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琴音披靡

芙蓉帐暖,一夜春宵,徐东山半眯着眼醒转过来,稍一舒展,整个人立时变得精神了许多,徐东山正值壮年内力充盈,即便是昨晚折腾了一宿,如今醒转过来也不会有丝毫疲惫,再看向身侧的云些小娘子,这会儿可就不如他这般精神抖擞,却见她蜷缩着身子靠在墙角,鼻息间竟还会发出些许鼾声,可见昨晚这一夜对她是何等劳累,再看向那裸露出来的肌肤早已不是如平日那般白皙光滑,反而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呈现在男人眼前,徐东山见状不由得猥琐一笑,不禁为昨晚的下手太重而懊恼,要知道这女人以后便是他房里的人了,总不好还没进门便给自己折腾坏了才是。

可就在他惬意遐想的功夫,前院却是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徐东山眉心微皱,似乎也已感觉到了一股骇人的气劲,当下不再贪恋床榻,随手便在身上套上一件衣物,这便跃下床榻,一步步向着房外走去。

“就……就是他!”徐东山哪里能想到,他才刚刚打开房门,门外便有一位龟公指着自己呼喊了起来,再看那龟公身后,赫然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公子,徐东山面露狐疑,可还未等他多想,那少年公子便是一个飞跃朝他扑来,徐东山陡然一惊,急忙侧过身子避开来人这一抢攻,可他刚刚稳住身形筹划反击,却发现这人竟是从他身边跃过,径直朝着房内的云些探了进去,徐东山刚想出声阻止,可鼻息里却是多了一道淡雅的女子清香,徐东山凝神举目,再度看向眼前这位俊俏公子,脸上不由得多出几许玩味笑容。

“你把她怎么了?”琴无缺见云些此刻仍旧昏迷不醒,探出手在她脉搏上轻轻一搭,却不见云些有何病症,当即转身朝着男人质问起来。

徐东山嘴角微翘,却是先朝着这“公子”行了一礼,随即便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昨夜这云些被我家世子买下,又赠给了在下为妾,昨夜自然便是我二人的洞房花烛,干柴烈火,琴瑟和鸣,这不免就劳累了些……”

“呸!”琴无缺狠狠一啐,倒不是对他这说辞有何不满,而是这徐东山言语轻佻,竟是把那等事说得如此直接,她心中一急,自是忍不住开口:“你手上功夫不差,居然欺负她一个没武功的……”

“嘿嘿,您误会了,”徐东山嘿嘿一笑:“这男女之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你情我愿,昨晚的云些,还不知道多快活呢?”

“……”琴无缺这便无言以对,只得鼓瞪着一双水灵大眼,嫣红的嘴唇微微向上撅起,一时间也不知要如何处理眼前的场面。

她此行是来带走云些的,可云些真如人家所说的“男欢女爱”,那她也不好强人所难。

“兄台要不这样,咱们去下面摆一桌喝一杯,云些姑娘的事,我且慢慢讲与你听。”

琴无缺略作沉吟,朝着这眼神猥琐的男人多看了两眼,心中似乎已然猜到了什么,当下却是露出微笑:“也好!”

席面铺开,酒菜很快端上桌来,一位是麓王府的贵人,一位是武艺高强的侠士,这小小的广云楼自然不敢得罪,匆匆料理了酒席便退出包厢,独留给这二人独处的空间。

徐东山殷勤的拿起一支白玉酒壶,一面端来杯子倒酒,一面朝着琴无缺微笑道:“公子武艺不凡,却不知与云些有何瓜葛,莫不是公子对她有意?”

琴无缺一声冷笑:“我确实对他有意,你待若何?”

