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东风吹醒英雄梦

公历1257年10月,桐柏山脉。

“云殊哥哥,看这壁坞首领方才的言语,他似乎更想结坞自保避难,我觉得不容易争取他们的帮助啊!”

天性率真的郭襄正低声向云殊表达对此次桐柏之行的意见。

自两月前和云殊等人一起前往南阳行动后,郭襄就爱和这群来自江南水乡的武林义士混在一起。

爹妈这些年一直协助官军守御荆襄各处要地,在江湖走动不多。

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加上这些来自江南的哥哥姊姊叔叔婶婶们武功又好,人又俊美,还说着好听的吴依软语,而自己爹妈的籍贯也是江南,她对这群老乡便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就央求爹妈同意自己在这次大战期间随江南义士一起行动,为国分忧。

郭靖黄蓉夫妇耐不住宝贝女儿的央求,也对云殊等人的南阳之行表现极为赞赏,便放心让她去了。

“郭二姑娘,咱们要对付鞑子,朋友自然是越多越好,敌人越少越好,就算争取不了这壁坞所有的人,能争取一部分人变成我们的朋友也是好的。”

云殊安慰道,此行他是领头人,他其实对此行也不太乐观,但为了带好队伍,还得勉励同伴。

口中说宽慰的话,心中却渐渐陷入沉思,对此次行动复盘起来。

从南阳获取蒙军动向的情报后,宋军确定京湖方向不是蒙军的主攻方向,愈加频繁地采用破袭战术,派遣小股部队袭击蒙军的补给线,逼迫蒙军撤军,南方武林义士也参与其中。

融合后世记忆的云殊利用经验、学识、武功在这两个月中多次率领江南义军成功执行任务,在宋方义军中逐渐崭露头角、声名鹊起,加上父亲云万程、姐夫靳飞率领神鹰门一派鼎力支持,他已隐隐成为江南抗蒙义军的施号者。

此番他从逃难到宋境的流民口中得知,还有很多流民逃难到离襄樊战区不远的桐柏山脉中,被山中汉人壁坞首领收留。

桐柏山脉是蒙宋两国二十多年的的分界线,自中原大乱一来,一直属于无政府状态。

云殊便想壁坞中多是这场战争中遭受蒙军欺辱的百姓,他们或许是在原蒙军统治区被迫承担繁重的兵役、劳役、粮食,不堪重负而逃难;而原宋军统治区的百姓遭受战火的苦难自然是不必提了,他们都对蒙军有天然的仇恨。

这些难民倘若甘心做蒙军的奴仆,就不会逃难了,他们自然是可以拉拢的对象,可以利用他们知晓地理的优势,协助义军越过桐柏山脉从后方袭扰蒙军的补给线。

云殊便带领一众江南武林好手前去桐柏山最大的尤氏壁坞寻找协助,坞主尤二倒是热情接待了众人,想必是不愿意开罪宋方武林人士,日后好相见。

但他客套一番后却说这桐柏山壁坞是尤氏宗亲构建的宗族团体,一个人做不了主,需跟其他首领商量,暂时离开了酒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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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殊还在低头沉思时,一阵脚步声从壁坞会客厅外传来,云殊连忙起身向迎面而来的尤二恳切地询问:“尤坞主,适才在下提出的帮助义军袭扰鞑虏,贵方其他首领都是什么意见?”

“云首领,承蒙贵军看得起,但我们兄弟众人商议,自中原大乱以来,咱们尤家只图个安稳度日、苟且存活好延续祖宗香火,实在不愿得罪蒙宋两方,望你理解小人们的求活之心。”

尤二面色沉重,带着一丝尴尬地应道。

“尤坞主,贵方有没有想过,倘若蒙军越过桐柏山脉,你们这壁坞就是蒙军的领地了,他们会允许尤家继续结坞自保吗?”

