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主殿旁的大校场里,万头攒动,有若闹市,每个人都急不及待观看即将举行的比武,阳光普照下,靠主殿的一方设起了三个高台,摆好了座椅,坐在正中的当然是庄襄王和后妃,左台则坐满了以杨泉君和王齿为首的大臣和军方将领,而右台除吕不韦外,蒙骜和亲吕不韦的大臣客卿均已列席,其他地位较低的人只能站在校场的四周观战了。
身材高大,衣甲鲜明的秦兵守在正殿长阶上和三个看台的四周,手持的长戈在阳光下闪烁生辉,平添了不少庄严肃杀的气氛。
号角响起后,在禁卫簇拥中,一身龙袍的庄襄王,引领着小盘、朱姬和秀丽夫人母子走上高台后,四周所有秦兵肃立正视敬礼,其他台上台下诸人全跪伏迎接,一时整个校场肃然无声。
直到庄襄王一行人坐下以后,内侍才让众人平身入座,这时,所有人都静候庄襄王的宣布。
庄襄王见时候已经不早,示意身边的内侍,那名内侍立即郎声喊道:“宣王翦、李少阳见驾!”
话声才落,一阵蹄声响起,只见一骑旋风般由宫门处驰来,人群爆起震天采声,纷纷让路,使来骑直驰场心,从场外到场心短短数十米的距离,来骑立即向众人展示他精湛的骑术,绕着校场在马背上做出数个高难度的动作,当快返回到场心之时,王翦才跃下马来,跪伏地上。
众人再响起惊天动地的喝采和打气声音,他们都为王翦的表演而喝彩,把气氛推上澎湃的高潮。
相比之下,李少阳的出场却是平淡无奇,在许多人倒喝彩的时候,场上的王翦却有另一番感受,从李少阳身上所传来的浓浓战意让王翦皱起了眉头,一股无形的压力随着李少阳一步一步地逼近而加重,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李少阳就象是一只伺机而动的野兽,而王翦仿佛成了野兽嘴里的猎物,就连他身边的战马也因为受不了这股压力而咆哮嘶叫。
当李少阳停下脚步时,刚才那一股压得王翦喘不过气的压力也随之烟消云散,从刚才的气势,王翦已经收起了心中的轻视,但眼中的敌意丝毫未减,认真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号称赵国第一剑手的男子。
在王翦观察他的同时,李少阳也在望着对方,身穿红黑相间的武士战服,套了件藤甲背心,肩宽背厚的王翦体形彪悍,予人英姿爽飒的印象,高鼻深目,一对眼深邃莫测,乌黑的头发在头上了个短髻,用一条红绳绑紧,两端垂至后颈,更显威风八面。
当内侍刚宣布‘比武开始’,王翦立即拔剑一跃,采取先下手为强,不让李少阳有出剑的机会,场内外顿时飞沙走石,沙尘卷地。
李少阳见王翦杀气腾腾,一出手便用狠招攻向自己,激起了他的血性,望着王翦那夺命的疾劈,李少阳不由地大喝一声,“来得好!”右手横剑在胸前,迎了上去,当两人的剑刚一相碰,都被对方的臂力感到惊讶,虎口都震得发麻。
李少阳心里十分佩服王翦的本事,虽说刚才那一剑他只用了七分力,而且在兵器上也占了很大的便宜,可是居然也无法挑走对方手中的剑,不过佩服归佩服,但对方可不会因为这样而就此罢手。
王翦也对李少阳的身手感到诧异,难得见到一个能挡住他全力一击而不被击败的对手,王翦不由地喜出望外,有这么一个对手在,令王翦变得更加兴奋不已,手中的利剑电闪雷鸣般地划出一浪接一浪的寒芒,招招都是以命换命,让人大意不得,稍有松懈,必将毙命于王翦剑下。
此时的王翦尽显其悍将的本色,不但每一剑比一剑来得要沉,硬逼得李少阳跟他硬拼,而且他为人胆大心细,当李少阳发现王翦剑所砍的地方几乎都是同一个位置,禁不住地更加佩服王翦,要不是因为手中的墨子木剑乃千年花榴木制成的,李少阳可能早已剑毁人亡。
在旁人看来,王翦就象一头无比凶悍的狮子,已经完全掌握住场上的主动,把李少阳完全压制住,他手上的剑打得李少阳毫无还手之力,场外众人不断地为王翦欢呼。
“杀!杀!”
“杀!杀!”