徐东山闻言面色一僵,那端着酒壶的手也不由得一阵颤动,显然是一副受惊之状,然则他这一手轻颤却是非比寻常,看似慌张的举止之下却早已在手心藏着一团细微粉末,趁着两人言谈之际便将粉末置入酒杯之中,配合着那慌乱的神色自然是天衣无缝,待得一切就绪,才勉强露出尴尬笑容:“既然是公子喜欢,那徐某也只得忍痛割爱。”

“哼,”琴无缺见他如此,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显然是对这男人有些失望。

而徐东山却是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公子莫要瞧不起徐某,这云些虽是昨日世子相赠,但徐某原也是打算好生待她的,只不过今日见公子这般气宇轩昂,武功了得,这才动了结交的念头,如若公子看得起徐某,咱们两人便干上一杯,我再将云些托付给你,如果公子不愿,徐某也绝不勉强。”言罢便端起手边酒杯仰头饮尽,浑然不给琴无缺反驳的机会。

琴无缺微微咂舌,沉吟半晌之下只得端起酒杯:“既如此,那我便将人带走了!”言罢亦是仰头尽饮,待得酒盏落下,已然没有半分剩余。

然而便在二人对饮之时,门外却是陡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二人同时侧身扭头,却见那紧闭着的雅间大门被人猛地撞开,一位发髻散乱只着红袍外衣的女子猛地冲了进来,却不正是他二人争论的焦点:云些姑娘。

云些入得房中,目光飞速掠过二人,待见到琴无缺手中那空空如也酒杯之时,那本就有些寡白的脸色此刻更显僵硬:

“不……不要喝!”

“啪!”

回应云些的却是一道尖锐的五指脆响,琴无缺朝着满脸怒容的徐东山望去,只见他此刻哪还有刚才的谄媚做派,直接一掌将前来阻止的云些扇倒在地犹不解气,继而又站起身来朝着云些走去,嘴上恶骂道:“你这吃里扒外的小贱人,昨晚上才肏得你啊啊乱叫,怎的今天就敢来坏我好事!”

“哼,姓徐的,这便是你说的要好好待她?”琴无缺又是一声冷笑,随即也跟着起身,目光微凝,却是多了几分杀意。

然而徐东山此刻却是对她没了丝毫畏惧,待他转头之时,脸上却已变成一副猥琐至极的笑容:“嘿,怎么,你这小雌兔要替她出头?”

“哦?”琴无缺倒是对他瞧出自己女儿身份不予惊讶:“看来你早瞧出来了!”

“当然,什么女人能瞒过我徐东山,”徐东山哈哈大笑:“老子非但早瞧出来你是个雌的,还瞧出来你今儿个寂寞难耐,需要我替你消遣消遣!”

“找死!”琴无缺闻言再不忍耐,倩影一闪,凌厉拳脚便朝着徐东山袭来,徐东山这边也是早有准备,双拳护在胸前竭力抵挡,身形猛退数步才堪堪挡住攻势,虽是身形有些狼狈,但脸上却无半点惊慌,脚下一退再退,直在那雅间墙角稳住身形,望着琴无缺笑道:“好俊的功夫,就是不知你能逞强到几时,嘿,适才那杯酒里小爷我可是备下了上等的迷药,你这会儿运功越急,待会儿小爷肏你就越是轻松。”

“卑鄙!”琴无缺叱骂一声,可拳脚攻势并不见丝毫停滞,一时间搅得这房中餐盏散乱一地,徐东山虽是嘴上说得轻松,但终究不敢小觑,全身气力汇聚于前,只一昧追求防守,显然是要拖到琴无缺毒发的那一刻。

“公子,你快走!”两人缠斗之时,软倒在地的云些渐渐恢复了些精神,这会儿的功夫她也已瞧出前言这位女扮男装的“公子”便是那日弹琴之人,心中更是酸楚不已,可又想起徐东山适才的下毒诡计,当下心中一横,也不顾今后会被这人如何虐待,直朝着琴无缺哭喊道:“公子快些离去,莫要再管我了!”

