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母亲来电话时,第四节刚开始。

马刺落后六分。

二十八岁的蒂姆邓肯被四十岁的卡尔马龙搞得心烦气躁,科比布莱恩特哑火后沙奎奥尼尔正满场撒泼。

即便跑到了阳台上,国产音响迫人的欢呼声依旧不绝于耳。

“干啥呢,这么吵。”

“看比赛,咋了?”

“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零号楼?老高,大玻璃,”停顿片刻,“得有三十来层吧?”

“四十二层,咋?”我盯着窗户上若有若无的人影,声音都有点沙哑。

“我就搁这儿站着。”母亲笑了笑。或许她并没有笑,但笑意却弥漫而来,浓郁得犹如此刻身后的阳光。

我赶紧洗脸刷牙,完了给陈瑶打了个电话。

当她的声音传来,我又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瞎扯一通后,她问我什么情况到底。

我说:“我妈来了。”

这下轮到陈瑶语无伦次了。

她先说哦,又说妈呀,然后就没了音。

我说喂。

“嗯,”她沉吟片刻,又沉默半晌,最后问,“我先不去行不行?”近乎哀求。

出门时费舍尔换下了佩顿,而上一场最后0.4秒正是前者绝杀了邓肯。我突然为马刺捏把汗。

母亲果然在,令人惊讶。

每次在家以外的地方见到她,我都会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但她确实近在眼前。

零号楼的梯形平台巨大而阔气,母亲站立其上,在被平阳的风拂动头发的同时,又被身后巨大的钢化玻璃纳入腹中。

“来了也不提前说声。”登上台阶时我肯定眉头紧锁。

母亲双臂抱胸,笑吟吟的,却不说话。等我走近,她才拍拍我:“就是要杀你个措手不及啊。”

我确实措手不及,只好吸了吸鼻子。身前的女人香喷喷的,杵这么个地方有点过于夺人眼球。

“走啊,哪儿吃去?”我接过手袋,抬腿就走,在此之前偷偷瞄了一眼玻璃。母亲着一身银灰色西装套裙,饱满的丰臀在细腰下浮凸而起。

她跟着我挪两步,又停了下来:“急啥,等个人。”

“谁啊?”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来了你就知道喽。”

风真的很大,母亲仰脸笑了笑,眼睛都眯了起来。几乎与此同时,她语调一转:“咦,差点忘了,陈瑶呢,还要藏啊?”

“哟,这次没把名儿忘了。”

“妈记性是不行了,生怕再说错名儿把儿子给得罪了,专门拿个小本本抄了几十遍。”

我无话可说,只能切了一声。母亲挽上我胳膊,笑靥如花:“人哩?”

“人有事儿,来不了。”我不看她,却能感到聚光灯一样扫来的目光。片刻后,实在忍无可忍,我扭脸说:“真有事儿啊。”

母亲哼了一声,随后就笑了出来,秀发乱舞中露出晶莹的耳垂和白皙的后颈。

即便笼罩在阴影中,那温润的脸颊也直晃人眼。

我不由呆了呆,然后就看到了贺芳。

她骑着自行车,打西侧甬道缓缓驶来。

阳光把玻璃生生切下一块,于是老贺和自行车都开始变形,仿佛冰块在消融。

见了我,老贺并未表现出恰如其分的惊讶。这就叫狡猾。她甚至对母亲说:“严林啊,聪明,好学生一个!”

我只好帮她把自行车扛了下去。

接下来,我以为她会拿走属于自己的车。

然而没有。

老贺挽上母亲的胳膊,便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我也只能推着车在后面跟着。

正值周末,校园里人来人往。

我们仨像某种奇怪的展览装置,几乎吸引了迎面而来的所有目光。

这种感觉很不好。

而老贺还要时不时地扭过脸来,不知是提到了我,还是担心自己心爱的车。

老实说她也不算矮,但跟母亲站一块就如同被削去了一截。

这种感觉就更奇怪了。

何况老贺屁股后还长了双眼睛。

没错,就趴在雪纺长裤上,冲我一眨一眨。

上周六补的是5月4号的民刑两大件。

老贺姗姗来迟,匆匆离去。

事实上呆逼们曾打赌她老为情所伤,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复原。

所以老贺能来上课已是全天下伤心人的胜利。

我一度以为也是我的胜利。

关于论文,她提都没提。

课间我故意在她眼前晃了晃,也没收到任何催促或警告。

这让我天真地以为自己度过了难关。

当然,我也并未真的打算不写。

我只是觉得,既然你不急,我也无需太为难自个儿。

遗憾的是到了周三,我便被老贺一举击倒。

毫无防备。

临下课时她突然当众说起论文的事,扬言看来我是准备好挂科了。

老天在上,我真的不曾有此准备。

我赶忙说已完成,添上目录索引,周四就能交。

又不是毕业论文,要什么目录索引,日他妈的。

当天我夜以继日,东拼西凑,以期能蒙混过关。

不料,这直接惹毛了办公室里的老贺。

一声不响地读完全文后,她毫无征兆地上窜下跳起来。

她说我“写的是屁”(原话如此),说王利明王泽鉴都能抄一块,竟然还有拉瓦茨,说我胆大妄为真是闻所未闻。

最后她把那几页纸扔我脸上,声嘶力竭地总结道:“抄都抄不好,你说你还能干什么,啊,怎么不去死呢!”

