味,他拎起葫芦帮几个人倒满酒,然后说道:“不谈这些丧气事,说点让人高兴的话题。你们现在每个人手下至少管着十几万人,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那帮人笨死了!”赵博和几个愣子不同,他毕竟是修士,以前就算混日子,却也无时无刻不想着长生,虽然他也曾梦想过权势,只不过他追求权势是为了更进一步修练,和几个愣子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想法完全不同。

“你那边还算好,至少都有底子,俺们这边才叫笨人多呢!”二呆摇着头。

听二呆这傻小子说别人笨,谢小玉和赵博差点把酒喷出来。

另外几个愣子却觉得理所当然,小五子更振振有词地说道:“是啊!有的人笨得要死,别说保命六招,就连一套链子剑都耍不利落。”

“链子剑?”谢小玉大奇:“什么链子剑?”

“大哥,不就是当初你耍的那套?”李福禄立刻说道,顺势帮谢小玉满上酒。

“我耍过链子剑?”谢小玉搔了搔头,怎么都想不起来。

“一开始是老苏这么干,那次他和俺爹打架,用的就是一条鞭子,到你手上后就改成链子剑,你怎么忘了?”李福禄连忙提醒道。

谢小玉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怪不得谢小玉忘了,他使用这东西的时间很短,那时候他刚刚开始练《六如法》,法力不够,无法驾驭飞剑,看到苏明成的做法,立刻受到启迪,弄来一根丝线,前面绑上一枚铜钱用来代替飞剑,不过没多久,他就从苏明成那里得到剑符之法,这东西就没什么用处了。

下一瞬间,谢小玉的眼睛亮了起来。

刚才谢小玉还在为灵虚分身缺乏自保的手段而烦恼,而灵虚分身法力孱弱,也就练气层次的程度,和他那时候何其相似?

那时候他以丝线传递真气,将消耗降到最小,唯一的缺陷就是御剑的距离短了一些,既然当初能用,现在也一样。

当初谢小玉打造那把剑器的时候,系着的丝线长十余丈,距离和飞剑相比确实短了些,但是和近身搏杀相比,这样的距离已经够远了,更重要的是,他用不着担心养成习惯就改不回来。

御剑之法也有远战和近战两种,近战剑法一般用在混战中对手很多的场合,比起远战剑法,近战剑法更讲究灵活性,更注重连续性。

谢小玉知道自己的剑法如何,在别人眼中他的剑法极为高明,剑法快而多变,剑意变化万千;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剑法并不全面,远攻还行,近战就差得多了,所以只能采用一击不中便远遁千里的方式,绝对不和人缠斗。

或许,现在是时候弥补这个不足。

一想到那件没用多久就闲置的悬丝飞剑,随即谢小玉又想到《剑符真解》。

悬丝飞剑之所以被束之高阁,就是因为谢小玉得到《剑符真解》,剑符之法同样消耗极少,对那时候的他来说实在太合适,对灵虚分身也一样。

符是事先凝聚的法术,发动时只需要很少的法力,唯一的问题是,灵虚分身并非实体,连纳物袋都带不了,怎么可能装一大堆符纸在身上?

突然,谢小玉想到了什么。

在那场战斗发生之前,谢小玉一直在研究符篆之道,如果他没记错,好像有一种符篆适合他的需要。

谢小玉脸色苍白地坐在一座法阵里,这是一座用血绘制的法阵,四周散发着血腥的味道,这些大部分是妖兽的血,也有一部分是他的。

此刻,谢小玉的身上还插着十几把金刀,刀身是中空的,刀柄末端开着小孔,鲜血从小孔中源源不断流淌而出,血一滴到地上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地面吸收,又像是被蒸发了。

在法阵的上空飘浮着一团若有若无的影子,那是灵虚飞身,不过之前灵虚分身是淡绿色的,此刻却变成黑色。

灵虚分身以前是淡绿色,是因为灵虚分身是水、木两种属性,木是绿色,水是白色,合在一起就是淡绿色;现在灵虚分身之所以变黑,是因为掺杂血色,血是红的,和绿色相融,出来就是黑色。

