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判官原名铁雄,本是四海镖局的总镖头,曾经与爱妻育有一女,生活美满如意。
距今二十五年前,押镖归来的他带着大包小裹的礼物喜冲冲的回到家,却看到惨绝人寰的景象。
爱妻赤裸倒在地上,身上都是被淫弄的痕迹。
遍体的青紫、红肿破损的乳头,还有嘴角、阴户甚至后庭未干的精渍。
而脖颈处的勒痕以及外凸的眼珠,则是宣示着她生命的消逝。
如果此番景象是地狱,那他接下来所经历的就是无间!因为就连他的女儿都未能幸免于难……
历经三个月,他终于找到害他妻女的三名凶手,用了七天时间将他们活生生折磨致死。
自那以后他手执判官笔,勾勒生死簿,专司扫荡天下邪恶。
往生咒飘落,鬼灵步掠过便是群邪辟易,妖魔让途。
直到十四年前亡与魔军右帅之手,享年三十六岁。
……
洛清诗有意调查“判官”再现之谜,但苦于无迹可寻也只得暂且压下此事。
萧晨看得出她的情绪,为了消遣她心中郁闷特邀母子二人去往江边垂钓。
次日清晨,三人携带渔具来到江边。萧晨的心思显然不在钓鱼,随身背负一条长凳的他摆明是来混时间,作陪而已,此行的主角是洛清诗母子。
所谓天纵之才便是在任何领域都超人一等,如洛清诗,抛开公认的美貌和武艺不谈,便是在丹青、音律、棋弈等领域她都有着非凡造诣,甚至连这垂钓的技艺也是得心应手。
这不,一炷香的功夫后,大小江鲜五六条就被她收货在鱼篓之中。
反观其子风胜雪,初时还能学着母亲老神在在,随着时间流逝;随着母亲的鱼获渐丰,少年隐隐的争胜心理让他逐渐有些难以维持从容,心绪也变得焦躁。
知子莫若母,眼见爱儿的屁股扭来扭去,直如凳子长刺一般,洛清诗知道他有些许急躁了。
她放下鱼竿,拿着小木凳走到他身边和他并排而坐。
一手搂住他的肩,一手捉住他的腕替他稳住鱼竿。
“心与希望没入水中,闭目养神或纵目碧水,气沉,手稳,心却不在鱼。”
耳闻希音安神明智,细嗅温香沁人心脾,风胜雪的思绪也归于宁静。仿佛是回应江边那对好似画中走出的母子,须臾后鱼竿有了动静。
终究是少年沉不住气,风胜雪急于向母亲表达雀跃心意,张嘴就呼喊道:“娘亲,唔唔……”
眼疾手快的洛清诗不待爱儿高呼出声,柔腻玉手便堵住了他。而后凑近他的脸边,咬耳说到:“傻乖乖,别把鱼儿吓跑了。”
口鼻处母亲柔夷滑嫩的触感,耳蜗被如兰吐息吹得阵阵温痒,正当少年心血将潮之时;就他初次垂钓功成之际,不速之客惊跑了吃饵的鱼儿。
母子二人皆愠怒望去,但见一艘客船载着三五人朝岸边靠近。
风胜雪怒功败垂成,洛清诗怒母子相依的美好氛围被破坏,二人此刻脸色都不是太好,却也没有发作,说到底不过是钓鱼这种小事罢了。
客船在距母子二人数丈外停靠,乘船一行人却迟迟不下船,为首之人对船夫说道:“师兄,这么多年过去,你仍是放不下吗?师父年事已高,时至今日依然盼望着你回去接手宗门。”
船夫摇头道:“昔年一战,我惨败于她之手,甚至把镇宗神枪崩坏一角,丢尽颜面,还累得师门名声扫地。你说我该以何面目去见师父他老人家?”
