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黎根本不是治好了才回来的。
她看得最久的那个心理医生给她做过很多次脱敏治疗,每一次都把她关在漆黑的小屋里,让她一遍遍地回顾甘玕给她带来的伤害。
制造,某种恐慌。
因为她认为造成宋黎抑郁的根源在于她一直在回避这些痛苦,所以要面对。
直面那些恐惧,包括宋黎自己在心里制造的尚未发生的恐惧。
一遍遍地经历直到她不再害怕为止。
这就是脱敏治疗。
她的体重也不是因为病好胃口好了才恢复的,抑郁症的药吃多了有副作用,会让人变胖。
恰好她之前就瘦得皮包骨,这个副作用倒是让她现在看起来正常一点。
第五个也就是最后一个医生给她治疗的时间不长,但是给的治疗方案是最简单的,甚至没有收取任何费用。
“宋小姐,你一直困在自己设想出来的心魔里。倘若你给他一个机会,万一他比你想象中的更爱你,更包容你呢?你是不是会后悔自己不断逃避的这九年?”
他由衷地劝说,“最好的心理医生就是一位有耐心的爱人。宋小姐,恕我直言,你可能浪费了太多时间去求助不该求助的人了,到此为止吧。”
……
到此为止。
所以她回来了。
哪怕试一试也好。
其实从见到许辞的第一眼,她就懂了,她一直找到的药被她丢在了榆市。
他就是她最好的医生。
记者如潮水般涌过来把她包围的时候,闪光灯也跟着络绎不绝,戳过来的话筒都被赶来的保安替她挡住了。
“宋小姐,听说你之前被校园霸凌是真的吗?”
“网传的那些艳照是否属实?宋小姐,请你正面回答一下。”
“被杀的人是甘玕,他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
“他现在的靠山倒台了,你是不是恨他入骨所以用刀捅死了他?”
“听说他的阴茎还被人切断了。宋小姐,这是你做的吗!”
“……”
还有人大声问:“宋小姐!请问你14岁勾引自己的姑父这件事属实吗?你承不承认自己和你母亲李玉贞一样是狐狸精!”
她站在人群中显得孤立无援。
宋黎抬眸的瞬间,刚好看到人群外的许辞。
他从后台跑过来,气喘吁吁,隔着人墙对视时,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他的唇片动了动,但是宋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助理在耳边对她道:“宋小姐,电梯来了,走吧。”
趁着现在保安还在拦人,警察把车停在了楼下,不至于让她被人当成烂泥踩扁。
那些不堪入耳的提问一句接一句,宋黎的视线落在许辞身上从未移开,她不知道现在的许辞作何心情。
但是可以知道的是,他比这些记者更清楚她有多恨甘玕。在去找他之前,她去找过甘玕,他会不会也以为自己动手杀了他?
不会。
心里有个声音冒出来。
宋黎无条件地相信许辞会相信她。
只是现在人多眼杂,许辞刚被停职,她不应该又把他扯进这趟浑水中。
于是在看到他想要走向的这一秒,宋黎义无反顾地转身,“走吧。”
宋黎身穿红裙的样子的确美得动人,转身时腰臀微动,裙摆划出优美的弧度,就连背影都那么摄人心魄。
在她转身走向电梯时,许辞就拨开了人群。
宋黎站在电梯内抬头,看到他在电梯门快要合上的一秒快步地冲了进来,助理和门外的人都面露惊诧。
记者的快门摁下,黑色西装和红裙交叠,男人在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秒义无反顾地抱住了里面的女人。
“宋黎。”许辞轻声安抚她,因为跑得太快,心跳声剧烈得几乎要从胸口破开。
他害怕自己晚一秒就要让她面对这些乱糟糟的人和声音,但他赶来了,却还是让她听见了那些话。
许辞捂住她的耳朵,颤抖的吻落在额间,“不要听那些话。”
都是些没有营养,又脏人耳朵的东西。
宋黎闻到他身上的松木香倍感安心,手放在他腰上,轻轻地嗯了声,“好。”
助理在电梯间松了一口气。
许辞握住她冰凉的手,外套落在后台他没拿,于是脱下了自己罩在她身上,“一会儿是岳风来接你。别害怕,只是例行公事问你一些话,不用紧张,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我在外面等你。多晚都等你,饿了的话回家我给你煮面条。”
明明要被带回警局的人是她,许辞却显得比她更紧张。
“好。”宋黎笑了笑,“那我想加个煎蛋。不想减肥了,想多吃一点,再胖一点。”
许辞吻她额头,手一刻也没松,“好。”
岳风带人走的时候,许辞也跟着上了车。
张仲勋在门口等他们,宋黎情绪稳定,被女警先带进了审讯室。
许辞就在外面候着,张仲勋过来跟他说:“她可没有那么快能回去。”
现在的证据对宋黎来说都很不利,不仅仅是那副手套。
现场找到的刀具和尸体上留下的痕迹,都有宋黎的指纹和DNA。
虽然许辞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并且表示那天晚上宋黎一直都跟他在一起,可是张仲勋说:“她去找你的时候是晚上十点,但在九点十五分的时候,甘玕就已经死了。”
许辞气笑了,“你的意思是说宋黎杀了一个成年男人后还有兴致过来和我做爱吗?”
张仲勋并不是这个意思,“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我们都不能先入为主。只是客观分析,现在的情况对她来说很不利。”
他说的是实话。
倘若不是看在许辞的面子上,又知道许辞在宋黎身边,张仲勋不可能这么客客气气地“请”宋黎来警局。
今晚她来了这,就断然不可能马上就能走。
她什么东西都没带,许辞也清楚带了也没用,但是起码她得穿厚一点。
一条礼服再漂亮也抵不住腊月寒冬的气温,警局的条件还这么差,南方没有供暖,装的空调还都是只能制冷不能制热的。
许辞在走廊外的长椅上坐下,显然已平静地接受,路过的人都能看见他眼神中的坚定和执着。
沉稳如水。
“我知道了,张队。”许辞礼貌地开口表达感谢,又说,“但我会在这里等她,直到她出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