然而激斗正酣的两人却是对她毫不理睬,琴无缺虽是拳脚气力不及男儿,但她修为内息却不是徐东山所能抗衡,比拼之下非但不落下风,反而能依靠着自己灵巧的身法取得先机,越打越是游刃有余。

而另一边的徐东山却是明显吃力许多,他仗着泰山盟老盟主传下的一套“铜皮铁骨”功法与之对敌,早先还能固若金汤,可随着琴无缺的招式变化很快便陷入被动,脚步、呼吸乃至拳脚招式自然也是越发混乱,就这样强撑了三十余招后,琴无缺的迷药毒性却是还未发作。

琴无缺蓄势一记飞腿横踢,徐东山只得再度集中气力抵御,可他没想到这飞腿却不如先前那般凌厉,反而是琴无缺借着这反馈的气力回退了几步,徐东山脸上顿时露出迷惑表情,可他还没开口,琴无缺的手上便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红木古琴。

“你……你没中毒?”事到如今,徐东山自是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你……你明明……”

“明明什么?”然而琴无缺脸上却是露出一抹娇笑:“莫非你以为那下药的把戏瞒得过我?”

“……”徐东山心头一暗,目光却是立马朝着窗外偷瞄了几眼,显然是在寻找着脱身之法,然而他脚步才稍稍挪了半寸,忽然便是一声“铮铮”琴音,一道绚烂的气劲便正巧击打在他的脚边。

“你这人打不过就想跑?”琴无缺自然无法体会这一记琴曲给徐东山所带来的强烈压迫,在她而言,琴声一起,这喧闹的广云楼便再无拘束可言。

“我原想是和你试试拳脚的,没想到你这么不经打!”琴无缺又是一声轻笑,手中玉指也已渐渐开始起速,无数琴波仿佛化作一张五彩斑斓的大网,直将徐东山团团围住,而面对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徐东山琴无缺自是轻松不少,素指一挥,一道琴波瞬间化作利剑飞出,直取徐东山要害。

“砰!”然而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空中却是突然多出一道雄浑掌力,只这一掌便将琴无缺的琴音化剑化解。

“谁?”直到此时,琴无缺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焦虑神色,举目四望,却是在一房梁之上嗅出一丝端倪,随即又是一道琴音传出,那房梁深处猛地炸开,一名全身裹着黑袍的人物赫然出现,却正是当日在齐王府见过的黑袍。

“是你?”

黑袍人虽是被她琴音逼得现身,可神色却是没有丝毫慌张,虽是全身黑袍黑帽遮挡得严实,可举手投足间却依然难以掩埋他那阴森气息:

“不错,正是老夫!”

“哼,正想找你报仇!”然而琴无缺脸色便在这一句话的微笑后瞬间变幻,随着她纵身一跃寻得一处高点,那柄红木古琴一时间散出数十条琴音锋刃,黑袍人与徐东山均是一惊,急忙运功奔逃开来,而琴无缺这琴音却是内息绵延,随手一拨便是数道无形真气倾泻而下,两人纵是武艺不俗,却也落得个狼狈不堪,好在这雅间不大,黑袍人逃至门窗附近便是就地一滚,一个箭步便从广云高楼上跃了下去。

“想走?”琴无缺皓首轻抬,目光宛如利刃一般望着逃窜而出的黑袍,一声娇斥声响,曼妙身姿与古琴几乎同时飞起,好似御剑飞行一般追了出去,可她没想到的是,她前脚刚迈出广云楼的窗户,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张鳞丝巨网,琴无缺骤然一惊,身形急转,然而那巨网却是沿着广云楼高处洒下,瞬间便封住了回退之路,琴无缺倒也反应不慢,见着退无可退,索性一个俯冲直向楼下坠落。

“啊!”时值正午,地处繁华的广云楼附近自是百姓无数,突然见得有人从高楼跃下自是引起一片尖叫,然而便在众人以为她要重摔于地之时,琴无缺却是在毫厘之间反过身来,素手急挥,只听“铮铮”两道琴音响起,两道充盈真气却是朝着广云楼两侧击去,刹那间便引得“轰隆”两声巨响,轰然间便有一支门柱倾倒,琴无缺顺势一引,一个鱼跃之姿拔地而起,借着那倒塌下来的门柱为基,脚下如有风火鬼轮一般神速,竟是真从那巨网之中寻得一丝缝隙钻了出来。