“都过去十八年了,没人会在意的,再者败给她也并不算屈辱。当年她才十四岁,那个年纪那等造诣除却风玉阳,堪称空前绝后,你又何苦这么多年都不肯释怀呢?”眼见师兄自怨自艾,船上另一名男子不再沉默,连声劝慰。
“一日不弥补遗憾,我就在此摆渡一日,若是余生都未能如愿,那我便老死在这江上。”
任凭众人七嘴八舌劝导,船夫仍旧不为所动,只因心中放不下的执念。
十八年前的龙凤夺魁,他一路披荆斩棘荣获首席。
万众瞩目的他接受着武林同道的祝贺,迎着师长门人欣慰的眼光,还有所有竞争对手的羡慕或嫉妒,一时间风头无二。
正当他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时,却被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无视男女分组 强行挑战。
少女此举虽然有违规矩,他还是很大方的接受了,结果当年双十年华的他手持镇宗神枪落得个惨败的下场,连枪头也绷出寸长的缺口。
(卷二第七章末尾有提及过此事)
十八年前的屈辱折磨他至今,过往的回忆仍然历历在目。
当时惨败的他不甘心咆哮道:“凭什么?凭什么你一个黄毛丫头可以败我?”少女只是淡淡回到:“你是世人认可的天才不假,但须知天才之上更有天才。”
随行一名少妇不忍船夫暗自神伤,柔声说道:“师兄天纵之才,乃是我玄枪堡有史以来最杰出的门人,若一直消沉堕落岂不可惜?今日我们好不不容易寻到你,若是带不回你,我们该如何对师父对宗门交代?”
“天才吗……”
船夫自嘲一笑便不再言语,无心与师弟师妹纠缠的他瞥了一眼正在钓鱼的母子二人,一眼过后便再也移不开目光,居然是她!
那个人当年给予他最屈辱的失败,不知经历几个寒暑,他终于悟得破招之法后寻到边城,却再也探听不到她的消息,传闻只说她携子隐退江湖,料不到青州江畔摆渡十载,因缘际会之下还能与她再相逢。
无需犹豫,十八年来唯一的执着就在眼前,船夫一跃来到母子二人身侧。
风胜雪方才钓到人生中第一条鱼,正欲解钩时却发现身侧站了一位船夫打扮的人。
能避开他的感知靠近至此,此人实力恐怖实在世上罕见。
反应过来的风胜雪有些疑惑,自己便罢了,为何连母亲对此好似毫无察觉?正当他疑惑间,洛清诗开口道:“陈兄,久见了。”
早在船上众人交谈之时洛清诗便了然一切,想不到当初自己一时好胜之举竟然令得意气风发的英杰低迷半生。
她本不愿多生是非,但对方既然认出了她,那便无需遮掩。
陈行墨脸上闪过一抹惊色,他微笑道:“该说荣幸吗?鼎鼎大名的清诗仙子居然还记得我这个失败者。”
“十八年过去,你之形貌变化甚巨,若非闻得你们对话,我想不起也认不出你来。”
对方的淡然让陈行墨有种跨越时光的错觉,仿佛自己面对的仍是当初那个冷傲的近仙少女。
但看到她身侧的少年后才惊觉,原来真的过去了十八年,这十八年来他一日都不曾真正活过,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枪王在那一天便已死去。
陈行墨黯然一叹,道:“一别经年,你连儿子都这么大了,却还是容颜依旧……”
“陈兄特意现身只为了和我说这些不咸不淡的话吗?”
“我要一战!”陈行墨话毕同时掌刀斩下撑船竹竿一节,正好丈长,牢牢握住后猛然惯向地面,震得身后江流冲起巨大水柱。
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哪里还是先前碌碌度日的船夫?
果然与她心中所料不差,陈行墨特意现面正是为了再续当年之争,他要给这十八年虚度的岁月一个交代,给心中的遗憾补上缺口。
洛清诗幽幽一叹:“放弃吧,十八年前你败给我,今日你更无可能。”
自亡夫以嫁衣神功传她毕生功力后,她的修为就已近鬼神境界,何况又精进了十数年?
任陈行墨这十八年有天大进步也是难以望其项背,是以洛清诗好言相劝。
一众玄枪堡门人也来到对峙的二人面前,原来方才江面上远远看到的垂钓女子竟是传闻中清诗仙子。
为首者司马奎恭敬的对洛清诗见礼后也着急劝道:“如今清诗仙子修为恐怕更胜往日真龙风玉阳,师兄你要如何一战?”
