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记忆枷锁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四月 雷因斯 象牙白塔

如果问起小草,她一生中最开心的时间,是什么时候?这可能不是一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

自己的童年,是环绕在荣光与赞美之中。

虽然母亲谆谆教诲,身为未来储君,要在简朴生活上为人表率,但由于有二哥当后盾,所以物质生活一向是过得无比奢豪,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了花钱买开心的颓废生活观。

天资聪颖,在稷下学宫的课堂上,很快就成了目光焦点。

学什么会什么的头脑,在吸取足够知识之后,让心智早熟起来,而紧跟着,不快与忧郁就占据了心头。

没有父亲,母亲平和却疏远的态度,让当时的小小心灵,屡次受到不曾愈合的伤害。

因为心中不快,脾气也变得骄纵蛮横、自大无礼,十足十地一个讨人厌的家伙。

当时曾经刻意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来发泄心里的不快。

假如照那个情势发展下去,自己现在或许会过着纵欲而荒唐的生活,不过因为那时年纪太小,有很多所谓的坏事,就算想做也做不起来,加上二哥和梅琳老师的紧迫盯人,尽管平常惹了很多麻烦,但终究没有做出什么大错事。

现在回想起那时的种种,尽管从来没有对母亲有过半丝怨恨,但想到她刻意让自己成长为这样的个性与价值观,一切都照着计划执行,心头就不禁有着些许黯然。

在稷下的刁蛮女生涯,因为母亲的猝逝而告一段落。

本来应该接掌雷因斯帝位的自己,由于使不出女王的天赋圣力,惊惧之下离宫出走,直流浪到艾尔铁诺去,在那里,邂逅了日后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

如果照回忆里头的美好片段来看,那段时间确实是很快乐。

和枫儿、紫钰的相识与相处,认识丈夫之后所发生的种种,让每一天过得充实而愉快,短短时日里所发出的真心欢笑,甚至比过往十多年的总合更多。

可是,所谓的记忆,往往都是被美化过的印象。

就因为自己明白这一点,所以在回想到那段时光的各种喜悦时,也不自禁地提醒自己,除了欢笑之外,那时的自己,是何等地惶恐与不安。

对未来的不确定,在心里头累积着无比的压力,完全不敢期望日后还能拥有那小小的幸福,也因此,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钟爱的男人,整日追在紫钰身后,自己却还得压下万般无奈,为他筹谋定计。

勇敢地去面对困难,这样的话谁都会说,但真的面对心障难关,要把这句话实现却又何其困难?

牵涉到的问题之多,可能伤害到他人或是自己的顾虑,就足够把整个身心困在迷宫里,找不到出路,而只有抱着头逃避。

整件事情最后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了。紫钰以那样的方式,退出了这场情感纷争,自己获得了本来并不期望得到的胜利。

似乎是冥冥中的安排,丈夫和紫钰姊姊后来都失去了对这整件事的记忆,心中所有的矛盾与挣扎全部烟消云散,反倒是自己把这些东西全都扛了下来。

如果有一天丈夫记起前事,如果有一天紫钰姊姊回复了记忆,那时候会怎么样呢?他们两个会怎样面对彼此呢?

依照他以前的个性,大概不可能笑着握握手就谈和了吧。

就算不论在杭州时候的恩怨纠葛,枯耳山一战所造成的影响,也让他们两个成了死敌,一见面就要拼个你死我活。

已经忘记过去的人,没有所谓的心理包袱,反倒是自己这个清楚记得一切的人,为他们两人费尽思量。

不过,自从丈夫在内战中胜利,个性有所转变之后,这份担忧就已经改变了。

丈夫此刻的个性与做法,已经再非自己所能预测,特别是那些不属于理性层面的情绪,他究竟是会自我克制?

还是会恣意地放纵?

放纵到什么程度?

自己全然料不到。

唯一肯定的是,丈夫是百分之百地清醒,知道本身的作为将会造成什么影响。

也因为如此,自己无法再去替他收拾善后了。

如果是粗心大意惹出来的祸事,不管闹得多大,终究是无心所为,要收拾不是太难;但若那些破坏是有意为之,在计算周全下,影响必定既深且远,难以收拾。

丈夫真正地成长与独立了,这应该是好事,身为妻子的自己应该要高兴才对。

可是在此同时,过往那种福祸相依的信赖感,好像也变淡了,这就让自己感到黯然……

然后在这时又闹出了枫儿姊姊的问题。

依照自己身为正妻的立场,最直接的作法,似乎就是斥责丈夫对婚姻的不忠诚,然后像每个妒火中烧的女人一样,将矛头对准第三者,把这个狐媚女子给毁灭,哈哈哈地大笑几声。

如果能够这样做,就不用那么困扰了。

自己并非道德上的完人,忌妒、不快的情绪当然也会有,只是在这些情绪表现出来之前,就被更多、更深的不舍与怜惜给压了下去。

枫儿姊姊是一名自己愿意拿生命去守护的亲人,不管彼此的立场怎样变化,自己也不会对她有怨怼之心。

想到她的身世与遭遇,所有的不快都消失无踪,既然自己愿意做所有努力让她得到幸福,那现在又怎能不用笑脸面对她呢?

不管她最后做的选择是什么,自己都只能接受。

对于丈夫,自己的情绪就比较复杂了。

虽然很气恼他好像当自己不存在般,做了这么多事之后,竟然对自己没半点交代,但转念一想,如果他真的来向自己“交代”,自己又要怎么回应呢?