云殊还是有些不甘心。

“这个嘛……”尤二眉头一皱,陷入沉思,不必说,蒙古以大一统王朝自居,肯定是不允许地方实质上割据的,必定要求他们作为马前卒,充当对宋军作战的炮灰。

就在尤二思索应对措辞时,他的三弟急匆匆地赶过来,一阵附耳低语。

尤二大感不妙,只得硬着头皮对云殊道:“云首领,大事不好了,蒙军派人来壁坞索要流民了,他们人多势众,还有不少武功高手……”

云殊心中也是叫苦不迭,此番桐柏之行他们以交涉为主,人数不多,进入壁坞的只有十来个武功高手,另外还有数十名义军军士在外面隐蔽处接应。

倘若此时和蒙军起冲突,己方天时地利人和一个都不占,必定不能全身而退。

自己坚信不打没准备的仗,随自己前来的都是江南义军心腹,是将来反蒙的根基所在,现在没必要将大伙的性命白白折在这里,于是皱眉道:“尤坞主,咱们义军众人装作是坞主的侍从,待蒙军离开再做商议,你看如何?”

尤二也怕云殊等人与蒙军起冲突,殃及池鱼,引来双方报复,便欣然同意。

双方话音未落,一道威严的河朔口音从庭外传来:“尤坞主,今日前来贵处讨要南阳流失在籍人口,请见谅则个!”

众人一惊,只见一个威风凛凛的蒙军青年将官,带着两个文职打扮的侍从、十余名武功高手在尤家老四带领下,直接进入壁坞会客厅,仿佛这里是他家一般,毫不客气,毕竟蒙军在汉地各处战场上接连不断的胜利是他们对外交涉时的底气所在!

虽然桐柏壁坞并不在蒙军管辖之内,但尤二丝毫不敢得罪蒙军,连忙起身相迎,询问蒙军索要流民的具体条件,那将官似是不擅长民政事务,把这些户籍管理工作委托给手下两名年轻侍从后,耐着性子听了一阵双方讨价还价般的交涉,就慢条斯理地打量起这壁坞起来。

当他目光扫视到会客厅的角落时,却发现这里有几名仆役正在低头清理除尘,他看着其中一名英俊的青年,总觉得有些眼熟,不禁皱眉回忆起来,片刻后,他猛然想起两个月前的中秋之夜,自家书房被焚,大量典籍遗失可是拜他所赐!

蒙军将官惊觉后,立刻对两个侍从一摆手,打断他们和尤二的对话,冷声道:“尤坞主,咱们不必谈流民之事了,我军和宋军你选哪边?”

还未等一脸惊诧的尤二回话,他又转过身面对角落的英俊的青年朗声笑道,“壮士,南阳中秋一别,近来无恙否?”

云殊见蒙军已然发现自己的身份,对方还是两月前结下仇怨的张弘范,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正色道:“劳烦张将军挂念,我这身子硬朗得很。”

话语间,运起六阶内功气劲,在己方面前形成一道气墙,将同伴们保护在内。

云殊自从两月前觉醒上一世的记忆后,连带将恩师公羊羽教授的浩然正气内功、三才归元掌、归藏剑还有自己武功大成后自行领悟的飞影神剑一并醒悟,自身武艺已达恩师的水准,只是担心同伴惊讶自己功力突飞猛进,平时刻意隐藏,今日情急,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张弘范将云殊运功的情形看在眼里,大是不解,不明白两月前一个只有三阶非凡境界的未及弱冠青年怎么一下子达到了当今世上最顶尖的六阶造极境界,要知道汉地达到此等境界的武林高手不过数人,最年轻的也是年过三十的断臂神雕侠,他转头向身后随行的萧冷投去问询的眼光。