这是血影化虚之法,魔门有一种血影魔功,就是将自身精血化为一片血影,飞遁无际,变幻无形,让人防不胜防。

当初在那艘用于测试的飞天剑舟上,众位掌门看到一团团血影出现,就有人猜测那是血影魔功,可见其厉害连道君都不敢小觑。

这种血影化虚之法就是从血影魔功转化而来,血影魔功是将人炼成无形无质的一团血影,借此不死不灭;而血影化虚之法没有这么极端,只是用来修练元神化身。

谢小玉之所以这么做,为的是一种符——血符,以血为引,以身为基,炼符入体,身即是符。

“他这是要干什么?不要命了?”

“不懂别乱说,这招才叫高明。”

“高明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是听师父他们说,所以知道高明。”

远处,有一大群年轻弟子看着谢小玉施法,他们不懂其中的奥妙,纯粹是看热闹,而懂的人当然也有。

在一间大屋子里,玄元子正陪一个道人坐着,道人看上去年纪不大,顶多五十出头,身上穿着一件普通道袍,背后斜挂着一把长剑,正是在婆娑大陆时和谢小玉并肩作战过的太虚门掌教李素白。

谢小玉要前往昆仑,这件事非同小可,知道这件事的有三个人,替谢小玉算命的那个天机门的人肯定不会帮忙,就算想帮也做不到,天机门精于占算卜测,却不长于战斗;玄元子事情太多,根本无法脱身,如果陈元奇和罗元棠没事,谁都可以当保镖,可惜两人的伤都尚未痊愈,正在闭关苦修,让其他人保护谢小玉又有些难以放心。

再说从天宝州到昆仑山,距离之远,早已经超出意识相连的范围,所以在去之前必须将谢小玉的意识完全抽离,如此一来,分身就变成主体,本体则成了一副空壳,万一那边出事,他的本体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所以当保镖的人不但要绝对可靠,实力更是越强越好,除了太虚门掌教,想不出还有第二个合适的人选。

李素白是昨天晚上到的,这边仪式结束,他立刻带谢小玉走人。

“这小子很聪明,他那具分身以木为主,以水为辅,生机旺盛,可惜适合的法术太少,能够用于争斗的更少。血影化虚之法正好相反,凶险万分,但是变化极多,可以运用的法门也多,两者相合简直就是绝配。”李素白连连点头。

“我听说最近几天他一直在四处讨教符篆之道,特别是血符之法。”玄元子是地头蛇,消息自然比李素白灵通。

“以血符之法配合剑符之道,这不让人意外。”李素白对《剑符真解》也花了不少心思。

《剑符真解》基本上已经半公开,虽然还没有大规模传授,各大门派却已经人手一份,先不用说那类似“指物为宝诀”的特性,单单以御剑之法施符的手段就让人垂涎不已。

与其相比,血符之法就属于鸡肋,血符炼制不易,消耗又大,唯一的特点就是炼符入体。

符就是一张纸片,一只小盒子可以装几百张,根本不占地方,哪里用得着化符入体?

血符之法几乎都是为血影魔功、血影化虚一类的功法量身订做。

“还有叠符之术。”玄元子轻声说道。

“叠符?”李素白沉默了半晌。

“是不是和你家祖师爷很像?”玄元子看着远处谢小玉的帐篷喃喃自语。

太虚门最厉害的就是叠击之法,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击,实际上却是连续的一连串攻击,威力自然是别人的十几倍甚至几十倍,据说太虚道尊可以叠加到三百六十击,整整一周天之数,随便一剑都强得可怕。

“他那边快结束了。”李素白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他明白玄元子的意思,玄元子希望他对谢小玉稍加指点,可惜他不能。