笑着对他说,“做得好啊,我绝对支持你”?

还是像寻常妻子一样,手插着腰,对丈夫大发脾气?

想到自己会变成那种丑陋样子,心里就觉得难以接受。

说到底,自己也是一个趁着紫钰姊姊离开,趁虚而入的第三者,有什么资格在这方面做出指责呢?

巨大的心理压力,连续多日下来,心里头已经承受不太住了,所以才会在丈夫面前,克制不住地落下眼泪。

然而,由他口中却说出让人无法置信的话语。

“和我结义的男子汉,是不可以掉眼泪的啊……不过,对小草你就网开一面吧,因为……你是一只漂亮的兔子啊。”

这句话是不应该由丈夫口中说出来的,至少,失去了杭州那段过往记忆的他不可能。

当时,将自己当成男儿身的他,总是嫌自己太过娘娘腔,抢走他的风采,所以用“兔子”这个称谓来称呼自己,虽然难听,但每次听在耳里,心里都是一阵莞尔与暖意。

但在失去对杭州那段时间的记忆之后,这个称呼就不应该再出现,现在之所以会重用,那是不是代表……

无法证实心里的困惑,小草慢慢地抬起头,看着身前的丈夫。

他仍然在笑,虽然还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感觉,但整体上却很温和。

有些像个大男孩似的爽朗微笑,开始与残留在记忆中的面孔重叠,让小草颤抖着伸出手,触碰眼前这张面孔,生怕这一切只是个迷离幻梦。

“大……大哥,真的是你吗?”

“嗯,是我没错。”兰斯洛微笑道:“虽然还有些事想不太起来,但整体上来说……我回来了。”

不明白丈夫话里的保留是什么意思,也不愿再想,小草扑进了丈夫的怀里,确认那与记忆中无异的熟悉气味,更在手臂缠上他颈项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一直不敢告诉你……对不起……”

“别哭嘛,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抱着我献吻的,这样子一哭,不是半点浪漫气氛都没有了吗?别哭了啦……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因为我的笨脑袋,这段时间让你吃苦了……对不起啊,小草。”

轻轻拍着妻子的背,兰斯洛心中有着无限的怜惜与歉意。

纵然是在失去记忆之后的重新认识,妻子待己仍是极好,但打从与“苍月草”相识以来,自己就有一个不敢提出来的遗憾,因为自己并不是妻子的第一个男人。

从妻子口中,听说她以前有一段时间生活极端放荡颓废,对于这一点,自己虽没有多问,但每次想起来,总觉得很遗憾,想久了甚至觉得有如芒刺在背,不知道那个让自己当了乌龟的王八蛋究竟是谁?

这是很没必要的妒忌,但不管理智上怎样想得开,根源于人性的负面情绪就是无法除去。

一直到记忆回复之后,令自己羞愧难当的答案才揭晓。

简直就像是一部三流戏剧,那个让自己妒恨有加的男人,赫然就是自己。

想到自己被天雷击中昏去的那个晚上,与妻子共同度过的每一个细节,当时两个人心意是那么样地契合在一起……而自己居然对她有所怀疑,光是想到这点,就让人恨不得一头钻进地底。

“大哥,为什么……你为什么突然……”

小草有着很多疑惑。

在与兄长白起决战的前夜,丈夫曾对着自己和枫儿吹奏草笛,那时还以为只是巧合,但现在想来,他那时候可能已经记起过去,不过,究竟是什么理由让他记起来的呢?

“嗯,我也不是很明白。在读完师父给我的遗言后,有很多的画面从我脑里闪过去,让我知道,你、我、枫儿之间的关系不只是现在这样简单;而战胜大舅子之后,我踏足强天位的领域,脑里头记起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让我肯定了很多事。”

最主要的是,兰斯洛确定自己失去记忆,并不是单纯地受到雷击的影响,这里头一定有像是“万物元气锁”之类的东西在阻碍,否则不会在自己力量有所突破时才回复记忆。

“其实……不能说是完全回复,还是有些事情、有些关节,我仍然想不起来。”兰斯洛道:“我记得与你在杭州街上碰到,那时候你用你漂亮的小手,从我怀里偷了东西,后来,我们遇到枫儿,在雷峰塔里头得到天魔经,而我在打开天魔经的时候,天上一道雷电劈了下来,我就没了记忆……”

听来似乎很完整,但是在兰斯洛的叙述里,却少了某一个重要环节,让小草感到疑惑。

“可是,我为什么会把你的脚给打断?我是个那么残忍的人吗?最后我又为什么会去打开天魔经?为什么无视天魔经首页的警告,仍然要去修练?这就是一件我所不能理解的事。我不是一个为了变强而不顾一切的人,一定有某个很强烈的理由,让我不得不去触碰这个禁忌。而且,我所记起来的东西里头,有一个空白。在你、我、枫儿三人之外,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存在,那个东西很重要,非常地重要……可是我就是想不起来。”

兰斯洛看起来相当地疑惑,而他所想不出来的东西,小草则再清楚也不过。

那个缺少的环节,就是紫钰所占的部分。

不知道为着什么理由,即使已经想起发生在杭州的记忆,兰斯洛仍然记不起有关紫钰的事,记不起这迫使当时的他想要“忘我”的原因。

“那是……”

“不要说,小草。你不用说出来。”伸手阻止妻子的说话,兰斯洛缓缓道:“虽然我还想不起来,但我感觉得出来,这是一件我并不愿意去回忆的事。既然如此,我不需要勉强去记起它,就顺其自然好了。”