萧冷是在场蒙古高手中武功最高的,已达五阶登峰境界,平时鹤立鸡群惯了,难免有些目中无人,此刻眉头紧皱,似乎也是大是不解。

两月前他执着于捕杀宋方高手,放任张府被焚,后来张弘范也没怪罪他,对他以礼相待,他是个不愿欠人情的草原汉子,听闻张弘范此次桐柏之行,便自告奋勇前来护卫。

张弘范得他相助,也是欣然同意。

张弘范此刻心中有些不安起来,方才他看到云殊等人在壁坞,已然猜到云殊此行是来寻求尤家协助对付蒙军的,他想着不能给蒙军留下一个威胁后方的隐患,便强硬要求尤二选边,在他的对敌策略里,尤家是否加入蒙军不重要,但是确保尤家不能加入宋军非常重要。

虽然此行蒙方人数不多,只有三十余人,但是从宋方几人上次照面时均不超过五阶登峰的实力来看,还是可以保证己方有武力优势,至少能全身而退,再联系近处的蒙军前来围剿。

但没想到云殊的武艺突飞猛进,壁坞内双方综合实力势均力敌,但自己方才已然说下狠话,覆水难收,场面一时尴尬起来……

尤二见双方剑拔弩张,知道自己定然无法置身事外,他不明白张弘范心中起伏,只当这蒙古将官盛气凌人地逼迫自己选边,骑墙是不可能了,无论他选哪一边,这尤氏壁坞始终无法在蒙宋两国之战中置身事外。

选蒙古,积攒多年的财富会被征收充当税收,族内壮丁也会被征召充当炮灰;而选择宋方,虽然短期内没有财力人力损失,但宋方一旦在两国之战败北,等待尤氏壁坞的则是蒙军残酷的报复。

尤二此刻有些理解去年亡故的长兄告诫自己的话了,乱世中切莫出头,闷声才能求存。

但自己去年受其他几个首领蛊惑,要收留些战乱中的流民,这些都是现成的劳动力,流民在壁坞是佃户身份,劳动产出绝大部分上缴壁坞,这可是天上掉馅饼,不要白不要。

但他没意识到,壁坞规模大了,就会被蒙宋两方惦记上……。

事已至此,尤二知道已然无法守护长兄托付给自己的尤氏壁坞了,整个宗族都会被拉入蒙宋之战的泥潭。

他便对这次变故的始作俑者深深痛恨起来,于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个疯狂的念头浮上心来。

“张将军、云首领,尤氏壁坞实在不愿与两方为敌,草民所求不过乱世乞活而已。”

见张弘范、云殊均是不置可否的表情,尤二狠下心来续道,“烦恼二位来到敝处做客,尤家愿意将珍藏多年的宝物相赠贵客,以表诚意。”

张弘范露出一副玩味的表情,笑道:“什么宝物能比我军防务更重要?”

尤二恭顺道:“说来和令尊还有些关系,当年他和宋军孟珙合力攻下金人的都城蔡州,金人遗族携带搜刮百年的财宝隐匿民间,去年蔡州一带流寇作乱,这批财宝被意外发现,桐柏山脉十家壁坞得到消息后,合力从流寇手中夺到这批财宝,尤家出人出力最多,最后分得的财宝也是最多,现今放在壁坞藏宝洞中,若是贵客看得上,可随意取走。”

张弘范、云殊听闻,均是颇为惊讶,原以为这壁坞不过是积累些族人劳作产生的财物,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型宗族团体已经发展到武装兼并阶段了。

他们也明白尤二未尝没有以财宝做诱饵,引二虎相争之意,所以都谨慎起来,让尤二带他们先去看过财宝再谈后事。

于是两人留下部分武功好手在外面接应,带着另一半跟着尤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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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秀哥,没想到这里除了金银珠宝,还有好多书籍耶!”李砚站在藏宝洞中的宝箱面前,一脸惊讶地对阿秀唤道。

“是啊,这里除了张将军府中已有的藏书之外,还有好多没见过的书。这本《抱元参同功》,看起来是一本武学秘籍,小砚,你读书比我多,这名字是什么意思?”

