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欲睡间,在我身边陪我看夕阳下风景的小花轻声说:
“小白先生,要不回去休息吧?”
困兮兮的我连眼皮都懒得撩开,有气无力的:
“再看一会儿。”
其实来了这么半小时,我根本就没怎么看风景。只不过是待在病房里太安静,我有点心里发慌的错觉,不想再呆那里,所以才出来的。
夏季的花园中虫鸣鸟叫不亦乐乎,热热闹闹,吵得我没空胡思乱想,挺好。
“那……我去拿点驱蚊的工具过来。请您在这等我一下。”
小花又说。
“嗯。”我说。
咳,我不是小孩子,这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至于到需人随时看护着的程度吧。小花也是,何必这么要紧的样子。
不就是几分钟时间吗?难道几分钟后我还能就丢了不成?
默默吐着槽,我再一次任由自己的精神陷入睡意中。
此时,一阵风吹过。
掠过周遭的树木,引来一阵沙沙声。
几乎同时,某种很细的东西刺了我脖子一下。
臭蚊子。
我想着,条件反射伸手想去抓那处痒的位置。可我这手刚抬起一点,一股浓重的晕眩感就席卷了全身。
妈的。
麻醉剂!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下一秒就倒了下去。
……
“嗨!”
一双好看到第一眼就能陷进去的桃花眼在我眼前晃悠,晃得我有点恍神。
“好久不见。”
桃花眼的主人微笑着看着我,笑容里是满满的嘲弄。
刚才眩晕状态中稍微清醒点的我努力睁开眼睛,总算是看清了眼前人的样子。
呵,熟人。
“怎么还一副呆呆的样子啊?”
说话间,熟人先生手中的马鞭重重的一挥,下一秒,那鞭子甩在我身上的感觉立刻叫我彻底回过神来。
“你看,有点表情才有意思嘛。谁喜欢看你那张面瘫脸。”
熟人先生——
张一尾笑眯眯的说着,带着点促狭和说不尽的讽刺。
“好久不见啊,程又白。怎么样,最近跟秦墨相处的好吗?”
说着,他又自顾自笑起来,近乎自语道:
“你看我,多笨,竟问你这种烂问题。明明秦墨为了你都能花那么多力气去毁掉一个商业王国,你怎么可能还会跟他相处不好,对吧?”
呵,我知道了。
原来是报复性绑架啊。
估计秦墨毁掉的所谓“商业王国”就是张一尾背后那个,要不然,张一尾也不会把我绑架到这种看起来就不怎么样的仓库里。
毕竟怎么着这种地方都不符合他那高富帅爆渣的人设啊,可能是被秦墨弄的太惨,最后连个符合他人设的地方都没资格拥有了吧。
“啊对了,顾着跟你叙旧,差点忘了跟你介绍一下。”
说着,张一尾侧过身,让出了身后的桌子给我看。
“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看看,你喜欢哪些,我待会儿就都让你好好享受享受。”
只见那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各式的工具。
都是我曾经见过或者大概了解过的作为刑具的工具。
比如,能够把人指甲拔下来的老虎钳,可以穿透人的骨头,一口气串住十根手指的机械钢签,比如,能裹掉人一层皮的简易型熨烫机,还有能在人的骨头上留下烙印的动能性“刺青”工具之类。
看得我着实眼花缭乱。
我身上的定位器能保证我在被发现不见后半个小时内被家里确定位置。
现在他们还没有出现,看来张一尾绑了我再送到这里应该不超过半个小时。
换句话说,我就算是被这些工具“招呼”几回,也最多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另外,张一尾还真不了解我,所以才会用麻醉剂弄晕我之后,却忘了给我注射点肌肉松弛剂,还把我现在给弄醒了。
呵,要知道,就现在给我四肢进行绑缚的工具,和这破手法,我估计啊,也就几分钟就能挣脱出来了。
所以说,张一尾这家伙绑架我,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想着,面对此景,我也只是笑了笑。
“张先生,有事不妨直说。不用吓唬我。”
张一尾听到我这句话,脸上隐现怒色。
啧啧,沉不住气,少不得被欺负,不过,我竟然会被这种人绑架,即使有因为生病和近期失眠各种缘故,那也不构成会被成功绑架的理由啊。
也是够废了。
“不怕吗?”
张一尾冷笑着反问,盯着我,就像是一条盯着猎物一般的毒蛇。
“也对。你都有了秦墨了。他那个人,既然能让那些欺负过你的人要么死要么疯,想一想在这世界上,恐怕已经没有能够让你害怕的东西了吧。”
说着,张一尾顿了顿,笑容却越发扭曲起来。
“不过都没关系。你再等一下,等一下我一定会让你重新感受到害怕这种滋味的。”
说完,张一尾挥了挥手。
从他身后的黑暗中走出来一个男人,浑身肌肉,一脸冷漠,眼神如钢似铁般的。
张一尾笑得十分狰狞。
“阿杰最擅长的就是叫那些嘴硬的家伙感到最原始的恐惧和害怕,你呢,就好好体会体会吧。”
放过狠话的张一尾信步走到了一边,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想来从那个角度看这边的画面肯定很有感,否则张一尾的表情不至于这般闲散,充满着仿佛将会看到大片般的期待感。
“先打个招呼。”
被称作“阿杰”的男人这么说着,看似随意的瞄了一眼桌上那些工具,又转过头来看着我。
他的眼神就像他正在逗一个被逮住后,不可能逃脱被宰结局的牲畜一样。
“咱们先来点热情一点的好不好?”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手伸到了旁边的火炉上空,握住了火炉里烧得已然通红的烙铁。
“你说,这放哪里比较合适?”
