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上高三之后,夏濯的成绩意外地越来越好。
学业越来越重,正是最后一年,关键时期,他每周还抽时间去打工。
夏漪心疼儿子,担心他累出问题,就让他别去了,每周给他更多饭钱,一到周末就催他多出门玩,别待在家里一直复习。
但他不知道该干什么。
身边有几个同学一直在恋爱。
告白,交往,分手,复合,找别的男女生恋爱,和前任大闹,互相妒忌,分手,复合。
差不多就这些套路,反反复复,纠缠不清,像在演青春疼痛电影。
他看着都觉得累,想不明白他们怎么能从作业堆里找出时间这么闹。
情侣里的男生和他关系还行,俩人差不多高,都闲不住,而且都经常心烦,正好一块逃自习打篮球。
这周夏漪又赶他出去,正好男生约他出来打球,他就去了。
球打到一半,男生,叫谭跃,电话就响个不停。
他分分合合的女朋友打了二十个电话过来。
夏濯习惯了,接了球就自觉在边上等着,拿提前带的毛巾擦汗,擦完就放脖子上挂着,之后顺道去附近小卖部买了两瓶冰水。
回去的时候谭跃还没打完电话,表情明显是烦了。
看他带了水,更烦,对着电话敷衍几句,直接关机了。
“不是分手了?”夏濯把水递过去,就在篮球架底台坐下了。
刚到秋天,太阳还很烈,运动完一身是汗,水珠从下颌滑到喉结,还在不停往下滴。
发尾也是湿的。
他捞起肩上毛巾胡乱擦了擦,仰头咕咚咕咚喝水。
这时候谭跃才坐到旁边,把一口气喝下一半的冰水放在地上。
“别提了,”男生说,“怀疑我跟女的出去,说我出轨,说身边有人看见了。我他妈上哪去找人出轨?她从哪看见的?”
“分都分了。”夏濯不理解,“你别理她不就行了?”
谭跃表情突然有点尴尬:“…也没彻底分。”
夏濯:“又要复合?”
谭跃:“差不多吧。上周的时候。”他说得含糊,“我那天晚上没回家…”
夏濯:“……记得戴套。”
谭跃:“草。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不是,夏濯,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睡过不少啊?”
夏濯很意外:“没有,干嘛问这个?”
“别糊弄人了,不是经常有女生找你告白吗。”男生手臂撑着膝盖,“隔壁班数学课代表缠你三年了。前两天不还有不少高一学妹加你?”
升上高三之后,夏濯是学校最受关注的风云人物之一。
他自己不常出风头,但爱运动的男生本来就受关注,而且他成绩也好。
低年级学生本来就容易对学长有崇拜心理,他身上还有两层光环,受欢迎程度直线上升。
——对了,之前和魏明鹤打架被全校通报的事也是加分项。
话虽如此,本班的女生却不知怎地对他没兴趣。
“我没加。”夏濯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致,“谈没谈过你还不知道吗?”
“那你干嘛天天跑出来打篮球?”谭跃嗤之以鼻,“当谁看不出来啊,上学期试都考完了你还拼命往死里学,不学习就跑出去打球,硬要弄得自己累出一身汗。这不是失恋是什么?”
他们背地里都说夏濯献祭爱情获得成绩。
而且夏濯这人,反正和周围同龄男生都不一样。
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说他呆吧,也不是,他就是不爱说话,感觉特成熟。
讨厌的人当然觉得他装,魏明鹤跟他很不对付。
周围人都知道他家庭背景好像有点复杂,班主任经常单独把他叫出去关照。
所以上学期他突然变成那样,连他们这群男生都好奇。
夏濯捏紧水瓶,和他一样,手臂搭在膝盖,低着头不说话。
说实话,谭跃觉得也就是自己那一阵子也刚巧失恋才能跟他搭上话。
这人看着…挺痴情的。
也不知道那女孩到底什么样,这都分了几个月,他不仅没好,感觉还更严重了。
“不是失恋。”夏濯低声说,“我没有谈过恋爱。”
他发现这人手在抖,把矿泉水瓶捏得死紧,里面水不停在晃。好像单单说出这两句话就是巨大的挑战。
……啊……??高中生谈恋爱没必要谈到这个地步吧………??
“行,你厉害,没谈就没谈吧。对了夏濯,你作业写完没有?”太阳太晒了,他站起来往放包的地方走,也拿毛巾擦了擦头发,“我生物卷还没写完,语文也没写,抄都抄不完。吕燕到底怎么想的,就休两天留五套语文卷下来,还不是真题。那破联考题做着有什么用?”
“不是只做吗?吕老师说那几套卷出得不错。”夏濯跟着站起来。
他包就放在篮球架后面,但天确实太晒了,想去阴凉地方站会儿,“我都写完了,你要吗?”
“要!回头发我,给你磕头。”谭跃说完就忍不住吐槽,“这才周日早上吧哥,你怎么就写完了?”
