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小王

薛崇训一把推开崔莺,不料正好推在她的胸上,他的脑子昏乎乎的只感觉手上摸到的地方软绵绵的,顿觉那东西从来没那么软过,他的眼睛都红了。

这种时候决不能去权衡利弊纠结进退,正如早上在温暖被窝里苏醒的时候一样,如果要慢慢去想起床好还是不起床好,那多半是起不了。

于是他根本不去想,转身便走。

凡事总有个代价,别相信天上掉馅饼,什么事儿就简单了,根本费不了什么脑子。

却不料那女子没完没了纠缠不休,抓住了薛崇训的大手不放,只听她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家与你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如和谈如何?”

“放手!”薛崇训红着眼睛无情地喝道,“要谈改日叫崔日用到我府上坐下来慢慢谈,让你一个女流之辈来谈什么?”

薛崇训咬牙狠下一条心什么也不想,这时候吃了药去谈判,恐怕是无法发挥正常的思维水平。

和怒火中烧时处事是一个道理,生气时最好的办法是什么也别干。

“犯贱!”

他鄙夷地骂道。

正欲仗着力气大用粗暴的手段摆脱她时,忽见崔莺满眼的泪水,气得肩膀一阵抽搐。

薛崇训心下一软顿觉刚才那句骂人的话确实太过分了,别人毕竟是世家小姐,平时哪里能被人随便打骂的?

崔莺或许也感觉到了薛崇训手上挣脱的力气小了,她苍白的脸上挂着泪水,却抓起薛崇训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薛崇训愕然道:“崔家那么多人,你一个女子何苦如此?”

崔莺抽泣道:“家父言刘刺史(刘幽求)的信札被截,虽不知所言何物,但知事关重大。我们做个交易,绝不会亏待了你。你将那信札给我,我便……便随你所欲……薛郎,我们崔家绝不可能有反意,你又何必落井下石置之死地而后快?金城县主的事,家父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如果殿下逼迫太紧,家父也会找借口推脱。你再仔细想想,真有必要那么做吗?”

薛崇训听罢也有些心动,就是不知道崔日用能不能推掉。

比如借口崔莫有疾?

太平公主派个御医一瞧不就明白了。

自残?

虎毒不食子,崔日用会那么干?

再说那样做不是明摆着忤逆太平公主的意志,要和她对着干么?

而且薛崇训很了解自己母亲的性子,她是那种只想进不想退的人,很难做出迁就别人的事,要做什么就非得做成不可。反正是个麻烦的主。

但现在见崔莺可怜,他又有点心软不太想把事情做得太过分;但是又接受不了自己的女人嫁给别人的耻辱。

总之脑子里就如一团浆糊一般。

这种时候又有情欲作怪,他无法做出明智的决定,心道只能等冷静了再说。

他想罢轻轻用力一推,崔莺的体力哪里能和他相提并论,直接便被推得后退着坐到了地板上。

他顾不得怜香惜玉,不愿多想,打开房门便长扬而去。

走廊上三娘一脸歉意道:“我没能尽到职责,请郎君责罚。”

薛崇训黑着脸道:“不怪你,咱们走。”

三娘一边跟上来,一边又说道:“幸亏不是毒药,否则我……”

薛崇训道:“如果混在一起是毒药,崔家定是坐实了谋反大罪,等着灭九族便是……不过刚才我拒绝了和谈交易,虽然崔日用一个文官在长安翻不起什么浪子,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谨防那厮狗急跳墙。”

……

作为京官有些禁忌,崔日用身边确实没有什么武士,他家里养的门客多半是文人,并无那种善于打架斗殴之人。

天子脚下他又是官僚,谁吃饱了撑的才去招惹当官的?

就如后世里那些混社会的人,没事是愿意去敲诈一下法院院长、还是去威胁一下公安局局长?

平日里他本就不需要猛士,能用上的都是这些能出谋划策的人。

昨日来了个刘幽求家的人,说密送的信札被人给抢走了……

刘幽求是李隆基以前的核心成员之一,被流放到了岭南之后现在居然都没死,还当着刺史,这事儿本来就让人很纳闷,不过没人在朝里提这茬。

这么一个前政敌的人,给他崔日用写信,不是劝一块儿谋反是干什么?

崔日用以前也是李隆基那个阵营的,但不是最心腹的那帮人而已。

叫他一块谋反,就算他不答应,也没有举报上去找人猜忌的道理,这或许也是刘幽求联络他的原因之一。

另外崔家是山东门阀,在地方上是有势力的人,不仅有财力物力,而且舆论上也能声援。

找他加入造反行列,不仅能招更多兵买更多马,登高一呼效果也是很好。

就如当初那些门阀造武则天的反一样,叫骆宾王登高一呼“试看今日之城中,竟是谁家之天下”,多得劲!