阿秀难掩兴奋,拿着手中的武学秘籍问李砚。

“这好像是道家的修炼术语,抱元就是融合人的精气神的意思,参同则是共同参与的意思。”

李砚边说边翻阅着一本名叫《饮水词》的诗歌集,续道,“这里面的诗词歌赋我都没见过诶,有些还标注了五音,不过都没留下作者名,这首《月舞云袖》写的是离别呢……

清风徐来秋千荡,酣梦恰此时光。

掬水碎月,只贪微凉。

切莫悲离伤,折柳送别换做今宵痛饮一场。”

他回想着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幸福时光,却因战乱而母子分离,这首描述离别之痛的曲子引发了心中共鸣,他便自顾自地哼了起来。

“你们喜欢就拿去吧。”

张弘范翻着手中的《金瓶梅》,早已是血脉贲张,暗自惊叹:“西门庆居然有这么多妻妾?这李瓶儿我怎么没在《宣和遗事》中见过?潘金莲玩得这么花吗?居然在葡萄架上……”

远处一声闷响传来,众人也没在意,以为是搬动箱子的声音,继续忙着手头之事,张弘范翻到“宣盟表白,大宋国错称做大唐国;忏罪阇黎,武大郎几念武大娘。长老心忙,打鼓借拿徒弟手;沙弥情荡,罄槌敲破老僧头。”

这段,正准备对这群腐朽堕落的贼和尚大加批判时,专职放风的萧冷匆忙赶来发出警示:“张将军,咱们被尤二算计了!”

“萧特使,怎么了?”张弘范赶紧从那肉欲横流的淫靡场景中恢复过来,定神道。

“那尤二趁我们清点宝物的时机,偷偷开启门外的机关,放下巨石闸门,我试了,那闸门又硬又重,根本冲不开,贼人们是想把我们困死在里面!”

蒙军众人闻后赶紧放下手头宝物,来到闸门边,却见宋方众人也聚集在那里,均是一筹莫展。

而云殊却是气定神闲,若有所思地看着故作镇定的张弘范,毕竟前世里两人都是崖山之战的亲历者,亡国之恨不共戴天。

他正思索着前世里张弘范的所作所为,此人才能卓绝,为忽必烈立下汗马功劳,但却不似蒙古人一般残暴,也不似色目人一般为虎作伥,对待被征服的南人还是与北方汉人无异,甚至对待被俘的文天祥丞相也是礼遇有加。

张弘范见云殊盯着自己似笑非笑,心里一阵发毛,强装淡定地问他:“云首领,贼人设计加害,咱们暂时放下成见,先行脱困如何?”

云殊见他敌意稍减,心中运筹帷幄一番,淡然道:“张将军,咱们势均力敌,没必要在这里分个你死我活。倘若咱们有幸出去,击败贼人,这些流民、财物咱们两家怎么分啊?”

张弘范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自然听出云殊对脱困是信心十足才会提前跟自己商量起分赃了,眼下众人脱困还得依靠他,便恭敬地回答:“倘若是两家合力脱困,自然是五五分;如果是云首领独自设法脱困,贵方七,我方三。”

“希望张将军言而有信。”

云殊微微一笑,径直走到闸门边的一处不起眼石堆旁,“我猜这个藏宝洞当初修建时定然不是专门为了将敌人关在里面,未尝不是一个避难之所,贼人自然是不可能把自己关死在里面,那闸门内外必然都有机关。”

语毕,对着石堆摆动起来。

“这石堆是简易的九宫图,用《九章算术》即可破解。”

云殊回忆起前世恩师公羊羽教授自己的三才归元之法,一番挪动石堆的阵位,片刻间闸门已然升起。

张弘范将云殊言行看在眼里,满脸铁青,眼前这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武功又高,才智均是一流,以后必然是蒙军的大敌!

但自己技不如人,大方认输又有何妨,日后再在战场上赢回来!

便沉声应道:“买定离手,愿赌服输!”