“反正没事干。”夏濯停了停,抬抬下巴示意外面,“你女朋友来了。”
篮球场门口,打了二十个电话,好不容易接通却被男友关机敷衍的同班女生咬着嘴唇瞪他,眼泪欲落不落。
谭跃挂电话时硬气,一见着女朋友就后悔了,连忙跑过去哄她,一边抱她一边给她擦眼泪。
女朋友一开始还不愿意,挣扎推搡一会儿,含着眼泪又委屈又笑,还是任他搂着了。
夏濯走得慢,就在后面看着。
夏末秋初,树叶微微泛黄,然而还未全落,风吹过时发出簌簌摇晃的叶片声,筛落细碎的阳光。
他看了那对情侣很久,眼前却浮现另外一个身影。
同样是少女、同样的年纪、同样青春漂亮。
那是这个岁数的夏漪。
辍学两年,和他亲爸纠缠三年,带着两岁的孩子,交往不知道多少个大她很多岁“男友”,形销骨立的女孩。
这个岁数的夏漪,操心的不是恋爱、成绩、作业,而是孩子、奶粉、住处。
让她哭的不是同龄的幼稚男友,而是大她最少五岁,来自“爱人”的暴力。
夏漪没有家人,没有恋人,没有学业。她只有孩子。
夏漪只有他了。
过了一阵他去球场边的洗手台洗脸洗胳膊拧毛巾,正好到饭点,和好的腻歪情侣邀请他一块去吃饭,他拒绝了。
“我给我妈买点吃的。”他还在洗毛巾,“你们先去吧。”
谭跃习惯了:“行,那我俩先走了,记得作业哥!”
情侣俩走出去一段,女孩才表情奇怪地转头看了眼夏濯。阳光下男生高挑健美,线条流畅,水珠从小臂肌肉滑落,折射金光。
谭跃吃醋了:“…宝贝,你该不会对他有意思吧?”
余覃覃没搭理他,小声说:“你不觉得夏濯有点怪吗?”
谭跃:“啊?哪怪了?”
余覃覃:“他十句话八句是他妈。”
谭跃:“也没有吧,我俩聊天挺正常啊。”
余覃覃:“因为你脑子不好。”女孩咬唇,“你再仔细想想,除了必须说话的时候,他主动提的话题都是什么?”
“也就是给他妈带饭、帮他妈买东西、去他妈单位…我怎么像在骂人啊?”
女孩觉得他有意思,又嫌他蠢,而且大太阳底下他还出了一身汗,热得烤人,就不想和他一块走。俩人又打闹了一阵,才继续说话。
“小语,就是二班数学课代表,也跟我说夏濯不对劲。”余覃覃说,“她不是追了夏濯两年嘛,夏濯一直不同意,还把她好友删了。昨天她跟我哭,说她问夏濯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他说喜欢他妈那样的?”
“不是。”余覃覃表情复杂,“他说他喜欢生过孩子的。”
“……草……”他大受震撼,“牛啊这口味……”
余覃覃表情更复杂了,小声说:“小语还跟我说,她以为是要…的意思,你懂吧,他看着挺那个的……”
夏濯看着确实不像没做过。男生们偶尔私下讨论,都猜按他拒绝女孩那副平静的态度,像是尝过禁果。
谭跃:“秦乐语到底看上他啥啊?还追着他跑?我看夏濯都不怎么给女孩留面子。”
“他挺帅的嘛。都追这么久了,让小语放弃她肯定不甘心。”要说喜欢恐怕并不多喜欢,“之后夏濯没同意,说他妈不想他早恋影响学习。他开学摸底考了第几来着?”
“第三,全校第七。”谭跃随口说,“他学得可拼了,暑假格外刷了几十套卷,铆着股劲呢,可能想够一够首都吧。”
毕竟是省里最好的高中之一,全国都排得上号。
就算他们这种不太认真学,排名中下游的学生,都能闭着眼睛考进重本线,上双一流是稳的。
不想太拼的就这么混一年,未来也差不到哪去。
倒是每个班的前几名,都奔着首都去。
而那个人拼命学习的原因不是自己的前途,是想让他妈高兴。
“我感觉…”余覃覃犹豫一下,考虑到谭跃和他的关系,还是没有直说,“总之那人不对劲。”
不像是普通的恋母。
他们是一个班的,多多少少见过各自的家长。
女生成熟得早些,对一些情感更敏感,和男生一样,这个班为数不多的女生互相交流,也会提到夏濯。
但侧重点完全不同。
哪怕在如此青春躁动的时期,本班的女生对夏濯也从来没有过想法。
因为她们都注意到夏濯和他妈的相处模式了。
真的很…不一样。
首先他妈太漂亮、太年轻、太温柔,与生母的身份格格不入。
其次,家长会结束大家一起回家时,夏濯和他妈手拉着手走,冬天甚至把他妈的手揣进自己兜里捂着。
这都还好,最重要的问题是夏濯的眼神。
……第一眼会误认成情侣。
同班的男生用会被误认成情侣的眼神看他亲妈。
太古怪太毛骨悚然了。
可能是社会中人类对遵守公序良俗的本能,高一高二学业轻松的课间,女生们凑在楼梯间闲谈,偶尔谈到觉得不错的男生,会堪称默契的避开夏濯。
只有一次,隔壁班的女孩路过,提了一嘴他的名字。
“夏濯呢?”她好奇地问,“你们班最帅的不是他吗?为什么没有人提啊。”
她们面面相觑。最后她小声起头,几个人一起含糊地表达微妙之处,试图让无辜女生千万别掉进坑里。
“他有点…”
“嗯,他不太…”
“…挺怪的…”
直到隔壁班同学一头雾水离开,她们沉默了一会儿。有个女生没忍住,压低声音说:
“…想想就感觉恶心。”
她们纷纷小声认同。
——她们都发现了。
那个人不是恋母。
他看他妈的眼神不对劲。
……他是想乱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