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大夜弥天

娱乐圈经过周三的热搜轰炸以后,各色公关的善后路数竞相齐飞,延续了几天余热,方才消弭掉些舆情的纷乱。

然而潮水退去,暗礁终将显露。

就在当月的十二号,知乎上一篇名为《莲山公馆——富人迦南地,少女白骨冢》的专栏文章,突然被中央一级的官媒集体转发。

此举,透露出了很明确的政治支持信号。

果不其然,其后,C站近几日来关于莲山的热点,终于不再被压降和删除,对于它的讨论,也由原来集中于少数年轻人的小众范畴,一下转向了更为广阔的大众视野。

被央媒点名,又加之事件本身的猎奇和令人发指,传播矩阵迅速呈几何倍数扩张,不消半日,便几乎已经快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了。

像这种程度的舆情,相关资本想再靠几个戏子唱伶的破事来遮掩过去,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徒费力气罢了。

在与莲山相关的几个词条里,“毒”“赌”“卖淫”“裸贷”“校园贷”“私刑”以及“命案”等法制字眼频繁被加亮提及,每个条目的罪状下,无论是亲历者还是被害者亲友的自述,都令人感到无比胆寒与愤怒。

很难想象,在二十一世纪接近二零年代的今天,国内一线的大都会城市——安城,居然还会发生着和上世纪九十年代“孙小果”相似的黑恶剧情。

官媒下的社评,是“扫黑除恶,任重道远”八个红头大字。

一来定性,二来定调,三来定责,在18年初始,农历腊月还没过去的时候,就给安城扫黑办送了个,给全国扫黑工作树典型的大活。

莲山这次不光危矣……还是死透。

沈林溪不愧为前省长梅涛的子婿,内部消息灵通,早在中央公告发出的前两日,就已经做好了嘉世的内部肃清工作,更是主动将相关文件和人员上报给了当地纪检部门,力图在成立专案之前,撇清自己同刘琨一党及莲山的关系。

刘琨自知已成弃子,意图出国躲避风头,可惜纪委已先他一步启动了拘捕流程,所有海关、铁路和高速路口都下了通缉,根本走投无路。

他最后消失的地点,是安城东北角的安海码头。

刘琨当时已各处求告无门,急病乱投医下,也不知犯了什么傻,居然会去求向自己多年未有交集的亲侄——刘安远。

他自以为当年自己联通外人,害死亲哥亲嫂的往事,刘安远并不知情。

也捏准了这个侄子的生性宽厚,顾念亲情。

于是上来就拿自己是他唯一在世血亲的这件事作为要挟,逼他给自己找条生路。

刘安远答应了,告诉他安海码头三号库场有人会带他坐船走海路去济州岛避难。

刘琨没别的法子,其他所有人,包括宋毅在内,现在都想他死,他也只能抓着根稻草,死马当活马医。

没想最后他没等到接驳的船夫,却只等来一排持枪的特警。

“嘭!”

逮捕追逃时,一个特警在与刘琨打斗的过程中,枪支走火。彼时那把92式手枪对准在他胸口,应声穿膛,炸了警员满身肉花。

从此世上再无刘琨。

然而画面倒转,这一切急转直下的缘起,却还是要从他那只被宋远哲刮伤的右眼说起。

人在某种安逸的环境待久,常常不见灯下黑。

当时被他下令挖眼的“姗姗”,其实有些特别,她和其他被诱骗进莲山的小姐,本质上并不相同。

这个女孩当初由催债的教唆入行,为了不牵扯学业和父母,催收公司帮她做了张用真身份证号伪造的假证上交。

莲山凭此背调,得知她来自农村,高中肄业,父母务农等等信息。

莲山的妈妈桑当时瞧她这身份,觉得没什么细究的必要,知她在安城无依无靠,而拉她皮条的掮客又是熟人,便直接放心让她出来做了接客。

但实际上,这个“姗姗”本名楚谡,父亲楚歌是安大电子工程系教授,母亲则是秦腔国家级二级演员,安城市人大代表——张黎。

论学历,她也不低,目前是安科大的材料学硕士在读。

想来实在唏嘘,一个高知家庭出身孩子,就连名字也是取楚楚谡谡的“高洁”之意……本该是走康庄道的命,却因自己的虚荣和他人的背刺,一步错步步错,身负巨债又不敢同家人开口,最终被别有用心之人引堕向了风尘,再难回身。

