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金花救母

暮气笼罩在全州上,让整个城池看起来如梦如幻。

全州已经属于湖广,气候并不是像广南一样温暖如春。

暮气中夹带着冰冷的寒意,朝着杨金花的面庞呼啸而来。

杨金花拥着锦袄,站立在城头。

母亲率着五千精骑奔赴桂州,救援自己被困的哥哥,已经过去五六日了,却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两天前,她已派出探子前往桂州城下刺探消息,还没有回来。

以前,她的担忧都是多余的,母亲总是可以出奇制胜,将强敌的首级的纳入囊中。

但是这一次,她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不祥之感,总觉得母亲会出什么意外。

自从父亲战死沙场之后,她就和母亲相依为命,如果没有母亲,她杨金花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某种程度上,她比哥哥杨文广对母亲更加亲近。

毕竟哥哥尚未满十六岁,就和平西大将军狄青一起出镇西夏了。

大南王侬智高曾经一度企图突入湖广,直捣中原,但终因穆桂英率大军南下而回师邕州。

全州城下已遍遭荼毒,满眼望去,都是残瓦断壁。

“什么人?站住!”忽然一名守城的军士对着城下大喝。

杨金花循着他的声音,往城下望去。

在薄暮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队穿着破甲残袍的士兵,为首的是一员年轻的将军。

“大哥!大哥!你回来了!”杨金花认出这名少将军正是自己的哥哥杨文广,高兴地大叫起来。

她忙对身边的军士道:“快打开城门!”

守城军士也认出了来者正是杨文广,急忙放下吊桥,开了城门。

杨金花匆匆跑下城楼,去迎接自己的哥哥。

但是她一见到兄长的模样,不由大惊。

只见杨文广的样子极其狼狈,一身亮银甲上满是血污,头盔也歪到了一边,原本如白玉般的脸上,也尽是泥土和血渍。

杨金花急问:“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杨文广摇头道:“我奉母帅之命先行,人马直驱桂州。在桂州城下和贼军三王侬智光交上了手。不料侬智光那厮诡计多端,我中了他的埋伏,被迫撤到一座山上固守待援。好在母帅得知军情,千里驰援,我方可脱离虎口,侥幸逃还。”

杨金花听了这话,就朝他的身后望去,却未见母亲穆桂英的身影。

她又急切地问道:“母帅何在?”

杨文广闻言,神色便哀伤起来:“母帅闻我被困,率奇兵出击,本可大获全胜。不料叛贼孙振投敌,向贼军透露了军机。贼首侬智光阴结三十六峒之兵,在桂州城外截击母帅。战乱之中,我与母帅失散,不知现在母帅是否无恙。”

就在两人说话间,杨排风也得知了杨文广进城的消息,就亲自带队前来迎接。

不料到了城头,只见杨文广,不见穆桂英,恰好听到兄妹二人的对话,便开口道:“你兄妹二人且先放宽心,本参赞即刻派遣人马,出城接应,寻找元帅的下落。想元帅本领通天,武艺高强,定能逢凶化吉,突围归来。你兄妹二人休要焦急,杨先锋远道跋涉,先下去休憩吧。此事交给我打点便是。”

杨文广听了杨排风的话后,便点头答应,带着一队疲惫的人马,回军帐中休息去了。

待哥哥走后,杨金花依然满心焦急,对排风道:“母帅生死未卜,金花理当前去营救。请参赞派两千精兵于我,金花亲自前去,也可安心。”

杨排风看了一眼杨金花,道:“小姐虽然武艺高强,与汝兄伯仲之间,但初经战阵,不谙用兵之道。若将人马交付于你,恐有所不妥。”

杨金花道:“金花自小随母学艺,十八般武艺,排兵布阵,早已深谙于心。你若是不信,金花可立下军令状,如不能救回母帅,斩杀贼将,当引咎谢罪!”

杨排风摇摇头,道:“排风久随元帅左右,若是元帅在此,也必定不会答应你的要求的。休再多言,此事还是交由我处理吧!”

杨金花见说不动排风,闷闷不乐,独自回房去了。

入了闺房,心里便越发不是滋味。

想来母帅失落敌阵,杳无音信,自己作为女儿却不能助其一臂之力。

又被杨排风轻视,不能一显身手,只能在全州城里干着急。

便暗自打定主意:“既然杨排风不肯将兵符交给我,我便独自一人前去营救。”

主意已定,便一个人坐在床上,只等夜幕降临。

一晃眼,已到了二更时分。

杨金花悄悄起身,推开窗子,朝外望去。

只见全城已被暮色笼罩,仅有禁军的营地里,依然灯火通明。

想来杨排风正在和麾下将领,商议出兵接应母亲的事宜。

杨金花脱下身上的锦袄,换了一身平民麻衣,摘下头上的金钗银饰,将自己化妆成一名村姑的模样。

她将短刃藏于衣下,翻身出窗,顺着窗前的那颗大树,一下子溜到了地上。

杨金花身轻如燕,几个起落,便已奔到了禁军的马厩前。

她牵了自己的坐骑,悄悄出了禁军营地,往城门口而去。

守城的士兵认出了杨金花,正是元帅之女,虽然见她一身素装,有些奇怪,但还是恭敬道:“小姐夤夜出城,不知有何贵干?”