“这女人当真厉害!”高楼之上的徐东山 并未随着他二人跃出,因而也完整目睹了琴无缺这一鬼魅身法,回想起刚才那骇人的琴音,此刻的他才升出几分后怕:先前还只以为这女人难以对付,如今看来,便是十个自己恐怕也不是对手。

但即便如此,徐东山此时倒也并不慌乱,他身处高楼,此刻顺着窗沿向下看得清清楚楚,面对琴无缺的围堵,又岂止是区区一张巨网。

广云楼対街屋檐之上赫然钻出数十名弓弩,而先前那狼狈逃窜的黑袍人这会儿却也站在弓弩之后,却见他大手一挥,广云楼四周街道顿时杀出无数披甲兵卒,一时间四方震颤,沿街百姓莫不关门闭户,唯恐被这是非波及。

“奉齐王令,捉拿刺客!”黑袍人一声大喝,四周兵卒顿时朝着琴无缺冲杀而来,琴无缺目光一凝,自是不会去与这些兵卒缠斗,当即身形一闪,于行进间舞动琴弦,数道琴音光波挡在兵卒之前炸出无数硝烟,而当烟尘散去,琴无缺的身形已是凌空而起,直朝着房檐之上的黑袍人扑了过来。

“放箭!”然而那黑袍人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当即一声令下,身边数十名弓弩手立时射出一阵箭雨,琴无缺纵是身法卓绝亦是不敢大意,几经腾挪闪避倒也毫发无损,然则上有箭雨下有雄兵,琴无缺就算身法再好一时间也难以为继,一时间也只得两方周旋苦战,借机寻找突围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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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听得车轿外熟悉的呼喊,脸色不愉的萧沁倒是精神了许多,掀开轿帘,迎面而来的便是她那位敬仰有加的“红衣师傅”。

“师傅,您怎么来了?”

盛红衣名如其人,御马军前一枝独秀,鲜红甲胄艳丽无双,身后所领数十骑俱是禁军精锐,但这一行无论走到何处,盛红衣都是瞩目的焦点。

见得公主露面,盛红衣这才收起冷漠的神色,稍稍靠近车轿言道:“公主,兵部调了一批禁军在朱雀街捉拿贼人,臣担心会惊扰到公主车驾,这才赶来。”

“兵部,拿人?”萧沁眼珠儿不由得睁大了不少,但一时间似乎还没理解盛红衣的意思。

“咳……”盛红衣见状只得再靠近几分,将嘴凑到萧沁耳边小声道:“齐王!”

“……”萧沁豁然开朗,大眼珠儿再度转了几转:“他们要拿的贼人,定是好人,我们去看看吧!”

盛红衣稍有犹豫,公主出宫本就不妥,如今又要涉足军中事务,万一有个闪失她也担待不起,然而萧沁却是没给她反驳的机会,脑袋才刚刚缩回车轿,稚嫩的嗓音便朝着车夫呼喊:“走,去朱雀街,我们去看个热闹。”

盛红衣劝阻无果,只得引着身后众骑随着公主车驾同行,朱雀街与皇宫本就顺路,行至广云楼附近时,自然便瞧见了被重兵合围之下的琴无缺。

“好厉害的功夫!”盛红衣策马立于军前,眼见得琴无缺于万军之中闪转腾挪,手中古琴挥舞之中便有七彩琴光四散开来,周遭禁军俱是瘫倒一片,然而当盛红衣定睛细看之下却未见一具尸体,而在那高楼上方禁军还布置了一众弓手,如此上下封锁,竟是没能伤到这人半根汗毛。

“他……不对,她是女子!”