突然,远处一道血光冲天而起,当中一团黑影上下翻飞,黑影四周有十几条轻丝盘旋飞舞,这些轻丝极细、极轻,颜色赤红,隐隐散发出阵阵慑人的血光。

这是魔门秘法——血影鞭。

血影化虚之法从血影魔功演化而来,所以血影魔功附带的法术也都能用。

魔门功法大多有魔头暗藏,血影魔功就是如此,所以谢小玉不敢修练,法术却没这样的问题。

“劈啪劈啪——”

半空中响起一连串惊雷,十几条血影鞭全都动了起来。

没有人看得清楚这些血影鞭,甚至连鞭影都看不到,半空中只有一片淡淡的血色。

血影鞭实在太快了,它们原本就不是实体,而是用法力凝聚出来的一条鞭子。

这种法术非常特别,施法后就会凝聚出这样一条鞭子,想要多长、多粗全凭各人的心意,越长,威力越小;越短,威力越大;越粗,威力越强;越细,威力越弱。

要御使血影鞭则有另外一套法门,用劲发力都有窍门,每个人施展出来都不一样。

血影鞭的威力,不但要看凝聚成的鞭子是强是弱,还要看御使的手段,这一点倒和御剑之法有几分相似。

谢小玉凝聚出的这十几条血影鞭长达三十余丈,细如发丝,威力显然不怎么样,速度却快到极点。

血影鞭原本就是法力凝聚而成,没实体,速度自然快极,不过快中还有更快,这十几条血影鞭绝对称得上随意而发,随心而动,刹那来回,瞬息几变。

在远处看热闹的那些人只觉得这些血影鞭快到极点,真正懂的人则脸色大变,因为他们都看到一丝“道”的痕迹。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一点都没错,换成一个月前,谢小玉绝对做不到,他的出剑虽快,却是借助外力;变化虽多,却是靠神通。

直到那天,从魔界跨越而来的一击,让谢小玉真正见识到什么是快,闪电快,光更快,但是再快也快不过心念。

此刻,谢小玉挥舞血影鞭的方式就是他对那一击的感悟,虽然这丝感悟还很粗糙也很浅显,但是已经具有一丝雏形。

突然四周响起一连串噗噗噗噗的轻响,离得稍微近一点的帐篷全被打出许多很小的口子,就像是用针扎的,细得几乎看不见,却很密,阳光透过这些小孔透射进来,就如同满天繁星。

这些小孔全是被血影鞭穿透而出,刚才那一刹那间,每一条血影鞭都抽出数百下。

近战最重要的是连续性,出招快,收招也要快,再次出招更要快。

噗噗的轻响化作一连串的裂帛声,那些帐篷全都撕裂开来,化作无数飞散的碎片,每一块都只有巴掌般大小,如同树叶般随风而舞,这是残留的鞭劲。

密如雨点般的鞭影看似是穿刺,实际上鞭影上的劲道是朝着一个方向延伸,如同刀刃般锋利,对付金铁或许力有未逮,但帐篷是帆布搭成,轻而易举就被割裂开,这是凝劲为刃之法,是剑修的手段。

谢小玉并不擅长用鞭,他用的是御剑之法,血影鞭在他手中就如同软剑。

“好!心之所致,力之所达。”半空中响起一道赞叹声。

李素白、玄元子双双落了下来。

灵虚分身瞬间消失,始终盘坐在法阵中的谢小玉缓缓站起来,此刻他看起来状况很不好,脸色苍白得可怕。

“两位师伯谬赞了。”谢小玉勉强行了一个礼。

两位道君并不急着说话,玄元子一展袍袖,四周的一切瞬间变了,转眼间他们已经在一顶大帐篷里,他随手又布了几个禁制,将内外隔绝,这才说道:“你想必已经猜到李师兄来这里的目的,这一次你要去昆仑山,距离实在遥远,偏偏你的本体不能轻动,这件事只能烦劳李师兄帮忙。”