他将烙铁举起来,在我身上上下慢慢的晃悠,那姿态就好像是在找他所谓合适的地方准备下手。
“我看——这里不错,好吧?”
话音落地,那通红的烙铁就印在了我的左肩肩窝处。
“刺啦”的声音实在是辣耳朵的很。
我龇牙咧嘴的笑了笑。
“呵,你这招呼方式也够热情的了。”
这么热情,那等会儿我自由的时候,一定叫你们两个也好好感受感受。
“不错。还能笑得出来。不错不错,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就你这种人了。总是爱装出一副硬骨头的样子,其实呢,最后,还不都是软趴趴的很。”
近乎神经质的笑容在男人的脸上显露出来,看得我眼睛有点痛。
张一尾也是,找个手下也不找个好看点的,找个这么丑的,自己看着不嫌碍眼吗?
“行,既然你想‘硬’着,那咱们就来测测吧,看你是不是骨头真的够硬。”
男人说着,回身看了看桌上的工具,似乎在想,哪一个更值得现在用。
然后他选中了挫骨锥。
一种能够把人类的骨头从表面开始,一层一层搓掉的工具。
是很省力的,半自动的好工具。
“你看你这儿骨头就快露出来了,真好,省事。那我就不另外多剥你皮了,就这儿好吧?”
说话之间,男人指了指我左边肩窝被烫得粉熟粉熟的位置,手指一戳,只听“噗嗤”一声,他那手指就直直的戳进去了那块肉里。
瞬间剧烈的疼痛引得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痛啦?”
男人意味深长的看着我问着,然后在我身体里的手指更加的用力的往里戳了一截距离。
我笑起来。
“对啊,好痛。你也该尝尝——”
最后一个字声音落地,我已经一拳击向了男人的喉结。
诶?!
男人双眼瞪大,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两眼睁大,死死的瞪着我,下意识的拿手按住了自己的喉咙,张大着嘴巴,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努力多呼吸点空气来重获生机一样,可是紧跟着,他的身体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他死了。
我怔然。
刚才我明明没有想击打他要害的意思,怎么会那么凑巧,击中的就是他的致命部位?
“快点给我都过来!”
张一尾冲着电话呼叫援兵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抬头看他,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门边,离我有一段距离了。
急速奔跑的脚步声传过来,大门被从外面大力打开,十几个人鱼贯而入。
一个个看起来都是训练有素冷酷至极的样子,就好像地上躺着的那个人跟他们从来素不相识般。
他们手上都有枪械。
“笨。”
就在我紧张思考该怎么解决掉他们再逃出生天的办法时,忽然,我听见了我嘴里说出了这样个字。
紧接着,熟悉的黑暗汹涌袭来,我的意识离我远去。
……
我在做梦。
梦里的天空很黑很暗。还在下雨,暴雨那种。
我在满世界的大雨中却清晰的听见有人在哭。
声音熟悉,音量不大,却撕心裂肺,实在让我肝肠寸断。
我循声找过去。
没找多久,就看见了红色的雨水中有个女人趴在那儿恸哭着。
那种姿态,那片哭声,就仿佛世界末日已经来到一般。
我走到她身前站定。
“你在哭什么?”
我听见自己问她。
女人没有理我。只是不停的哭着,悲哀的伤心的哭着。
我尴尬的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个女人的身影好熟,非常的熟。
就好像从我出生开始,就一直陪伴着我那么熟。
熟的甚至让我都想拍拍她的脊背,安慰安慰她了。
这么想着,几乎下意识的,我蹲了下来,朝着她的方向伸出手。
慢慢的,我的手就要碰到我的目的地了——
那种即将成功的感觉让我的手都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然后,一股浓郁至极的血腥味儿飘过来,最后完完全全的充斥了我的整个鼻腔。
伴随着那些味道的,还有不远处的巨大的噪声,那种,类似专门的工具在强力破门的噪声。
一个激灵,我醒了。
——首先入目的是一室的鲜红。
然后是数十具死状及其惨烈的尸体。
最后就是一只似乎用尽全力拽住我的裤脚的手——
我低下头,就看见左眼被挖掉,鲜血满面的一脸恐惧的张一尾的手死死的拽着我的裤脚,痛哭流涕着。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就放过我吧!”
张一尾痛哭着,求着我。他眼里的鲜血混着大颗的眼泪,流进他不知是被谁给拔掉了一大半牙齿的嘴里,看起来又可怖又滑稽。
我蹲下来,看着张一尾,指着他的眼睛,问:
“我弄的?”
张一尾愣愣的看着我,似乎不是很懂。
“你这只眼睛是我给弄瞎的,对吗?”我又问。
张一尾打了个寒颤,没有说话。
“地上这些人,也都是我杀的,对吗?”
张一尾的身体控制不住似的不断发抖,就在我这样问完之后瞬间,他连跟我对视的目光都立刻移开了。
就仿佛他再多看我一眼,我就会杀了一样。
我懂了。
还真是我干的。
呵……
我干的?
我竟然也能干出这种事来!
真是,疯了。
“哗啦——”
仓库大门终于被破开。
刺眼的灯光投射进来,照在仓库的地面上。
一时之间,冲进仓库的几个人竟然谁也没说话。
我回过头,近乎仓惶的看向冲在最前面的人的脸。
“秦墨。”
我低声叫了一声来人的姓名,却说不出更多的字来。
从冲进来开始,秦墨根本没有停顿,直接大步走过了那堆血肉模糊的尸体,来到我面前,张开双臂,用力的抱住了我。
他用他的身体挡住了我的所有视线,那么急迫和用力的动作,就好像他一点儿都不想让我继续看到仓库里别的东西一样。
我听见他声音不高,却无比坚定的对我说:
“不会有事的。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