杨金花把眼一瞪,道:“本小姐自有军令在身,要出城办理。尔等竟敢阻拦去路,待本小姐将此事告知元帅和参赞,拿你问罪!”

士兵哪里敢顶嘴,又见是元帅之女,不疑有他,便开了城门,放她出城。

出了全州,四下一片漆黑,远方的山岗,更是黑黝黝的,像是一股浑浊的掀天巨浪,朝着杨金花直扑过来,让她有些恐惧和窒息。

杨金花不由产生了退意,但是一想到此时母亲说不定还在敌阵中拼命厮杀,血染征袍,便又来了勇气。

她粗略地辨了辨方向,找到去往桂州的大路,便快马加鞭,直奔而去。

一路上,杨金花风餐露宿,披荆斩棘,竟不到两日的时间,已到了桂州城下。

本以为桂州城下锋镝交加,母帅正和贼军拼死交战。

不料绕着桂州走了一圈,竟未见到半个宋军的影子。

倒是一路上,见到不少僮兵和宋军的尸体,想必是兄长和母亲与敌军交战留下的。

杨金花好生纳闷,暗忖道:“我离开全州之时,尚未得到母亲回城的消息。这一路走来,却为何不见母亲?”但是又转念一想,母亲和兄长中了敌人诡计,且战且退,说不定此时母亲早已从其它的小路回到全州了。

想到这里,便打算返回全州。

可是又一想,自己已经到了桂州,不妨混进城去,打探敌人的军情,顺便亦可打听一番母亲的消息。

拿定了主意,杨金花在城外弃了战马,改为步行,全然一副逃难村姑的模样。

杨金花混入了一小股从昭州而来的难民之中,进了桂州。

城内,僮军依然到处横行。

杨金花唯恐避之不及,被人识破了身份。

她低下头,混在人流之中。

这两天来,她不停赶路,未曾休息,不禁觉得肚子饿得有些发慌,便想找个地方先安顿下。

杨金花忽然想起母帅麾下曾有一名得力部将,名叫曾杰,此人擅长打探消息,曾听他说起,酒肆饭庄是刺探的绝佳去处。

因此打定主意,找了一间城里有些规模的饭庄走了进去。

这一天,正是侬智英拿着穆桂英游街示众的第二天。

桂州城里的百姓见到大宋元帅被贼人如此羞辱,皆如丧考妣,满城人心惶惶。

杨金花早已察觉城里的百姓神色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道是如今兵荒马乱,盗贼横行所致,也没放在心上。

可是等到进了饭庄,才发现事情远没那么简单。

只见有几伙人围在几处,七嘴八舌的到处议论。

杨金花要了几个菜,一边吃一边偷偷留心他们的对话。

虽然听不太清,却常常可以听到他们提到自己的母亲“穆桂英”或“穆元帅”几个字眼。

杨金花好生奇怪,每当听到这几个词的时候,都是心惊肉跳,暗忖:“难道母帅遭到了什么不测?”她再也按捺不住,胡乱地吃了几口,便起身凑了过去。

这是一伙样子看上去像是市井无赖的年轻人,其中一个长着癞子头,正在那里高谈阔论,眉飞色舞,身旁的一群汉子不停地起哄,惹得他兴致更加高涨。

只听其中一名汉子道:“癞哥,昨日你赚足了二十两纹银,今日这顿,可要你包了!”

癞子头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道:“那是!那是!若没有穆桂英,老子还赚不到这些银子呢!”

杨金花凑到跟前,拱手道:“各位大哥,小妹方才听你们提到穆桂英穆元帅,不知你们在谈论她什么,能否告知?”

癞子头的目光,马上被杨金花吸引过去。

只见杨金花虽然蓬头垢面,满脸风尘,却依然难掩国色天香之姿,宛如淤泥中的荷莲,风霜中的傲梅。

癞子头上上下下打量了杨金花一番,道:“哟,你这位姑娘,想必是今日刚刚进城的吧?”

杨金花道:“正是!小妹杨……”说到这里,她马上愣了一下,心中暗自庆幸,反应及时,要不然可真将自己真名报了出去,身份岂不是马上被识破了吗?

她灵机一动,编了天波府里面一名丫头的名字:“小妹杨秋菊,自昭州而来。不料途中与家人失散,流落桂州,今日刚刚进城。听闻前几日宋军兵薄桂州,又听几位大哥在此谈论宋军元帅,不知所谓何事,特来请教!”