十三年前清诗仙子以一敌五万的传说早已得到无数人的证实,而今修为更是难测。
洛清诗的性格他多少听闻一些,此时师兄不由分说就要上前挑战,搅闹人家母子共享天伦,只怕她一怒之下……
司马奎好不容易寻到师兄,实在不愿他枉送性命,只得腆着脸攀些有的没的交情。
但是陈行墨却并不买账,他单臂一挥震退师弟继续道:“我要一战!”
武者的尊严令洛清诗内心动摇,易地而处,若是她自己恐怕也会有此执着。沉吟片刻后她做出决断:“允你一战,了结遗憾。”
陈行墨抱拳弯腰:“多谢成全!”
“师兄你!糊涂啊……”
洛清诗看到玄枪堡众人捶胸顿足的模样只觉得好笑,还真当自己是杀人魔头不成?这时风胜雪拉了下母亲的袖口,示意她附耳听来。
“娘亲,这些人好像很怕你耶。”
看着一脸促狭的爱儿,洛清诗一时间有些尴尬,显然这些人畏畏缩缩的反应正在逐渐破坏她多年来树立给爱儿的温柔慈母形象。
没好气的白了爱儿一眼,轻轻掐了下他的胳膊,上前一步屏退众人后,洛清诗连点九大要穴封锁功力,为的就是能让陈行墨酣畅一战,若否以她如今的内力修为一招之下都需对方豁命来挡。
显然陈行墨的执念得到了她的尊重,不然她也不会这样大费周章。
就在二人严阵以待,各自运气之时,变故突生。
众人只见剑仙幼子毫无征兆拔刀攻向陈行墨,一阵金铁交击后他又飞身一掌打向自己母亲,“怦”的一声气爆后他又好整以暇的站在母亲身侧。
除却洛清诗满目慈爱的盯着爱儿,场间众人皆是愕然,就连陈行墨也呆立当场,不明所以。
不远处躺尸的萧晨支起身子,半眯着眼说道:“这小子怕他母亲封住功力太多,一会交战会吃亏,所以特地一人一招试探。”
萧晨漫不经心的话语点醒了众人,他们虽讶异于剑仙幼子聪慧,却也暗自腹诽,好家伙,对我家师兄就是刀砍,对你娘就是掌击。
司马奎眼见战斗即将打响,突然想起自己背负着宗门至宝,神枪——梨花。
他递过神枪对陈行墨说道:“师兄,用竹竿对敌太过不利,这杆梨花……”
陈行墨自嘲一笑,不舍的看了眼曾经视若生命的神枪,谢绝了师弟的好意:“如今的我还哪有资格用它?”司马奎只得无奈叹息,在他心中没有谁能比师兄更有资格使用这杆神枪。
谢绝过师弟的好意,陈行墨横枪而立,性命相修的精纯内力灌入竹竿,迈着坚毅的步伐踏向洛清诗。
银涛波冷,烟水萧瑟,昔年争魁最终战跨越时空再现!
陈行墨手中竹枪一抖,刹那间数十道闪烁的枪花弥漫空中。
而后朝着洛清诗疾驰,挥舞间,枪芒如连绵浪涛袭向敌手,正是玄枪堡不传之秘——叠浪!
此枪法如同不绝之海潮,重重叠加,每多一层威力就大上一分,而陈行墨已臻至最高境界的九浪狂潮!
他的身形尚在洛清诗十丈外时九重浪涛便已至对方身前,然洛清诗不退不让,手中映雪不动,身前竟自成屏障将惊天浪涛拒之门外。
风胜雪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自封功体的母亲和陈行墨的功力绝对只在伯仲之间,他以亲身验证过,母亲怎么可能仅靠真气外泄阻挡攻势?
他了解母亲的个性,绝不可能暗自解开穴道,那到底是为何?
