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腊月二十七夜间

只要在人世上活着,就会干虚伪的勾当。

——太宰治《斜阳》

喝了几口茶,杜浚升又跟李雪晖闲聊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随后他才对李雪晖问道:

“李老师,我能问您一个事儿么?”

“你说,浚升。”

“您今天给我约出来……不对,我应该这么说:您今天特意,按照您说的,在‘探探’上注册了个号,然后在上面找个男人出来跟您见面,还说要帮您去参加活动,到底是参加什么活动啊?真是像您刚才说的,去看您和其他的那帮老师唱歌去么?”

性格内向的人,心思往往非常细腻。猫的确少了猛虎的霸气,但通常猫要比猛虎工于心计,乃至怀诈暴憎。

在他一坐下来见到李雪晖之后,他就感觉出来,今天他要陪着李雪晖参加的那个所谓的学校组织的活动,似乎跟李雪晖早上在社交软件上跟自己描述的有点不太一样:这会儿他已经跟李雪晖聊天聊了差不多四十分钟了,那个名叫钱琳的说是去洗手间的女教师却一直没回来,回想一下那个钱老师的装束,再仔细打量打量李雪晖老师此刻的打扮,她俩没有一个人抹了登台需要的浓妆、穿了合唱表演需要的服装;而且此刻已经快到上午9点半,李雪晖的电话里也没人来催她让她去哪,而通常情况下,学校若是组织活动的话,一般最晚也不会晚于九点钟;最重要的是,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鬼学校、什么样的破校领导会发神经,在腊月二十七这天组织全校教室搞歌唱活动的呢?

李雪晖听完了杜浚升这样的问题,“噗嗤”一声掩嘴笑了起来,而她由衷开心笑着的时候,还是一如十几年前三十岁出头那时那般俏皮又迷人:“哈哈!你以为的唱歌活动,是什么样的唱歌活动啊?难不成是一帮老师穿着礼裙和西装,站到台上煞有介事地捧着歌词谱,一起合唱《园丁颂》么?”

“目前看来,应该不是。”

“那怪不得,你这小家伙,非穿了一身正装、给自己收拾得这么整洁呢!”李雪晖目光斜曳着看向杜浚升,又眯起嫣然美目,对杜浚升赞许地点了点头:“不过确实挺帅的。”

杜浚升已经很久没听过有人夸赞自己的外表了,而且即便是之前自己上学的时候,听见有女同学夸自己长得帅,从小就被母亲打压惯了的杜浚升,也从不认为那是有女同学对自己的长相表示倾慕,反而会觉得对方可能只是在心怀不轨地跟自己搭讪,甚至或许是在嘲讽——毕竟那时候的杜浚升,常年留着几毫米薄厚的球型寸头,更别提染发烫发;因为发育期雄性激素旺盛继而嘴巴上长出了厚厚的绒毛,卢玉珠却也常常会以“你现在越早剃了胡子、就会越早长得越来越快”而阻止杜浚升把那些绒毛刮掉——但其实,这都是卢玉珠生怕杜浚升在学校会有早恋的情况出现,所以在那时候故意不让杜浚升整理自己的外表。

杜浚升也自知那样的自己,肯定没有班上其他的同学看起来帅,于是他对于一切夸自己外表的言语,都是怀疑和不屑的。

当然,即便是这样的自己,当年还能遇上游乔语,自己也真是烧了高香。

而今天夸赞自己的是自己最喜欢的老师李雪晖,他对李老师对自己的赞美,根本不会有丝毫的怀疑。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活动’呢?”

李雪晖忽然无可奈何又一脸彷徨地低下头,沉吟片刻后,才对杜浚升把今天到底是要去参加什么样的活动娓娓道来:

“对不起啊,小家伙,老师让你过来是骗了你了。但是老师想请你听完接下来我要说的话,等我说完了这里面真正的事情,和老师我现在所处的情况,你可以再决定接下来是要陪着老师在这里、接着陪老师参加接下来的活动,或者在离开……老师我现在不是已经离婚了么?我现在也是单身了。儿子也已经好几年都没有音讯,所以按说,我现在也算是无牵无挂的状态……然后还有一件事:我现在正在带着的,是新一年级的班级,我们的年级组长吴学悯老师已经六十了,等到二月末再开学,她就应该到了退休离职的时候了,老师我正好……你也知道的,我今年43了,也不年轻了,虽然我一个人自己过,但是现在的我过着的生活,其实远比当年你们上小学的时候拮据太多了,并且,我打从师范大学毕业实习到现在,差不多也当了十三年老师了,即便说我这个人,没有太大理想、不稀罕一官半职的,但是看着当年的同学、同事们,最好的已经去省教育厅或者市教育局当领导了,最差的也是个年级组长……我也想提提自己的待遇和地位,要不然,这一辈子,就白白奉献出去了……老师说这些,希望你能理解成人世界的各种门道和规则……咱们陵川五校的现任学术课程教研室的总主任,傅莉斓老师,等再开学,她就要提名副校长了——当然,说是提名,但其实因为她现任的这个老公廖国洪,你也应该听说过这个人,是咱们F市市政厅市议会的议长,所以大家都知道,这个副校长的位置,肯定是傅老师。老师我跟傅莉斓老师,是十几年的同事,看在这个交情……当然,老师也不怕跟你明说,还去她家送了不少金银首饰、字画什么的……然后她说她能帮我;只不过,她在今天,在‘金芙蓉KTV’摆了个局,说什么都要我跟着一起去……老师其实不想去,你应该知道的,老师不喜欢那种地方和那样的场合……但是为了能够拿到这个年级组长的提名,我又不得不去应付一下。所以我就想着,想在网上找一个人,不管多大的,只要是今天有时间,能配合我一下演一出戏,假装是我现在正在交往的对象就好了,这样的话,等下跟我一起去了之后,至少我不用应付那些……太过尴尬的……‘情况’……老师这么说,浚升,你能明白么?”

“‘太过尴尬的情况’?”杜浚升也不是会藏着掖着的人,眨了眨眼,便继续深问了一句:“您是说……她们会去……找……男陪酒员?”

其实杜浚升差点把“找鸭子”这三个字从嘴里溜出来,但他想了想,还是换了个一种更文雅的说法。

但即便是这么说,李雪晖也是有点像是吃了苍蝇一般地秀眉微蹙、嘴角一撇,对杜浚升点了点头,并又说道:“‘金芙蓉KTV’你应该没听说过吧,近两年刚开的,并且是专门针对女性顾客开设的一家高档商务会所,我在网上的同城页面上查过:女顾客需要会员身份才能去,而且每个包房都有最低消费;至于男顾客,有会员身份都没用,必须得有女会员带着才能进——最低消费三千块钱,光是唱歌喝酒,能花得了这么多么?更何况……实际上,我在学校里就听过一些关于傅老师的风言风语……”

——呵呵,果然大概是这样的情况!

其实隐隐地,杜浚升刚才在交友软件里听到李雪晖老师亲口支支吾吾地说着让他过来、陪着她参加活动的时候,潜意识里就已经发觉这个“活动”的不一般了,但只不过是因为对他发出请求的是自己最欣赏喜欢的、温婉大方、性格稳重内敛的李老师。

如果说前天见到的游乔语,是杜浚升心底最澄澈的白月光,那么李雪晖老师,则是他灵魂深处最圣洁的童年女神,于是他有点不敢朝着那个方向上想。

而此刻,能听到李老师这么说,再加上看见她做出的种种危险的、却十分笨拙的举动,杜浚升的心中总算是踏实了下来:曾经自己最喜欢的那个高洁傲岸的女神,并没有因为经历过生活苦难的摧残,而堕落下去,成为一个沉迷于声色犬马的骚浪淫荡的贱妇。

心中一欣喜,杜浚升的嘴上也一下子多少撤了遮拦:

“您要是本着这样的意思,想找个人陪着您,那您遇到我,哈哈,还真是万幸!李老师,我必须说您一句了:您说您就在‘探探’上那么滑男的,然后还想着随便找个人陪您演戏,您说您万一滑到的,是一个流氓呢?我是您亲学生,您让我陪您怎么配合都行;但要是别的男人,万一再是个色狼变态,别整个到最后戏没演成,您别再把自己搭进去了!”

“哟!小家伙,可以啊!你是长大了,然后学会反过来教训起老师来了是吧?哼……”

李雪晖立刻生气了。

站在她的立场上,她说出来的是自己认为最难启齿、最违背自己的道德标准的话,自己做着的也是让她最难为情的事情,自己希望自己曾经最喜欢、最宠爱的学生可以理解,但他这个时候却训斥起自己来,这让李雪晖觉得,杜浚升可能是有点看不起自己。

“不是不是!诶呀……李老师,我不是教训您……唉哟……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李老师脸红瞪眼的模样,杜浚升才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

——但不得不说,李雪晖生气起来的模样,实在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老师,我没有教训您的意思!我……我不是担心您么!您说,像您这么漂亮、温柔,有气质的女人,如果遇到一个坏男人、遇到一个道貌岸然的变态色狼的话,该怎么办呀?您本来是找人去应酬那种在不健康场所里的聚会的,但如果是个变态色狼的话,去了那种地方,那不正好合了他心意了么?我真的是担心您才这么说的。而且我也庆幸,能让我最喜欢的李老师遇到的,是我不是别人。我说错话了,李老师,您‘大人不记小孩过’,别跟我一般见识,好不好?”

杜浚升连忙耐心地哄着李雪晖说道。

李雪晖看着杜浚升诚恳的模样,又从上到下瞧了杜浚升一番,绷着嘴巴红着脸颊,继续生着气地低声说道:“哼,还说什么‘变态色狼’……也不知道是谁,在小时候就敢吃老师的豆腐,现在是不是‘变态色狼’还不知道呢!”

“嗯?您说什么?”

杜浚升一直在嘴上讨着李雪晖的原谅,于是刚才对李雪晖的话,多少有些没留神——只是隐约听到了“敢吃老师的豆腐”和“变态色狼”这几个字。

但是这样的话,再想从李雪晖的嘴里再听一遍,那可难了:

“没事!”

“好吧……”杜浚升只好悻悻地笑着,咂了咂嘴,杜浚升又试着找着话题,他把刚才李雪晖说过的所有话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便转着话题说道:“……李老师,您刚才说,现在咱们陵川五校的教研室总主任是……是傅莉斓?是我之前四年级到六年级的时候,我同年级(2)班的那个班主任,傅莉斓?”

“对啊,就是她。”李雪晖想了想,又转过头,抿着嘴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这个曾经的小男孩、现在的高大的男人英俊脸孔。

“但我没记错,那时候她就总明里暗里欺负您——咱们全班都知道这个,所以都不太喜欢她。我记得有一次,你上着语文课呢,她跑过来,当着咱班同学的面儿,给您劈头盖脸一顿损,还质问您,学校开全校教师大会,您为什么没去;但是实际上是她提前趁着把您教学日志收走的时候,把学校的通知纸条也给弄没的——咱们有几个班干部正好在教师办公室看到了她把通知纸条给你拿走的那一幕的,要不然您那次没准儿真解释不清了。”

“被你们都看出来了啊?唉……你们其实都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其实多了去了。”李雪晖看着杜浚升,终于笑了出来。但即便是笑也是苦笑。

“您说,在背后使坏的,有没有可能是她?”

“没准。但当时她还没跟她的第二任老公离婚呢,就已经傍上现在的这位了。”

“廖国洪?我要是没弄错的话……廖国洪今年都已经……72了吧?”

“呵呵……是的呢!你们毕业那年,老廖就已经六十了。”李雪晖也不免咧嘴一笑,眼睛随意斜视着,仿佛傅莉斓就站在自己面前一样,冷冷地说道,但随后眼神却又暗淡了下来,“当时她那点儿事儿,其实跟我家里的事情一样,也闹得全校皆知……但是,今非昔比啊!”

杜浚升点了点头,随后又指了指他和李雪晖对面的空座位:“那这个钱琳老师呢?她是怎么回事?”

“她也是离婚,快五年了,她丈夫出轨她的亲姐姐,被她抓包了。”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李老师——您是想要升任一年级的年组长,而正好这个事情被傅莉斓捏鼓在手里了,所以不得不应酬;那她呢?”

“她想当二年级的年组长。你别看她长得娃娃脸,但她也已经39岁了,虽说是后调来咱们学校的,但也在陵川五校工作了八年多了,她也挺优秀的,之前有好几次可以评优、升职的机会,但是也因为种种原因被人打压、被人抢去了机会。她也清楚傅莉斓找她一起唱歌,唱的绝对不是素的,所以她也找了她认识的一个朋友,过来跟她一起演戏——我找你这招儿,就是她出的主意。”

杜浚升摸了摸下巴,想说些什么,却还是住了口——但他确实从刚才这位钱琳老师使用李雪晖的账号、代替她跟自己打招呼的时候,多少感觉出来一些,这位钱老师或许,并不是个省油的灯。

随即,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跟李雪晖老师要跟着这样的一帮人参加那种无法跟人明说的局,杜浚升的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的刺激感——这种刺激感,倒不是一种沾染禁忌龌龊的感官刺激,他反而在自己的脑海里,幻化出了一个极其幼稚的场面:一帮光着屁股、甩着乳房和阴茎的赤裸男女,手中举着长矛大刀,不断地准备朝着弱小无助的李老师身上劈砍捅刺过来,而自己却端着一把无形的盾牌和无形的利剑,站在李雪晖的面前,帮着李雪晖抵挡住各种致命的伤害,并奋力地与那些不知廉耻的男男女女们厮杀得血流成河,而保护了自己曾经最喜欢的老师、自己灵魂深处的女神这种事情,该是一种多么有成就感的举动。

想到这,一种带着渴望与兴奋的光芒,便在他的眼睛里闪动了起来,他点了点头,对李雪晖说道:“李老师,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了。您别怕,有我在!”