在楚谡被挖眼的第二天,林瑜探望完刘琨后,出于谨慎,去到了楼下,欲和这姑娘谈封口的细节和数目。

当时女孩刚刚失明,情绪很是激动,对他又骂又打,根本不适宜做理性的商谈,于是他也只好放她冷静,约了后日再来。

谁知林瑜前脚刚走,楚谡父母便从景隆的线人那里,得知了一切,而后没过几个小时,他们就出现在了慈济医院,自己女儿的病房外。

那里把守森严,即便是父母来探望,也照样被刘琨的下手给驱赶了回去。

楚谡在病床上隐约听到了自己妈妈的呼名,一时气血上涌,受不住打击,摸索窗台后便直接从九层的高楼跳下。

坠亡时,尸体落在离她父母十来米的位置,面朝下,也分不清是谁,直到警察问了护士房号,这对夫妻听闻,才后知后觉,地上躺的……

是自己女儿。

小谢发给罗生生的那条医闹新闻,主角就是楚谡的父母。

一个教授,一个老艺术家,放下了知识份子最后的体面,冲进刘琨的病房,只想与他同归于尽。

苏岑应当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透露,会引出这样一场风波。

而程念樟也没料到,凭空吹起的这股东风,竟会如此好用。天时地利人和中,他抓住机会,终于可以借势,将手里久藏的莲山牌打出。

同罗生生看电影那晚,他追狗仔出门,就是为了这事。

程念樟用协商那晚他和罗生生照片的价格作为由头,将景隆的下手,以法务名义推给了对方。

后来所有关于莲山爆料的源头,就均是出自这个狗仔的渠道,程念樟用招借力打力,成功隐去真身,棋手下落间,一子三吃,操盘而不入盘,只在一旁坐山观虎斗。

是可谓高招。

但棋局里,他本以为被动的宋氏,却跳出了一颗乱子。

刘琨死时,宋远哲正在等苏岑来南林湾外的敬山喝茶。

一月北方的山景,少有竹翠点缀。阴云中,漫山枯枝盖雪,倒像是披白后的奔丧,肃杀且凄凉。

宋远哲自那日病后,身体有些怕寒。因此,敬山茶舍的地暖,自他来前,就被林瑜给关照需得常开。

山林里的独屋,烧暖靠得是自建的锅炉,为了迎接这位顽主,炭火连日不熄,愣是在皑皑天地间,将草庐茶室烧作温房,融化屋围积雪,造出了几许春来的错觉。

茶室后院有片人造的汤泉,宋远哲浴后,松垮地着了身日式浴衣,自沿廊入座。

他行步时,手捧着汤婆子,堂风偶尔吹袭这人松垮的襟口,胸膛迎来冷热交杂的风,带起背身和袖口丝涤的飘动。

上面刺着竹影的纹样,如波长荡,古韵衍衍。

“宋总,市局那边来了消息,人已经做掉了。”

林瑜见宋远哲入室,挂下电话,与他说了刘琨被击毙的消息。

开枪的特警是傅云托人做的安排,所以得知消息,屋内各人均未见讶异。

“她还没来?”

闲散下坐后,宋远哲取过一杯新泡的猴魁,吹茶看向对座空位,蹙眉显露出些许不耐。

向来只有别人等他,还没有他等别人的道理。

“说是要落大雪,进山的车路暂封,苏小姐应是还在爬坡,预计会晚点。”

听闻落雪,宋远哲烦躁更甚。

“这天还真是没完没了。”

“年前都是这样,熬一熬就过去了。”

“是吗?我倒觉得今年的天候,比往常都要糟糕。”

“心境不同吧……”

林瑜说完,见他空杯,又弯腰替他洗茶泡上,动作娴雅,衬上窗外山景,教人心生安逸。

宋远哲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垂眸吃茶间,他又想起了罗生生的眉眼。

“帮我只会声我哥,事情已经解决。明天再帮我安排调机去趟广州,南粤的地界,我就不信这破天……它还能落雪!”

管什么心境,这男人处事从不唯心,只唯自己。

就在他惬意饮茶间,移门推动,老板娘跪侍着与室内轻道了声“客到了”。

话毕,她身后走出一个人影,只见这位来客面容憔悴,满身寒气,一改往日的明艳与光鲜,正是苏岑没错。

“宋二,抱歉,山路不太好走,让你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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