萧晨迎着徒弟不解的目光淡淡的说了两个字:“速度。”场间观战众人属他修为最上,也唯有他能窥破其中奥秘,原来洛清诗是以极快的速度舞动映雪,形成密不透风的剑网,才得以将九浪狂潮抵御,过快的速度在旁人看来便像是她的手未曾动过。
洞悉玄机的风胜雪瞪眼张嘴,一时间呆若木鸡,心中暗叹自家母亲果真天人!
“铛”的一声巨响将惊诧的众人唤醒,但见二人兵刃交接后已经各自退开数丈,陈行墨双手持枪舞出道道枪花,呜咽风鸣响起将晨间薄雾吹得消散,一根普通竹竿宛如被赋予了生命,简直就是他肢体的延伸。
雾散后他引枪一穿,淡淡白茫中只见一道迅影,竟然穿过他自己舞出的枪花。
观战的玄枪堡门人当即喝彩,原来师兄这十八年竟然将修为精进到这等地步,人已远去,残影犹存。
反观洛清诗以静制动,后发先至,映雪出鞘瞬间便将足穿山贯地的力道引导至身后江面,霎时气劲打入水中,江上杨起漫天水瀑。
方才映雪出鞘的速度并不快,甚至肉眼可见,但时机确是妙到毫巅。
在观战之人看来她仅仅只是拔剑出鞘然后顺势一拨便又化解了一次来势汹汹的攻击。
快则让人肉眼难觅,慢则让人不及措手,快慢之间的变化竟然如此极端!时间仿佛被她掌控在翻掌间,这便是清诗仙子!
陈行墨一招失利后脚步微动,枪尖跟随着对手的剑尖,一道青光、一道银光,“唰”的各划了个半圈,他清啸一声腾身而起!
一道青光随之升上,洛清诗后退一步,剑尖上挑。
陈行墨身形凌空一折,竹枪闪电般下刺而来,宛如凌空飞舞的游隼,以利爪捕捉地上的猎物!
但见洛清诗莲步轻挪,斜斜一剑,向上挥去。
一片银光,封住了竹枪去路,而陈行墨枪尖一抖,竟在剑尖上轻轻一点,只听“呛”地一声,他身形又借势掠起。
此时朝阳初生,光芒已有些刺眼,陈行墨人在半空借着阳光的掩护迅疾连刺十数枪。
洛清诗自知抬首迎敌无利自身,也不去观察对方攻势,而是凭借空气的流动和挥枪的风声判断,连续疾走七丈。
这一连七丈跨出,已置身在竹枪威力之外。
而陈行墨击空后又挥出一道匹练般的青光,划空而来,洛清诗脚下一动,突然又走七丈,她静时如山,动时如电,这七丈行来,有如一脚便已跨出。
掌中映雪银光的闪动,恰好与那飞腾的竹枪一般快速!
陈行墨一击又不中,飞腾的身躯,终于落下地来,此刻洛清诗若是运剑而上,定然可以抢得先机!
但她只是持剑不动,眼看着陈行墨飘然落下地来,绝美仙影此刻凝然卓立,阳光映照在掌中映雪之上,幻出七色的彩光!