而正当盛红衣看得出神的功夫,空中箭雨倾盆而下,琴无缺闪躲更为迅捷,而偏偏那用于伪装的发髻却是不甚松动,一时间长发散落于肩,配上她那精巧容颜更显艳丽。

萧沁亦是看着眼前一幕有些入迷,尤其是瞧见琴无缺的女子身份后更是双目冒火,满脸憧憬之色,她自小崇尚女中豪杰,最敬仰的莫过于百年前那位力挽狂澜的烟波楼主,对于眼前这位能以一敌百的女人自是万分喜欢,当下忙不迭钻出车马,朝着盛红衣喊道:“师傅,你快去帮帮她吧,可别让她有什么闪失。”

“是!”盛红衣此行虽是为了护佑公主,但眼见得琴无缺这等人物自然也起了惜才之念,正如公主先前所言,齐王要对付的人,想必不会太差,当下也不再犹豫,当即驱马向着军阵疾驰而去。

“何人?”禁军听得身后马蹄阵阵,当下便有人回头斥问,然而盛红衣却是目光一凝,策马于阵前猛地一收,便当着这数千禁军一声狂啸:“本将盛红衣,护送公主回宫,尔等速速散开。”

“……”禁军闻言俱是陷入沉默,盛红衣在军中虽有些名气,但比起手执兵部虎符的齐王自然是相差甚远,他们又岂会轻易退散,当下也无人答话,继续结阵应对着看似强弩之末的琴无缺。

盛红衣倒也不会以为凭她名号就能影响这数千禁军,见无人响应,当即也不再言语,拔出长剑驱马向前,当先便斩杀了两名军卒,一众禁军见状这才意识到这头吃人的母老虎不像琴无缺那般留有余地,纷纷调转矛头,然而盛红衣鲜衣怒马气势如虹,左右挥刺顺劈毫不手软,一瞬之间便杀出一条血路。

“拦住她!”安坐高台的黑袍此时才发现场边的盛红衣,他奉齐王之名捉拿刺客,如今调集了数千禁军围堵了小半时辰都未能将人拿下,若真让她就此逃离,他当然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后果,当即一声怒吼,自己也手执一柄军刀凌空跃下,俨然是要决一生死!

“哼,找死!”

然而地面上看似已有不支的琴无缺却是陡然侧过身来,手中琴音顷刻间变得急促激烈,一道道精光闪烁的琴波刹那间似乎有着千军万马的磅礴气势,远看还是千丝万缕无所干联,可在凌空跃下的黑袍眼中这道道精光却已汇聚成了一头汹涌异兽,异兽青面獠牙,浑身冒火,目光犹如猎食一般直盯着他的落点,而后,便是张开血盆大口。

“啊!”随着异兽暴起,黑袍人顿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整个身体好似有烈火煎熬一般痛苦,落在地上不住的蜷缩颤抖。

“炎……炎蛇胆,念隐门!你是念隐门的!”

可让琴无缺没料到的是,这位黑袍怪人却是在无边痛苦之中说出了自己这一手法的奥妙,念隐门三峰主虽是各有所长,但闲暇时师姐妹们自会交流切磋,炎蛇胆本是二姐千机无尘于山间蛇窟里炼制的一昧药材,可这药药性极为猛烈,服用者稍加不慎便会心生幻想,浑身有烈火焚身之感,而琴无缺一时起了玩心,将炎蛇胆的药性与自己的琴波相融,继而创出了这琴生异兽,举火焚天的技艺。

“倒是有些眼光!”见他提及师门。本就不愿杀人的琴无缺倒也停下手中弹奏,上前径直问道:“你是如何认得的?”

黑袍人依旧沉浸在那烈火焚身的痛苦煎熬中,全身不断在地上翻滚来回,见得琴无缺有收手之意,这才勉强挤出气力求饶道:“女侠,女侠饶命!”