“张将军也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云殊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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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坞主,我和云首领商量了,只诛恶首,你们几位首领自裁吧,我保证不伤这壁坞其他尤氏宗亲的性命。”

张弘范和云殊率领众人一并走出藏宝洞,对着正和两家未进洞好手交战的尤氏一族淡然道。

已然受伤的尤二见蒙宋两家不到一刻钟就从藏宝洞脱困,悚然一惊,自己苦学二十年的《九章算术》竟然被对方轻易破解,破解之人才智何其卓绝!

己方和洞外留守人员相拼还不分上下,而对方洞中人员均是实力更强的武功高手,当下己方绝无生还之幸,便惨然道:“可笑我竟想二虎竞食……望张将军言而有信。”

又侧身对另外几位首领痛惜道,“兄弟们,都怪我没听大哥的嘱托,我先走一步了……”语毕自刎而死。

尤氏一族见坞主放弃生念,顿时群龙无首,另外十余名尤氏首领中的一半也步了后尘,还有一半不甘心拼死一搏,被萧冷、秦伯符等武功好手瞬间解决。

壁坞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尤氏老幼低声啼哭之声。

“咱们这就开始分选吧,张将军?”云殊抛下怜悯之心,上前一步向张弘范问道。

“嗯,小砚你拿着南阳户籍图册去清点流失人口,安抚他们兵役、劳役、粮食均按战乱前政策执行,不会有额外负担,非我国户籍人口则不必理会;阿秀,你去清点宝物;萧特使,你去核实下壁坞首领中是否还有漏网之鱼……”张弘范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

云殊也对着身边亲信吩咐一通后,来到此次随行的荆襄好手武修文身边,指着流民聚集的地方低声道:“武二哥,传言果然不假,金人遗族确实流亡到这桐柏山壁坞了,你看他们长相都和萍嫂嫂都有些类似呢,都是长脸、单眼皮、卧蚕眼、窄鼻骨啊……”

武修文连声道谢,此番他从流亡到襄阳的流民中意外得知爱妻完颜萍的族人下落,便瞒着爱妻,想寻到她的族人带回襄阳,给她一个惊喜,免得她一个人身在异乡,老是感时伤怀。

这些年来,他们夫妻是相敬如宾、恩爱有加,爱妻平时也是贤良淑德、温婉可人,但多少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枕边人却在梦呓:“杨大哥,我的眼睛美不美,你再亲亲可好?”

想到这他就怒火攻心,耿耿于怀……

正当武修文从羞恨中清醒过来时,却发现不远处一个满脸脏污,衣着褴褛,但举止隐隐散发着一股高贵气息的妇人正抱着那个叫小砚的少年喜极而泣,两人互诉着母子离别之苦,当小砚掏出手帕擦去娘亲脸上的脏污后,武修文才发现那妇人和爱妻完颜萍居然有着七分相似,他心下狂喜,连忙上前敬道:“这位姊姊您好,冒昧打扰,只因内子和您长得很像,她曾跟我提过,当年蔡州一战,和家人骨肉分离……”

“是萍妹吗?”妇人喜道。

“是的,内子完颜萍,在下是襄阳义军武修文。”武修文心花怒放,终于可以讨爱妻欢心了。

那妇人闻后,欣喜不已,但片刻后似乎想到什么,转眼却装作不认识武修文的模样。

私下朝武修文打着眼色,示意他稍后去一静谧之处相见。

武修文心中大是不解,但也依着她行事,先行前往。

当李砚将手头事务分配妥当后,便随娘亲前往壁坞一处紧闭窗户的小屋,姨夫武修文已在此等候多时。

三人一番亲近,各自介绍了这些年的近况后,武修文告诉母亲王瑾,完颜萍很想念她,希望她们母子能随自己返回襄阳和爱妻相聚。

李砚正纠结要不要向张弘范辞行,与娘亲一家共享天伦之乐时,却听娘亲一声叹息。

“妹夫,很承你的情,但是我丈夫当年被蒙军征召,凭战功当了百夫长,最后和宋军交战而亡;砚儿这一年也在蒙军万户张柔府中效力,这些事都是瞒不住的,倘若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你和萍妹一家的前途怎么办呢?”