陈行墨此刻与洛清诗相对而立,似乎在酝酿着下一招出手的时机,又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而洛清诗见对手暂未动作,居然在相互对峙的紧张时刻将目光转向爱儿,看到他一脸崇拜的样子,洛清诗满心宽慰,转而对着爱儿展颜一笑。
然而这一举动却激怒陈行墨,在他看来对方完全没有将他看在眼中,如此紧张的战局她居然还有心他顾。
他本在犹豫要不要拿出压箱底的绝招,那本是想在最后决胜之际在亮出的底牌,可战局一直胶着,任他如何施展都难将对手逼至极限。
可此时洛清诗的“轻慢”伤及了他的尊严,于是他决定不再保留,于是“倾雨”赫然出世!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看见枪尖如倾盆而落的雨点般从四面八方密集的刺向洛清诗。
“倾雨”的可怕之处正是这快且密集的突刺,让人根本无从闪避,此招正是陈行墨在“叠浪”的基础之上再创巅峰。
反观洛清诗自限功体与之相斗,但战技精妙却未减分毫,漫天枪影皆被她一一化解。
观战众人只见枪沉剑利,交战二人互相争持,毫不相让。
一时间气芒迸射,逼得玄枪堡众人连连后退,而风胜雪稳立师父身侧,丝毫不受影响,激射而来的余劲均在萧晨身前三尺消散。
司马奎诧异的看了眼萧晨,想不到这不动声色的懒汉竟有这般实力,居然可以真气外放形成气罩。
竹枪足有丈长,映雪剑不过三尺半,洛清诗虽是不落下风却始终难以突破“倾雨”,欲拉开距离却又换来对方一招快过一招的进逼。
不愿战局胶着,洛清诗连运剑指神通,数十道剑气穿透“倾雨”直逼陈行墨身前,令他得对方不得不持枪格挡,就是这一瞬滞碍让她得以近身对方三尺之内。
然爱儿在侧,洛清诗不愿在他面前造下无谓杀孽,刺出的剑尖调转方向,转而以剑柄连续重击。
洛清诗始终将身位控制在对方三尺之内,陈行墨的丈长竹枪此时竟成累赘,完全无法应付对方游离于肘腋之间的攻势,不到十招他的下颌、左肩、胸口均被剑柄重击。
陈行墨眼见对方自限之后还要留手,顿感屈辱倍增,怒火红烧之下无视胸口骨裂剧痛,猛运真气震退对手,再度强招压逼。
一片恻隐之心换来疯狂反扑,洛清诗失去耐心,攻势不再保守,目光瞄准竹枪正中一剑刺下欲一举败敌,岂料手中利剑仅仅穿透竹枪尺许便难寸进。
正疑惑间忽感陈行墨功力陡然提升,下一瞬间陈行墨一手持枪一手挥出,洛清诗交掌借力后退至船上。
陈行墨见对手远遁随即追上客船,双方便在此方寸之地再度交锋。
竹枪霸道重如山,映雪灵巧似流萤,高妙武艺令得旁观者皆屏息凝神,这种级别的战斗实在是此生难见。
但见洛清诗身形飘乎若神,凌波微步挪移在水面和小船之间,带起轻曼雪纱随风飘舞,秀鞋轻触水面,溅起的水沫细小若尘埃,婀娜仙姿有若洛神亲临,观战众人无不沉沦在这美轮美奂的景色中。
然狭小空间限制,大开大合的长枪终究难以施展,陈行墨被逐渐逼到了客船正中央的桅杆处。
洛清诗又是一剑挥去,逼得陈行墨双手持枪格挡,这一格正好让洛清诗借力迅速跃上桅杆顶上。
陈行墨还未跃起追击,就看见上方洛清诗一手扯下帆布,一手持剑倒刺而来。
来人速度实在太快,剑刃眨眼便至,陈行墨方感受到兵器交击传来的力道,视线就被帆布遮掩。
风胜雪见母亲那一剑触之即离,而后曼妙仙姿以桅杆为轴帆布为引旋转起来,两息之间便将对手裹得严严实实,再一个纵步跃上岸边。
他心中满是对母亲的赞叹和崇拜,原来战斗也可以如诗唯美。
就在洛清诗远离对手二十丈时,蚕茧般包裹陈行墨的帆布轰然炸裂,片片残布随着爆射的气劲飘落在客船方圆十数丈的江面上。
脱困后的陈行墨再提内元,冲上岸边,但见洛清诗将映雪插入脚下土地,而她两只纤手则是捏起剑诀。
这一幕让陈行墨短暂慌神,刹那间他仿佛又回到十八年前的擂台,当初眼前女子正是用这一招将他败得体无完肤,甚至蹦毁了神枪一角。
“哈哈哈哈……”
陈行墨双膝重重跪地,满眼热泪的笑着,似是笑这本该璀璨却荒诞的一生。接着又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咚咚”向洛清诗磕了三个响头。
“仙子当真有心,陈行墨在此拜谢,今日一战无论结局如何,我也无憾了。”
外人可能不解,但陈行墨又如何识不得洛清诗的良苦用心?