“可是,你不怕……”

“什么都无所谓。或许这就是我的懦弱吧,假如当初真的有一件事,让我这么样地伤痛,那么能够把它忘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从这次的情形看来,能记起前事,代表了我突破心障,那么目前的我大概还不够坚强,没有足够的准备去再次承受这样给我重大打击的东西。”

兰斯洛道:“给我一点时间吧。我相信,当我坚强到可以面对这些打击的时候,不用你告诉我,我也会记起一切的。”

这些想法,并非一时冲动,而是蹲在北门天关山区时,反复思索得到的结论,就不知道妻子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了……老公,就照你的意思吧。”

小草没有反驳。

在某些层面来看,这样做或许也比较好。

一如自己当初所想,丈夫的记忆丧失,并非只是遭受雷击那么简单,那多半还牵涉到来自天魔经的诅咒代价。

进入强天位所造成的突破,减低了诅咒的效果,让他的记忆部分回复,这显然就是一个可行的办法,能够让他的记忆慢慢地自然回复。

最重要的一点是,当初丈夫在打开天魔经时,究竟是抱着怎么样的绝望心情?

只要一想到当时他的那种悲愤与痛苦,自己就觉得好难过。

能够不让他想起那种心情,当然是件好事,更何况,此刻的他心性不定,若是记起前事,对心灵重大刺激之下,说不定真变成无比暴戾的恐怖魔王了。

心情无比复杂,小草最后静静地点点头,继续贴靠在那令己心安的胸膛上,才想要说些什么,就被他双臂环抱过来,搂得紧紧的。

“老婆,你还记得吗?我们以前常常像这样子玩一个游戏喔!”

“嗯?什么游戏啊?看你在那边扮猩猩走路吗?哈,那还真不是普通像的,你的手又粗又长,弯腰时候摇摇摆摆的,好像一只大山猴喔。”

“去,没有情调的婆娘,谁和你说这么无聊的游戏,我说的是更具代表性,更刺激的那一个。”

“还有吗?我不记得了……啊,难道是?”

小草脸上闪过惊恐的表情,想要逃避,却已经晚了一步,被丈夫的手臂一下就缠住雪白玉颈,脱身不得。

“必杀绝技!热烘烘的腋下臭气攻击!!”

“哇!饶命,求求大爷您放小女子一条生路吧……好、好臭啊……人家的鼻子快要烂掉了啦……快、快点放手啊,老公~~”

不是盖的,小草确实是一副快要翻白眼的表情。

记得当年在杭州第一次承受这种攻击时,金枝玉叶出身的自己,几时受过这等轻侮?

支撑不到几下,就活像一只被踏扁的螃蟹,在他臂弯里口吐白沫地晕了过去,险些闹到要请大夫过来急救。

丈夫是一个把男女分际看得很严的人,像这种粗暴的危险动作,当晓得自己是女儿身之后,就不曾再有过。

可是在他将自己误认为男性的那时,他却毫不在意地说,“男人就是要磨练,这点小小伤害都承受不住,根本没有活下来的价值”,唉……这人就是这么样地霸道啊……

“老公,你一向避免和女孩子交手,是因为怕『打女人』这种事会玷污你的名誉吗?”

“不,这方面我和大舅子的观点类似。不论男女,有些人简直就是不打不行,像是郝可莲那妖妇,这种女人就是活该被打的;还有华扁鹊那毒妇,我有时候也觉得她……嗯,算了,还是别乱说,有些人是就算升到了斋天位也得罪不起的。”

兰斯洛笑道:“只不过,我觉得女孩子应该是用来呵护、用来爱的,因为不管是怎么样的女人,既然来到世上,就一定有一个会爱她的男人,如果把她打坏了,不是太可惜了吗?说不定……我就是那个男人呢。”

“咦?”

“不是吗?你想想看,就像你一样啊,你们女孩子身体都是那么嫩嫩的、软软的,好像碰的力气稍微大一点,就会受伤了。这么美丽的脸蛋,应该是用来好好怜惜的,如果被一拳打碎骨头,那有多浪费啊?把整个象牙白塔烧了都没这可惜……就因为这样,我不喜欢和女人交手。”

听兰斯洛说得认真,小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倒还真是想不到,像他这样的粗豪汉子,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听起来还真像是二哥白无忌的论调呢。

“老公,你说,女人应该是用来爱的……你对枫儿姊姊就是这么想的吗?”

当听到妻子轻声质问,兰斯洛表情慎重起来,这是一个他无法逃避的问题,而既然妻子已经问出口,自己也就只有回答了。

放开怀中的妻子,让她能与自己面对面,看着自己的表情,兰斯洛说话了。

“不完全是这样喔,至少,大概和你想的不一样吧。枫儿她想要过着什么样的人生,那不是旁人能干涉的事,再怎么亲的人都没有资格,你不行、我不行,就连已经死去的绿儿小姐都不行。也许在我们看来,那种灰暗自虐的人生观很不可取,但你又怎么知道枫儿没有从里头得到她的平静了?井底之蛙的快乐,不容许任何人破坏。”

“呃,那你之前做的事,又是……”出乎意料的话语,小草的思绪开始混乱了。

“我刚才说的只是原则,但实际的状况又有不同变化。简单来说……我兰斯洛的女人,绝对不许有那么阴郁的个性!这点我绝对不允许。”