她是这么说的。

最后一句还重复了一遍,以示强调。

然后大滴大滴的眼泪就砸到了地上。

起初我以为是汗,你知道的,高强度劳动的等价交换物。

但后来老贺呜咽起来,我就明白世间本不该有如此汹涌的汗水。

我只好关上了门。

老贺扶额在办公桌前坐了许久。

我估计得有小半个钟头。

等她起身抹脸,戴上眼镜,再看到我时,似乎有些惊讶。

移了移鼠标,她缓缓坐下说:“两周时间,好好写,没有下次了。”

一路上她俩说些什么我也听不清,总之唧唧喳喳的,全然忘却了我这个苦劳力。

午饭在校宾馆餐厅。

等在包间里坐下,我才发现眼前的两人脸蛋都红扑扑的。

真是不可思议。

据母亲说,贺芳跟她在大学里做了三年舍友。

那会儿X大还在平阳西南角,和省师大背靠背,因为物资匮乏,俩高校难免共享一些资源。

基本上86年以前(母亲说起码83年她毕业之前),整个校家属院都是混杂区。

根据每年入校生的名额,教育部和省教育厅会修修补补见缝插针地安排宿舍。

有时连教职工都无法幸免,不少人甚至要和学生们共居一室。

母亲宿舍八个人,省师大和X大各一半,但法学专业只有老贺一人(事实上整个X大78届只有五个法学生)。

性格原因,两人走得还挺近,直至贺芳考研去了重庆。

那晚母亲还问起老贺的现状,我便把她与小李的浪漫情事如实相告。

我说得很痛快,基于什么心理自己也搞不懂。

母亲起初还笑,后来就怪我瞎扯。

我说:“真的,这事儿谁不知道啊。”

“真的呀?”

她歪头想了想,最后笑着说,“不早了,洗洗睡吧。”

我倒希望母亲真把它当成个饭后笑话,不然如今急转而下的事态会使我这个八婆分外尴尬。

起码也要保持更新啊。

老贺让我点菜,我实在不好意思,就推脱说女士优先。

俩女士研究半天,点了个干锅,外加一只白切鸡。

完了老贺仰脸叹口气,看看我,又转向母亲:“搞了半天,你弄个儿子在我班里!”

她想表达出一种幽默,而且成功了。

事实上仰脸挺大胸的一刹那,她就已经成功了。

我低头抹抹鼻子,听到母亲说:“那是,我都监视你两年了,要不是有人泄底啊,我还得监视下去!”

就这么两句没头没脑的话让两人笑了好一阵。

我抬起头时发现她们的脸蛋更红了。

高校宾馆的星级难免有水分,从装潢之陈旧可见一斑,但菜真的很地道。

母亲的连连夸赞令老贺颇为得意。

于是她就兴致勃勃地讲起了关于这个四星级宾馆的唯一八卦:园林学院前院长雇凶杀妻的故事。

此故事与宾馆勉强的牵连就是杀手的身份——餐饮部的一伙计。

即便如此,提到该案人们总会率先想起校宾馆以及令人谈之色变的藏尸情节。

没记错的话,法学第一课老贺便讲过这个刑事案例,亦如此刻地兴致勃勃。

至于某院长,只要加个前字,哪怕短短五年光阴也足以把他从大部分人的记忆中抹去。

我们只知道,这位省十大杰出青年、鲁班奖得主、前政府智囊主导设计了省地标建筑平阳大厦。

而这在事发前当然是恨不得裱到校门口的荣誉。

所幸今天老贺略去了藏尸情节,在感叹了爱情的蹉跎和婚姻的多变后,她问母亲:“还记得郭晟不?”

后者显然没了印象,看看老贺,又冲我笑了笑。

“杨玉玉啊,我上铺那个瘦高个儿,武汉姑娘。”

“啊。”

“杨玉玉的男朋友就叫郭晟啊,忘了他请咱在小食堂撮过两次?”