“那……老师先谢谢你了!虽然说,找自己学生来……充当自己交往对象……这种事……其实挺……那个什么的……”

“我不是说了么,李老师,多亏你今天遇到的是我,你不找我你还能找谁啊?再说了,我都已经不是您的学生了!我都已经小学毕业多少年了?就算我现在真是你的男朋友,我俩真的谈恋爱了,那又怎么了?”

杜浚升面对有好感的女人时,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会有点胆怯和羞涩,但此刻他的这番话说的底气十足,因为他的脑海里,还是那幅自己挡在李雪晖身前,左手持盾右手仗剑的画面。

——他似乎好久都没在脑海中,出现过自己去保护谁、自己能够充英雄的画面了,哪怕是想象意淫出来的画面。

但他的这句话,却把李雪晖听得不好意思到浑身都发软:

“你这小家伙……呵呵!真是啥话都敢说……”

“为了李老师,我还什么我都敢做呢!你放心李老师,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为难你的。”

李雪晖看着杜浚升此刻责任心满满的模样,也不再好说什么,且是脸上红扑扑的仿佛是一只可口的苹果,又笑得把眼睛眯成了两条缝,好像天上弯弯的弦月。

但就在这时候,钱琳回来了。

“哎哟哟,这么一会儿,就聊这么好啊!”钱琳随意地打量了一下二人,故意打趣地说道:“你看吧,雪晖儿,我就说,现在的小男生都有恋母情结、都喜欢年龄比自己大的女人!时代变啦!”

李雪晖听了,当即会心笑了出来。

可却没等她说些什么,钱琳却匆匆拿起了自己放在座位上的那只Gucci挎包,对李雪晖招呼道:“行啦,你们两个有啥话呀,等下去了KTV包间里再聊吧!刚才我去厕所的时候,傅主任就给我发了一大堆消息,催着咱们赶紧过去呢!但我总不能连擦都不擦,提裤子就走吧?哈哈……正好,我的伴儿也到了!咱们赶紧走吧!”

对于此刻钱琳如此突兀的行为,李雪晖和杜浚升都觉得很奇怪,尤其是杜浚升,他从来到这家粤州茶餐厅之后,连个自我介绍其实都没跟钱琳相互介绍一下,招呼也没正式打过,她就这么着急要走,这在从小都被母亲卢玉珠教育早上见到父母要道“早安”、晚上睡前要道“晚安”,见到师长要叫尊称,跟人第一次见面要毕恭毕敬主动介绍自己的杜浚升而言,着实太过失礼。

只不过,李雪晖老师说,这位钱老师是她现在在学校里为数不多的朋友,用的词汇还是“闺蜜”——能称得上“闺蜜”的朋友,想必关系肯定特别亲近,再加上他刚刚从李雪晖那里听到等一下自己大概会跟李雪晖一起应付参加的那个K歌局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对于此刻钱琳的匆忙失礼,杜浚升也顺着理解成为钱琳其实心里有点慌张跟无所适从,他也就没多说什么。

“好吧……对了,你等会儿我,还没埋单呢,小钱。”

“哎呀!你好不容易跟我出来一趟、陪我吃个早茶,我还能让你花钱?单早买完了!走吧,雪晖儿……”

“好吧……那下回我请你。”

“下次再说吧。”

说话间的工夫,钱琳已经走出了餐厅。李雪晖也马上披上了外套,看了杜浚升一眼,领着杜浚升就下了地库。

等到了钱琳的那辆日产蓝鸟旁边之后,杜浚升和李雪晖便见到了那里早有一个小男生站在那里。

那男生的身高跟李雪晖差不多,身高175cm左右,比钱琳要更高一些,身材其实要比杜浚升更加精瘦,染了一头柠檬黄,留着遮眼的侧分头,皮肤也挺白皙、小鼻子小嘴巴,长着一双狐狸眼。

走在前头的钱琳一见到这小哥们儿,二话不说,直接给了他一个热烈的拥抱;而那个男生也不含糊,直接将钱琳抱到了她的车头引擎盖上,把双手探到钱琳的毛呢大衣下面,边激烈地爱抚着钱琳的后背边伸出舌头对着她的嘴巴湿吻了下去。

钱琳也不含糊,那小子伸出舌头的一刹那,钱琳也恨恨地在那个小男生的后背上抓了一下,并且还把她穿着高跟皮靴的双腿缠绕在了那个小男生的屁股上。

这场面给杜浚升和李雪晖看得,双双面红耳赤,李雪晖愣了三秒,直接转身掩面,杜浚升发觉了李老师的尴尬之后,直接对着二人干咳了一嗓子,钱琳见状,这才睁开了双眼,猛推了那小子一下,旋即二人火热的亲昵才算停止。

若不是这样,恐怕当着杜浚升和李雪晖的面,钱琳就有可能会跟这小子直接在引擎盖上来上一发也说不定。

“还有人站旁边呢……这不是辱没斯文么!小琳咋这样呢……”李雪晖凑到了杜浚升的身旁,嫌弃地低语着,恰似跟杜浚升说着悄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男生依依不舍地松开怀抱,晃着身子,脸上挂着戏谑的笑,懒洋洋地看着杜浚升和李雪晖:“哟,这两位是谁啊?”然后接着原地跺着脚,晃着身子转过头看向钱琳:“这都是你的同事啊?”

“哦,”钱琳笑了笑,摁着车钥匙遥控器开了车锁,旋即指着李雪晖说道:“这位是我刚工作的时候就带着我的李雪晖老师。”

“呀,李老师!真漂亮啊!”

男生眯着眼睛看着李雪晖,伸出了手。

但李雪晖却没说话,也没跟他握手,跟着钱琳前后脚,直接上了车后座。

“嘿!这阿姨,还挺有性格!”男生歪着嘴巴笑着,又看向杜浚升,“那您是?”

“你好,我叫杜浚升。我不是陵川五校的老师。我是雪晖的男朋友。”杜浚升直接走上前去,跟这个小男生握了握手。

“男朋友?呵呵,懂!杜浚升……杜哥,你好,我叫王添隆,你就叫我‘小隆’就行。”

“‘小隆’。你好。我看你年纪不大。”

“啊哈哈,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啊!”

“你是大学生?”

“20岁,高中复读生,早是该上大学的年纪了,但还没上大学呢。杜哥你呢?”

“我比你大三岁。”杜浚升冷冷地看着对方,抽了抽鼻子,咬了咬牙,然后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我上大学了。”

“哦?你牛逼!”小隆愣了一下,撇了撇嘴,却又坏笑着看着杜浚升。

“——行了,浚升,别闲聊了。快上车吧,傅老师该等着急了。”

这个叫小隆的家伙其实原本还想跟杜浚升再说些什么,车里的李雪晖却摇下车窗,对杜浚升说道。

正好杜浚升也不太想跟这个看起来就没什么正经的家伙继续对话,他也便笑着对小隆扬了扬手,随后打开车门,坐到了李雪晖的身边。

于是小隆自觉无趣,也打开车门,跟钱琳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也一屁股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

一路上,车里都是钱琳在跟小隆谈天说地,同时他的左手,也一直都放在钱琳的大腿上,钱琳也理所应当,就让小隆把手那么放着,毫不避讳。

杜浚升根本没听完全明白他俩聊的是什么东西,但是大概其不是某家的家长里短,就是报纸电视互联网上某个明星跟某个明星之间的爱恨情仇——因为杜浚升也不是他俩之间谁的相熟,也不怎么关注娱乐八卦新闻,所以他们聊得的那些事情里头的主人公和他们做过的事情,杜浚升根本对不上号;但他从两人的对话里头,也拣出来了不少干货:第一,钱琳和这个小隆应该是邻居,就算不是同一栋楼,也应该是住在同一个院儿;其次,他俩之间聊的那些玩意,虽然全是用各种专有俚语做代号进行隐晦地提及,但是杜浚升听得出来,清一色的都是下三路的东西。

除此之外,这个小隆还有几次很明显地斜着眼睛,偷偷通过后视镜,看着坐在钱琳身后的李雪晖,那眼神中透着十足的邪祟。

这不禁让杜浚升对接下来的这个局,更警醒了三分。

而李雪晖都在侧目看着车窗外,对车里热络的谈论完全充耳不闻,哪怕好几次钱琳故意把话递到她那里,她也一直作发呆状,对钱琳的话基本上不怎么应答。

十几分钟后,车子便来到了“金芙蓉KTV”的门口。

等下了车,杜浚升站在原地仔细一观察,这个地方可以说相当不简单——坐落的位置就在“浪速路”的“浪速广场”西边,再往西一点就是F市火车站南站所在的位置,火车站的周围。

尽是一大堆小旅馆;再往东边一点,有一家本地著名的“星月俱乐部”,外面看着破破烂烂的,但是就在今天这腊月二十七的上午九点半,在门口排队等着买门票的上了岁数的、无论是穿戴整洁还是破衣烂衫的男人们,已然络绎不绝,只因为这家俱乐部,其实是F市市区内一家最大的“砂舞厅”;再往东一些,便是“金芙蓉”,而就在“金芙蓉”的隔壁,则是一家装潢得富丽堂皇的高档宾馆“丽都大酒店”;而在丽都大酒店的斜对过,还有一家男士洗浴按摩保健会所,偏偏名字还叫“凤求凰”。

这家KTV开在这样的地方、那个傅莉斓把聚会的地点选在了这里,其实刚才不用李雪晖多介绍,杜浚升用脚后跟就能想明白,傅莉斓是要带着那帮女老师们来干啥的。

钱琳把车子停好后,先打了个电话,随后没过五分钟,“金芙蓉”的大门便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穿了登山羽绒服的短发丰腴女人,拿着一张黑色的卡片,又给门口的那名保安看了一眼,便带着钱琳李雪晖一行人走了进去。

进到KTV里面,那个短发女人还回过头,有些埋怨地看着李雪晖和钱琳,第一句话就问:

“钥匙呢?”

“钥匙?”李雪晖不明所以地问道。而这个时候,钱琳已经主动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了自己家房门的钥匙。

“对啊!”短发女人看着李雪晖说道,“想跟傅校长一起坐下来,那就必须得把家里的钥匙都拿出来。不尽兴,不能回家!”

“不是……一个喝酒唱歌,不至于有这样的规矩吧?”李雪晖有些不自在地说道。

“那你要不乐意的话,你走吧,雪晖。”

“哎……好吧。”李雪晖,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钥匙交给了对方。

那女人接着又把手伸向杜浚升:“还有你的呢?”

杜浚升看了一眼李雪晖,思考片刻后,也把自己的钥匙给了对方。

反正今天他是铁了心要在外面玩个痛快再回家的,所以交钥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等这女人把钱琳和小隆的钥匙也都收到了之后,她又严厉地看向李雪晖和杜浚升:

“我不是嘱咐过了么,尽量别带自己人来,先前傅主任……哦不,该改称呼‘傅校长’了,傅校长跟你们俩那么说,那是客气!咋的,你俩还真带人过来了?”

“……莉斓原话不是说了么,‘要是愿意,可以带自己的朋友过来,必须是异性’,那我就带来了。有啥不对么?”

“哦!那你还当真了,雪晖儿?你在咱学校也有年头了,你跟傅校长相处的时间也是最长的。傅校说啥玩意,你都不知道听她的话外音?”这个短发女老师对于李雪晖的态度还挺愤怒。

她说完之后,又回头看向钱琳,“咋的?她不懂事儿,你咋也不懂事啊?”

“哎呀!我也没合计那么多,雪晖儿肯定也没合计那么多!对吧雪晖?”钱琳侧目看了李雪晖一眼,又继续说道,“反正待会儿在包间里,咱们跟傅主任一起玩得尽兴点就行了呗!”

“什么‘傅主任’?傅校长!”