“谢过两位师伯。”谢小玉再次施礼。

李素白千里迢迢而来,自然让谢小玉感动;玄元子为了他的安全,在陈元奇、罗元棠受伤,自己又不能离开的时候,居然没让璇玑派其他道君帮忙,而是将李素白请来,这分关爱和谨慎同样让他感动。

“莫要谢我,我愿意接这个差事,有一个原因是我对昆仑很感兴趣。我从没听说有谁进去过,不过天机门的人说有,那肯定不会错,而且他们的意思很明白,你肯定可以进去,我就借助你的运气与应劫之人的身分去开开眼界。”此刻李素白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天下第一派的掌门,反而像爱凑热闹的小老头。

谢小玉相信这话,不过这分人情他仍旧得认,太虚门对他的这番庇护他必须回报,好在他有这个机会,太虚门有不少门人弟子将跟随他出海,可以回报在他们身上。

“我们什么时候上路?”李素白问道。

李素白倒不急,毕竟要进入昆仑连线索都没有,谁知道会耽误多久,他已经做好要花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的心理准备。

“恐怕还要五、六天。”谢小玉很不好意思。

谢小玉修练血影化虚之法,为的是血符,现在血影已成,但是血符还没练成。

出发后当然也能练,但没人指点,谢小玉喜欢走捷径,如果有人指点,可以让他省掉很多麻烦,少走许多弯路,节省大量的时间,何乐而不为?

至于少了摸索的过程,将来想更进一步难度要高得多,但他现在也顾不得了。

何况谢小玉也没打算在这方面发展,他对血符之法没什么兴趣,能用就行。

除了血符之法,谢小玉还打算请教叠符之法,将最近修练的木行法术全都化为符篆,再用叠符之法试试。

谢小玉对叠符之法很在意,要不是时间太紧迫,他很想自己研究,这样虽然一开始辛苦些,之后却一路畅通,可惜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我等你十天。”李素白很大方,反正这十天不会浪费,他打算到处走走看看。

此刻,中土也大肆招募人手,这边的经验绝对值得借鉴,除此之外,李素白对新式飞轮也很感兴趣。

十天后,一道白光在半空中连续闪烁,每一闪都相隔万里。

白光出现的时候都是在海上,消失的时候,底下肯定有一片岛屿,如果仔细看,还会发现正下方都有一座巨大的法阵,这就是天宝州和中土之间的传送大阵。

远古之时,这样的大阵可以将人直接从中土传送到天宝州;上古年间,这类法阵已经效果大减,顶多传送三、四十万里,不过比起现在仍旧强得多;现在,这类法阵顶多传送五万里,而且能传送的东西有限制,东西不能太多,也不能有空间类的法器,一般的纳物袋倒罢了,像谢小玉的芥子道场、青岚的画轴都不能过去,更让人郁闷的是,这种阵法还有偏差,运气好,偏差个几百里,运气不好,可能偏差几千里,所以只能传送一程,然后再飞一程,这就是连续闪烁的原因。

这道白光自然是李素白所化,李素白过来的只是一具元神分身,他的本体在太虚门坐镇。

谢小玉两人一大清早就出发,等他们看到中土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

这就是元神分身和身外化身的差距,论实力,李素白比罗元棠强得多,至少可以甩开五、六条街;但是说到飞遁之快,正好相反,罗元棠来回中土和天宝州之间顶多只要几个时辰,李素白却用了半天。

看到陆地,谢小玉顿时一阵轻松,转头问道:“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没必要,到了中土就好多了,中土每个州之间都有传送法阵,因为距离短,偏差就小得微不足道,从海边到昆仑山脉不到一个时辰,但到了那里我就不管了,接下来全看你的。”

李素白打算一口气跑完全程,而且这里是海边,带着谢小玉他总觉得不太安全,到了昆仑山脉就好多了,那边方圆数百里没有人烟,想遇到人都难。

听到李素白这么说,谢小玉就不坚持了。

又是连续不断闪烁,谢小玉两人一路往内陆而去,这一次出现的时间很短,正如李素白所说,偏差最远不超过百里。

一路而行,看到的景色越来越荒凉,一开始还能见到成片的灯火;渐渐的,灯光稀疏起来;到了最后,百十里方圆都是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点亮光。