王瑾心平气和地将自己的忧虑道来。

“她太像自己的爱妻了!居然也是这般心思细腻、体贴入微,武修文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般鲁莽,你舍弃得了这些功名利禄吗?”

武修文此刻心中巨震,呆立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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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桐柏之行,蒙宋两方依约对流民、宝物三七分成,江南义士们一致表示此行是共赴国难,非为求财,共同决定将壁坞中缴获的财物充公,当作江南义军的军费。

随行来的荆襄侠士则分获不少财物,但大伙都是赤胆侠义之人,只留了很少一部分,其余则赠送给江南义军,以谢他们千里奔赴京湖战场的恩情。

对于流民,则承诺愿意抗蒙的可以随义军行动,衣食无忧;不愿意的也不勉强,将他们安全护送至宋方境内,去留自便。

“紫儿,你受什么委屈了?”前往汉江渡口的途中暂歇处,江南义军花清渊向形容憔悴、泪流不止的爱侣韩凝紫柔声相问。

“渊哥,我看了你寻得那本《天龙八部》,想着那句:”纵使天下有千千万万个女子,也比不上一个阿朱。“我……我好生难受。”

原来花清渊途中闲来无事,也像其他义士一般,从宝箱中将话本取出来,在马车上消磨时光。

而韩凝紫则被话本中的萧朱之恋虐得死去活来,哭得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诶,紫儿,我倒是很佩服萧峰那般怜悯苍生,反战止战,他可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啊!”果然男女关注点有所不同……

一旁的郭襄见状,也忍不住前来分享读书心得:“花大哥!我手头这本《铁血天骄》也是反战之作诶,但是却是大团圆结局,说的是架空的朝代,北胡入侵虞朝,虞朝的梁晋抵抗了北胡后,因为厌战,最后和北胡的萧玲放下家国仇恨,归隐田园了。韩姊姊,你要不要拿去治愈下?”

江南义军元老方澜听后却是大为不喜,摸着白花花的胡子摇头不已:“孩儿们,读书别被作者带进去啦,这书是给青春懵懂的孩子看的,他们喜欢看这些儿女间的恩怨情仇,却不容易分清大是大非。

自古以来,战争都是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但总是可以分为侵略,反侵略,和侵略者之间狗咬狗的三类战争。

反侵略天然就是正义的,就像咱们宋人抵御鞑子一般;侵略必然是非正义的,咱们便要去抵抗侵略,若是哪一天宋人也对外侵略,那我方老儿也会反对赵家的皇帝!

写这书的作者在结尾处将侵略与反侵略之战模糊成食利者狗咬狗的战争,让梁晋厌战,真是其心可诛!请问在场的大伙,鞑子杀我同胞,抢我土地,夺我财物,咱们会厌战吗?会忍心看着同胞受难,独自归隐田园吗?”

“不会!不会!那是懦夫所为,咱们义军是钢小伙,铁姑娘!励志要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在场的义士们群情激昂,纷纷响应。

云殊将众人举止看在眼里,心中大为赞叹:“方叔叔洞彻事理,言辞犀利无比,论据也是鞭辟入里,他激励人心的方法可真是厉害,以后可得好好倚重他!”