母亲点点头,应该是想了起来。

但老贺依旧不依不饶,仿佛回忆的宝葫芦一旦打开便再也堵不住口:“跟杨玉玉一样,长竹竿儿似的,见人先笑,贼和蔼了,就脑袋有点光,二十多就秃。”

老贺肯定以为自己身处课堂之上,肆无忌惮地手舞足蹈起来。

可惜谁也搞不懂她要说什么。

咕咚咕咚地喝下半杯橙汁后,她看看母亲,又看看我,最后再次转向母亲:“郭晟就是那个院长,杨玉玉就是被害人。”

老贺多么不该在这种场合追求一种戏剧效果啊。

上述话语短短几分钟,却使得气氛骤变,大家都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包括老贺自己。

她饮牛似地喝下另半杯橙汁,长叹了口气。

“命运啊,”母亲也叹口气,随后瞥我一眼,“快吃,鸡都是你的。”

完了她捣捣老贺:“你呀,一点儿没变!”

贺老师扭脸笑笑,丰唇抿了抿,母亲的手机却响了。

可能调成了震动,嗡嗡嗡的,有点刺耳。

母亲拿出手机,点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短高跟的叩地声使走廊变得空旷。

这下我只好独自应对老贺了。

她操起筷子说:“以前给你们说过吧?”

我说:“啊?”

“那个案子。”

“哦,说过。”沉默片刻。“你不吃藕片?平阳就这个有名了。”我只好掇了两筷子。“藏得挺深啊你?”

“啊?”

“啥时候知道的?”

“刚知道啊。”

我脱口而出,又觉得这么说不妥,脸瞬间涨得通红。

老贺也好不到哪儿去,没准跟小李在一块她脸都没这么红过。

神秘而可怕的青春气息啊。

“我跟你妈最铁了那会儿。”

“要不是你妈开车,今儿个可得喝点儿。”

“你爸干啥的?”

“剧团我在电视上瞅着了,你妈在学校就唱得好,就是环境不兴这个。”

“你属啥的?”

无法想象老贺也可以如此唠叨,我倒宁愿跟她谈谈物权法草案。

好在母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松口气,几乎要侧过身去。

它却又停了下来。

“喂。”

这次声音有点响,母亲再次走开。

我抬头看了老贺一眼,她说:“以后当律师啥样,瞅瞅你妈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母亲便推门而入,速度之快令人惊讶。

老贺说:“大忙人!”

“那可不,”母亲笑了笑,捋捋头发,甚至长舒口气,“咦,你俩是不是都没吃啊?”

打宾馆出来,母亲说她要和老贺说会儿话。

我说那我先走。

她看看表,说:“别走远,二十分钟后回来。”

我实在没地方去,只好跑校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喝了罐啤酒。

隔着铁栅栏,隐隐能看到她俩在垂柳下的长椅上坐着。

约莫过了半个钟头,母亲才来了电话。

于是我就往回走。

两人已行至雕塑西侧的甬道上。

见我过来,老贺便跨上了心爱的自行车。

我说:“贺老师再见。”

她笑着说:“别忘了论文。”

我这才发现自己大意轻敌了。

果然母亲问起论文。

我不晓得她知道多少,只好避重就轻地“如实相告”。

她说:“你是不是太吊儿郎当了?”

我说:“哪有?”

她说:“严林你听好了,其他我都由着你,学习上瞎搞我可饶不了你。”

她确实是这么说的,就站在校门口。

不知是平阳的风还是其他的什么让她眉头紧锁。

第一次,我发现自己比母亲高了那么多。

直到站在毕加索旁,我都没说一句话。

母亲捅我一肘子说:“咋,还生气了?”

我确实没生气,于是我说:“我没生气。”

“德性,”母亲拉开车门,“上车。”

“干啥去?”

“上去再说。”

她在我屁股上来了一巴掌。

为了证明自己没生气,我主动询问老贺跟她聊什么了。

母亲呸一声:“女人家的事儿,你个大老爷们瞎惦记啥?”

片刻,她又小声嘀咕:“你贺老师都分手了,你也不给妈通个气儿。”

虽然知道不应该,我还是忍无可忍地笑了出来。

“你这人真是没一点同情心啊。”母亲瞥了我几眼,脸蛋绷了又绷,终于噗嗤一声趴到了方向盘上。

科技市场在北二环,一来一回将近俩小时。

装了四台机,家用一台,剧团三台。

母亲问我要不要,我赶紧摇头。

她问咋了。

我说用不着。

倒不是真用不着,而是众所周知在大学宿舍里电脑就是时间黑洞。

打发无聊时光理应用些更高明的方法。

期间母亲接了好几个电话,完了说现在外出邀请越来越多,这半个月都十来个了。

“邀请多还不好?”

“人都拿你当戏班子,无非是红白事儿、赶庙会,顶多有俩仨文化节,跟妈的初衷还差得远啊。”

我这才想起正事,遂问评剧学校的合同签了没。

“谈妥了,”母亲笑笑,“过几天在平海有个签约仪式。”

我不由松了口气,却又感到浑身轻飘飘的,什么也抓不住。

而头顶的阳光却生猛有力。

回学校的路上,陈瑶来了个电话。

她问我在哪儿。

我说车上,马上到。

“令堂走了?”

