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年前,一群散修在佛门的扶持下举起了推翻道门的大旗。
于当时如日中天的道门来说,那不过是几个小爬虫无谓的叫嚣,弹弹手指就能轻易消灭。
可没想到,这不过是一个开端,一场旷古烁今的大战开端。
附在那场甚至不输于洪荒年代人妖争锋的大战中,众多英杰横空出世,震惊天下。他们有的如流星一般陨落了,有的活了下来。
活下来的人当中,最声名显赫之人,乃是如今的佛门之主,号称未来佛祖降世,被道修们蔑称为妖僧的神秀。
最位高权重之人,则是这天下的掌控者,当今天子,罗森。
最神秘莫测之人,倒并非少有人见过其真容的神秀,却是当年和罗森一同定鼎天下的一个人。
他同罗森一样也是散修出身,一身修为在大战中甚至还在罗森之上,大战结束后,本有许多人猜测这两位枭雄或许还会为了天下的归属再斗一场,没想到那人主动退出,言道志不在此,随即飘然而去。
或许是出于忌惮,罗森登位后,在朝廷的有意引导下,这段旧事渐渐被世间遗忘,关于那个神秘人,反而是将其视为仇寇的道门了解的更多。
但即便如此,道门中也鲜少有人认得他。
此时这位段先生站在瑶姬面前,她却能肯定自己决计不会认错。
就是他。
二十年前和罗森一道率领大军攻破凌霄派山门,交手之中,原身的父亲水寒为佛兵布置的大阵所困,此人便趁机在阵外对付凌霄派其他大能。
原身当时并不在山门,得知事情后匆匆赶来,与他迎面撞上,当即爆发了一场大战。
彼时原身依旧身俱元婴期修为,在此方世界只有一个化神道君的情况下元婴真君就是最顶尖的战力了。
而原身修炼百余年,更是从未败过,没想到在那人手里吃了一个大亏,不仅修为跌落,连金丹都被震得濒临破碎。
“我记得那天在破观里,你说与我在凌霄山曾有过一面,”开始的震惊过后,瑶姬的面色很快恢复了平静,可即便她语声淡淡,连站在一旁的谭方也察觉出了事情的不同寻常,“所以,”她笑了笑,“那就是你口中的一面?”
青年不避不让,微微领首:“正是。”
话音刚落,冲天剑气乍然进起,瑶姬踏前一步,竟要朝他出剑!
“师叔!”谭方大惊失色,想拦又不敢拦,“你的金丹!”“就是拼了我这颗金丹彻底破碎,也要斩出这一剑,”她一剑挥出,光华泄地,湛然若水。
那看似柔软轻盈的剑气仿佛长河一般涛涛席卷,却在将要斩到青年时突然变得冰冷又苍白,森寒杀气前所未有的凛冽。
“来得好!”
青年低喝一声,一掌拍出,无穷无尽的光芒化作遮天蔽日的高墙,那剑光如龙困浅滩陷在光芒里,分明方才还不可一世,此时却只能徒劳挣扎。
这是早就可以预见的结果,也是此时的瑶姬和青年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二十年前,她便不是此人的对手,如今她连修为都暂时失去,此时不过是靠着燃烧精血强行出剑,如何与他抗衡。
可她不能退,也不想退!这一剑,斩的是原身临死前难以消解的怨恨,斩的也是她自修为跌落后,再也难以寸进的境界。
一剑斩出,破的不是人,而是她自己的关隘!
她长啸一声,剑光横扫,凶戾剑意斩破眼前光芒。
只听轰隆一声,整座小楼的外墙咔咔咔裂成了两半,剑痕顺着楼前的小路往前,竟将那条路的正中间劈出了一道深深裂缝。
如此大的响动,自然将村里的人都惊动了,守在楼下的几个大汉连忙跑上来,只见自家主人站在窗前,唇边一道血痕蜿蜒,却哈哈大笑起来:“水道君有后人若此,当可瞑目。”
“段先生过奖了,”瑶姬收了剑刃,又朝他拱了拱手,“相助之情,水瑶铭记在心。”
不仅是指在大河上青年引动大妖试图营救她那次,也是指方才他看出了瑶姬的意图,助她斩破心境上的藩篱。
只是一码归一码,想到死在大军压境下的水寒,瑶姬也是心情复杂。
水寒的死,真要说是谁造成的,神秀、罗森,还有眼前这家伙都有份,可细究起来,又不是那样简单的事。
想到此处,她暗叹一声,对谭方道:“谭师侄,你先出去吧,我有话和段先生说。”
接下来的话,还是暂时别让其他人听到为好。
青年显然也认同这一点,示意自己的手下都退出去后,他方道:“既然水道友还认得我,我就开诚布公了,我确实姓段,名争竹,只是这个名字在大战时也并无多少流传。”
瑶姬笑了笑:“即便如此,段先生依旧是那场大战的大功臣,”她在“功臣”二字上刻意顿了顿,话锋一转,“所以,段先生这样立下不世基业的大能,如今又为何要与我们这等丧家之犬搅和在一起?”
“若段先生是不满于屈居人下,我们却是没办法帮段先生夺取江山的。”
“水道友误会了,”段争竹不以为忤,“我并非是想藉诸位道友争权夺利,我不讳言,当年佛道之战,我确实杀了无数道修,覆灭了诸多宗派,道门与我仇深似海,若道友今日要取我性命,也是应有之义。”
“只是当时我如此抉择,并非为了一己之私,大战结束后,我隐居至今,从未现世,便是明证。”
瑶姬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这段争竹确实非恋栈权位之人,当年他的声望可是比罗森要高的。
神秀是佛门中人,不可能去做皇帝,姑且不论,若段争竹有心与罗森一争,这天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见她不语,段争竹心中一松,又道:“只是当时如此抉择,现在看来,或许……是我错了。”
“错了?”瑶姬目中闪了闪,却见他露出有些怅然的神色来。
“以一己之力,搅动天下大势,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可兜兜转转,终究有一天,却要回到原来的轨迹上去。”他微微一笑,只是那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水道友不要误会,这说的不是我,而是通明院中那位佛门之主。”
“而我,也不过是与他一样的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