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灭南唐,自此赵家坐稳了江山,虽然北方那十六州未能收回,但也算天下安定,只在名为江湖的地方仍有些风吹浪涌。
不过那点小风浪大都一个旋涡就消弭于水面,只是增加了一些茶余饭后的八卦笑谈。
比如江湖中有名的青风公子,堪比潘安宋玉的俊俏郎君,余家堡的少主余青流,最近传出爆炸性的消息,为了挚爱好友拒婚于自幼订婚的未婚妻,原来这令无数美女倾心的余家少主,竟是个不爱红妆爱须眉的断袖。
消息一出四方哗然,余家堡的老爷子大发雷霆之怒,将丢尽他脸面的余少主赶出了家门。
而这丑闻的另一个主角,余青流多年的好友,嵩阳剑派的大弟子关维,也同样被逐出了师门。
不少人暗自可惜,余青流的名声毁就毁了,反正他天生的风流骨,处处留情又处处绝情,不知伤了多少女侠的芳心。
但关维不同,那可是除暴安良行侠仗义的英雄侠客,虽然也有不少爱慕者,却一向洁身自好,从未听说与哪位女侠有过感情纠葛。
不过也有人说了,他少年成名今年已经二十过半,却从未沾过女色,不正说明他有龙阳之癖,只是配余青流那个衣冠禽兽的渣男太可惜了。
此时时值腊月,北方大地早已寒风呼啸万物萧条。
传说中与余青流隐居南方,正该快乐逍遥的关维关大侠,却单人独马形单影支,来到宋辽边境的一座小城。
“小白,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唉,你别再跟着我,万一哪天饿急时我把你给烤了。”
白毛白鬃的纯白大马吓得扑腾蹄子打了个响鼻,关维安抚地拍拍马脖子,来到城中的市集随便寻了一处,大咧咧地坐下当街卖马。
离了师门也就断了原来的生计,虽然纵马江湖很风光,但现在吃饭都是问题,哪还顾得上大侠的形象。
他无聊地数着往来行人,暗自寻思这一路弯弯绕绕跑了三个月,一不小心都快跑出了国境,那小子再大的本事也该追不上了,所以把马卖掉,应该不会有问题。
他挠挠一头乱发又伸个懒腰,心说就算追上了也无所谓,反正那小子武功不如他,又一向最听他的话,还真能与他拼命不成。
关大侠正百无聊赖的等生意上门,对面一家药铺前却起了争执。他眼前一亮,竟连马也不管,分开看热闹的人走上前去。
人群中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肩宽细腰身材笔挺,凤目微挑五官深邃,竟是个不输给余青流的美男子。
不过此时这美男子紧抿薄唇拧眉怒目,一副要发火的前兆。
“我兄弟重病不起,我愿出十倍的诊金,你怎还不肯随我前去?我兄弟若有个好歹,你赔得起么!”
“这位公子,你一不肯说你兄弟是何症状,二不说你们居住何处,恕老夫无法出诊。你有那十倍的诊金,不如雇些人把你兄弟抬来,免得耽误了医治。”
但药铺老板对他的怒气视若无睹,仍是向外赶人。
因为这年青人虽然气度不凡,但毕竟是个生面孔,又不肯明言去往何处。
老医生多了个心眼,任他磨破嘴皮,也不愿随他前往。
“对啊,这位公子,你在这里耗着不是办法,不如把钱给我们,我们四个去帮你把病人抬来?”
旁边有个粗壮汉子叫了起来,那贵气公子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点头应下。
“好吧,你们随我来。”
他转身就走,却没看到那四人互打眼色,脸上闪过一丝奸滑的得意之色。
关维却看得清楚,心说这年青人怕是要吃亏。
出门在外财不外露,看他一身锦衣裘皮的富贵样子,定是被贼人盯上了。
嗯,我不妨跟上去,救他一命顺便收点谢礼,说不定还能做几日保镖挣笔银子。
楚齐领着四个汉子出了城,渐行渐偏,竟向城外的山丘爬去。
那四人心中暗喜,这肥羊自己跑到偏僻无人处,倒省了他们的麻烦。
看他衣着不凡,身上的好货应该不少,而且这公子哥儿本人,就是个难得的极品货色。
这四个无赖中有个偏好男风的,此时见左右无人再也忍不住,紧走两步扑上前就想抱他的细腰。楚齐轻掠一步,扭头瞪他,“干什么!”