就算战场上没搞赢,也能流个芳名百世。

崔日用郁闷的是自己根本没想到和别人谋反的事,密信就跑别人手里去了。

虽说是刘幽求一厢情愿,但信要是到了太平公主手里,她现在跟做皇帝一样,能安心得了?

做皇帝的心思和常人很不同,因为已经位极人间,威胁只能来自于下面,所以皇帝最怕别人要造反。

于是崔日用火烧眉毛的感受可想而知,今日又得知薛崇训不肯妥协,看样子要硬碰到底……

在长安这地方,薛崇训有皇权护佑,他倒是有恃无恐,老子用什么和他碰?

他真是急了,找了几个最赏识的文人商议对策,另外还有他老婆贾氏,老婆不仅是个女人,她是贾家门阀的人,叫上她参与决策,也能多个盟友。

贾氏见老公急得团团转,旁边那俩吃白饭的文人又不说话,她心里是十分愤怒:不知道自家养这些搔首弄姿的文人墨客有嘛用!

平时吃的穿的全给,还得给钱花,到头来一点用没有,上辈子欠他们的?

贾氏遂没好气地说道:“既然没路走了,咱们就连夜出京先回自己的地头上,和刘幽求他们一起办事。刘幽求打的是李三郎的旗号,阿郎以前本来就是他们那边的人,现在投过去,省得在长安遭这活罪。”

这时旁边一个姓王的年轻人人立刻谏道:“夫人此言差矣!万万不可离京,否则便自认了逆之罪,再无退路……况且三郎的人此次起事,还没准备好便泄漏风声,必不成!刘幽求出身小家小室,他可以亡走,侍郎(崔日用)跑哪里去?山东的百年家业根基都不要了?”

也许那句“此言差矣”太直白,贾氏面有不悦,但崔日用随即便断然道:“王先生所言极是。而今我已身在绝境,计将安出?”

王姓文人道:“昨夜蚊虫叮咬,久不能寐,遂起身读书……”

崔日用忙道:“一会我便叫人给先生送一副上等的蚊帐过去。”贾氏听罢面有鄙夷之色,这都什么时候了,酸腐文人竟然还想着贪一床蚊帐?

“侍郎如此厚待,我再不苦心用事实在有愧于此蚊帐之义。”王姓文人从容地说道。

崔日用急道:“愿闻先生良言。”

王姓文人不慌不忙地接着方才那话儿:“昨夜夜读书册,看到一个故事,侍郎肯定也看过,廉颇蔺相如列传。宦者令缪贤舍人私藏和氏璧,被赵王知道了畏罪欲逃,蔺相如便进言让他主动请罪,果然豁免。侍郎何不学习古人?”

贾氏愕然道:“书上说的东西能全信?王先生,这是关系我们家生死命运的大事,您可别儿戏对待。”

崔日用立刻斥道:“妇人之见,你且听着没人当你是哑巴……王先生,你真的能肯定殿下饶得过我?”

文人笑道:“世间事哪有十拿九稳的?要试了才知道。”

崔日用:“……”

这时旁边另一个文士皱眉沉吟道:“我倒是觉得王贤弟此法确实值得试试。”

说话的这个年已不惑,平日里为人很稳重,他一说话让崔日用多了许多信心,忙说道:“李先生也这样认为?”

“刘幽求这样的人能活到现在,便证实了太平党众人早已决心施行怀柔国策。朝廷大计岂能朝令夕改?既用政,他们定已作好了应变准备,绝不会随便改变国策,大肆牵连下狱。现在并没有直接凭据指明侍郎会谋反,加上您主动揭发刘幽求,事情极可能牵扯不到您的身上。”

崔日用一寻思,确是这么个理儿,当下便喜道:“若非先生良言,我无所适从耳。”

那中年文人摇头道:“是王贤弟才思敏捷,我不敢居功。”

崔日用心道:早知如此,何必忍着奇耻大辱叫小女去白白遭人羞辱?果然大事还需光明正大的方法,小手段毫无用处!

这时那年轻人笑道:“我就是突发奇想,想到了昨晚刚看过的故事,不料兄台能说出那么多佐证的理儿来,佩服佩服……侍郎,您方才说的蚊帐……”

崔日用愕然道:“我送你十个蚊帐!”

年轻人好不客气的说道:“多点也好,却不知酒肆里收不收蚊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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