“啊?你在说些什么?”只觉得丈夫前言不对后语,小草脑中的理性已经无法运作,但心里却又觉得这些话很合乎丈夫一贯的蛮横个性。

突然的动作,兰斯洛抬起妻子的右手,将那雪白粉嫩的小手握在掌心,跟着慢慢地将唇靠了过去。

不是那种文雅的轻吻,兰斯洛将妻子的手指放在嘴边,慢慢地吮吻着。

闪烁着野性感觉的危险眼神,像是一头看准猎物的黑豹,粗旷而令人着迷,而他一面轻咬妻子的指尖,一面说出来的话,更是像猛兽一样地霸道。

“小草,我……很爱你,非常地想要你,即使我们已经结为夫妻,我想要你的渴望仍然没有半点减退。将所爱的人变为自己的所有物,这就是我爱人的方式,我相信被我所爱这件事,会让我的女人得到幸福,但是……说到底,不管我能不能给她们幸福,我想要的东西绝对不放手。”

兰斯洛道:“知道吗?小草,我常常觉得很庆幸,能够在你遇到别的男人、在你为其他男人所拥有之前,先认识你,与你相爱。因为,如果事情不是这样演变,如果我认识你的时候已经太迟,那么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把这情敌干掉,屠尽与他相关的一切,尽我所能地去得到你。所以,真的是很幸运呢,因为你嫁给我,有一个倒楣的男人和他的家人都得救了。”

“哪、哪有这样蛮不讲理的……”听到丈夫是这样地重视自己,小草心中确实是感到安慰,但是也因为他这蛮横到极点的态度,而感到不能接受。

“男人就是这样子蛮横的生物啊,当欲望和雄心不断膨胀,超越了外界规范所能抑制的地步,能决定一切的就只有自我实力。在脱缰而奔的野心狂流之前,什么道理都是没有意义的。”

小草轻声道:“那么……大哥,你对枫儿姊姊也是这样想吗?”

“嗯,就像我对你的爱恋一样。对于枫儿,我也有一种不能用理智去解释的热爱,无比的热爱。为了将这份热爱实现,我预备做一切能让它实现的事,不管这合不合道理,会不会伤到什么人,我都会去做的。”

兰斯洛的表情有些凝重,但仍看得出来,他将一切想得非常透彻,语气上也没有半点疑惑。

“即使……这会让我难过……也无所谓吗?”

“也是一样。男人做事,不可以拿女人来当借口,这是我一直相信的事,无论那个女人在他心中有多少地位,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要去做,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更改。”

吸了口气,兰斯洛道:“但即使是这样,有一件事我仍然希望你明白。小草,你是我兰斯洛最爱的女人。在我心中,你非常重要,每次看见你伤心,我都很想哭,只是我现在已经不愿意为任何事掉下眼泪……”

凝视小草白皙如玉的脸庞,兰斯洛伸手拂去她脸上未干的泪渍。

这个女人,是自己一生中的挚爱,照理说,自己就该尽一切努力,让她幸福欢乐,但为何自己总是做着让她伤心的事了?

明明两个人是真心相爱,但为何还是有那么多不能妥协的事?

为何了……

“之前为了不想你难过,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但现在看来,我这份愚蠢的优柔寡断,造成的伤害可能更大,所以,小草,请你听一听我现在的真心话……”

兰斯洛缓缓道:“能够击败大舅子,那是因为我把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欲望与野心解放,所以我才能有所提升。但当这些东西脱缰之后,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我不想再被人看不起,不想再被道义束缚住自己的人生,既然我有了力量与能耐,我兰斯洛就要气吞天下!”

不用刻意站起或扬声,单只蹲坐在那里,霸气就从兰斯洛身上不住往外扩散,卷起狂风,令得周遭草木随风摇摆,身不由主地低伏下来,向旋风中心朝拜。

纵然没有被这阵狂风吹动,但凝视着那双豹子般的野性眼神,小草的心灵仍是大受震撼。

之前,难以想像丈夫会和野心两字扯上关系,但是野心这种东西,往往都和长时间的抑郁不得志有关系,自从他下山闯荡到现在,之间究竟累积了多少郁愤心情呢?

“不论是情感,还是其他方面,我已经决定了我的路……只是,我往后要走的路,会伤到你,我希望小草你不要拦阻我,因为我需要这样的改变,我不想再变成一个只会任人摆布、被人看不起的废物,所以我要改变,请你……给我这份尊重。”

一如他所宣示的决心,兰斯洛把话说得很直接,因为在此时此刻,这就是他对妻子的尊重。

“不管往后怎么变化,我可以向你承诺,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我绝对不会对你说谎,但这样子的做法,可能只会伤你更深,所以,我给小草你一个选择。”

兰斯洛道:“当你觉得我这可恶到极点的浑蛋,已经不值得你再容忍与原谅,已让你难以忍受时,你可以离开,我会笑着送你。若你选择与我不同的路,那么……你就直接过来拿我的命吧。从现在到以后,在我身边的所有人里头,这样的权利我只给你一个人,这是我兰斯洛给我挚爱妻子的誓言。”

不用直接说出口,兰斯洛的话意里,有一些没直接说出的部分,小草仍然能心领神会。

一如他早先对待源五郎的态度,往后的他,绝对不容许背叛。

不管过往有多少情谊,如果彼此选择不同的路,他将不会手下留情。

但在这样的态度中,他却仍留下一个例外、一个破绽,给身为他妻子的自己。

问题是,对于这份另眼相看,自己就应该要高兴吗……

把想说的话一次说完,对于妻子的沉默,兰斯洛忧心不已。

自己把该交代的事都说清楚了,但如何取舍的权利,却在妻子身上,随着她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自己也越来越担心。

虽然口中说得斩钉截铁,可是想到妻子若然与己离异,那种感觉甚至已经让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兰斯洛知道自己是过分的。

可是当欲望膨胀到无法抑制,自身又怎都不愿做出取舍,那么就只好用自己的强势,去把这一切不合理与过分实现了。

饶是如此,自己还是给小草选择的机会,这样做,会不会太伪善了呢?