“是是是,傅校长!傅校长……”

钱琳笑着应和道。等那个短发女人转过身去摁电梯,钱琳立刻对着李雪晖和小隆俩人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随后进了电梯,杜浚升仔细观察一番,这才认出这个短发女人——自己上学时候,她就已经是陵川五校的老师了,而现在她又是杜浚升那个正在上五年级的、大舅家的闺女、表妹卢清芳的班主任袁颖佳,去年有一天杜浚升的大舅和大舅妈有急事要办、表妹放学之后没人去接,还是杜浚升去接的,当时杜浚升就见过袁颖佳,只是此时这位袁老师并没认出杜浚升来。

可问题是,明明说好的今天来参加这个局的都是离婚的单身女人,然而如果杜浚升没记错,这位袁老师其实并没离婚,至少接表妹放学那天,他还看见下了班后的袁颖佳还跟自己那个矮胖谢顶的丈夫手拉着手,从陵川五校的校门口朝着附近的北街地下购物城溜达着。

可杜浚升对这位袁老师到底是为了五年级的年级长之位被迫跟着逢场作戏,还是自己本来就喜欢背着丈夫跟从傅莉斓在外面玩,其实并不感兴趣。

他此刻更好奇的,是楼上的那个包间里,这会儿的场面是什么样的,到底能有多“尽兴”。

但等杜浚升一行人被袁老师领着,上了二楼之后左拐右拐去了那间包厢里,杜浚升不仅冷笑了起来:至少看起来,屋里的人确实是来老老实实唱歌的——包厢里有四个女的,坐在最正中间、烫了一头大波浪、还染成勃艮第红发色、长得尖嘴猴腮、戴了一副金边眼镜的,脖子上还戴着一条夸张的宽边翡翠吊坠金项链的那个女人,正是傅莉斓。

她的穿着很奇怪:外面套着的一件是带着西装布雷泽外套领子的黑色风衣,然而这件风衣是不带袖的,所以傅莉斓穿着的贴身的黑丝紧身连体衣的袖子便很暴露的展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下;衣服一共有六颗扣子,但她总共却只系了处于她上半身的三颗,但是呈V字形的领口并没遮拦住她胸前的风光,原先身材干瘦的傅莉斓,过去这么多年,她的身体也发福了,并且貌似是因为医美保养加上足够滋润的缘故,也可能是加了科技与狠活,原先“平平”无奇的她的乳房竟然是整间屋子里最为丰硕饱满的,甚至差点连那件诡异的西装风衣扣子都要被她的双乳给崩开;并且因为她并没有把衣服下摆的扣子扣上,踩在一双殷红高跟鞋里的、套着连体黑丝的整条双腿,也从那风衣里溜了出来,包括大腿根部的位置;而且因为傅莉斓的那件黑丝紧身连体衣的材质又薄、颜色又浅,她坐着时候的姿势也是双腿四敞大开的,所以即便是远远的站在门口、透过包间门上的玻璃,杜浚升也能看见傅莉斓的阴部那里,根本就是真空的,而且还把阴毛都剃光了,并且还在阴阜的左上方纹了一朵红玫瑰;

但她的小阴唇那里,可以说是相当的黑,大老远的看过去,仿佛那里就像是用墨汁染过了一遍、或者更像是在阴缝处塞了一块煤饼,随着杜浚升跟着其他人走进包间里,傅莉斓的下体也在杜浚升的眼中越来越清晰,同时当傅莉斓看着李雪晖和杜浚升等人进了包厢之后,她也挪了挪腿,这一下直接让她的丑陋淫穴那里微微张开了一下,那一下,让杜浚升想起先前某天自己从自家冰柜里掏出来了几头被冻在冰柜底处、而且一直都忘了吃的、留了差不多得有七八年的鲍鱼,那些鲍鱼化开之后,又臭又腥,贝肉黏糊糊的,呈黑绿色,一如此刻傅莉斓的阴唇一样,甚至杜浚升在看到了傅莉斓的阴穴微微张开口的那一秒,很担心会不会从她的屄洞里面飞出来两只苍蝇。

杜浚升硬是咽了两口唾沫、压着胃里的不适,抬起头看向自己跟李雪晖进到包厢里那一刻的时候,还在跟坐在她身旁的一个身材短小、五大三粗的光头络腮胡男人说笑着,笑起来的模样,配上她这一身怪异的服装,让杜浚升觉得要是自己不认识这女人的话,估计肯定会误以为她是哪个破旧居民区、哪个城中村胡同里跑出来的暗娼,而不是杜浚升当年上小学的时候,因为参加各班级语文课代表组织学习活动的小会议时候、因为她在前面一边讲话、而杜浚升在座位上一边写作业,结果被她批评一顿的那个常年穿着保守、每天表情都老气横秋的那个陵川五校的语文学科带头人。

除了她之外,包厢里此刻还有两个女老师,当然杜浚升也都不认识,一个体型偏胖,一个身材苗条,偏胖的那个年龄也偏大,苗条的那位看起来也很年轻,而在她俩的身边,也各坐着一个手上夹着香烟、穿着厚厚的皮革夹克与紧身牛仔裤外加一双“豆豆鞋”,留着“炮仗头”发型的两个男青年,他们都围坐在两边的侧边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傅莉斓笑着而未发一言,颇有种众星拱月的架势;另有三个男的,均独自坐在最尾部的沙发座上,全都一边玩着手机,一边认真如同上课听讲一般地听着傅莉斓跟那个矮胖男人之间的对话,还捡着笑——只是这些人,都跟傅莉斓此刻令人浑身上下都感觉极其不适的造型和气质比起来,实在是没什么引人注意的,杜浚升便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攒起这个局的傅莉斓的身上。

“哟!雪晖儿啊,呵呵,姗姗来迟啊!”见到了李雪晖之后,刚才还坐在最中央的帝皇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乃至笑到溃疡到发紫的牙花子都差点飞出来的傅莉斓,忽然收起了狂喜的情绪,随后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走到李雪晖的面前,“不过今天我倒是该烧高香了,哈?咱俩同事差不多也小二十年了,今天能把你约出来,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傅老师,哦不,傅主……傅校长,”李雪晖此刻的脸色有点铁青,她也是正压着一股说不出的反胃,但她还是在眉头微皱着的情况下,硬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看着傅莉斓,恭敬地说道:“提前给您拜个早年了,祝您新春快乐!”

“哎哟,这还‘早年’?这真是一句迟到的‘新春快乐’呢!嗬!”傅莉斓冷笑了一声,随即转头对包厢里的所有人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当年有一阵子,在咱们陵川五校工作了十二年的、还已经是年组学科带头人的我,主动为了跟咱们这位李雪晖老师搞好关系,年年都给她发拜年短信、并且年年希望趁着年前年后找她出来坐坐,可是咱们这位李老师,就是不给面子啊!消息回也不回,也从没出来跟我吃个饭、喝个酒!人家李老师高洁傲岸,恐怕是看不上咱啊!呵呵,后来我听说,好像是一个别的学校的老师告了咱们李老师一状,说李雪晖从个人生活作风、到教学质量上头,全都有问题,再加上李老师前夫德行不端,这才把李老师这种目中无人的风头给压了一压——哼,我还真的得感谢那个仗义执言的别的学校的老师,要不是因为他,咱们今天的这位窥伺着一年级年组组长的李老师,还能有机会赏我的脸?”

杜浚升后来从李雪晖那里听她再说一遍当年的事情之后,才知道傅莉斓所说的其实一半真一半假——首先她说李雪晖对她的信息已读不回,那得是李雪晖多不懂事才能做出来的行为?

回复肯定是回复过的,但是当时已经在陵川五校工作了七年的、又已经在傅莉斓的同年组工作了三年的李雪晖,对于傅老师表里不一的为人其实是很看不惯的,并且因为当时李雪晖的前夫财大气粗,李雪晖也根本不用跟谁拉帮结派、自己也没有拉帮结派的意识,所以她每次对于傅莉斓的邀约,表现得确实都比较冷淡。

然而,至于在教育监督系统向李雪晖告黑状的,是不是所谓的“别的学校”的老师,李雪晖也不知道,杜浚升此刻听着傅莉斓的话,自然也是认为她就是在扯淡。

“哟!咱们雪晖这么高冷、这么‘给脸不要脸’呢?”在一旁的袁老师听了,也很自然地白了李雪晖一眼,紧接着便走向左手边的沙发上,直接紧紧地搂过了一个干瘦的“炮仗头”小伙,还很惬意地把头往那小男生的肩膀上一搭,并且从小伙的嘴里抢过来他正叼着的香烟,放在自己嘴里抽了两口。

李雪晖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这个时候,没想到站在李雪晖身旁的钱琳,竟然也开口接过话茬:“啊?雪晖儿,你这么不给咱莉斓姐面子啊?这事儿你可做得太不对了!我之前还以为莉斓姐没请过你呢?没想到请过你这么多次!你要知道,就我之前,想跟莉斓姐出来一起坐坐,我都请不到呢!”然后钱琳又对傅莉斓说道:“莉斓姐,我是真没想到雪晖儿这么不懂事!这得罚啊!”

看着此刻的钱琳,李雪晖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甚至在钱琳提议说“这得罚啊”之前,李雪晖还都在以为钱琳是在傅莉斓面前做戏、并且可能还会帮着自己找机会解围。

不过站在李雪晖另一边的杜浚升却一早看得真楚,这钱琳绝对不是什么好饼——从一开始杜浚升就发觉了:要不然,哪个真心对李老师着想的闺蜜,会一边撺掇着李老师参加这样恶心的傅莉斓组的局,一边还蛊惑她在一个主要都是为了约炮上床的社交软件上注册个账号、再在上面去找帮着自己挡风挡雨的男人呢。

所以杜浚升从最开始,就没对这个钱老师抱有任何的幻想。

“罚!当然得罚!”傅莉斓咬着牙、缓缓吸着气、嘴角上扬着说道。

“咋罚她呀,傅校长?”傅莉斓身后的那个长发年轻女老师问道。

傅莉斓狠狠地盯着李雪晖,给李雪晖看得心里发毛。盯了一会儿之后,傅莉斓才说道:

“当然是罚酒啊!酒呢?上酒!”

紧接着,应该是事先商量好了的,一直坐在沙发椅上玩着手机的两个精神小伙,每人都从茶几底下掏出一个餐盘端在手里,然后一个人从茶几上面拿了一瓶还没开盖子的酒品、另一个人特意挑了三只差不多100毫升容量的玻璃杯,端着走到了李雪晖的面前。

——他们挑的那瓶酒,偏偏还是一瓶“绝对牌”伏特加。

也不用傅莉斓多说,两个人走到李雪晖面前的时候,便自然而然地把三个杯子都倒满了。

“来吧,雪晖儿。”傅莉斓看着李雪晖,直接递过去满满的一杯:“你自己说,该不该罚?”

杜浚升忍不住捏紧了拳头,看着李雪晖。

李雪晖低着头看着那杯酒,悲愤地瞪了一眼钱琳,又抬起头看了看傅莉斓:“莉斓,反正话都被你说了……之前我对你确实有所怠慢。如果我喝了这杯,你是不是就能不计较咱俩以前的事情了?”

“那是当然!雪晖啊,你不了解我!你真不了解我!我可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我今天能开口,同意你过来跟我一起喝个酒、唱首歌,我就是把你当成自己人了!你只要把这杯酒喝了,以前的事情,我保证一笔勾销!”

“好!那我就敬你大人有大量!”

李雪晖也不含糊,直接接过了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李雪晖仿佛吐火一样的大张开嘴,狠狠呼出了一口气,也就是几秒之后的事情,李雪晖的脸上,瞬间从脑门红到脖子根。

实际上,李雪晖基本是个滴酒不沾的人。

但她第一杯酒下肚之后,第二杯就被傅莉斓拿在了手里递了过来。

李雪晖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傅莉斓。

“怎么?迟疑啥呢?”傅莉斓眯着眼睛讪笑着,浑身都跟着发颤,“你这刚罚了第一杯,还有第二杯呢!”

“第二杯?”李雪晖咬着牙看着傅莉斓。

“对啊?这第二杯,罚你今天迟到!你可迟到了十分钟啊雪晖儿,你知道的,我是个讨厌不守时间的人的!”

傅莉斓话音落下,站在李雪晖身边的钱琳居然笑出了声。

这下让杜浚升都忍不住差点发火——李雪晖迟到这件事,确实可能是李雪晖自己的问题,但还不是钱琳刚才又说要去洗手间、又在地下车库跟她身边的那个小隆卿卿我我,磨叽了半天?

很明显,让傅莉斓在迟到这件事找李雪晖的茬,很可能也是这个钱琳事先跟傅莉斓商量好的都没准!

犹豫片刻,杜浚升便忙凑到李雪晖身边,压低了声音耳语道:“李老师,你别逞……”

就在杜浚升跟李雪晖说悄悄话的时候,傅莉斓又开了口:“怎么,雪晖?不想喝啊?那你要是不想喝,咱们今天这个局,你就不用参加了,你可以回去了。只不过啊,吴学悯老师退休之后,你们一年级的年组长的位置嘛,你就不用想了!”

也不知道是李雪晖自己犯了倔强,还是被傅莉斓给激的,她便立刻轻轻推开了杜浚升,摇了摇头,轻声说了一句:“没事儿,小家伙,老师没事……”接着又抬头看向傅莉斓,接过了她手中递来的伏特加:“迟到这件事情,谁也不赖,确实就赖我自己……我喝!”