“干什么?老子想干你!”那无赖一扑连衣角都没摸到,却仍未深想这看似单薄的公子哥是否好惹,嘿嘿淫笑着又向前扑。
楚齐侧身躲过,一手拿他手臂,另手捏他肩头,只听一声脆响,利落的把他肩关节卸了下来。
无赖疼的翻白眼,淫笑声硬被卡在喉中,几声倒气才换过惨呼,抱着胳膊嗷嗷的呼起痛来。
另三人眼见不好,仗着人多扑上前来,却被对方三招两式就打得落花流水,不是卸了肩膀就是扭了手臂。
不过虽然都倒地不起,却没有折胳膊断腿,能看出楚齐已经手下留情。
所以关维躲在暗处很是郁闷,看来这笔银子是挣不到了。
他突然想起被自己抛在集市的小白,虽有栓在马桩上,但无人看管,若被人偷牵了去,那可真就赔大了。
“谁!出来!”
他惦记着马,无心隐藏行踪,听到那公子哥的高声质问,便老老实实地走了出来。
虽然几个无赖很容易解决,但楚齐也很苦恼凭他一人,实在没办法将伤者抬下山。
此时见山石后冒出一个高大男人,满脸胡须看不清容貌,一袭破烂的斗篷后面,还绑着一把大刀。
只是虽然衣着邋遢,但身端气正,显然和那四个无赖不是一伙的。
楚齐眼皮微垂对他上下打量,暗道有他在倒是能帮着抬人。
但看他的样子,应该身怀武功,若他是尾随我至此,而我却无所察觉,那他的武功恐怕不在我之下……
难道又是那些杀手?
不,杀手怎会这么轻易现身,而且衣着如此狼狈,倒像个被追缉的逃犯。
看他犹豫,关大侠恍然又有了赚钱的门道。
他大手一拍,哈哈笑道:“想找我帮你背病人对吧!哈哈,找对人了!我帮你背人,绝对平稳舒适,价钱实在!”
楚齐微微皱眉,实在看不出这人是什么来历。但放眼看去,四周只他一人,而山上的伤者也不能再拖,他只得再冒一回险。
“好吧,你帮我把人抬到城里,十两银子。”
“成交!”
关大侠心中大乐,想不到公子哥这么大方,要知小白还卖不到五两银子,这下就算马被人偷走,他也是稳赚不赔。
只是地上还趴着四个无赖,他们此时知道了厉害,楚齐不发话他们动也不敢动。
又见来了个看上去就很凶恶的大汉,更是吓得哭痛都不敢,生怕这人一刀一个把他们劈了。
不过关维却很好心的把他们扶起来,一边告诫不可再为恶,一边挨个正了关节还了位,这才打发他们下山。
四人无不眼含泪花,不是心中感激,而是因为这关节正的,比不正时还要痛上百倍。
楚齐看明他做了手脚,一直无甚表情的端正面孔上,也忍不住微挑嘴角带了丝笑意。
这大汉疗伤为名,似是轻轻一捏,但那些无赖的伤处怕是半年也好不了了。
呵,是觉得我下手太轻了?
关大侠还真是觉得他下手太轻,不管这公子哥是心有顾虑还是真的宅心仁厚,对于这等无赖,只有让他们感受到切肤之痛,才有可能收敛他们的行径。
再向前行,关维却也心有疑惑。
这华贵公子的目的地,竟是一座不大的山神小庙,难道他生病的兄弟居住在庙中?
嗯,好在不是那种荒坟洞府,否则以他精致的样貌,那定是现世的山精狐怪。
不过很快关大侠就发现是自己想多了,这公子哥显然只是为了躲避祸事暂藏于此,而且他那个兄弟……
关维快速扫了眼墙角躺在一堆干草上已经奄奄一息的人,马上明白这青年为何开始时坚持请医生来出诊,而不肯直接带病人去就医的原因。
“主……”那人盖着带有狐皮毛领的精美披风,一看就是这贵公子的穿戴风格。
但他显然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嘴唇乌紫脸上笼罩着一层黑气,出的气还没有进的多。
听到动静他立刻戒备地睁开眼,看清来人后脸现羞惭之色,哆嗦着只吐出一个字,就被楚齐以神色制止。
“阿哲,没事了,我带你进城找医生。”楚齐见他显然比自己离开时更加危重,强掩忧色蹲在他身边,回头望向关维,示意他快来搭把手。
关维走上前,却并未伸手只是摇了摇头。“你不能带他进城,他这种粗犷豪迈一看就不是宋人的样貌……会死得更快!”
楚齐闻言恼怒,却只是皱眉道:“遮住他的头脸,再多给大夫银子。”
关维斜眼看他,指了指地上名叫阿哲的人又道:“他不是你兄弟,我看是你的仆人……所以,你也是?”
“没错,我也是契丹人。”
见被看破身份,楚齐不再隐瞒,但眼中已带了杀意。
关维见之一怔,随即摇手笑道:“别紧张,我又没想抓你们去见官。”
这两个辽人明显是落难至此,看这青年身怀武功却不逼迫医生就范,受人劫持也只是点到为止,再看他对仆人自称兄弟,又冒险去寻医问药,就知他并非奸恶之徒。
虽然现在宋辽两国关系交恶,但关维眼中善恶分明,只要并非恶人,他就一定会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