她自限功体,他虽不忿却也无奈接受,否则就不是比斗而是碾压。
自己强招连环近身压逼,她巧妙利用小船短暂困住他再拉开距离,为的就是再现这招,她清诗仙子的成名绝技——剑谴立界!
她所做的一切,战中的算计,都只是为了替他弥补遗憾,让他跨越时间长河再战十八年前的洛清诗。
她虽看似冷漠不近人情,可这份侠义热肠天下间又有几人敢言并论?
做完这一切,陈行墨起身拂去膝上尘土,仰天怒啸一声,运起毕生功力持枪再战洛清诗。
洛清诗只是轻呼道:“剑界,起!”而后映雪竟像有着自我意识般,凭空而起代主攻伐,散出道道霞光般剑气射向敌手。
陈行墨每一步落地都会牵动莫名杀机,剑气或作左右、或前或后,甚至从脚底头顶袭来。
任他手中长枪再如何霸道多变,此刻也只是白白挨打的活靶子。
观战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好可怕的剑界,好恐怖的清诗仙子,更骇人的是这一招竟然是她十八年前所创!
原本五分平手的战局忽然一边倒,剑界外洛清诗轻描淡写的掐着剑决,内中陈行墨狼狈招架,身上已有数道伤痕,不断流失的血液和消耗的力气正在一点点磨灭他得胜的希望。
但陈行墨虽是颓势却不改冷静,只见他脚踏九宫八卦,顺应紫薇斗数变化,力寻阵眼破敌。
终于在又一次打散一道剑气后他眼角余光撇到右侧三丈外一个角落,那里隐隐散发着微不可查的光辉。
三丈距离他转瞬便至,心道:“这十八年,我也不是虚度,剑界中的攻击轨迹早已被我推演了无数遍。”
众人见他高举竹枪,大喝一声:“破!”结果却引动四面八方无死角的剑气袭来,陈行墨错愕之间已然中招。
虽然最后一刻他奋起平生余勇舞动竹枪抵挡,但四肢和双肩还是再添新伤。
错了,全错了,什么破招之法,什么阵眼?剑谴立界于他而言,根本无解!粗重的喘息吹出点点血沫飘散落地,染得滩涂上片片猩红。
洛清诗见他这副模样,就欲撤去剑界,岂料纤手刚要动作就被一阵粗暴地呼喝打断。
“请继续!”
伤重难支的陈行墨呼喊过后以竹枪为支撑,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双指运气连点头顶百汇、喉间人迎、脐下中级三大要穴,头顶一阵白雾过后原本萎靡的身姿再度雄起,鼓荡周身的真气较之最初何止强出一半?
既然不能以技胜之,那便以力破之!
司马奎见师兄此举已是呆愣当场,片刻后才回神说道:“师兄你这又是何苦呢?”话毕已是虎目含泪,其余玄枪堡门人也是各自哀伤。
风胜雪不解的向萧晨求教:“师父,这人做了什么?怎么功力提升如此之多?”
原本懒散的萧晨就连洛清诗再现剑谴立界都无动于衷,此时却被陈行墨强提功力之举惊得一时错楞,就连徒弟问话也未察觉。
直到风胜雪拽了下他的胳膊又复述了一遍问题,他这才反应过来。
萧晨叹息一声,说道:“他以毕生修为换取短暂的提升,此战过后一代枪王将彻底沦为废人。”
原来对方竟然不惜行此极端手段,这般代价之下换来的提升想必远超常人想象,风胜雪闻言立时急了,他颤声问道:“那娘亲会不会有危险?她的穴道可还封着呢?”
对此萧晨却回以轻蔑一笑:“危险?等他突破你娘的剑界能站到她的身前再说吧,况且她自封的穴道还不能自解吗?”