说着,李雪晖直接夺过傅莉斓手里的那杯伏特加,又是一饮而尽。

但是这第二杯下肚之后,李雪晖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傅莉斓似乎很舒心很解气地看着已经有些醉得难受的李雪晖,于是片刻间竟然忘了再把第三杯拿在手里,嘴上却已经说道:“哈!雪晖儿,之前还真不知道,你还有这海量啊!但是别急嘛,这才第二杯,还有第三杯呢……”

杜浚升眼见李雪晖要吃亏,立刻往前迈了一步,一把抢过餐盘上的满杯酒端在手里:“够啦!没你们这么玩的!”

杜浚升这一嗓子,直接给包厢里的所有人都惊住了,全都抬起头绷着脸看着他。

杜浚升黑着脸盯着傅莉斓,又看了看此刻站在自己身边的李雪晖,她的手虽然搭在了自己正端着杯子的右手上,分明是想去把那杯伏特加接过来,但她的身子却在不停地晃悠着,于是杜浚升立刻把手里的就被换了手、然后伸出胳膊揽过李雪晖的后背,对傅莉斓说道:“傅老师,我觉得您跟雪晖之间,绝对是有点什么误会。雪晖这人,其实倒不是有多高冷,她是极其的内向、是做什么事情都不好意思!其实她总跟我说,她心里一直把傅老师您当作自己的姐姐看,她心里对于您说话做事都有股雷厉风行的劲儿,其实特别的敬佩!但是就我现在一看,哼,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我今天来,就是帮着雪晖来挡酒的!您要是有什么误会、心里有什么气,您但凡冲我来好了!这第三杯罚酒,我不管您有什么名堂,我帮雪晖喝了!”

杜浚升说完,抬起杯子,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就把一杯酒灌进了肚子里。

——杜浚升心说,之前在首都的时候,老京城五十六度的、二两一瓶的五星二锅头,他每天晚上在寝室里能跟室友们干掉五瓶,从一开始杜浚升喝完五瓶之后立即倒头就睡,到后来五瓶喝完了跟没事儿人一样,还能跟室友聊天聊个通宵;而现在傅莉斓非要给李雪晖猛灌的“绝对牌”伏特加也就40度,这点度数对李雪晖而言绝对是生不如死,但对自己又能算得了什么?

结果这一下肚,杜浚升才发现自己轻敌了:40度的伏特加单纯从度数上来讲,跟二锅头相比算不了什么,但问题是,这玩意烧嗓子又烧心。

酒液刚一掠过喉咙,一股强烈的灼烧感立刻从食道烧到胃里,那种浓烈的酒精气味又夹带着胃酸的气息一下子返到嘴里,这感觉能顿时让人恨不得把自己的胃给吐出来;并且不掺杂醇油的二锅头,喝完了其实并不会让人马上难受,但是伏特加这东西,喝下去了就马上被人吸收,并且那种仿佛是在人的脑室里揍了一拳的上头感会瞬间产生……

而且从早上到现在,杜浚升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人在肚子空的时候喝酒,是最容易难受的。

好在杜浚升之前看过一个科普,俄罗斯人在喝伏特加的时候,会马上找个东西,或者是火腿肠、或者是酸黄瓜,甚至是满是汗酸臭味的旧帽子也行,喝过酒后把这些东西放在鼻子下头闻一下,以此解决这样的难受。

于是杜浚升也立刻有样学样,把李雪晖搂在怀里,嗅了嗅她那带着薰衣草和茉莉花芬芳的头发,然后再长呼出一口气,果然那种上头感和胃里的灼烧缓和了许多。

等杜浚升片刻之后舒坦了,他马上对傅莉斓挺着胸脯笑着说了一句:“好酒哇,真壮口!”

一见杜浚升挺身而出,傅莉斓的表情则开始显得有些复杂:她必然对此刻杜浚升打断了自己给李雪晖恶意灌酒的举动十分不满,但是当她用自己的目光在杜浚升的全身上下扫描了一番之后,她的嘴角便忍不住地上翘了些许,甚至还咽了咽唾沫,再看看满屋子其他的雄性,除了刚才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那个矮胖的中年人之外,其他的无一例外,身材看着,全都比杜浚升单薄多了——杜浚升此刻的身材已经很是消瘦了,但他的这种消瘦分明是干日常各种杂活累出来的,而那些陪酒来的精神小伙们,看起来更像是平常吃不饱饭。

先前杜浚升在网上跟那些陌生女人用文爱和互发视图撩骚来消遣内心的苦闷的时候,总会被人戏称说,杜浚升现在的身子骨像一只缺乏饲料供给的野柴鸡,照这么说,如果杜浚升是野柴鸡,那么这些个穿着夹克衫紧身裤的混混们,则更像是一根根枯萎的瘦竹竿。

瘦竹竿只能用来剔牙,但是野柴鸡的肉,有的时候反而更香。

“哼!这小伙的动作倒是真快!我还没说因为啥罚的,他先把酒给喝了!”傅莉斓目不转睛地看着杜浚升,话却是给此刻有些头晕目眩的李雪晖递过去的,“雪晖儿,你可真找来个好男儿!这小伙子,跟你是啥关系啊?之前咋没听你提过你身边还有这么好的小伙子呢?跟咱们姐妹儿藏着掖着呐!”

“这个是……小家伙……这个是我……”

李雪晖强撑着站直身子,但是本来她可能就不知道该怎么跟人介绍杜浚升跟自己的关系,这会儿酒精上头之后,她的舌头也打结了。

结果这个时候,那个钱琳又开了口:

“哦,莉斓姐。这孩子啊,名叫杜浚升,他是雪晖儿以前的学生。我没记错的话,他在咱们隆江五校当学生的时候,您正好还是他的年级组长呢!”

杜浚升和李雪晖听罢,立刻对视了一眼。

李雪晖此刻还是懵懵懂懂地惊恐着,但是杜浚升想了想刚才这钱琳在那商场的粤州茶餐厅里,说是要去洗手间方便的时候,愣是没带自己的手提包;等到她回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先把她的手提包抢在手里,这些动作,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哦,原来是自己的学生啊!雪晖,你看,我说我要请你来唱歌喝酒、顺便给你找个伴儿,这把你吓得!你不乐意就不乐意呗,还找了自己当年的学生来撑场面?你这是看不上姐姐我的眼光啊……”

杜浚升捏着拳头,索性直接用右臂把李雪晖紧紧搂在怀里,左手也直接从李雪晖的身后攥住了她的手,并在李雪晖还有些迟疑和醉酒的状态下,跟李雪晖十指紧扣;随后,杜浚升瞪着钱琳说道:“钱老师,您要是没听明白我和雪晖儿的关系,您就不要乱讲话了——我跟雪晖儿我俩是真心相爱的!是,我确实是雪晖曾经的学生,她教我的时候,当年的我才10岁,雪晖那时候已经29了,还结婚了;但是现在雪晖儿已经离婚了,我也早就已经成人了。我俩就不能在一起谈恋爱吗?”

“什么谈恋爱?你不是被我和雪晖临时叫来的吗?你分明是……”不曾想,一直在旁边故意生事的钱琳,见杜浚升这样,她还不乐意了。

紧接着杜浚升又转头看向包厢里的其他人,继续一脸不悦地说道:“分明是啥?不是……我看咱们今天在场的,其实都是奔着真感情来的吧!我看在座的每个年轻帅气的小兄弟跟每一位漂亮的女老师们,都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的!也都不是不开明德的人吧?是,过去的话,学生爱上老师这种事儿,是会被人说成‘乱伦’,但是现在都啥年代了?我这个学生,跟自己的单身老师雪晖谈个恋爱,就肯定不正常?就得愣被人当成是雪晖把我找来撑场面的?”杜浚升说着,又看向傅莉斓,“傅老师,您说呢?您是这里面最德高望重的老师,您来评评理,是不是这个理儿?”

杜浚升可真是有日子没这么喷过人了,差不多两三年的光景,一直躲在家里不出门、无社交的他,着实是憋坏了。

而被杜浚升机关枪似的话语狂卷了一通之后,不仅钱琳有些目瞪口呆,还有整个包厢里的人,也跟着全都傻了。

傅莉斓一听,也跟着不住地点了点头:“啊……对啊,你说的很对。”

杜浚升却并没因此开心,反而继续转头,用着想杀人的目光看着钱琳。

钱琳一听,马上又还嘴道:“哈!你是说你是李雪晖的男朋友吗?你可真能编!你分明是我刚才在手机上和她……”

“钱老师,咱俩到底是谁在编啊?刚才在吃饭的地方,我来了,你跟我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你就去厕所了,你都没听到我跟雪晖坐下之后聊过什么天、说了什么话——我俩刚才在餐厅里还在聊呢,我是比较担心,因为毕竟我就是从陵川五校毕业的,如果咱们这些位老师们知道了我是雪晖之前的学生、现在又是雪晖的男朋友了,会不会对我有啥看法,雪晖刚才还在给我宽心说,傅老师她们这些女老师们都特别温柔、和蔼可亲,而且思想开明,不似那种还生活在过去的老顽固们!可你呢,你明明是雪晖的闺蜜,雪晖平时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从没说过你的不是,但是这会儿你在这里,当着这么老多人的面儿,一个劲儿地强调着我是雪晖的学生、说我刚才说的一切,是故意在‘编’——你这是啥意思啊钱老师?你这不是要故意寒碜我和雪晖么?”说着,杜浚升又看向了躲在钱琳身后,眼巴巴地看着屋里发生的一切的小隆,又说道:“你看,你跟小隆在一起谈恋爱,我和雪晖都没讲究你什么——我还觉得你跟小隆挺配的呢!你这会儿却一个劲儿在傅老师面前寒碜我俩,干啥啊?生怕我和雪晖给傅老师留下什么好印象是吧?还说我俩的关系是编的,我俩是咋编的?难不成,我还能是雪晖在网上什么约炮交友相亲软件上现认识的,然后她为了应付傅老师今天张罗的这个聚会,现把我找来的吗?”

那个小隆本来站在钱琳身后看热闹的时候,见杜浚升对钱琳一通喷,他的眼睛里也藏着一股冷火;但是此刻又听见杜浚升说,他跟钱琳很般配,他立刻面有得意地站直了身子,理了理自己的夹克领子,站的位置,也不由自主地朝着杜浚升和李雪晖这边靠了靠,又面带笑意地看向钱琳,小声对钱琳嘀咕道:

“是啊,你也别说人家了……咱俩不也一样么。”

“……‘一’什么‘样’!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少说话!”

小隆这一插嘴,直接给钱琳差点气晕。

“好了!”傅莉斓瞟了钱琳一眼,随后又看向杜浚升,咧嘴一笑:“我听出来了,你是真心喜欢李老师。而且我看你这样,你怕是在李老师班里的时候,还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就对李老师有好感了,对吧?”

“哈哈,被您说中了……”杜浚升假笑道。

“嗯。怪不得你一进门,我就看你好像有点眼熟!好小伙,呵呵,我看你像我儿子!”

杜浚升反正是真不了解傅莉斓的家庭,他也不愿意了解。

而此刻他听着傅莉斓的这话,他感觉这句“像我儿子”更比肚子里的酒精容易让自己呕吐出来。

说着,傅莉斓又看向李雪晖:“行啊,雪晖,你这不声不响的,还弄出来一个师生恋!真不赖歹!我本来这第三杯罚酒,就是要罚你不给我面子、不想让我给你安排个伴儿,你自己带人来了!但是看在这小伙子的份儿上,你这第三杯罚酒,我就算过关了!”可她话音未落,又是大手一挥:“倒酒。”

——还得喝?

“怎么,傅老师,您这,还有罚酒?”杜浚升心里一惊——难不成自己挡了一杯之后,李雪晖还是躲不过去?

“对啊,”傅莉斓板着脸说道,“但我这次不是罚你的雪晖,我是罚你。”

“哈?罚我?”

“对啊,罚你。”

“什么名目罚我呢?”

“呵呵,老师罚学生,还非得找个什么名目?”傅莉斓棱着眼睛看着杜浚升,“反正我就罚你了!这三杯酒你要是不喝,雪晖开学之后,一年级年组长的位置,她也别想了。”

“傅老师,你别欺负人!”此刻多少有点缓过神的李雪晖,火气也跟着酒劲儿上了身。

但是这次是杜浚升把李雪晖拦了下来,丝毫没含糊,一个字都没多说,端起酒杯就连着干了三杯,之后他咬着牙、衔着一口气,瞪眼笑着看向傅莉斓:

“好酒!怎么样,傅老师?嗯?我跟您说句实话:当初我上学的时候,我还因为您的一点儿误会,被您批评过呢!那时候,我就想这么跟您喝顿酒了!怎么样?再来呀!”

傅莉斓笑着看向杜浚升,眼睛跟着也瞪大了,随后又一挥手:“倒酒。”

这一下,端着三只酒杯和酒瓶的那两个精神小伙都傻了眼,其他的坐在沙发上的那些老师们、小混混们、还有那个矮胖老男人,也都有些担心地看向李雪晖和杜浚升——没怎么着,此刻的那瓶伏特加,已经快见底了。

“莉斓,”那个矮胖老男人犹豫片刻,在傅莉斓的背后喊了一声:“差不多行了,这么喝下去的话,再喝出人命来!这又不是我的场子,你要是真闹出事儿,我可没办法帮你罩着!”