“我问你,你是如何认得炎蛇胆的?”琴无缺面露冷笑,随即语声加重,毫不理会对方的求饶。

“我说,我说,小人数年前有幸到过念隐山下的一处村子,那会儿,那会儿正巧遇着千机峰主下山历练,小人……小人亲眼见着她与玉面郎君对敌,千机峰主手段高明,机关椅里藏着这蛇胆炼出的暗箭,轻松便将那玉面……那淫贼拿下。”

“倒是有这回事,”琴无缺听得真切,当年二师姐下山确实捉过些江湖败类,这炎蛇胆的威力被人瞧见也不算稀奇,当下朝着四周早已胆寒的禁军瞧了一眼,这才将古琴收好,正要离开,可随即又想起不远处那位英武不凡的红衣女将,不免展臂一跃,近至盛红衣跟前莞尔一笑:“这位姐姐好生厉害,今日之事先谢过了。”

盛红衣收束长剑刚要回礼,却不想眼前这女子竟是就地跃起,于空中几处腾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诶……”车架之上的公主萧沁见状连忙奔下车来,她还想着与这武功卓绝的女子结识一番,却不想这女子说走就走,倒是让她还有些措手不及。

“公主,上车吧,人已经走了!”

萧沁心中犹有不甘,目光扫过那满地躺倒的禁军,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而朝盛红衣问道:“师傅,这人的武功这么好,为何不让她去边关抵御鲜卑人?”

盛红衣闻言不禁苦笑,可毕竟碍于君臣礼节也只得缓声答道:“公主,个人武力终究有限,她武功虽好,可若在战阵之中久战,也会有力有不及之时,因而两军对垒,更重的便是战阵之法与将帅之才。”

“可……”然而萧沁却仍旧有些不服:“可当年史书记载,金陵之战时,烟波楼主便曾一人冲入异族军中救下国母等女眷人质,这史书总不会骗人吧?”

“史家杜撰本就不足为奇,”盛红衣却是话锋不变:“况且就算记载不差,那烟波楼主是何等人物,这世间又岂会有第二人。”

“那你瞧她怎样?我看她对这上千禁军可轻松得很。”萧沁自知说不过师傅,只得调转话头问起刚才与禁军对敌的琴无缺。

“此女武艺确乃我生平罕见,”盛红衣微微点头,对琴无缺适才表现出的武功亦是极为震撼:“但更重要的,她还精通兵法,能在数千人的围剿下示敌以弱,引得那黑袍人现身后便能一击制胜,这般胆识谋略,丝毫不逊边关老将,若是,若是能将此女留在公主身边,那我此次北上便也高枕无忧了……”盛红衣说着不由感伤起北上之事,公主如今羽翼未丰,她也是凭着身份特殊才得以领兵北上,可眼下这京中局势变幻莫测,也不知公主一人能否安好。

“罢了!”一番念想作罢,盛红衣倒也洒脱,眼见已是耽搁了许久,这便催促起萧念上车回宫,一路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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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这么放了他?”

客栈厢房之中,吕松听着琴无缺说起今日广云楼一战,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古怪。

“怎么,我这次下山是来查摩尼教的事的,师傅当年教过,能不杀人就不杀人。”琴无缺见他语气不对,当即出声解释:“不然要真杀得个血流成河,朝堂上的人们哪还坐得住。”

“可那位黑袍却不是一般人。”可吕松却是露出微笑,看着琴无缺面露疑惑,当下也不再卖关子:“我那小侍女曾与我说过,二峰主下山历练向来也是不伤人性命,对待那些淫贼恶棍多是小惩大诫。你说她要是将那『玉面郎君』擒下,会如何处置。”

“……”琴无缺到还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只得追问道:“会如何?”

“如若不伤性命为前提,对待这等淫贼,必然是废去武功,毁掉他那『玉面』才对。”

“啊?”琴无缺微微张嘴,似乎已是想到了什么:“你说他就是……”

“你瞧这人全身黑袍遮住脸面,武功看似老辣却内息不稳,又对当年炎蛇胆的事如此清楚……”

“呀!”琴无缺立时跳将一般站起身来,脸上微微有些泛红,可瞧着吕松那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不免有些气急:“你……他……他,当年师姐饶了他一命,他居然还敢作,我真该一指弹死他!”