等天色完全暗下来,四周已经看不到东西,李素白终于停下来,只见远处是一片连绵起伏的黑影。

“这就是昆仑山脉。”李素白看着那连绵的黑影,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凄凉。

昆仑山脉很大,从空中往下看,一眼望不到尽头;昆仑山脉很高,远远望去,只觉得大地突然隆起一片,又仿佛地上凭空多了一层台阶。

谢小玉也有同样的感受,他曾经在很多典籍里看过“昆仑”,这两个字代表的是曾经的辉煌,也代表着岁月沧桑。

“这就是人族祖地,人族就是由此诞生。”谢小玉喃喃自语道,紧接着他又问道:“听说这片山脉的面积比天宝州更大?”

“不知道,没人量过,应该差不多吧。”李素白道。

“为什么没人丈量一下?应该不难吧?”谢小玉连忙问道,他真正想问的是,难道太虚道尊就没有起过心思?

太虚道尊花了几百年,让几代人忙碌奔波,将整个世界都探了一遍,丈量一下小小的昆仑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这里毕竟是孕育人族之土,有这能力的人,自然对这方土地感到敬畏;没有这分敬畏的人,大多也没能力。”李素白知道谢小玉的心思,半真半假地道。

“不说这些了,我已经把你送到这里,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我只负责你的安全。”李素白不想多说,干脆替谢小玉找了一件事做。

谢小玉看了看四周,其实他根本没想过。

天机门的人只告诉谢小玉这里有机缘,其他什么都没说,原本他打算先找间旅店住下,顺便打听消息,没想到来了之后才发现昆仑山脉居然如此荒凉,一眼望去居然看不到人烟,更不用说旅店了。

“真没想到人族祖地会变成这样。”谢小玉有点难以置信。

“这就是气运!人族由此而生,最终成为这方世界的主角,就算有再盛的气运,也都消耗完了,所以太古之后昆仑隐没,昆仑山脉越来越贫瘠。远古之时,这里还有四万八千多个门派;到了上古,就只剩下寥寥无几数百个,而且都是小门派。这些小门派在别的地方混不下去,才将山门安在这里。”李素白如数家珍,说到见闻广博,他远在谢小玉之上。

咻的一声,谢小玉飞到高空中,身体猛地一收,瞬间变成一颗龙眼般大小的珠子,紧接着又砰的一声散开,化作一张巨网。

灵虚分身本就无形无质,想变成什么模样都行。

那十天里,谢小玉请几位真仙帮忙,硬生生将这具分身重新凝练一遍,化无形为有形,化无质为有质,返虚为实,炼成三百六十根细丝,这些细丝既可以化作血影鞭,用不着临时凝练,威力也可以强上几分,又可以变成现在这张巨大无比的罗网。

事实上,这才是灵虚分身的本相。

虽然变成这副模样很难看,但是天视地听的神通会强化十倍,原本谢小玉只能远观百里,现在则可以达到千里之遥。

这时,这张巨网缓缓地转动起来。

谢小玉仔细查看着四周,一草一木都不愿意放过。

可惜,以往从来没有失利过,即便在三连城遗址的无尽虚空中也有效果非凡的神通,这一次居然失去效果,那高耸的群山如同一面墙壁般,阻挡住谢小玉的窥探。

谢小玉有些震惊,不过转念一想,这里毕竟是昆仑,是人族的祖地,有点特别之处完全说得过去。

“看来想找客栈是不可能了,只能在这荒郊野外过上一夜,明日清晨再做打算。”谢小玉无可奈何地落下去。

谢小玉提出休息并不是因为觉得累,这具分身并没有累的感觉,而且一路上他都被李素白带着走,根本不需要花费力气,他说这话是因为现在时间不对,天色已晚,很多人恐怕都已经睡下,他想找人询问都没办法。