但是杜浚升却仍旧瞪大了眼睛,依旧一手紧紧与李雪晖十指紧扣,另一条胳膊搂着李雪晖不放,看着傅莉斓大叫着:“来啊——再来啊!”

傅莉斓倒吸了一口气,似乎也是被杜浚升此刻被酒精点燃的血性给多少震慑住了,她想了想,又笑道:“年轻人,好样的!咱们陵川五校能出来你这样的毕业生,还真是光荣!这么的吧,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跟李老师是真心相爱的吗?你这会儿也表现得挺不畏世俗的,那么,你就跟雪晖儿当着咱们的面儿,舌吻二十个数吧!亲完之后,我就不罚你俩的任何酒了!”

——这样为难李雪晖和杜浚升的招数,是他俩刚才在茶餐厅里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俩虽然都没跟对方明说,但是能想到的,只是会在包厢里酒桌上拉拉手、抱一抱而已,最多最多喝个交杯酒;但是让他俩这对儿装成情侣的师生当着众人面前接吻,他俩多多少少都有些拉不下来心防。

然而这会儿的二人根本没机会犹豫踌躇,并且杜浚升刚刚为了怼钱琳,说出去那么老多不留余地的大话,这会儿要是不亲,这一关肯定过不去。

李雪晖想了想,抬起头还想讲道理:“傅校长,跟我自己学生谈恋爱,其实本来就是我俩个人的隐私,你不能就这么……”

但她话还没说完,这会儿傅莉斓带着嘲讽的笑容已经显露了出来,杜浚升根本没再多想,扶着李雪晖的双肩便说了一声:“怕他们干嘛?咱俩谈恋爱的事情都已经被他们知道了,还怕他们看见咱俩亲一口吗?”

说完,杜浚升搂着李雪晖的后背,对准了她的香唇就亲吻了下去,并且还是杜浚升主动伸出了舌头。

喝过了伏特加后,两个人的嘴里都是又苦又辣的,可是彼此的舌头触碰到的一瞬间,二人的嘴里,立刻产生了一丝丝甜意。

起初李雪晖还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想推开杜浚升,心说大不了那个年组长的位置就不要了;但此刻的她其实多少还是有些站不稳,而且在于那个赌鬼兼“道友”的丈夫离婚之后,她就再也没接触过什么男人,许多年都没被人用舌头撬开过的牙关如今却被自己曾经的学生入侵,李雪晖的神智也一下子被杜浚升的舌头搅和得七荤八素,没过几秒,她自己的灵魂,也跟着自己的舌头缓慢地被杜浚升吸了过去。

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跟着被喝下去的酒精与杜浚升此刻火热滚烫的身躯点燃了,失了火,随后自己的身体也渐渐发软,两个人都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呼吸,也逐渐趋于同频,同时一股酥麻的热浪,一下子从自己的阴穴当中喷洒而出,淋湿了自己的内裤,这一下,让李雪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夹紧,整个人也彻底瘫在了自己学生高大的身躯之上。

“哇哦!没看出来,平常一本正经的雪晖,还真是会秀恩爱呢!”刚刚被杜浚升怼得方寸大乱的钱琳,此刻却在一旁讪笑着,并同时拿出了手机,打开了摄像头,对着二人录着像。

一直坐在傅莉斓身后的其他三个娘们儿,也都纷纷拿出了手机,直接对着亲吻着的杜浚升和李雪晖不停地按下快门。

只有傅莉斓,看着确实陷入恩爱中的两个人,眯着眼睛、咬着后槽牙,若有所思。

“行了,差不多了。二十秒到了,还亲呢?”

傅莉斓抿着嘴说道。甚至这一刻,她居然有种妒火中烧的感觉。

听到了傅莉斓的制止,杜浚升和李雪晖这才放开了彼此。

二人似乎在这之前都没体会到,二十秒的时间,居然可以这样的漫长,也居然可以同样地短暂。

松开了李雪晖之后的杜浚升,依旧深情地看着眼前的李老师——他这一辈子,错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自己儿时的某个变形金刚或者玩具枪、自己少年时喜欢的周杰伦跟S.H.E.的某张纪念CD专辑、自己在青葱岁月喜欢的姑娘游乔语、自己成年以后所该经历的自由自在的大学生活……如今,他又见到了李雪晖,又在这样很是奇妙的环境之下与自己心目中的女神亲吻到了一起,他知道这一次,他不想再错过了。

李雪晖也愣住了,但是看着此刻嘴角还沾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口水的杜浚升,原本就喝得脸色熏红的李雪晖更加的羞涩,但还是伸出手来用自己的拇指拭去了杜浚升唇边的湿润,并强撑着自己的神智,又不由自主地宠溺着笑道:“多大个人了,接个吻还漏嘴呢?呵呵。”而她这话说完了,心脏跳动的速率也再次翻了一番。

她也忘了自己上次这样带着宠溺的意味说话的时候,又是在多久以前——或许是自己的儿子还没沾染上梅毒与赌博、还是个听话懂事又聪明的小男孩的时候,又或许是自己跟丈夫刚刚谈恋爱的时候。

只不过此时此刻,李雪慧的眼中只有杜浚升一个人。

被傅莉斓这般难为了一通之后的李雪晖,这才总算有了跟杜浚升一起坐下的资格。

等自己和杜浚升坐在左侧靠门的沙发上后,傅莉斓又开始对钱琳和小隆嘘寒问暖起来。

听着小隆的自我介绍,杜浚升也才知道,小隆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到傅莉斓她们,并且按照小隆毫无遮拦的言语,杜浚升得知钱琳因为跟小隆住楼上楼下,所以曾经做过小隆高中时候的家教老师,因为小隆的父母一个是开超市的、一个是某个小菜馆的厨师,所以小隆常年自己一个人在家,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小隆就跟钱琳偷偷摸摸地好上了,而且按照后来李雪晖的讲述,杜浚升把时间一对比,推测出那个时候的钱琳应该还没离婚,且刚跟丈夫结婚两年多;但是按照此刻钱琳的解释,她说他们俩在自己给小隆当家教那阵子其实并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毕竟当时的小隆尚未成年,而且当时市一中有个叫姓孙的老师在那会儿因为跟班上的四个学生总在一起厮混被人踢爆、刚出事儿,所以钱琳自己对此也心有戚戚,他俩那时候顶多也不过“亲亲、抱抱、举高高”而已,一直到小隆两年前小隆成年,他俩才在一起“酱酱酿酿”。

小隆也是被钱琳带来的,而且李雪晖能迟到十分钟,正是因为开车载她来的钱琳,然而不管是钱琳还是小隆,两个人都没被傅莉斓罚上一杯酒,也没被傅莉斓为难半点儿,很明显,钱琳跟傅莉斓的关系远比李雪晖想象得要更好,并且她们俩的关系似乎也比钱琳跟李雪晖的关系更加亲密,杜浚升感觉这样的人际关系格局,简直就仿佛《水浒传》里的虞侯陆谦和教头林冲跟高太尉之间的关系一样。

但是这会儿,这些事情对于已经坐下、并且依旧手牵着手十指紧扣不放开的杜浚升和李雪晖而言,他俩说的是不是实话、为什么没有被傅莉斓像刚才给自己二人上刑一样地罚酒,其实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当然,即便是罚酒结束了,还有敬酒。

落座之后,傅莉斓自然是先以自己的身份和学校的名义,对在座的所有人,发表了一番讲话,讲话结束之后,她又让身旁的那个矮胖男人,给李雪晖、钱琳、袁颖佳,还有另外的两个女老师发了两只礼盒。

杜浚升跟李雪晖其实都很好奇这两个礼盒里头到底都装了什么东西,但是李雪晖一见其他人都没把礼盒打开,她自然也没动,但她清楚,拿了礼盒,就代表着自己现在已经可以算是傅莉斓的人了。

等傅莉斓讲完了话,她便开始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先让所有人一起直接连续干掉了五六杯,然后又以各种名义,鼓动着每个人跟杜浚升和李雪晖、钱琳和小隆这两对儿“新入伙”的挨个敬酒、挨个“打圈”喝,大家都一起喝的时候,李雪晖是根本躲避不掉的,而等打圈喝的时候,杜浚升则是一个人连续喝两杯,帮着李雪晖把那些酒都挡了。

喝得虽然是啤酒跟果味朗姆预调酒,但是这些玩意一起喝,到了肚子里那可是会一起被吸收掉的,再加上杜浚升跟李雪晖原先就喝了不少伏特加,喝到一半的时候,两个人虽然都在强撑着让自己清醒,但是却已经不得不靠在一起,撑着让彼此都能坐稳。

傅莉斓边喝着边自己张罗着“劝”酒——劝其他的人使劲儿喝,尤其是劝李雪晖,但是有杜浚升在,自己也根本没找到机会使劲儿往李雪晖的嘴里灌。

中间的时候,一个染了一头银发的男人敲门走了进去,那男人看着差不多三十岁出头的模样,穿了一身绣了金龙的黑色“龙袍”西装礼服,里面是白色衬衫打底,还扎了个领结。

他一进门的时候本来是板着脸的,但是在看到了傅莉斓身边的那个矮胖男人,又很江湖派地假笑着与对方寒暄了起来,矮胖男人带过来的那些“炮仗头”精神小伙们见了那男人,也都毕恭毕敬站起身,对着那个银发男人点头哈腰;旋即那个银发男人跟矮胖男人在一旁聊了一会儿,随后矮胖男人想了想,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了一个红包,并往里面塞了一千块钱,递给了那个银发男人之后,那个银发男人才似乎真正心满意足,又跟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杜浚升和李雪晖一起喝了一杯啤酒后,才离开包厢。

只不过整个过程发生的时候,包厢里面十分的嘈杂,在傅莉斓的带领下,钱琳和袁老师她们一直在讲着杜浚升毫不关心的笑话,便也没听见那个银头发跟矮胖男人之间到底聊了什么。

等那个银头发走了,傅莉斓一看此刻已经喝掉了好几瓶啤酒跟果味预调酒的杜浚升仍然双目瞪得溜圆,满脸醉红的李雪晖却依然撑着坐得稳当,随后她又张罗了一个他们这帮人凑在一起经常玩的一个比较“变态”的喝酒游戏——唱歌。

唱歌这件事,听上去似乎没啥,但是他们的唱歌方式可非同寻常:他们是利用KTV系统里的打分机制,来决定每个人喝多少的——每个人都得上去唱歌,唱完歌之后还得合唱;打分机制满分是100分,如果唱完一首歌之后的打分没超过90分,当天在座有多少女人,这个唱完歌的人就得喝多少杯酒,比如今天在场的一共有五名女老师,那么第一首歌没超过90分,就得喝5杯酒;如果超过了或者等于90分,那就接着唱下一首,并且可以一直继续;但是如果唱到后面,比如第一首歌是90分,第二首歌打分没超过,那么第二首歌结束之后就得在5杯酒的基础上在加两杯,得喝7杯酒,如果第二首歌还是超过90分,但是第三首歌是80多分,那么在第三首之后就得再加两杯,得喝9杯,然后以此类推;除非能把歌一直唱下去,唱到这个局结束,那么这个人就不用再喝酒了。

——换句话说,发明这个游戏的傅莉斓,压根就没想让所有参加她组的局的任何人清醒着回去。

而且大概率,这个游戏很可能就是为了设计李雪晖而现编的。

“来吧,李老师,小杜同学,你们贤伉俪二位,是咱们这群人里头的新人,这第一首歌,你们二位当之无愧!”

袁老师率先向杜浚升和李雪晖发难。

杜浚升想了想,笑着拉起了李雪晖的手,点了一首毛宁和杨钰莹的《心雨》,但在开唱之前,杜浚升举着麦克风又说道:“袁老师,傅老师。我始终觉得这个游戏这么玩,有点不太刺激。要不然咱们增加一个玩法,怎么样?”

“行啊,你想怎么玩?”傅莉斓看着杜浚升,边说边拢了拢自己的头发。

“这么着,如果打分系统没超过95分,我和雪晖咱俩就喝,而且说好了我是为了雪晖挡酒才来的,所有酒我都喝了……”

“嚯!那可是十杯啊,杜浚升同学!”在一旁的钱琳嘲讽地笑道。

“是啊,你确定你要这么玩?”傅莉斓也问道。

“当然!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如果我俩的合唱超过了95分,你们在座的所有人,都得喝——我也不要求你们多喝,每个人就连喝三杯,如何?”

傅莉斓想了想,点了点头:“行啊!那开始吧!”

旋即前奏一起,杜浚升便开始跟李雪晖唱了起来:

“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

“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

“我的心是六月的情/沥沥下着心雨……”

“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

“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让我最后一次想你!”