郭襄被方澜说中心思,脸红不已,低声碎碎念道:“小孩怎么啦,我就喜欢看儿女情长的话本,越虐心越好,若是将来有人将江湖传闻的神雕大侠和他妻子间的虐恋写成话本,那也一定很好看……”她想着自己从江湖豪杰们口中听闻的神雕大侠传奇故事,不由得痴了……

云殊挨她最近,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便有些好奇,他两世为人,这一世他久居江南,对荆襄一众侠士不甚了解,只从长辈口中隐隐听过他们的名号,却不知道具体事迹;而前一世更是对郭靖、黄蓉、神雕大侠等人闻所未闻。

他知道定然是穿越时空时出现了些许偏差,这是一个有些变数的新世界……

云殊便虚心向郭襄打听起郭靖、黄蓉等人的往事,郭襄自小便将爹娘当作心中的英雄,当即自豪地说起十四年前的襄阳之战,即便她那时才出生……

这聪明伶俐、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一讲故事,便瞬间吸引一众义士们过来,听得津津有味,叫好声不断。

然而,云殊却发现同是来自荆襄的同龄青年张顺和张贵两兄弟沉默不语、大为伤感,便上前询问他们为何所忧。

两位义士认可云殊的领导力,只当他是关心自己。

便说他们父亲当年就是襄阳守将派往守护郭府的专职军士,在那场大战中因为保护受伤的郭靖,被蒙古高手杀死了,死相惨烈。

郭靖内心始终无法释怀,后来千辛万苦寻到他们两位遗孤,资助他们长大,后来发现他们身具道家灵根,还专门请附近武当山中的得道高人教授他们二人混元内功。

而这些年,他们一直没忘记国仇家恨,时刻鞭策自己勤练武艺,两人均已达到三阶非凡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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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歇息妥当,正待开拨赶路,云殊却灵光一现,让众人稍等,先将此行收集的书籍整理出来。

原来自从南阳之行云殊恢复前世记忆之后,两个月来他始终琢磨抗击蒙元的策略,自己在官家毫无人脉基础,现今离因都临安陷落只剩十九年,而离国运之战襄阳之战爆发还不到十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不能指望通过晋升仕途、改造旧有体制来匡扶宋庭。

对自己而言,现今的办法只有像前世一般,组织义军,在合适的地方建立根据地,再联合各地的其他反蒙力量,星火燎原一般抗击蒙元的暴政。

但他在具体执行细节方面却是有些迷茫了,现如今,义军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占,当下脱离宋庭旧有体制直接面对蒙元,无异于以卵击石……

云殊前日在壁坞中也翻阅了不少书籍,这些书籍既有传世名作,也有从未面世的孤本,他之前随手翻了数十本,多是诗歌集、话本、武学秘籍一类对抗蒙事业没多大帮助的书籍,便当做是原物主金人的审美癖好与汉人不大一样,因此未能传世,被埋没至今。

他就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专心拉拢流民加入义军去了。

他今日听众豪杰交流起许多坊间未有的话本来,突然意识到单单是金人肯定写不出来《天龙八部》那般悲天悯人、止战反战的佳作,因为他们女真人可是通过侵略战争才入主中原!

他们是既得利益者!

侵略者会反思自己的侵略行径吗?

不会,他们只会写出《阿剌来》那般炫耀己方武德充沛,鄙夷敌人费拉不堪的耀武扬威之作!

既然如此,那么这些书籍就不全是金人写的,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和自己一样,均是从另外一个时空穿越过来的?!

想到这,云殊便惊喜交加,指挥众人将所有书籍收集起来,他逐一甄别。

终于,被他发现了两本异于寻常的书籍。

那是两本完全用日文平假名编写的书籍,先前发现这两本的同伴见全书尽是用缭乱的草书书写,一个字也不认识,全然不似这个时代字形方正的宋体汉字,便以为是金人随意妄写,因为女真字也是这般借用汉字偏旁构建的文字,随着金朝覆灭,已经没有人能认了,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

但云殊却是认得这些文字的!

他上一世从东征日本战败却又寻隙逃回浙江的南人士卒那里学过日文。

和女真文类似,这也是一种借用汉字偏旁,但却用草书书写的拼音文字。

他才智卓绝、毅力非凡,不到数月便轻松掌握了这门语言。

因为当他从逃卒那里知道忽必烈两征日本均是全军覆没,不免对东边这个镰仓幕府敬佩起来,想学会语言后,深入学习对方的优点用以抗击元庭!