这份无声的等待,终于在不久后,因为一记响亮的巴掌声而结束。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可恶啊!明明尽做一些会让别人难过的事,又要强迫别人不可以为你伤心,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你告诉我,世上会有那么便宜的好事吗?”

重重的一记耳光,在兰斯洛脸上留下了热辣辣的掌印,之后,小草的拳头,就不断落在兰斯洛胸口。

些微的力道,根本不可能造成什么伤害,但是,看见妻子怒气勃发的那股汹涌气势,兰斯洛忽然惊觉,这女子毕竟曾是一国之主,绝世白家的女继承人。

“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是很可恶透顶,所以,我也并不敢期望你……”

“不只是可恶,你这样做,只顾着你自己,到底把我和枫儿姊姊当作什么呢?我们……我们不是为了成为你的玩具而存在的,你高兴起来,就把我们叫过来搂搂抱抱,摸一下头,不高兴就把我们随便踢开。为什么我们就只能以你为中心打转呢?这么不公平的事,你有没有想过啊?”

这样的情势,让兰斯洛说不出话来。

妻子说的没有错,之前自己也曾这么扪心自问,无疑这一切都很有道理,但是到最后,这仍然不是“道理”可以解决的问题。

“说什么如果恨你了,就把你的命拿走。你这么样子耍帅,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呢?为什么明明是你做错事,却要由我来承担痛苦?为什么我就非得要割下你这颗臭头呢?你难道觉得我会很喜欢做这种事吗?从以前到现在,每次你都只为自己着想……浑蛋!浑蛋!浑蛋!”

心中气苦,而在把所有愤怒都化为言词宣泄后,小草更再次哭出声来,落下的拳头也渐渐酸软无力。

“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知道你这么自私、蛮横、不讲道理,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还是这么喜欢你呢?我应该要好恨你的,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恨起来,甚至连对你生气都做不到呢?”

声音转为微弱的啜泣,小草的肩头轻轻颤抖,很困难地试着重新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爱你就不行吗?明明知道这样子好痛好痛,可是为什么我就是这么懦弱,还是想要继续陪在你身边了?大哥,在你眼里,小草这样子是不是很笨啊?为什么在你面前,我总是这么笨呢?”

老公、大哥,叫的对象都是同一人,但是当小草使用不同称呼的时候,对她就有着不同的意义,这点兰斯洛完全可以感觉到。

而他此刻唯一所能做的事,也就只有用力地将妻子拥抱入怀,无言地安慰。

“对不起,小草,真的是太对不起你了,我……”

“不要一直说这一句,那样的话,好像我真的变成白痴一样了。我没有要和你离婚,所以不要一直和我说对不起……”

“嗯,我知道了,小草,你放心吧,大哥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不管怎么样,你是我永远挚爱的笨女人……”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话,夫妻两人在星光下贴靠着彼此的身躯,尽管胸中翻涌的情感仍然混乱,但至少在此刻,他们能触摸到彼此,感受得到对方的那份真爱,如此……便已足够。

“那两公婆真是麻烦,其实有什么好谈的呢?他们两个根本就离不开对方,没有吵架的本钱啊……”

有资格做这样感叹的人,在整个风之大陆上绝对屈指可数。

要与兰斯洛、小草都有深厚交情,即使是他们的亲人也做不到,白无忌不行,妮儿也不行。

除了已经远去日本的枫儿之外,很引人发噱地,居然就是那位雷因斯史上空前绝后的雪特人宰相。

从兰斯洛离开时候的脸色,有雪已经大概估得到之后会发生些什么事。

与夫妇双方都有长时间的交往,加上善于察言观色的天性,他已把这时发生在象牙白塔里的事料中了八九成。

“何必呢……两公婆其实都离不开对方,扯了半天还是绕回原点,一点意义都没有啊,糊涂烂帐一笔而已,哈,幸好雪特人不用这么婆妈麻烦,想上就上,见人就上,这才是人生的真谛啊。”

因为明天就要出发,有雪今晚并没有接待客人,只是一面收拾行囊,一面啜饮着宰相府内的美酒,自得其乐。

“啦啦啦~明天就要去日本啦~去日本玩日本妞~温泉也可以、裸女寿司也可以~花姑娘是一级棒的~玩他女儿、玩他老婆、连他老妈也要一起玩掉~哇哈哈国仇家~恨就要报啦~~啦啦啦~雪特人要为国争光去啦~~”

有着不逊于吟游诗人出口即唱的本事,但从有雪口中唱出的歌谣,却粗俗得让人直欲掩耳。

根据宰相府仆佣的证言,原本左相大人就已经和“知书达礼”四字扯不上关系,自从右相大人频频造访,共同商议国家大事,还带着一个形貌猥琐的老头子一同上门,次数多了之后,左相大人吟唱的诗歌,就升华到了另一个层次。

只不过,唱得开心,有雪心中却有遗憾。

明明大家都是男人,为什么老大身边美女不断,自己身边就只有猪朋狗友呢?