一曲唱罢,两个人的合唱打分:97分。

——众人顿时傻了眼。

但是愿赌服输,该喝还是要喝的。

不过三杯么。他们以为不算事。

随后杜浚升又点了一首白雪和腾格尔的《我不想说再见》,打分:96分;

接着又是一首柳云龙的《一生别无所求》,打分:97分;

又是一首邓丽君和费玉清都唱过的《在水一方》,打分:99分;

又是一首张韶涵的《隐形的翅膀》,这次直接是100分……

——五首歌唱完,这下就连傅莉斓自己都懵了,自己这帮人,此刻已经连喝了15杯了,这还不算刚才为了灌杜浚升和李雪晖,每个人喝下去的酒。

而为什么杜浚升能跟李雪晖合作得如此默契呢?

这是因为,每个人都是带着过去活下去的。

这是因为,这些歌曲,本来就都是李雪晖在杜浚升上小学的时候,她最喜欢的歌,杜浚升也很喜欢,并且杜浚升能够喜欢,正是因为这些歌都是李雪晖告诉给杜浚升、让杜浚升听过的,甚至在杜浚升六年级当劳动委员时、在他总在放学后跟李雪晖一起打扫教室的时候,他俩还一边扫地一边一起合唱过。

等杜浚升从小学毕了业后,他还总喜欢听这些歌曲,甚至还让此时远在加拿大的游乔语也喜欢上了这些歌曲。

“哈哈哈!再来一首吧,李老师!”此刻的杜浚升看着坐在沙发上也脸色通红、喘着粗气的每一个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而这会儿基本上没喝多少的李雪晖,她的酒劲儿也有点过去了,看着满屋子跟自己一样脸色熏红的众人,尤其是刚才不断背刺自己的钱琳,还有今天这个酒局的始作俑者傅莉斓,李雪晖也忍不住捂着嘴窃笑起来;但是现在,她和杜浚升的歌曲合唱,已经不完全是为了对付这些人了,她又转头,满怀爱意地看向杜浚升,笑着说道:“那么,要不咱俩来一首《如果没有你》?”

“好啊!走着!”

而此刻已经喝得眼冒金星的傅莉斓,捏着拳头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二人,猛地踢了一下身旁的钱琳的小腿。

钱琳登时吃痛,但也不敢叫苦,她想了想,对小隆使了个眼神。

小隆会意,一咬牙,直接端起自己面前的一瓶刚启开瓶盖的果味起泡酒,迈着醉步走向了李雪晖……

“嘿哎/我真的好想你/现在窗外面/又开始下着雨……”

“眼睛干干的/有想哭的心情/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嘿哎/我真的好想你/太多的情绪/没适当的——啊呀!啊!”

李雪晖正唱着属于自己的第二句的时候,忽然就被小隆从身后撞了一下,而且这一下,还直接把李雪晖的毛衣从后面淋湿了——那瓶750毫升的果味预调酒,至少有400毫升,直接泼到了李雪晖的后背上,不仅打湿了李雪晖的毛衣,还有好多酒液,直接顺着毛衣渗透到了李雪晖下半身里面的保暖棉线裤上。

“你干什么?”杜浚升瞬间气不过,马上一步上前,攥住了小隆的手腕。

“……哦,呵呵,哥啊,我去点唱机那儿看看,都有啥歌!但是……喝多了,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杜哥,李老师!”

李雪晖见状,也顾不上自己后背淋湿,赶忙拽了拽杜浚升的衣袖:“专心唱歌!”

杜浚升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自己已经有两句歌词滑过去了。

——玩得真够脏的!

但是杜浚升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硬着头皮跟李雪晖把歌唱下去:

“……如果没有你/我在哪里/又有什么可惜/

反正一切来不及/

反正没有了自已/喔沃哦/

嘿哎/我真的好想你/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欸?怎么没声了!”

唱着唱着,杜浚升和李雪晖的歌喉就在音响里消失了。

等他再定睛一看:原来是蹲在点歌屏幕那里的小隆,居然把两个人的麦克风的插孔给拔了。

杜浚升见状,心里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这明摆着,就是想让自己和李雪晖输嘛!

而此刻小隆,回过头来,红着脸眼睁睁看着杜浚升,还故意左右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他直接扔下麦克风,冲着小隆准备走上前去,准备对着他的后脑勺一脚踢过去;

但他的腰却被李雪晖从背后紧紧抱住:“小家伙,你冷静点!”

“这他妈叫什么!你个小崽子!”杜浚升指着小隆骂道,又转头愤怒地看向钱琳和傅莉斓:“这他妈叫什么?玩不起是吧!”

所有人都不说话,只是梗着脖子低着头,任凭杜浚升发火。

“你少说两句,浚升!”李雪晖想了想,还试着跟傅莉斓沟通道:“傅校长,你看,现在麦克风被拽掉了。那这一首歌,是不是就不能算了?我和浚升从重唱一次,好吗?”

“谁规定可以重唱了?”傅莉斓却抬起了头,棱着眼睛板着脸看向李雪晖和杜浚升,“刚才这小子跟我提条件的时候,可没说这样的情况能不能算数吧?这首歌你俩都没唱完,现在等歌曲打分的时候,肯定不会超过95了。怎么样,要么愿赌服输喝酒,要么你们俩也可以不喝了,你们俩现在就离开吧!雪晖,我也看出来,你是出来玩也放不开、你的酒量也不行,你啊,呵呵,我先前还以为你是不给我面子,今天我才知道,其实咱俩根本玩不到一块去!也坐不到一张桌子去!你还是好好当你的带班班主任吧——这游戏不玩,咱们玩!”

“这……”

一听见傅莉斓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明白,李雪晖又犯了难——为了自己年级组长的位置,她是真心不想走;但是如果不走,接下来迎接自己和杜浚升的,是每个人13杯酒,而杜浚升这小家伙是必然不会让自己沾上一滴酒的,那么这一共26杯酒,全都是这小家伙的……

此刻的她,已经全然没了主意。她只能睁大了眼睛,皱着眉头,嘴唇微张着望向杜浚升。

杜浚升见李雪晖还是犹豫,心里虽然依旧因为刚才自己跟李雪晖的那个一个做梦都不敢想的热吻觉得甜蜜,但他对李雪晖此刻的心态,已经产生了很大的意见;

可就算再怎么样有意见,眼前的事情,还得挺过去再说。

“我看出来了,傅老师……我知道您的意思!您不就是为了要个面子么?我告诉您,傅老师,您这样的心态我太清楚了——您是个要强的体面人!你们在做的各位,都是要强、体面的女老师!”旋即杜浚升又回过头看了看李雪晖,想了想,还是没多说什么,又转头继续指着傅莉斓说道:“这种事情我太清楚了!你们女老师的心思,我杜浚升,太清楚不过了!但是,我爱雪晖!所以,傅老师……傅校长!这面子,我给您!”

接着,杜浚升又指向眼前的一打六瓶的“大绿棒”:

“不就是二十六杯啤的嘛!五杯啤的差不多就是一瓶,傅校长,这六瓶‘老雪花’,我代雪晖敬您!”

说完,杜浚升便拎起茶几上的瓶起子,“啪啪啪啪”一连串地,就把六瓶啤酒的瓶盖全都起开,随后举起酒瓶仰脖子就开往肚里灌。

其实要是不带汽的酒倒还好,啤酒这东西一进肚子里,看似灌下去了,实际上从灌到胃里的那一刻,就开始连着啤酒沫带着胃酸一同往喉咙翻,就算是再能喝的酒虫,充其量一口气也就能喝三瓶,要是再想继续喝,必须得喘十分钟的气,把呼吸顺匀了才能继续往下喝;而且东北地区的“大绿棒”,普遍酒精含量都在18%到25%之间,更何况啤酒这东西会在胃里跟没消化吸收得了的其他酒水的酒精融合,并带着碳酸一起吸收。

六瓶啤酒下了肚子,杜浚升彻底头晕目眩了,但也不等他感受到眩晕,肚子里的啤酒酒汽已经顶到了嗓子眼里,未等李雪晖反应过来,杜浚升已经飞也似地推开门,跑到走廊路口处的男洗手间里,找了个蹲便池一通呕了出来。

把胃里清空之后,杜浚升这才觉得舒服了不少。

可当他再从洗手间里出来,却发现李雪晖根本没跟着自己走出包厢,在这一刻,杜浚升的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他扶着墙回到了包厢门口,又想起刚刚傅莉斓胁迫李雪晖的那一刻,李雪晖看向自己满眼犹豫的模样,此刻的杜浚升,真有些不想再回到包厢里了。

——因为在自己原先认定的这个女神的眼睛里,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卢玉珠。

也是自己在上小学的时候,某一个星期六,自己发烧38.7°,那天按说杜浚升应该去艺术培训班去学小提琴,但是因为自己体温太高,实在是下不来床,于是卢玉珠只好不情不愿地让儿子在家休息了一天。

结果就在自己吃了感冒药、正躺在床上睡觉、且还没退烧的时候,自己又被卢玉珠从被窝里拽了出来——原因是卢玉珠从报纸上,看到某大型教培集团跟国家电视台联合举办了一届全国青少年英语大赛,如果在各个地方赛区能够通过初赛和复赛,那么就有机会去首都参加全国的培训,以及全国初赛、复赛和决赛,并且甚至还能上电视、还有机会去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地去参加“留学夏令营”,不但从去首都到后续的“夏令营”活动的费用都由该教培机构报销,而且如果能进到全国复赛的话,还能得到一笔丰厚的奖学金。

于是,就在杜浚升还发着高烧、且没有任何的预先准备的情况下,杜浚升就被卢玉珠从被窝里拖了出来,愣是套上衣服裤子,出门直奔该教培机构的F市总部办事处。

——而卢玉珠从把杜浚升从被窝里拽出来、到逼着他穿上衣服、到给他推进F市地区赛场里的整个过程中,卢玉珠当年看着自己的眼神,跟刚才李雪晖脸上那生怕杜浚升会被罚喝掉26杯啤酒、却仍然对自己的年级组长之位丝毫舍不得的眼神,几乎如出一辙。

杜浚升疲惫地看着包厢的朱红色木门,此刻满脑子里,只有两个字跟一个问号:

“值么?”

就在杜浚升望着包厢门发呆的时候,突然一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在那只手的拇指与食指之间,还有一根香烟。

“兄弟,喝酒喝猛了吧!来一根,压压?”

杜浚升转头一看,此人居然是刚才自己在眼前包厢里见过的那个“龙袍银灰发”。

杜浚升想了想,下意识地摆了摆手:“谢了。不抽。”

“哎呦,装啥装?干咱们这行的哪有不抽烟的!”男人笑着看向杜浚升,坚持地说道。

——干咱们这行?

杜浚升此刻的大脑细胞仍然承受着酒精的重击,但他反应还是很快的,他一下自己就明白了过来,自己肯定是被他也当成男三陪了,而且听他的意思,他也是干这个的。

而就在杜浚升思考的时候,男人又继续说道:“咋?你这是嫌弃哥们儿的烟不够硬啊!抽吧,华的!一千块一条的呢——”接着,他回身透过门玻璃,看了看杜浚升所在的包厢,对杜浚升指着傅莉斓说道:“嘿嘿!里头那个坐在最中间的那个老娘们儿,你们今天这个聚会就是她组织的吧?我抽的这个,就是她花的钱!你不知道吧,她总来!”

“哦……呵呵!”杜浚升看着傅莉斓冷笑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坐在座位上低着头怅然若失、表情复杂的李雪晖,他接着又把眼神拉回到那个银头发男人的身上,保持着礼貌又装作尴尬地笑道:“没有看不起您的意思!但……但我……平时,都抽便宜的,我不敢抽您这么贵的!”

“呵呵,还挺腼腆!没事,哥请你!抽吧!”男人听罢,爽朗地笑了,却仍然坚持把香烟递到杜浚升的嘴边。

在这样的地方,遇到这种人,要是再不把香烟接过来,那真就是不给面子了——就像赵本山在《一代宗师》里说的台词:在这个时候,不管会不会抽,都得抽两口,以示尊敬。

“那,谢谢大哥了。”

杜浚升说着接过香烟,叼在嘴里,并且一手托着男人送过来的火,一手搭在男人握着打火机的手背上,等自己的烟点着了,杜浚升又连忙拍拍男人的手背,对男人微微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男人看着杜浚升,似乎满眼都是欣赏之意,并同时自己也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嘶……我看你眼生呢?之前没见过你啊!”接着又指了指屋里那个此刻喝得有些多了的矮胖男人,对杜浚升问道:“你是小武哥带来的人吗?看着不像啊!而且,我说实话,看你这样,你是刚入行吧?”

“啊?——嗯……”

杜浚升也懒得跟他解释,索性敷衍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哦,干多久了?”

“呃……刚开始干。”

杜浚升抽着烟,享受着尼古丁对大脑的刺激,而此刻在他的精神世界里,自己的清醒、跟尼古丁带来的麻醉感、还有酒精带来的疼痛感,正在进行着三方会战。

“刚开始干?刚开始是多久啊?”