“还没。”

“噢。”

我想说“噢个屁”,她已挂了电话。

母亲问谁啊。

我说陈瑶。

她问咋了。

我说没事。

她白我一眼,好半会儿才哼了一声。

然而刚进大学城,我就看到了陈瑶。

她梳了个高马尾,穿一身白边紫叶连衣裙,仰脸站在路边摊的遮阳伞下。

四点光景,校门口没几个人,光溜溜的柏油路亮得像面镜子。

耀眼的风裹挟着地底的热气,扯得五花八门的塑料袋漫天飞舞。

这一切搞得陈瑶分外古怪。

我只好靠了一声。

母亲和陈瑶的历史性会晤已过去十五分钟,我还是有点紧张。

我是说我比陈瑶还要紧张。

后者已经可以在母亲面前收放自如了。

她吸着雪碧,口齿伶俐地谈着自己的专业,仿佛真的攥了把名曰大数据的针,即刻就可以在你脑门上搞一下。

现场验收,不甜不要钱。

她说的那些名词,那些花花道道,我都闻所未闻,母亲却听得津津有味。

我实在无话可说,除非老天爷允许我抽根烟。

母亲停好车后,第一件事就是和陈瑶握手。

她说姑娘真漂亮,陈瑶就红了脸。

当然,也没准是太阳晒红的。

随后我们就找了个冷饮店坐下。

我快速地干掉一罐啤酒后,只好又要了一瓶可乐。

俩女士则慢条斯理,细水长流。

母亲问了问籍贯,又问了问专业。

虽然这些信息我早给她碎片化地呈报过。

关于家人母亲却不去问,不知是出于礼貌还是谨慎。

两瓶雪碧见底后,母亲看了眼外面的太阳,表达了她想请陈瑶吃饭的愿望。

当然,时间上不大对头,于是陈瑶就笑了笑。

她穿着平底凉鞋的脚在桌底下偷偷地踢了我一下。

“这样吧,”母亲看看表,双手并拢握了握,笑容如外面的世界一样明亮,“你俩要没事儿啊,就陪我逛逛古玩市场,完了请你俩吃饭。”

古玩市场其实是个旧货市场,包括各种旧书。

在旧书业务的基础上,经过填充扩张,短短几年间它就成长为周边省市最大的书市。

最关键的是全,多么冷门生僻的东西在这儿你都能找到。

于是就催生了一大批淘书爱好者,没事就瞎转悠。

一如此刻,他们热粥般在身边流淌,令人无比之烦。

母亲说她应邀在平海晚报上开了个专栏,讲一些评剧往事,结果一捋袖子脑袋空空,啥也写不出来。

“能抄点也是好的。”

她挽着陈瑶的胳膊,笑容可掬。

我嘛,自然只有拿包提书的份。

这一逛就将近俩小时,我不得不提醒母亲把握好时间,她说皇上不急太监急。

出来时天已擦黑,母亲轻车熟路地奔往师大南门。

她地精般地说大堤上有家烧烤不错,搞得我跟陈瑶一愣一愣的。

月朗星稀,凉风习习,平海的河水折腾了几百公里后正在我们脚下绵延。

我惬意地打了个酒嗝。

陈瑶则盛开得如一朵温婉的月光花,难得一见。

母亲脱去小西服,扎起头发,说她也想喝一杯。

于是就喝。

这下连陈瑶也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月光茫茫,松软飘忽,笑容皎洁,醇厚似风。

我感到自己几乎要融化在这时代的晚上。

后来母亲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明天回去。

完了手机就到了我手里,先是父亲,又是奶奶,说了些什么我也搞不懂。

然而挂电话时,手一抖进了收件箱,不经意的一瞥让我的心脏快速收缩了一下。

一条收于下午两点四十五的短信:今在平海,可否一叙?

是个131开头的陌生号码。

短信只此一条,来电却有十几个,尚存的最早纪录是4月10号,也就是上次母亲来平阳那天。

搞不好为什么,几乎一瞬间,那个在华联遇到的女人便杀出了脑海。

她圆润的弧度如此刻的夜风般让我的胸腔快速膨胀开来。

母亲在给陈瑶讲剧团中的趣事,两人不时笑得前仰后合。

我放下手机,拿起来,又再次放下。

我仰头干下了半杯扎啤。

月亮黏糊糊地攀在西边的破城墙上,像什么海底生物的脑袋。

陈瑶假天真,恳请母亲来两句。

后者清清嗓子,瞥我一眼,灵巧的的双手水蛇般在月色下浮起:你看它身埋污泥尘不染,正直挺拔欲擎天,耻于群芳争妖艳,只愿馨香远近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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