……
王翦在众人的欢呼下,气势更上一层楼,凌厉逼人,剑势迅猛。
每当王翦一剑砍去,‘逼’得李少阳‘苦苦’抵抗的时候,众人的情绪变得十分高涨,不约而同地举起拳头高喊。
高台上的人看着场中比武,表情不一。
杨泉君脸上尽是喜悦,象市上的泼皮无赖一般高声大叫起来,反而坐在杨泉君身旁的王齿却是一脸的凝重,他发现无论王翦怎么猛攻,李少阳依然都能防守得滴水不漏,若是再这样下去,王翦迟早会败下阵来。
跟王齿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鹿公和徐先等人,他们都发现了这一点。
另一座高台上的吕不韦和乌应元二人看得是惊险万分,比起这场比武的输赢,乌应元更看重李少阳的性命,再怎么说李少阳也是他宝贝女儿的夫君,是乌家的人,而且只要人还活着,就总有一天能够东山再起,死了就什么也没有。
而场中打斗的两人并没有知道周围其他人的想法,一心一意地想把对方击败。
两人已经硬拼了数十招,几乎都是王翦主攻,李少阳负责守,至今仍然未能分出胜负;当李少阳忽然长啸一声,墨子木剑传来一阵巨力,把王翦逼退之后,两人身影再次分开,摆开架势,警惕地注视着对方,生死只在一线之间,谁都不敢大意。
李少阳轻轻松开了剑柄上的手掌,然后又紧紧地握住,不知何时,他的右手已经麻得毫无知觉,如果刚才再继续下去,李少阳的木剑迟早会被王翦击飞,李少阳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手中的墨子木剑,整个人不禁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墨子木剑剑身中居然出现了一道小小凹痕,这让李少阳感到惊讶,自从元宗手上接过墨子木剑以来,李少阳用它不知会过多少强敌,就连连晋的金光剑也无法在墨子木剑上留下一道痕迹,可是现在却被王翦的剑砍出一道凹痕,虽说不知王翦手上拿着的是什么宝剑,不过能被王翦看上的也绝非是什么凡品,一想到这里,李少阳更不容不得自己有任何一丝的大意,看来非得尽快击败王翦,否则长此以往下去,真的要剑毁人亡不可。
王翦刚一住手后,刚毅的俊脸也开始露出疲倦的神色,疲惫象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到全身各处,令他浑身上下都无法提不起力气,从李少阳刚才那一招来看,李少阳似乎一直未曾使出过全力,心有余悸,手中长剑上的利芒也变得有点黯淡无光。
李少阳缓缓深吸了一口气,蓦地增速至极限,墨子木剑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般刺向王翦。
王翦不待木剑近身,先发制人,奋力提剑拦腰往李少阳横扫过去,若李少阳不避开的话,必将被王翦一剑斩成两段,迫使李少阳跟自己拼个两败俱伤。
李少阳原本便猜出王翦一定会用这招,于是,他快速地一转身,回手一挥,将王翦的剑荡开,接着转守为攻,剑光连闪,一连刺出七剑。
王翦一边护住了周身要害,一边往后退,越打心理越是惊讶,每当两剑相碰之际,王翦都被剑身传来的力道所反震,最后不得不选择双手把持,比起王翦刚才的悍勇,此时的李少阳远胜于他,今日之后‘悍将’之名将属于李少阳所有。
李少阳趁王翦分神的时候,斜刺出一剑,剑势飘忽,剑锋直指王翦拿剑的右手手腕。
王翦心中暗叫不妙,也来不及做回避,眼看自己右手将齐腕而断,王翦忽然闭上眼睛,可是过了许久,王翦却没有感到疼痛,诧异之余,连忙睁开双眼,只见李少阳剑插着地,手扶着剑柄,微笑地望着他。
李少阳笑道:“王兄勇猛过人,小弟甚感佩服,不如我们握手言和,王兄你说怎么样?”
王翦心知李少阳有意谦让自己,不让自己输得这么惨,但王翦乃何人,一扫脸上颓废之色,谦虚地说道“输了就是输了,是我技不如人,李兄就别安慰我了,要不是李兄手下留情,我今后也别想再拿剑征战沙场。”
李少阳说道:“王兄不必自谦,若换做是在沙场一教高下,我的剑反不如王兄,顶多也只是乘匹夫之勇。王兄,若不嫌弃在下的话,不如让我们以朋友相交如何?”
王翦见李少阳提出这个要求,正中他下怀,不客气地说道:“好,能跟象李兄这样的英雄结交,此乃人生一大快事,日后我会登门造访。”
“好,就这么说定了。”
这时,王翦走到台边,跪向庄襄王,口称认输。
场内外的人都愕然,谁也没有想到王翦说败就败了,刚才还占据上风的王翦突然之间认输,他们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甚至有人认为这是王翦有心谦让,但王齿等人却看得明白,同时又对李少阳的胸怀感到满意,鹿公和徐先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为吕不韦能够招揽到这样的人才而震惊。
庄襄王哈哈一笑,站了起来,宣布道:“既然李少阳赢了这场比武,众卿家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异议了吧?”