即使说是物以类聚,这也未免太……

还是别想太多了,赶快收拾行李开溜比较妥当,虽然已经把出发时间提前到明天清晨,不过那票天位高手全部是怪物,如果自己的企图被感应到,可能就逃不掉了。

将该打包的东西收拾妥当,有雪拿起酒杯,多喝几口压惊,再唱了自己的日本旅游歌,开始想像这趟旅行要如何去享受挥霍,只是,这次没唱个几句,就被人打断。

“唱得很有意思啊,这么想玩是吗?有本事的话,连我也一起玩了吧?加上些道具什么的,何止是争光,保证你浑身发光到刺眼啊……”

冷冷淡淡的语调,却是左相大人在世上最害怕听见的声音。

而当房门在一道冰寒冷风狂吹下被打开,一身黑袍的人影出现在眼前,有雪立刻浑身剧烈颤动,连反抗也不敢,一跤跌跪在地上。

“弟子无知!请师父大人饶了弟子一条狗命吧!您这样的高贵,简直就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弟子就算有天大的狗胆,也不敢对您亵玩……不是,我是说,不敢对您有任何不规矩的想法……”

“嗯,有点进步,比起上次大叫警卫,这次的反应比较有点脑子了,只不过,如果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真的,真的,弟子对师父你的忠心耿耿,有如天上烈阳普照,轰轰烈烈。又有如地上万马奔腾,抛头颅洒热血……”

“形容词是用得不错,不过我听不出这和你要表达的主题有什么相关,雪特人的语法果真有独到之处……算了,我想问的只有一件事,如果你说的都没错,那你现在为什么抱我的腿抱得那么紧?”

“呃……徒儿是想,如果横竖都是要死,多占点便宜,爽一下再死比较划算……”

没有如有雪预料那样爆发狂怒,这个素来以怪异个性出名的女医者,只是淡淡地说,“技巧上非常差劲,不过这种近乎怨念的强烈意志,倒是让我开了眼界,下次做巫法实验的时候,我不会忘记找你的。”

也没有刻意把有雪踢开,对于多余事嫌麻烦的华扁鹊,就像是全然不在意有雪的搂抱一样,拖着他往外头走,不过,有雪本人虽然牢牢抱着师父的腿不放,但却在听到那一声“巫法实验”的时候,两眼翻白地晕死过去。

“哗啦”一声,大桶冰水淋在雪特人头上,强自把他从昏迷中弄醒,令他没法再用意识不清去逃避接下来的课程。

“前几天,我说最近要做一个生体实验,要你过来帮忙……”

“师父,饶了我吧,你的实验每次都要解剖、都要流血,我、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荒唐。又不是要解剖你,是要你去解剖别人,这样也畏首畏尾,那研究怎么会有成果呢?我要你这几天夜里随时待命,和我一起到稷下水源区去,你竟然敢企图偷偷溜走,实在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行为,依照我大雪山门规,要处匕首贯体之刑,在身上刺五下。”

“五下?不是千刀万剐?也不是万蛇噬体?那还好嘛,如果没淬毒,再多送几刀都无所谓。”深知道各种江湖帮派私刑的可怕,想到只是多五处伤痕,有雪深自庆幸。

“没有淬毒,不过那种法刀必须上大雪山去拿,锋刃大概这样长,重约九九八十一斤,是我大雪山训导处开发的奇型兵刃。”

眼睛快突了出来,有雪颤声道:“等等,师父,没人告诉你吗?匕首和狼牙棒好像长得不太一样吧?你那种匕首比冬瓜还粗,被那种东西贯体五次,整个人不是支离破碎了?!”

“所以我大雪山中欺师灭祖之徒,从来就没有留过活口。不过,你没有正式学武,算不上大雪山门人,并不适用这条门规。”

“那还好一点……”

“可是这样就麻烦了,我也曾在云梦古泽学艺,依照那边的规矩,欺师灭祖之徒,要自服七七四十九种毒虫,哀嚎三日三夜之后,以毒火焚尽全身油脂的同时,剥皮处死。我并不擅长火系武学,要是弄得半生不熟……嗯,很不好收拾啊!”

“哇!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恶毒啊?动不动就是剥皮砍手脚的,没男人要你,你也不用这样心理变态啊!”受到太大的刺激,有雪似乎豁了出去,指着师父面孔大骂。

“你不用担心,我还没有打算要下手。你怎么说也是我目前唯一的弟子,平常又那么听话,看在师徒情分上,我不会随便对你动手的。”背负着双手,华扁鹊的声音淡淡传来,“所以你可以放心,我刚才对你说的话,只是用来吓唬你的。”

“早说嘛,吓得我连裤子都快要湿了……”

“不过……”

“啊?!还有什么不过?”

“不过放着你这样走,实在是太不保险,听说日本是个很危险的国度,你这样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去,如果出了什么事,给人宰成雪特冬瓜盅,我会非常困扰。”华扁鹊道:“所以,我决定教你一点东西,再让你带一些东西走,省得遇上敌人时没有反抗之力。”

势难想到,在出发前夕,自己会受到这样的关爱,不但得以光明正大地开溜,还有一堆随行礼物可拿,有雪简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

“呜……师父,你实在是对我太好了,我从来就没有想到,原来师父你是这样关心我。弟子对师父你的忠心耿耿,有如天上烈阳普照,轰轰烈烈。师父你待我的恩义,又有如地上万马奔腾,抛头颅洒热血……”

“徒弟,乱用形容词没有什么大不了,男人大哭也算不了什么,但是有一点,我想不太通……”

“咦?什么地方?”