“呼~”
解惑后的风胜雪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只要母亲不受到伤害便是万安,放下心来的他再度将目光凝聚到战场之中。
剑界之中剑气纵横,咫尺寸地如隔重山。
陈行墨手中竹枪点、拨、挑、刺、扫,以霸道绝伦的枪法抵抗,但他每踏近洛清诗一步都需耗费巨大代价,真气在消散,血液在流失,终于在行至半程之时慢了下来。
十八年遗憾,今生最后的机会,自己怎能在此放弃?陈行墨再啸一声,滚滚音浪震得本就不平静的江面再起涟漪。
压榨最后潜力,赌注在仅剩的片刻时间,陈行墨狂似颠疯如兽,任凭战斗的本能驱使自身不断前进。
又耗去盏茶时间,手中竹枪不肯停歇,终于冲破重重剑围,为最后武者的尊严,更为心中不留遗憾。
此时陈行墨手中竹竿经过剑界摧折只余不到一尺,而他仍是倔强的“持枪”刺向洛清诗。
洛清诗无奈幽幽一叹,映雪如受感召极速飞向主人,经过几个盘旋后被稳稳抓握在主人手中,直指来犯者胸膛,而陈行墨手中竹竿则是定格在洛清诗身前二尺之外。
洛清诗眼底闪过一丝悲悯,幽幽说道:“你败了。”空灵仙音虽不嘹亮,却响彻江畔。
陈行墨此时已是油尽灯枯,他倔强的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你也没赢!”然后作出一个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举动。
只见他迎着映雪,任凭被穿胸而过,榨出最后一丝力气用手中断竹划洛洛清诗一缕鬓发。
而洛清诗仿佛失去感知,一动不动,直到陈行墨的躯体无力软倒在地,她才似回过神般对着地上之人恭敬的施了一礼。
(我原本想连更两章,是不是很大胆?就完完全全在忙的不可开交的情况下,连更两章!但是后来我还是放弃了……日你妈的,武斗真难写!
又是在正文中说话,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之前我在文后发表的人物武力定位在某些盗版网站没有,这一次就给非会所的读者补充下设定。
如下:武力分级:绝世、顶尖、一流、二流、三流、不入流。
绝世持平三个顶尖,往下类推,不考虑不入流。
然后将之前出场的一些人物武力定位明确出来,如下:
风玉阳武力:常态7绝世,爆种10,最后透支潜能12。
未被传功的洛清诗:绝世*1.5,爆种换命换两个绝世。
狼国军神夙夜:绝世*3,路人没有爆种的潜力。
魔世帝主武力:常态7绝世,自毁状态11.5。
魔军右帅:常态4绝世,杀完若干顶尖一流高手后下降至3.5。
杨天海、萧晨、铁判官、莫不平、玉虚子:绝世,围攻帝主后剩余四人都是残血所以打不过右帅。
以上人物出现在卷一123章中,洛清诗被传功后对战狼国军神夙夜,她是绝世*8,夙夜因为被风玉 阳重伤,伤了根基,下滑到绝世*2.5。
男主12岁初战季青临时二人都是一流,如今手段尽出已经接近顶尖。
江听涛:顶尖*1.5,后续会有提升。
蓝桐(下头男同老屁眼)、独孤恨(森罗宫狼座)、贲虎(虎座)、林海(和贲虎联手想杀江听涛):顶尖,这几个单独都是被江听涛压着打的。
救男主的梵海和尚:绝世*?如今萧晨:绝世*?如今洛清诗:???这些尚且不好定位。
陈行墨:常态绝世,爆种提升60%左右。
自封穴道的洛清诗:功力相当于绝世*1.2,之所以能胜过爆种 陈行墨是因为技能超模加战斗技巧太强。
最后告诉下读者们,我会隔一段时间就把最新的内容整合发布,我发的文章不像其他那样掐头去尾只有正文,设定想法啥的都在上面。发文ID也是听江潮。)
玄枪堡众人见师兄正弥留之际,纷纷跑来将他围住,洛清诗则是不着痕迹的退了几步,把这最后的时间留给他们。
陈行墨意识已经模糊,仍不忘从怀中掏出一小团白布,颤巍巍的递交给司徒奎。
司徒奎将沾染着热血的布裹解开,里面是一小块玄色铁块,形状并不规则,长宽约寸。
“师兄,这是梨花的碎片,这十八年你一直都……”
“我已无憾,只是它……”
洛清诗见众人默然,说道:“神枪有主如你,亦无憾。”
看着泣不成声的师弟妹们和一脸肃穆的洛清诗,陈行墨还想说些什么,却无力地垂下了手,一十八年前纵横武林的少年枪王就此落幕。
忽而,洛清诗面色涌上异样潮红,娇躯亦不由自主微颤。
她赶忙解开被封的九大要穴,而后喉头一甜,一抹嫣红从嘴角缓缓滴落,看来自封功体对战陈行墨也给她的身体带来相当的负担。
虽是陈行墨一心求死,但毕竟是死在洛清诗剑下,玄枪堡众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对洛清诗有正面的情绪,但看到这一幕才知道清诗仙子为了了却自家师兄遗憾付出怎样的代价,以她的身份实力大可置之不理或者随手败敌,但她却选择了损伤自己周全他人。
即便都沉浸在哀伤中,玄枪堡众人也不由得肃然起敬,眼前的武林传说无愧“侠义”二字。
他们忍不住高呼:“仙子大义!”
