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怨天尤人悲天悯人

张宁等人受到了永顺宣慰使的盛情款待。

宣慰使老彭在大明官僚体系内是从三品的官,军政一把抓;而来的人最大的品级是张宁从五品,整整小了四级。

但张宁不仅是汉官,更是中央朝廷下来的使者,在此时的官本位专制制度下,老彭必须把京里来的官当爷爷供着,不然就真不懂国情了,老彭显然不是那种人。

大殿上歌舞升平,极具民族特别的服装和音乐、带着异国风情的舞蹈,美女们翩翩起舞。

老彭是个清瘦的中年人,气色不太好,皮肤蜡黄印堂发黑,但笑容还是很亲切的。

他坐在中间主人的位置上,一面端酒碗陪酒一面笑道:“咱们土家人待客都要用碗,别无他意,这样是诚心。常德府来的何医官刚来那会儿也不习惯呢,哈哈!”

张宁和吴庸等人也端起酒碗,他也笑脸道:“我酒量不太好,但彭大宣慰使如此盛情诚心,怎么也得拿碗干了……”话还没说话老彭就仰头先喝,放低姿态道:“先干为敬,以尽地主之谊。”

老彭指着食案上东西说道:“这是盖碗肉,面上是一大块肥肉,贵客要是吃不惯,下面有精肉和排骨,咱们永顺司的地方风味,别处可吃不到,来尝尝……糯米粑也是待贵客必备之食。”

张宁遂夹了一块糯米粑,马上瞪大眼睛故作夸张的表情:“唔,好吃真香,永顺司是山青水绿还有美食的好地方,正是彭使君治理得当。”

老彭一听十分开心:“这糯米粑的作料是用豆子先炒熟,再用石磨磨成粉,和以糖分芝麻等物制作而成,自然香甜可口,我也爱吃这个。哈哈,待贵客归去凤池,见着天子也可以说叨说叨咱们永顺司的美食,皇上要是想吃了,咱们派人进贡到宫里去!”

张宁略微一想,便忙说道:“当今天子仁德爱民,可能就算想吃了,也会说永顺司到京师路途遥远,会加重地方官府和老百姓的负担,忍着嘴馋不让人进贡。”

老彭立刻深情地叹道:“天下子民得如此君父,幸甚幸甚!”叹罢又热情地说:“你们都随意用膳,怠慢之处别往心里去,就当是回家一样。”

这种热情洋溢感情十足听着舒坦的酒桌话,张宁倒是听得习惯了,以前只当是一种交际技巧、人之常情,反正在酒桌上就算好得像亲兄弟、下了酒桌还是各自顾着各自的利益和好处。

好友也罢同僚也罢,多是如此。

可今天却听得额外刺耳,虽然面子上没表现出来。

忽然又想起了姚姬,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是那样,可以为了对方牺牲自己的利益。

在张宁和周围人互动的生涯里,上善的关系互利共赢,下策勾心斗角尽量损人利己。

世人没有欠自己什么,所以不怨天尤人;自己不欠世人什么,所以不悲天悯人,所以轻松洒脱。

他从来没觉得人和人之间这样有什么不好,所以一时间心里真的很不适应,很是挂怀。

怀里的足链一直是暖暖的,它被张宁用体温藏着。她说,给你留个念想。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怎么做才能看到你发自内心的嫣然一笑,不然那如花般笑容里的忧愁会刺痛我的心。

如果可以,我愿意燃烧自己,照亮她和小妹的世界,只要知道该怎么做。

恍惚之中,耳边传来了燕若飞的声音:“歌舞升平的酒肉宴席,不知要闹腾到何时,大人找机会给彭使君说说正事,咱们不能在外耽搁太久了。”

张宁回过神来,转头低声道:“刚来时在殿上见面,我就说过到永顺司的目的,宣慰使自有打算,我们不好催促得太紧。这场盛情宴请,先领了情再说,关系搞好了也好协作办事。”

这时殿上换了一波舞女,一个个年轻漂亮身材婀娜,定是从各地挑选上来的小娘。

她们头戴银链圆帽,手臂腰上也装饰着银饰,跳动起来哗哗作响,最吸引张宁注意的是她们身上的衣裙很特别,上身用草叶子编的抹胸,下身穿的草裙,其余的地方都是光的,肚脐都在外头。