云殊粗略一看这两本书,却是大吃一惊,一本名叫《元史》,如同本朝的欧阳修给已然衰亡的唐朝编写《唐书》一般,这说明成书时,元庭的统治已经结束了!他心下大是宽慰,多少同胞被鞑虏的铁蹄蹂躏枉死,多少仁人志士反抗暴政流尽血与泪,可最终还是完成了驱逐鞑虏的目标啊!

元庭既然可以被覆灭,那覆灭它的方法一定就写在它灭国的最后数十年中!

而另一本书则更让云殊震撼不已!

因为这本叫《天工开物》的书中扉页清楚地写道:“东虏已然入关占领京师,追亡逐北,大明危在旦夕!余深感神州陆沉、华夏颠覆之痛,不愿将此心血之作理没胡尘,愿赠与东瀛友人,切勿重蹈覆辙!”

云殊读到这里更是被当头一棒,“东虏是哪里的贼寇?后世的汉人王朝原来叫明朝,也遭受异族入侵,面临亡国之祸?”

他强压心中悲痛,继续翻到后面,书的正文却是详尽记录明朝的农业、手工业等生产技术,甚至包含了他最渴求的武器装备技术!

掌握了后世汉人王朝灭亡元庭的先进技术,这一世对抗蒙元不就拥有了天时吗?

至于地理,人和,还得好好筹划一番……

但云殊知道,这两本关系到义军前途的书绝对不能扩散出去,只能被限制在极小的范围内被相关人员知晓,便装作这是两本金人用女真文写的遗作。

当下保持寻常自若的模样,指挥义军继续朝汉江渡口前行,却将自己关在马车中,潜心研究起这两本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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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京湖战场指挥中枢已经派人来到汉江渡口,告知持续数月的樊城攻防战以塔察尔率领蒙军撤军而结束,这也意味着江南义军此番西援使命已然完成。

渡口边,郭襄正哭哭啼啼地和江南老乡们挥泪告别;武修文、张顺、张贵等荆襄侠士也在忙碌地收拾行装准备登船西行;花清渊正邀请众位好友前往台州天机宫见证自己下月的弱冠之礼……

数日未曾露面的云殊终于赶在各路人马分道扬镳之际,来到众人面前告别,原本俊朗白净的青年此刻仿佛衰老了十多岁,脸上多了许多皱纹,双鬓也是变得斑白。

云万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却有些欣喜,因为他发现爱子已然多了些从容自信的成熟气质。

与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后,云殊骑马来到码头的高台上抱拳道:“各位好友,其实大伙现在不用太难过,今日暂别,却不是永别,因为我知道咱们还会再见面的!”

见合下众人小声议论起来,他续道:“因为两个月前咱们便知道,鞑子首领蒙哥还要继续在四川、大理方向发动攻势,不死不休!那时候各位英雄还会不会奔赴国难?”

“会!会!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众人高声应道。

“鞑子贪婪成性、暴虐无道,我这几日通读金人遗留的书籍才知,金人和蒙古人开战前总人口超5000万,北方汉人占九成。被灭国时,女真人亡种,华北只剩1000万汉人,也就是说,二十余年间,超过3000万北方汉人被屠戮,大家说北方汉人是不是我们南方汉人的同胞?”

云殊痛惜道。

“南北都是汉家血脉!靖康之变才造成的骨肉分离,他们自然是我们的同胞!”不少人被如此残酷的屠戮事实所震惊,无不悲愤不已。

“北方汉人被金人奴役,无法合力抗击鞑虏,如九公封建,最终还是一盘散沙,被各个击破,大家说咱们南方汉人该如何做!”云殊朗声道。

“咱们自然是要同舟共济,戮力抗虏!”众人齐声相应。

“好!那我有一言相赠诸位豪杰:东风吹醒英雄梦,定教日月挽天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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