群臣也不再多说,跪下称是。
庄襄王当即封李少阳为蒙骜的副将,还赏赐了不少金银。
朱姬和小盘满脸欣喜,都为李少阳感到高兴,尤其是朱姬,脸色春意荡漾,凤目满是柔情似水,深情地望着受到众人祝贺的李少阳。
朱姬转过身子,对庄襄王提议道:“大王,政王儿一直好剑,今日见李卿家剑术精湛,臣妾正好有个想法,不如让李卿家当王儿的剑术师傅。”
小盘一听,满是高兴,他眼下在宫里能够说得上话的人就只有庄襄王和朱姬,其他身边的人几乎都是秀丽夫人和杨泉君一伙,现在朱姬重新提起这事,让小盘也不会在宫里感到寂寞。
朱姬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假儿子的想法,她只是希望能够让李少阳进宫,自从与李少阳春风一度之后,她对别的男人再也产生不出任何的情趣,就连庄襄王也只是敷衍了事,而且还多了个秀丽夫人跟自己争宠,更是让庄襄王无法满足自己的性欲。
庄襄王也不明白朱姬为什么会提起这事,当初他提出的时候,就遭到各方面的反对,而朱姬却忽然又这样做,一方面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儿子,另一方面是自己的大臣,这令庄襄王感到左右为难,就在这时,有人站了出来替庄襄王解围。
李少阳说道:“大王,小臣赞成王后的提议,但小臣觉得有更好的人选,担当储君的师傅。”
庄襄王感到奇怪,难道还有比李少阳更适合的人,疑惑地问道:“不知李卿家举荐的是何人?”
李少阳恭敬地说道:“小臣保举的人正是刚刚与小臣比武的王翦王将军。”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连王翦也感到疑惑不解,不知李少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李少阳说道:“小臣的剑最多也只能算是百人敌,而王将军的剑却是万人敌,所以小臣远不如王将军。”
一位大臣提出了众人心中的疑问,“可是,刚才大家都看到了,王将军已经亲口认输,为何李将军却说自己不如他?”
李少阳解释道:“王将军剑法过人,更难得的是,他比小臣善于兵法。王将军熟读兵法,而且智谋过人,若我们二人换做是在沙场拼杀,小臣也只是呈匹夫之勇,不象王将军的万人敌,只许因地适宜而设计,举手投足之间便能令成千上万人灰飞湮灭,而且将来储君即位之后,更多的精力应当放在统一六国的大计之上,小臣认为这套万人敌更适合储君。”
话刚说完,李少阳连忙向吕不韦示意。
其实李少阳不是不想要太傅一职,而是他根本不敢要,虽说当上太傅之后,表面上是风光,但在这其中有多少人会对此位眼红,先不说杨泉君一伙,就连吕不韦也是如此,万一弄不好,反而会跟吕不韦提前撕破脸,那还不如放弃这一虚职,在外当个将军,也好培养自己的势力。
吕不韦也帮助劝说,无非就是储君乃万金之躯,将来又是未来的秦王,应当先学习如何治理国家之类的话,其他大臣也跟着附和,最后朱姬这一个提议也就宣告流产。
在回去的路上,吕不伟叫上了李少阳,两人同乘一辆马车。
马车内气氛沉重,吕不伟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寡言,低头不知想些什么,也许是在为李少阳放弃太傅而耿耿于怀。
过了许久,吕不伟终于开口,打破了马车的沉静,“少阳,你为何要推掉太傅,反而举荐王翦,难道你不知道王翦乃杨泉君的人吗?”
李少阳说道:“相爷,你误会了。其实我不是不想要,而是真的不敢要,若是我真的答应,立马成为众矢之的,非但不能帮助相爷,反而还要连累相爷,甚至还动摇到相爷的地位,所以在我看来,太傅一职只是一个麻烦的包袱。”
吕不韦一听,脸上满是疑惑,奇怪地问道:“此话怎讲?”
李少阳说道:“相爷,假如我真的答应,杨泉君他们也会跟着答应吗?不会,虽说现在形势对我们有利,俗话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敢保证杨泉君和秀丽夫人会不借机找事打压相爷。”
吕不韦恼火地骂道:“他们要是敢这么做,老夫一定要他们生不如死。”
一时间马车内杀气冲天,气温一下降到极点。
李少阳继续说道:“相爷,为何能稳坐在朝堂之上,除了是因为大王信任相爷外,还不是因为相爷手中有一张王牌,若不是有蒙骜将军鼎立支持,再加上鹿公、徐先等人一直保持中立,令杨泉君有所顾及,否则将来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依我看来,朝堂之上有相爷在就足够了,加上大王对相爷的信任,任谁也无法动摇相爷的地位,只要相爷手中握住更多的兵权,只要有了兵权,也好为储君将来即位提供强有力的帮助,为储君扫除道路上的一切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