“这次你为什么又抱住我的腿?嗯……你抱得太上面了……”

自从更换了指挥者之后,艾尔铁诺的御前侍卫们,就过着与以往闲逸生活截然相反的日子。

这些御前侍卫的组成,多数都是艾尔铁诺贵族豪门的庶子,在出生顺位上无法继承家业,于是加入御林军,或是被选拔为御前侍卫,在领取高额薪俸的同时,也为家族增光。

出身优秀,又流着曹氏皇族的血,这是他们之所以担任显赫职位的理由,但论武艺,他们的成就并不高。

艾尔铁诺自从建国以来,没有什么直接威胁到中都的战争,寻常的刺客也没法闹到皇宫里头来,即使有,单靠御前侍卫中的少数高手便足够应付,因此,他们一向都是坐食薪饷,高枕无忧。

花残缺就任御前侍卫总管时,察觉到了这项隐忧。

他担心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平日养尊处优的御前侍卫们根本就无力应付,万一人数优势不足以压制情势,情况将危险至无以复加。

因此,在他上任之后,便积极着手改善这种情形。

将部分白鹿洞的神功传授,并且一一教导侍卫们养气吐纳之术,督导他们练功,并且提出指正。

柔性而王道的教学路子,赢得了所有侍卫们的尊敬,在衷心支持这位长官的同时,他们也奋发向上,将自身实力大幅度地提升,在荣誉与武者尊严的名义之下,守护艾尔铁诺王权。

因为对这位长官的敬爱,所以当他在前线阵亡的消息传来,许多御前侍卫泣不成声,立誓绝对要向雷因斯发动报复战,士气也因此极为高昂。

御前侍卫们都认为,不管之后的继任者是谁,都不可能强过前任长官花残缺。

事实上,环视当前中都的武官,几乎全都是尸位素餐之辈,又哪里有什么武道强人了?

只是,当新任的统领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才晓得自己的想法错得有多么离谱。

即使已经将一身气势内敛,但这名叫多尔衮的巨汉,仍散发着让人为之窒息的压迫感。

只要站在他身前,与他目光对视,汗水就不停地狂流,声音发颤,脚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这种反应让侍卫们事后羞愧万分,但新任统领本人却似乎甚是享受这种为人所敬畏、恐惧的感受。

而他采取的训练方式,则是与前任统领花残缺全然不同的霸道模式。

侍卫们都看得出来,这位统领的武功非常高强,可能比花残缺更高,而他所传授的内功秘诀也比白鹿洞心法更强、更具爆发性,短期内就有惊人成效。

只是,这种靠着体内真气对冲震荡,迅速增强自身修为的内功,对肉体的负担却是极重。

在练功的首日,就有十多名侍卫弟兄当场口喷鲜血,倒地昏迷,被他挥挥手抬了下去,命余人继续苦练。

事后传出消息,那十多个人的经脉迸断,伤势轻一些的,落得程度不一的终身残障。伤势重一些的,还没等到太医诊治就已经断了气。

“身为御前侍卫,你们必须是艾尔铁诺最强的军人。要强,就要有决心去突破一切,心理的畏惧会影响肉体,如果你们没有强大的意志,就只有被淘汰的份。”

苛刻的要求,自然引起侍卫们的不满,但在多尔衮的无比威仪之前,谁也没法多开口说一句话。

他们虽然有变强的期望与决心,但众多近乎酷刑的训练方式,让他们实在承受不住。

有人尝试向上级反应,但多尔衮的任命,不但得到曹寿的绝对授权,背后更有当朝红人石崇的强力支持,侍卫们根本没有抗辩余地,只能在不逊于战争的地狱训练中,快速累积着伤残人士与死难者。

当御前侍卫的人数减少到难以忽视,他们曾经抱着一丝期望,希望新任统领能考虑现实状况,更改作风。

但是从隔日起,源源不断的新人补充了空缺,多尔衮甚至将整个御前侍卫的规模扩编,招纳了比原本更多一倍的人。

新人武功相当好,多数还比原有的侍卫们更好,特别是一身护体硬功,更是强化到千刀难伤的地步……精湛的大地金刚身,入团的新人几乎全是石字世家子弟。

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石崇借着递补新任御前侍卫统领的机会,让自己的门客出任,趁势更要把御前侍卫的结构洗牌,全部换成自己的人,将整个禁宫的控制权一次拿到手。

虽然有朝臣看出警讯,向曹寿提出谏言,但是把所有朝政丢给石崇,一心只是策划何时再次离宫游乐的曹寿,却对这样的谏言置诸不理,给予石崇百分之百的信任。

尽管早知道会有这种结果,但当再次亲眼确认这个事实,这些忠于艾尔铁诺的臣子们,仍为着没有希望的未来而掩面伤悲。

不过,如果是照正常历史故事的刻板模式,在弹劾失败之后,掌握整个朝廷大权的奸臣,就应该对这些异议份子发动整肃,但知道此事的石崇,除了微微一笑,并没有什么反应,在隔日早朝遇到这些弹劾自己的大臣时,也维持着应有的礼节。

“并不一定什么事都要照历史规律来做……”