杜浚升缓过神来,他思考片刻,觉得总不能说自己是今天刚干的——接着他又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也就……才一个月吧!呵呵……我其实不是那个……叫什么武哥的男人带来的,我是被那个坐在最边上的女的带来的——我是她自己找来的。”

“哦!那就对了——你这入行的时间是真不长啊!我就瞅着你好像干啥都挺放不开的,怪不得呢!入行太浅,然后也没人带、自己单干!”男人笑着看向杜浚升,对杜浚升宽慰道:“没事!哥刚开始干的时候也这样——酒量也不行、脸皮也不厚,还没人带着、不了解行情……哥跟你说哈,这行真不好干!那普遍都说,女的要出来干这个,觉得屈辱,都觉得放不下自尊、抹不开面儿;但其实我告诉你啊,男的也一样!甚至更严重!但是没事,兄弟,时间长了就好了!”

“是是是!”杜浚升抽着烟,恭敬地点着头。

看杜浚升认可自己的话,男人更来劲儿了:

“哥跟你说一句话,你可记住了:跟钱比,是自己的脸皮也好、是自己的肉体也好、是自己的自尊也好,或者说是家里头那个也好——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对象、结没结婚,吼,哥跟你说——都他妈的狗屁不是!明白吧!”

杜浚升没应答,只是笑着对男人继续点着头。

男人看着杜浚升,又拍了怕杜浚升的胸脯,说道:“至于酒量这玩意,就得多练!我告诉你,兄弟,我那会儿为了练酒量,在家没事儿嚼个口香糖,都得喝二两白的!哥们现在在这行干了四年了!我跟你说,堪称千杯不倒!在F市,我不说大话,没有一个人能喝得过我!干啥都得努力!你看看,哥这不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鸭’,干成现在的‘鸭头’了么?真的!干啥都得努力!记住没?”

“唔……嗯!记住了!”

没想到,出来做“男三陪”,竟然还有一套专门的“成功学”。

此刻眼前的这个男妓头子,倒是比包厢里那一帮上了岁数的娘们儿,更像一名教书育人的老师。

男人抽着烟,想了想,又笑着盯着杜浚升的裤裆看,问道:

“兄弟,别不好生意——问一句:你下面儿,还给力吧?”

“呃……还凑合。”

“多长,量过没?”

“大概15、6厘米那样吧……”

杜浚升这个说的是实话,而且从他发育开始,有事没事儿就拿格尺测量。

“从上头顶肚子量的、还是搁下面从卵蛋子开始量的?”

“顶肚子啊……这玩意,谁能从睾丸开始量?”

“呵呵!有乐意吹牛逼的呗!普遍吹牛逼的老爷们儿,就从下面量,完后遇见人、一整就说自己是18到21厘米的!但是真真跟女的上床的时候,哈哈,都不如给女的用跳蛋呢!不过,我看你这小老弟挺老实、挺憨厚的,我感觉你说的应该是真话!你信我,兄弟,15、6厘米,干这个,虽然不算长的,但是也够用了。对付娘们儿,长短其实无所谓,有所谓的是技术和经验——咱们这行,按说也得算个‘技术工种’,懂吗?”

“呵呵,懂……”

男人笑着看向杜浚升,又说道:

“嗯!你这小伙,身材可以,但你要是身上能在有点肌肉就好了……面相也挺俊,你长了一张明星脸!看着也憨厚!而且,你身上有股子劲儿,感觉跟别人不一样——”男人说着,又指了指李雪晖所在的包厢,“你看看他们,都剃平头板寸,而你梳侧分,头发收拾的还挺立整,还不染发;他们都穿牛仔裤、夹克,而你穿西装——呵呵,给自己捯饬的跟《繁花》里的胡歌似的!怨不得能被这屋里最有味儿的老娘们儿贴着、骉着呢!其实真有品的娘们儿,都喜欢你这款的,不喜欢那种打扮的花里胡哨的!”说着,他又朝着包厢里以傅莉斓为首的其他熟女们瞧了一眼,对杜浚升悄声说着,“真的,哥们儿,就你一直陪着的这个老娘们儿,我瞅着盘子挺靓的!比其他人强上不下一百倍!而且,就以我的经验来看,你泡上的这个,看着挺典雅的,其实骨子里应该挺骚的!这种女的都是这样:表面上不表现,但看她那眉眼、那奶子、那屁股,外加说起话来流露出的骚劲儿,挺不错的!这是极品啊,兄弟!你小子,刚出来干,就能被这样的娘们儿带出来玩?真有艳福啊!哥看你是个老实人,哥跟你说句话,你可记住了——对于这样的女人,你千万不能放手,她要是有钱,你以后就不用愁了,她要是没钱,而你要是乐意的话,你跟她谈恋爱也肯定挺享受的!”

“呃,也就还行吧……”

“哈哈!也就还行吧!我看你小子还挺会卖乖啊!哈哈哈……”男人笑了一阵,又正经地说道:“我瞧你人挺老实,长相身材都说得过去,衣品也不错……这么的吧,”说着,男人从里怀掏出了一个金属名片夹,从里头用食指和中指夹出了一张卡片,“喏!这是我的名片,你拿着——你收好了!我叫栾峻虹,‘崇山峻岭、气势如虹’!承蒙兄弟们赏脸,行当里的人都叫我一声‘大虹哥’。不是我吹,兄弟,在全F市,我现在总共有七个夜场、三家宾馆是常年是从我这里,给那些寂寞的女人找男陪侍服务,这帮老娘们儿、富婆啥的,也总喜欢联系我。本来今天我看这里应该是我的场子,结果你们来了一帮自己带来的人,说实话,我心里是有点不服的;但是里面那位小武哥,以前跟我有点交情,并且他刚才还给了我一个一千块钱的红包,我思来想去,看在马上就要过年的份儿上,心想也就算了。好在哥现在又认识了你!你听好了,弟弟:哥手底下现在有八十来个陪酒的,还有十几个专门做女士SPA护理的男技师;在我手底下干活的兄弟们,想发大财费点劲儿,但是每个月赚个万八千,倒的确是不成问题!所以,兄弟,你要是想真正好好在这行里发展发展,哥带着你干!咋样?”

杜浚升心思复杂地笑了笑——在家的时候,卢玉珠成天说杜浚升没有工作,同时也不让杜浚升出来到这样的地方瞎胡混;没想到,今天杜浚升出来“瞎胡混”了一次,却同时也等来了一个职位offer,甚至听着栾峻虹云山雾绕一通天花乱坠地聊着,杜浚升还真有点动心了。

但若是自己真的出来做鸭子,以卢玉珠的性格,非把自己杀了不可。

即便是对于商业KTV的男陪侍,杜浚升依旧是习惯性地以礼相待,他恭敬地接过了栾峻虹手里夹着的名片,又礼貌地对他点头哈腰说道:

“我先谢谢您了,栾……哦,大虹哥。抱歉了,我没有名片。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杜浚升。”

一听杜浚升的自我介绍,栾峻虹突然有些喜出望外:“哎呀?你名字里也有个‘峻’字啊!哪个字儿——单立人那个‘俊’、还是跟我一样是‘崇山峻岭’的‘峻’?”

“哦,都不是。是‘幽浚’的‘浚’,‘浚川’的‘浚’,就是三点水旁边在搁个您这个‘崇山峻岭’的右半边儿的那个‘浚’。”

“哎呦!好名字!好好好……妈呀!在这行里,还能遇上一个名字里也有个‘峻’字的兄弟?并且,兄弟,我可能说出来你都不信哈!元旦的时候,我去三清宫求了一签,三清宫的老道爷跟我说,说我今年能遇到一个名字里带水的人,能够助我一臂之力,让我的事业更上一层楼!你看看,这说的不就是你吗!而且,你这名字跟我这名字也挺配啊!我这是‘高山’,你这是‘流水’啊!咱哥们儿遇一起,那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呐!”

——我去……

杜浚升不免暗忖:总共没在一起说几句话,居然把伯牙子期都给整出来了……

“哥,那个啥……”

“别‘那个啥’了,兄弟!给个痛快话!我看你真是个人才,我真心希望你跟着我一起干!到时候,全F市,乃至全Y省、全东北的富婆、人妻、寡妇啥的,就都是咱哥俩儿的金主、是咱哥俩儿的情妇、是咱哥俩儿的天下啊!”

“不是……哥……那啥,是这么回事。我吧,本来合计着,过年之后就不干了的……我本来寻思去干点儿别的……我都没信心了,你现在跟我说要带着我……说实话,我有点没心理准备。你这样吧,哥,你给我几天时间,我……我好好考虑考虑,我要是真想继续干下去了,我绝对给你打电话,怎么样?”

“啊……这么回事……那行吧!但是老弟,我跟你说句真心话:我是真觉得咱俩有缘!那你考虑考虑吧!考虑好了,跟我联系——你就算以后不在这行干了,也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就算你以后干别的,你是开个店啊,还是找个企业、找个工厂去上班啥的,哥也乐意跟你交个朋友!”

“行,那谢谢大虹哥!”

杜浚升想了想,又在原地缓了缓神。

此刻,缓了口气的杜浚升再回过头看向包厢里的时候,却瞧见李雪晖分明刚要站起身,却被一旁的一个炮仗头给拉回了座位上,而且此时此刻李雪晖的身边围凑上了三个精神小伙,并且每一个的脸上都带着淫邪的笑容。

——他还是放心不下她。

于是杜浚升立刻推门而入。

“……别走啊,姐,陪弟弟喝一杯呗!”

“对啊,刚才你的酒都被你带来的那个逼玩意给挡了,你这明显没喝尽兴啊!”

“咱仨一起陪你喝一个,怎么样?”

“我不喝!你们起来……”李雪晖用力地挣开了拽着自己的手,厉声说道。

杜浚升见状,直接对着三人大喊了一声,踉踉跄跄地走上前去,推开了围绕在李雪晖身边的那些精神小伙:“都他妈的滚开!干嘛啊!”

李雪晖又见到杜浚升精神矍铄地回来了,便立刻起身跑到了杜浚升的身边,紧紧攥住了杜浚升的胳膊。

“操,你他妈的干嘛?跟你的女人喝个酒,不行啊!”其中一个炮仗头说道,边说还边站了起来。

“少他妈欺负女人!又能耐跟我喝!”

“跟你都喝够了!再说了,跟你喝有个鸡毛意思……”

眼前那个炮仗头说着,又要去伸手去捉杜浚升身后的李雪晖的手臂。

但接着,他就被杜浚升直接往后推搡了一下:“就算是鸡毛意思,也得咱俩喝!”

“欸我操?敢碰我是吧?老铁,你他妈混哪的?敢碰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咱们这帮弟兄们都是什么人吗!”

“我管你是谁啊?我管你们这帮屄养的都他妈的是什么阿猫阿狗啊?怎么着,想喝酒我奉陪!想动手,我也奉陪!”

一见要动手,包括袁老师和钱琳在内的那四个女老师全都有点慌了,她们全都坐直了身子想要开口制止,但是开口之前,却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傅莉斓。

但是傅莉斓却稳若泰山,连头都没抬,却只是抬了一下手,示意其他人全都别吱声。

随后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果味预调酒,然后端着杯子抬起头望向杜浚升,故意看着戏。

而被推搡了一下的那个炮仗头此刻却痞气十足地笑了,随后龇着牙、拧着眉毛看着杜浚升:“……你他妈的就一个学生,还挺有刚!我说出来怕吓死你——我的这帮兄弟们,之前都是混‘太极会’的!你该不会没听过‘太极会’吧?”说着又指向傅莉斓身边的那个矮胖男人,对杜浚升恶狠狠地恐吓道:“我大哥,‘太极会小武’!当年我们几个跟着我大哥在会长‘车大帅’身边收保护费、砍人的时候,你怕是毛都没长齐呢吧!就你这样的,放以前,我他妈的用刀给你抹了脖子都不带眨一下眼睛的!今天我就想跟你心爱的这位老师喝杯酒,而且这杯酒我喝定了!看你敢把我怎的?”

但他应该是万没想到,杜浚升对他的自报家门,却一点都不打怵:

“哦……之前是太极会的,是吧?‘太极会’挺嚣张是吧?请问现在还有‘太极会’这个帮派么?——当年隆达集团血洗白塔街,揍在你们身上的伤,时至今日他妈的是不是不疼了!”

杜浚升这一番话,直接说得一个屋子的男人都急了眼——果然一句话,就戳到他们这帮人的痛处上去了:

“操你妈的!少提他妈的‘隆达集团’!你是谁啊?”

“操!你他妈的是隆达集团的人吗?”

“去你妈屄的!装逼犯!你是隆达集团的谁,说出来我听听!你是张霁隆的孙子、还是魏老三的儿子?”

“就算是他俩本人又能怎的?魏老三也好、张霁隆也好,他俩早都萎了!今天就算是他俩本人在这,咱们哥几个能害怕是怎的?”

“不好意思,都不是!”杜浚升瞪着眼睛、挺着胸膛,却晃悠着站不稳的身子说道:“何秋岩认识么?他是我国中时候的铁磁!”

结果没想到,杜浚升这句话刚落地,一屋子的精神小伙却都笑了:

“哈哈哈!操你妈的,我还以为你提谁呢!何秋岩?哈哈哈!”

“是那个肏了自己老妈的傻逼警察吗?哈哈哈!我操,我也以为是谁呢!”