“也算不上作恶,”吕松坦然一笑:“他重修一身武艺,自然要谋一番出路,齐王是当朝显贵,不过是替人办差而已。”

“哼,”琴无缺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可随即又想起吕松适才说过的北上之事:“你当真要去冀州。”

“嗯,宁王害我吕氏满门,是为家仇,鲜卑犯我疆土,是为国恨,世子几番挚言,是为私情,无论为何,我都该去一趟。”

琴无缺眨了眨眼,心中倒是有些不舍,然而嘴上却只道:“麓王一家与你恩仇难说,你此去冀州,焉知不是成了他们手中的棋子?”

然而吕松却是淡然一笑:“此事我也曾想过,这世上有人谋划,便该有人做这棋子,就算被人利用,那冀州之地的军民却是无辜,若能帮到他们,也是好的。”

“你倒是看得通透,”琴无缺撇了撇嘴,显然已被说服。

“倒也不是通透,”吕松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双手枕在脑后朝着桌椅靠倒,难得在琴无缺面前流露出几分慵懒模样:“只觉得人活一世总该有个活法,家姐自小读书时便常教我先贤之举,从军报国也是一直是我心中夙愿。”

“是是是,”琴无缺见他与自己越发熟稔之后有些放浪不羁,当即拌嘴道:“你便去完成你的报国之志,我呢,明天便返回山门欺负你那苦儿丫头去。”

听她说起回山之事,吕松立时翻转起身,收起了刚才的闲适模样,正色道:“琴峰主,这一路诸多恩惠,吕松心中铭感大恩。”

“诶诶,少来,”琴无缺白了他一眼,显然对他这正经模样颇不习惯,但听到言语中隐有分别感伤之意,当下心思一转,不由提议道:“既然明日要分开,不如今晚咱们喝点酒吧!”

“啊?”吕松稍稍有些惊讶,这一路上却从未见过这位琴峰峰主还有着饮酒的习好,但她既是有意,吕松倒也不会推辞:“也好,咱们便小酌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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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至三更,燕京城内一片沉寂,巡街的打更衙差这会儿也难掩疲态,几道更鸣声后便开始打起了哈欠,困意来袭,心中只想着早些天明结束了这苦命的差事。

但谁也不会想到,便在这阵阵更鸣之中,四道黑衣身影于楼宇之间轻快飞跃,一路向着北城奔去。

北城背靠皇宫,沿街府邸大多是王侯贵户,但这名黑影的目标却并非某一大户,而是北城一座不起眼的尼庵,这尼庵说来也有些讲究,据说当年异族南下,几名天家女眷落难于敌,幸由烟波楼主于万军阵中救下,而后这几名女眷便归入这尼庵之中修行终老,只是百年已过,当年的薄命红颜如今早已故去,留下的便只这略显残破的尼庵而已。

四名黑影悄然潜入,却是犹如自家庭院一般轻车熟路,拈上火折一路向里,于礼堂佛像前将那佛脚一转,礼堂之后赫然现出一道暗门,几人四下张望,待确认无人后才依次潜入暗门之中。

暗门之下一路通途,才行几步便已灯火通明,原来在这荒弃了的尼庵之下竟是藏着一处金碧辉煌的地下宫殿,而众人目光所及,便是一位头戴獠牙面具之人高坐于殿中。

“极夜天道,摩尼永生,属下参见教主!”

一众呼声之下,殿上坐着的面具“教主”却是不为所动,只淡淡回了一句:“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殿下四人自是早有准备,当下便开始一一汇报:

“冀州方面一切妥当,慕容先也已得了消息,已派了五千精骑南下,盛红衣这一路定不安稳。”

“萧琅昨日回府便盘查了『定州五虎』,好在教主早有准备,萧琅查无所获,只得稍加劝诫而已。”

“齐王那边倒是动静不大,想来是知道了念隐门的身份后有所忌惮。”

“宁王却不一样,”身居末位的黑衣护法言语间却是带着几分嘲弄:“他听说这位琴峰主让齐王吃了瘪,心中欢喜,却是托我来传话。”

“哦?”摩尼教主闻言倒是有些意外:“他说了什么?”

“愿以一州之地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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