舞蹈灵动青春,十分养眼。

张宁的脑子里冒出一个词“草裙舞”,真是很熟悉的一个词。

他便转头说了出来,对老彭说自己曾经听说过这种舞蹈。

……

等宴席结束了,太阳已经挂在山顶,就快要下山了,今天怕是办不成什么正事。

彭定南请他们在礼官休息,又说吃了酒肉晚上可以喝些清淡的膳食开胃,推荐了一种特色叫雀蛋米酒。

张宁以为又要喝酒,后来才知道米酒其实是一种米发酵的醪糟,把雀蛋煮在里面,根本没什么酒味儿,本来就稀薄的酒精都煮散了。

张宁趁彭定南一众人亲自送过来,便再次提了一下正事。彭定南一口答应下来,马上就去安排人手,一切包在他身上。

及至晚上,张宁叫人烧热水刚洗完澡想睡觉,房间里就进来个穿草裙的小娘,低着头磨磨蹭蹭地走过来。

张宁愣了愣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道这个老彭真是够意思够诚意,吃喝玩乐能想到的都不吝啬。

起初在大殿上跳舞时看着好看,单独一个人又脱离了舞台,张宁发现长得一般,皮肤不怎么白皙,有点黑可能是太阳晒的,胜在年轻光滑。

她抬起头生涩地说:“我会说,汉话。大王让我,侍寝。”

张宁在路上走了多日,累得不行,实在没什么心思,而且转念一想:自己代表的是朝廷官僚,朝廷的形象怎么样倒也顾不上,反正他也不是对皇帝多么忠心、嘴上喊得好而已;可自己是汉官,还是要维护一下本族形象的,不能太荒淫了。

他正想婉拒,不料话还没说出口,那娘们突然把抹胸取了,乳房露了出来。

正道是男不露财女不露奶,那玩意确实能让人产生邪念,张宁一时有点冲动。

脑子里忽然露出一个场景:把这娘们绑在椅子上,挑逗她,分开她的大腿玩弄她,看她羞耻的表情中带着的欲望,甚至哀求自己与之亲近。

当然这只是一瞬间的冲动而已,他不是完全没有自制力的人,真那样干了,被这陌生又不了解的娘们传出去,非得沦为当地的笑柄。

他便做出一副连自己都感觉假仁假义的表情:“你回去,我不需要你侍寝。你就回禀,朝廷三申五令官员要尊礼守法,汉官不敢违抗朝廷法令。”

小娘们听罢倒有些失落,依依不舍地走了。

张宁知道她很“看得起”自己,并非自己的仪表和谈吐等等,最重要的还是身份,体制内的官籍,这种身份在普通人眼里社会地位很高。

人们总是会分三六九等,让一部分得到优越感。

而张宁能做的只能遵守这种规则,尽量让自己不要低人一等,从来都觉得能做到这样就很不错了,而从来没有想过改变这种不合理的规则,或许感觉无能为力吧。

这种等级的能力怎么能为姚姬做出有用的事……

他意识到自己的思路一直都围绕着她,没法停止。

她说,永远不要再见,要想着我。

这仿佛是一句咒语,张宁觉得很可能就成了真,自己无能为力。

有些时候,无论你有多大的抱负、多么有激情,要轰轰烈烈大干一场,最终会发现这样无能为力,然后就故作成熟老成地装比、感叹岁月如何如何人生如何如何……

很多人称为三分钟热情,按张宁的想法就是“鸟用没有”。

永顺司的礼部行馆睡着不踏实,睡在陌生的地方张宁都会有这种感觉,不过因为太累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彭定南的安排是邀请他们去逛逛若云书院紫金山等地方,游玩一番,下午狩猎,晚上吃野味。

但张宁担心燕若飞等人回去说自己故意怠慢正事,导致一无所获。

他当即就婉拒了彭定南的邀请,说要在礼部行馆给朝廷写奏章,午饭也不去宫殿里吃了。

又好言道:“昨日盛情难却,我不愿拂了彭使君的好意,但今日真不能再去狩猎了,恕公务在身,迫不得已。待往后张某人解袍归田,不在君父跟前效力时,我一身轻松来永顺司游玩,彭使君可记得我,那时候我一定不敢使君之好意。”

彭定南忙一脸真诚道:“好说好说,看来我们只能等张大人荣归桃源那一天了。”

此人确实有些能耐,说话时给人热情真诚的感觉,丝毫看不出他有诸如“你都没官没权力了,老子还鸟你个屁”之类的想法。

彭定南沉吟片刻,又忙道:“对了,我一早就派了彭家的人亲自督办张大人的事,一准拿了辟邪教的人回来让张大人审问。”

“那下官便静待佳音。”张宁道。

回到行馆,吴庸提醒道:“据说彭氏也有人加入辟邪教,这事儿让他们单独去办感觉挺不靠谱。”

张宁道:“这地方归他们管,咱们不好插手,先瞧瞧情况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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