“就是!‘赤焰狂鹰’也不‘烈焰狂鹰’来着,何秋岩是吧?之前市局重案一组的那个年轻的组长?一个过了气的条子?哈哈哈!吓唬三岁小孩呐!”

“欸?兄弟,劳驾问你一句哈:你那个铁磁何秋岩,现在人在哪呢?还在F市吗?人不是都失踪了吗?你他妈的提他有屄用啊!”

……

一听提到何秋岩根本镇不住这帮杂碎,杜浚升的心里多少也有点气馁。

——唯独那个叫“小武哥”的矮胖男人,脸色依旧铁青:

是,当年那个在F市警界升职升得最快的、关系又跟隆达集团掌门张霁隆关系匪浅的何秋岩是失踪了,据说不知道因为什么跑到日本去了,但是何秋岩他亲妈、也就是那个当年名噪一时的“冷血孤狼”“F市第一女警”夏雪平,这个疯女人到现在还在Y省的地界之内,而这个疯女人对自己这帮上了点岁数的、且还健在的太极会的残余势力所留下的心理阴影,一点都不亚于三年多前隆达集团那场对白塔街的血洗;

何秋岩这小子人是没影了,自己这帮人的煞星张霁隆现在也是彻底颓了,但是那个叫夏雪平的疯娘们儿,可实在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眼前这小子说自己是何秋岩初中时候就是特别要好的朋友、是“铁磁”,那说不定他跟夏雪平还能认识;

——妈的,这要是因为今天这点儿烂事儿,惹上夏雪平,那自己可是真就大难临头了……

“都他娘的闭嘴吧!少嘚瑟两下能死是怎的?”

小武哥想到这些,立刻开口吆喝了一嗓子。

那帮炮仗头们一见自己的大哥发话,而且表情还有点不对劲,当即也都噤了声,老老实实地坐回到了沙发上。

而一直工作生活、抖威风在象牙塔里的傅莉斓,却有点不明就里:“怎么回事,武子?”

“莉斓,你听我说啊——”接着,小武哥就对着傅莉斓说起了悄悄话。

没想到说完了三年前那些事情之后,傅莉斓的脸色却不红不白。她抬起头,审度着小武哥,半天过去,她却开口问道:

“那又怎样?所以说,你是怕了?”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这事儿非同小可……”

“那你要是这么说话,你就是怕了!我就不信,她一个名声早就臭大街的、已经被发配到县城去的娘们儿,她能把我怎的?我是守法公民!”

“不是!你听我说,莉斓!这事儿……”

不等小武哥再解释,傅莉斓却横着眉毛,放平了声音说道:“你要是怕了,你就走!”

站在一旁的杜浚升并没听明白他俩到底在说什么,但他的心中,却忽然产生出一种特别熟悉的无奈。

——自己的父亲杜温言生前,在家的时候,也会跟卢玉珠产生这样类似的对话,自己当时也是听不明白爸爸妈妈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但是卢玉珠也总是会说一句“你要是怕了,你就别去”,或者“你要是不乐意,那我就自己干,反正少了你,我也不差事”,甚至在那些时候,卢玉珠当时的脸看起来,就跟此刻傅莉斓的脸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即便傅莉斓长得比卢玉珠难看多了,但是但凡做出那种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倔强模样的女人,就算本身长得再美,也都会在那一刻看起来丑陋无比。

“那行,那我走!”而此刻的小武哥,并没有像杜温言迁就卢玉珠那样,迁就傅莉斓,毕竟他和傅莉斓只是相好关系,并非夫妻,同时小武哥还说道:“那我也把我的人带走……”

“不行!钱我都付了,现在在服务我的这个时间段内,他们不是你的人——他们是我的人!”

“你别闹行吗?这事儿真……”

“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怕了,就滚蛋!”

“行!那我也告诉你一句话:要是出了事儿,别找我!”

小武哥说着,直接怒气冲冲地起了身,头也没回就离开了。而他带来的那些小弟们,却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大哥离去,旋即又看向傅莉斓。

傅莉斓想了想,直接拿过了自己的钱夹,给每个人的膝盖上都甩出了三张一百元钞票,一个字也没多说,瞪着眼环顾着四周。

而那帮混小子看了看彼此膝盖上的三百块钱钞票,又都迟疑地彼此看看,下一秒就把自己的大哥给忘了,全都笑着赶忙把钞票揣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或者裤兜里。

杜浚升晃悠着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拳头看着眼前的所有人,咬着牙瞪着眼睛,又问了一句:“还有谁想继续喝的,我奉陪!”

李雪晖一听,连忙从身后拽了拽杜浚升的衣袖,她此时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对杜浚升的担忧,而并没有对自己的私念有任何的残存。

可就当李雪晖要说话的时候,傅莉斓却站起了身:“不喝了!”

“不喝了?”

其他人听到傅莉斓的话,全都困惑了。

甚至困惑的还有杜浚升,他此刻心里有气,又想着自己一定要保护李雪晖,所以他已经做好了醉死在这的觉悟了;

可此刻的傅莉斓却说不喝了,她这玩得又是哪一出?

傅莉斓却让人把自己的外套拿了过来,披在了身上说道:“就像刚才那位小哥说的,这么喝下去,实在是太没意思了。有些人,自己带了人,结果俩人一个没喝几杯、另一个一顿狂旋,嗬,搞得倒像是我们欺负人一样!”说着,傅莉斓还抬头看了一眼杜浚升,问道:“孩子,你还行吗?看你走路都打飘了!”

“我没事儿!傅校长,你要是想继续喝,随您得便!反正还能奉陪!”

“奉陪个屁!算啦!你以为我是铁石心肠的人、就非要灌你和雪晖?哼!我也是有儿子的人!要是我看见我儿子为了帮一个女人挡酒、给自己喝成你这德行,我心里也难受!”傅莉斓说完,还捎带着瞪了一眼杜浚升身后的李雪晖。

李雪晖听了,又连忙扶住差点都站不稳的杜浚升,看着已经去厕所呕吐完后,脸色煞白的杜浚升,此刻李雪晖的心中别提多难过了。

傅莉斓却继续示弱着,同时说道:“不过这小杜还真是好样的……妈呀,就刚才这么喝,现在口齿还能这么清楚、还能站得住,我也算是你曾经的老师,我现在也真的算是服了!唔……这酒喝得,把我也都喝晕了!你可是真喜欢你的雪晖老师啊,杜浚升!诶哟……我真是喝够了!”接着又看向李雪晖,“雪晖,我也真是有点嫉妒你了,离婚了这么多年,还能有个这么帅气、这么护着你的小情郎,他为了你居然能付出一切……你啊,有艳福啊!”

傅莉斓这样一番话,说的杜浚升和李雪晖两个人又忍不住看向了对方,并且彼此的心跳,再一次加速了。

傅莉斓穿上了外套,故意捂了捂额头,随后又对袁老师问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能醒醒酒的地方?”

李雪晖和杜浚升又转过头,看向傅莉斓——他俩这会还都以为接下来是要去哪吃顿饭呢。

结果没想到,袁老师却答道:“旁边就有个丽都大酒店,傅校长,要不,您去开个间儿,躺一会儿缓缓?”

李雪晖和杜浚升一听,又都傻了眼。

但也根本不等他俩说什么,傅莉斓又对身边的袁老师问道:“嗯,行。你呢?你还好、还没醉啊?”

“啊?哦……我……我也有点不胜酒力了。”

傅莉斓想了想,又看向身旁的另外三人:“你们呢?柳池娜、韩雨,还有你,钱琳,你们仨呢?”

“也都不行了……”

“妈呀,刚才雪晖和这学生唱的那么老些歌,给我唱的……我现在也不得劲了!”

“莉斓姐,我正好也想找个地方躺会儿呢!喝酒喝晕了头了都!”

“那行!那这么着吧,咱们一起走,开几间房去,大家都休息休息。等休息差不多了,咱们找个地方,一起吃点东西,好吧?”傅莉斓说道。

随后她又看向李雪晖和杜浚升,并且问道:“雪晖,你跟你这血性的小男友,要不要一起去歇会儿?”

此刻的李雪晖,其实已经下了决心要拒绝了。

但没想到傅莉斓仿佛故意卡在她嘴巴刚张开的那一刻,又补充了一句:“——咱们都歇会儿,醒了酒、眯一觉,之后咱们傍晚找个好地方,吃个饭,在饭桌上,我好好跟你聊聊开学之后升你当年级组长的事儿,行吗?”

“这……”

“我不去了!你乐意去你去吧!”

杜浚升转过头看了一眼李雪晖,生气地说道,并故意甩开了李雪晖扶着自己的双手。

“小家伙,我……”

杜浚升转过身,故意朝着门口走着——他其实想好了,如果自己真的走出门,李雪晖也应该会追上来握住自己的手腕的;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刚迈出一步,就忽然天旋地转一跤跌在了地上。

这一跌,让刚才那些跟他叫嚣着的、但同样也都喝得一脸枣红的那帮精神小伙们,顿时笑得破了嗓音。

——到刚才为止,算上他一口气灌进肚子里的六瓶大绿棒,杜浚升已经喝了十八瓶十几度的啤酒、跟六瓶十几度的果味预调酒了,另外刚进门的时候还有四杯100毫升的一滴水都没掺的四十多度的伏特加呢,武侠小说里的萧峰、令狐冲等嗜酒如命的大侠们,恐怕也就这酒量了。

紧接着,他又被李雪晖吃力地搀扶着站起了身,一抬头,又看见了李雪晖那双满含爱意跟热泪的眼睛:

“浚升,没事,去休息一会儿吧……老师照顾你。”

“是啊,歇会儿吧!再说了,你现在想走,你走的了么?更别说,你现在回家,你有钥匙吗?”袁老师看着杜浚升的背影说道。

杜浚升浑身晃动得像是一根处于飓风中的旗杆,他抬起手想要去指袁颖佳,但是他也终于发现,自己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手上发沉、身子晃、还是眼前天旋地转的缘故,他连手指头都端不稳。

于是晃悠了一会儿后,他便说道:“算了……钥匙你乐意留着你就留着吧!我不要了,就当丢了……”

“嗯,那你走了,雪晖呢?”钱琳跟着问道,“她钥匙还在咱们这呢!晚上你不去吃饭了,她可肯定是要去的——对吧,雪晖儿?小杜同学,你就舍得把雪晖一个人丢在这不管么?你回家去了,你家里有人给你开门,雪晖现在租的房子的房东,一家人可都去琼崖度假过年去了,至少要到大年初四之后才能回F市来。你让她住哪啊?”

杜浚升想了想,猛眨着眼睛保持着清醒,又回头看了一眼李雪晖,的确不舍地将她紧抱在自己的怀里,并说道:“没事!我让她上我家去!”

“呵呵,去你家?”钱琳继续说道:“你就这么突然领回去一个比自己大了19岁的、跟你爸妈差不多岁数的女朋友,还是你小时候的班主任老师,你觉得你爸妈能乐意吗?”

“我……”

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卢玉珠,杜浚升又多多少少醒了酒。

——是啊,就算是把李雪晖带回家去,自己该怎么跟自己的老妈说?

说她现在是没地方住,自己就把她带回家里了,且不说家里有没有地方能让李雪晖住,老妈肯定得问这问那,问自己和李雪晖,为啥不回自己家、为啥不去别人家住非要来我家?

如果按照女朋友的身份,把李雪晖重新介绍给卢玉珠,告诉卢玉珠自己已经跟李雪晖接吻了,就以卢玉珠的脾气,怕是肯定能杀了自己和李雪晖……

傅莉斓这个时候又说道:“我还是我刚才那句话:就问世上的哪个妈妈,在看到自己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喝得烂醉如泥,心里会好受的?你现在这样回家了,被你妈妈看见了,这是在给你妈妈和李老师之间上眼药呢,你懂吗孩子?再说了,就你现在喝成这样,站都站不稳,待会儿肯定还得去吐,那你大可以去看看,满街的出租车司机,有谁愿意拉你走的?我去开几个房间,我让你和雪晖都好好休息休息,咋的,我又不是要挖你的心、偷你的肾,你不乐意个什么劲儿呢?”

此刻杜浚升的判断力多少有些模糊了,并且他觉得傅莉斓他们说得倒也对,一来是自己的神智此刻确实有点不受控制了,二来自己如果自个走了,丢下了李雪晖,那他们那帮人,尤其是那几个不怀好意的炮仗头,不一定会对李雪晖做什么,但是如果带走了李雪晖,李雪晖是真的没地方去。

——毕竟有自己在,虽然此刻自己有点醉醺醺的,但是留下来的话,跟李雪晖彼此之间也都能有个照应。

杜浚升这才点点头。

“哎!这就对了嘛!老师们说什么,当学生的,就得听话!”

原本头已经低下去的杜浚升,此刻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衣服、吩咐钱琳拿起一大堆未分发的礼盒,并悄悄跟袁颖佳、钱琳等人耳语的傅莉斓。

她们在说什么,杜浚升根本没听到。而傅莉斓她们也根本不知道,现在的杜浚升,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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