谢小玉落了下去,李素白自然只能跟着。

这个鬼地方没什么可选择,到处都一样贫瘠、荒凉,连土壤都稀薄。到处都是裸露的岩石,岩石缝隙中只生着一些杂草,连灌木都看不到。

谢小玉有些无语,这就是李素白所说的气运枯竭。

谢小玉见过很多荒凉的地方,天宝州就很荒凉,蛮荒深处也一样,不过那些荒凉之地至少充满生机,这里却连生机都看不到。

谢小玉找的地方是一座山头,这里的山不算陡峭,不过崚嶒峥嵘,没有丝毫柔美线条,全都是刀削般的坡面,山腰以上就没什么泥土,全都是裸露的石壁,山头只有很小一块地方可以让人站立,想坐下都难,好在他和李素白都不在乎,反正都是分身,根本不会感觉累,站着和坐着都一样。

谢小玉一落到地上,脚下的地面立刻窜起青草,还有各种藤蔓朝着四面八方延伸,这是他的力量,这具分身最擅长的就是催生植物。

灵虚分身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会自我恢复,法力用一点少一点,就算不用,仅仅维持就需要消耗法力,想恢复,就必须借助外力,或是蛇虫鸟兽,或是花草树木,偏偏这个鬼地方太过贫瘠,连花草树木都没有,还得亲手种植。

一边看着草木生长,一边计算着法力消耗,谢小玉心中哀叹灵虚分身用起来真是太麻烦,远没有他原本想象中的好。

“很有趣。”李素白一直观察着。

“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谢小玉并非谦虚,他说的是实话。

“未必,如果碧连天外的那场决斗你用的是这具分身,那十个挑战者恐怕败得更快。”李素白不是随口乱说,太虚门别的不行,和人争斗绝对是一等一的强悍,而且太虚门的人最大的本事就是瞬间分析实力,身为掌教,李素白自然更厉害。

“那座火阵是我的克星。”谢小玉连忙提醒道。

李素白根本不在意,摇头道:“以你现在的速度,他们根本别想发动阵法。”

看到谢小玉还想解释,李素白摆了摆手,又道:“你用不着谦虚,玄元子有一点说得没错,你和我们祖师爷很像,走的都是化平淡为神奇的路子。”

谢小玉顾不上低调,颇为惊讶地问道:“有这回事?”

“你觉得太虚祖师是什么样的强者?”李素白问道。

谢小玉想了想,不太肯定地说道:“据我所知,太虚道尊早年坎坷,凭一部很粗浅的功法开始修道,不过后来机缘不断,在大劫中得到很多无上秘传,最后他将这些秘传融会贯通,创出一套属于自己的功法。”

李素白哈哈大笑起来,好半天才说道:“这话对,但也不对。祖师爷对那些无上秘传并没有怎么深研,而是拆散后直接拿来用,所以我太虚门的人出手给人的感觉是缺乏体系,东一鳞西一爪,似乎是许多种绝学杂凑而成。”

“难道不是这样?”谢小玉顺口说出一句真话。

“管那么多干嘛?只要能将对手干掉就行。”李素白笑道:“这是我家祖师爷的原话哟?”

谢小玉静静站着,陷入沉思,此刻他如果还不明白李素白是暗中指点他,他就是白痴了。

这段日子谢小玉要补足以前的缺失,结果发现需要学的东西太多,水、木两行的法术、符篆之道、御剑之法、雷法、近身战技……每一种法门好像都很有用,根本难以舍弃,但他的精力却有限,时间也不多。

看到谢小玉有些明白了,李素白又指点道:“祖师爷他老人家真正擅长的手段并不是无上秘法,也不是绝顶神通,而是他早年在战场上拼杀总结出的一套枪法和一套剑法。”

“化平淡为神奇,藏璀灿于无华。”谢小玉隐约感觉到自己看见一条路,只不过这条路若隐若现,看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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