简单客套几句后,玄枪堡门人带着陈行墨的遗体离去了。
洛清诗目送他们离开后才盘膝打坐运气,淼淼白雾自她向四周升腾飘散,婉如天界仙子位列神座之上。
眼看着母亲呕红,方才她先和别人交谈,他不好上前打岔,等人走后她又自顾疗伤。
未能第一时间了解母亲伤情的风胜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的步伐在滩涂上踏出道道不安的印记。
风胜雪兀自焦躁中,鼻尖突然涌入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清香,那是母亲的体香,猛然回首却见母亲眨巴着灵动的水眸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哟?可把我的胜雪急坏了?”洛清诗嘴上调侃,心却像泡进了蜜罐。
虽不愿爱儿着急难过,可看到他无比关切的样子实在太过受用,哪个做母亲的不想被儿子放在心头牵挂呢?
“长这么大没见过您受一丁点伤,这次您都吐血了,孩儿能不着急吗?娘亲你现在到底怎样了?”风胜雪面上担忧不减,一串话说得又快又响,生怕母亲隐瞒自身伤势。
其实不过是经脉闭塞一段时间导致的气血翻涌,此伤换做常人会有些难缠,但以洛清诗的惊天修为,吐出淤积血液后又调息一番,早已是恢复如初。
但这难得受伤的时刻,可以名正言顺“柔弱”的机会,她怎肯轻易放过?
她也要当一回“乖乖”,享受被人照顾的滋味。
洛清诗佯装伤体未愈,抚额娇呼道:“哎哟,娘亲方才心血潮涌,现在还有些难受,浑身使不上力气呢。”
一旁萧晨见状就欲嗤笑,却被洛清诗狠狠的剐了一眼,他赶忙捂住嘴背过身去。
风胜雪一颗心都系在母亲的伤情上,哪里能察觉得到两个大人之间的察言观色,当下焦急道:“那我们赶紧回去休息。”
洛清诗楚楚可怜的说道:“可是娘亲没有力气,轻功都施展不出,此江畔距你师父家五十里之遥,让娘亲如何回去?咳咳咳……”
风胜雪听闻母亲嗽声,心急之下全然不顾师父在侧,一把将母亲横抱而起,温柔的对母亲说道:“娘亲您在孩儿怀里小憩一会,我尽量稳当些,不颠着您。”
身处爱儿怀抱,浓浓暖意涌上洛清诗心头,自己含辛茹苦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此刻像曾经自己抱他一样抱着自己。
人世一遭,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一双藕臂圈住爱儿脖颈,洛清诗朱唇贴近爱儿脸颊就欲行“狂风暴雨”之事,但余光瞥见萧晨,也只得小鸡啄米般在他白嫩的小脸上触之即离。
对着爱儿说道:“我的胜雪长大了,都能抱起娘亲了。”而后头一歪,倚靠在爱儿怀中闭上了眼眸,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些什么。
深陷浓情中的母子二人没有发现,身后的萧晨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神色复杂的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