石崇曾经这样说过。

虽然被公认为是一名富有心机的阴谋家,但从刚入朝为官,直到现在权倾朝野,石崇待人的态度始终是和和气气,没有半分凌人骄气,像个好好先生似的,这点也是他之所以能迅速拉拢朝臣到自己派系的一个主因。

而这个掌握艾尔铁诺军政大权的重臣,下一步要做些什么,则是最耐人寻味的事。

“下一步的行动重心,不在艾尔铁诺,也不在雷因斯,而在于日本。”

独自来到府第中的一处密室,石崇说出自己的打算。

与他对谈的一方,正确来说,是应该聆听他单方面说话的对象,并没有应声理会,而是迳自练功。

密室深处石崇府第的地下,周围以强大的魔力符绳、咒封,建立了一重又一重的结界,为的就是彻底封锁内里爆发的冲击波,不让威力毁去触及的一切。

天位高手的练功,并不容易,因为发招时的威力波及太广,所以很难找个僻静所在,全力出手练功。

当前的天位高手们,只得放弃正统的练功方式,用比较不扰人的方法来自我锻炼。

妮儿和源五郎一向收起彼此力量,纯以地界力量拆招比试,在实战中显现招式变化与战术应用。

至于像白起这样的强人,单是运转天心意识,招数应用、真气流动,所有的细节都会在脑里一一重演,更在自己的意识中与强敌虚拟对战,达到修练的效果。

不同的武者,选择最适合自己的路子,一如密室中的他,就喜欢以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来自我锻炼。

“喝!”

怒吼声中,八个粲然耀目的火球,在密室中旋绕出现,每一个都散发着无比的光与热,仿佛像个小太阳般的存在,不住耀发着汹涌热浪。

尽管整个密室已经被百多重强力结界压制封锁,周围的厚石板仍是承受不住热力,开始熔解,呈现水波般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站在八个烈阳火球环绕中心的,正是石崇新拉拢到的大靠山,多尔衮。

运着日贤者皇太极的绝学,干阳大日神功的威力不住提升,将本来头颅大小的火球逐步压缩,越缩越小,最后到了指头般的尺寸。

八个烈阳火球,澎湃的能量,在高度压缩下,呈现极不稳定的震荡反应,当这震荡涟漪越来越大,便是强天位力量也难以再进一步,这时,多尔衮急吸一口气,引动八枚火球回击自身。

“喝啊!”

不避不闪,纯粹以护身气劲硬接,当两股同样强大的力道碰触,狂猛的冲击波与热浪,赫然以十倍于前的威力,朝四面八方激发出去,令得整间密室震荡狂摇。

压缩之后,每一枚火球都是多尔衮功力所聚。

可以轻易击杀小天位高手的力量,连他自己也不敢大意,护身劲道提到顶峰,自全身不同角度,先后硬撼这等若是自己以全力回击自身的重招。

一、二、三、四、五、六,当连续接下六枚火球之后,多尔衮忽然脸色剧变,气息一下接应不上,已经被第七枚火球透体而过,右半边躯干有老大一块部位给汽化消失。

“浑帐!”

不待第八枚火球袭体,多尔衮扬手出击,将第八枚火球直轰出去,击穿壁顶地层,直飞到万尺高空,这才剧烈爆炸。

无比炽盛的光与热,令得中都一时间恍若白昼,将百万民众由梦中惊醒,议论纷纷。

“可恶的皇太极老鬼,因为他做的手脚,纵然在阿朗巴特山受到的伤势已痊愈,但力量却停滞不前,令我的大日功无法精进突破。”

对自己曾经存在的另一个人格充满恨意,多尔衮的声音中满是不平。

受到严重损伤的身体,伤处肌肉却开始妖异地蠕动,迅速地复原回原本的身体,如果是一般的人类,除非拥有斋天位以上修为,或是修练了乙太不灭体这样的奇功,否则绝不可能做到。

但是对于肉体七成以上已经魔化的多尔衮,只要以天位力量催愈,重伤很快就能痊愈。

“纵使如此,先生的力量世上又有几人能敌?若非有先生在此坐镇,陆游老儿恐怕早就上门来与我为难,这事多蒙先生的庇荫,石某感激不尽。”

说着自己应该说的话,石崇深深一揖,尽显他对这人的尊重。

一直到现在,知道他两人联成一气的敌人,仍是怎也想不出他们为何会挂勾在一起,但从多尔衮的眼神看来,这两人的合作关系确实非常稳固。

“石军侯不用过谦。旁人或许会被他唬到,但这个仗着几手三脚猫剑术,以剑谋权的家伙,在我眼中就没有任何地位可言……是了,你既然在我练功时候到访,我托你查的事,想必是有了进展。”

“不错,眼下正有一个良机,根据我收到的情报,令爱徒……即将往海外岛国日本而去,没有高手随行,要完成您的计划,这是最好的机会。”

“哼,皇太极留下的死剩种……”

直接了当的作风,没有多说一句话,多浪费半点时间,多尔衮已经闪身到门边,预备赶着出发,去执行他图谋已久的重要计划。

“另外,还有一个情报。应该要死在北门天关的那几个人之中,有一个人似乎仍然存活,现在正在日本。为了能够成功掌握龙族,今次要劳烦先生为小弟收拾善后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多尔衮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夜空中。石崇将目光移向残破不堪的密室与结界,若有所思。

“强天位顶峰的力量,纯以刚猛而论,恐怕连陆游也不及,但……这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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