癞子头一听,马上放肆地大笑起来,旁边的几个人,也跟着他一起大笑。

杨金花被他们笑懵了,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只见他们像是在谈论一件能让他们无比兴奋的事情。

笑了好久,也没见他们停下来。

杨金花不禁有些动怒,道:“你们怎的这般无礼,我好心相问,你们却只顾着自己大笑!”

其中一名汉子勉强收住了笑声,望瞭望杨金花,道:“你这位姑娘,看你年纪轻轻,应是尚未婚配吧?”

杨金花又愣住了,不禁有些奇怪,自己去问他们穆元帅的下落,他们却反问自己婚配的事,是何道理?

便应道:“正是!小妹今年刚满二十,尚未嫁娶。”

那人道:“若是尚未嫁人,这事可真不能和你细说!你一个姑娘家,见了那事,羞也不羞?”

杨金花疑问道:“这话从何说起?大哥说不明言,小妹又怎知此事不可被我知晓?”

那人道:“既然你问了,那么和你粗略说说倒也不妨!昨日就在这桂州城内,大南王的妹妹侬智英将军,拿着宋军元帅穆桂英游街示众,当众把她的衣服都扒光了,还让她骑了木驴……”

杨金花一听这话,如遭五雷轰顶,眼前一黑,差点昏倒在地,问道:“你,你说什么?穆……穆元帅被贼军擒住了?”

那汉子赶紧上前,一把捂住了杨金花的嘴,怒道:“你这姑娘,好生不懂事!如今这里是大南国的天下,你竟敢说他们是贼军!若被僮人听得,定将你问罪!”

不料杨金花却一把将他推开,失魂落魄地叫道:“不可能!穆元帅武艺高超,威震天下,怎么可能被贼人所擒?定是你们造谣,诋毁于她!”

众人一听,更是大笑不止。

一名油光满面的痞子笑道:“纵使她武艺再高,上了木驴,还不得乖乖得任由那根木头插她的小穴!”

他的话还没说完,另一名獐目鼠眼的痞子就接了下去:“你可是没见过那场面!咱们的癞哥马车一跑,那根木头抽插得可快了,把她的小穴都快捅烂了!”

癞子头一拍桌子,兴奋地站了起来,也开口道:“僮军的那驾木驴,做得可真不错。只要老子的马跑得越快,那木棍就抽得越快。老子骑着马一跑起来,穆桂英那贱人,就开始大叫!那叫声,停都停不下来!想必她和男人行房的时候,也没叫得这么卖力过吧!哈哈!只要一听到她的叫声,老子就越来劲,真想停下来狠狠地插她一番!”

癞子头的话还没说完,众人又大声哄笑起来,仿佛是在讲一桩滑稽的事情。

癞子头接着又说:“等出了集市,你们猜,穆桂英那贱人对我说了些什么?”他的话语停了下来,望望围观的人群,见他们都不住地摇头,才接着说:“她忽然对老子说,求求你,放我下来吧!我受不了了!在插下去,我的骚屄就要坏了!哎哟,只要你放我下来,我就给你舔肉棒,小穴也让你随便玩,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他添油加醋说话的时候,还不是装出一副令人厌恶的扭捏姿态,仿佛穆桂英是一个淫荡的妓女一般。

众人说出来的话,每个字都像是一枚锋利的钉子,狠狠地钉在杨金花的心上,让她痛不欲生。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母亲竟然会被敌人俘虏,还以这种耻辱的方式游街示众。

再听到这些痞子对自己母亲的污言秽语,不由怒从心来。

她早已忘记了自己此时的身份,骂道:“你们这些贼子,竟敢……”她说着,手就往自己的衣下伸去,要拔出藏在那里的短刀,将这些污辱自己母亲的凶手全部斩杀殆尽!

杨金花没说完的一句话是“竟然如此污蔑我母亲”。

原本是打算话音一落,就让这些痞子身首异处。

不料她的手刚刚握着刀柄想要拔出,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握住,竟一动也不能动。

杨金花大惊,转头看去,只见握住她手臂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痞子。

此人身高七尺,面白唇红,看起来不像其它人一样惹人厌。

那人对着杨金花,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什么?”癞子头拍桌而起,骂道,“小娘们,你刚才骂谁贼子!”

那年轻痞子怕金花吃亏,赶紧起身道:“癞哥息怒,小弟这就将她赶出去!”说罢,就将杨金花用力地往门外一推,喝道:“滚!别让老子再见到你!”

杨金花跌跌撞撞地被推出了饭庄,还没站稳身形,不想那年轻痞子也跟了出来。

他一把将杨金花拉到一个僻静处,拱手道:“小人石鉴,邕州人氏,以打家劫舍为生。因逢战乱,在桂州城内暂时躲避。方才失礼,还请小姐见谅!”

杨金花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见他虽然盗匪,却彬彬有礼,不像那些痞子惹人厌烦,便道:“方才小妹一时冲动,多亏公子出手相救,在此谢过!”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石鉴却又一把将她拉住,道:“若石某人猜得不错,小姐是宋军派来的奸细!”

杨金花一愣,想不到自己的精心乔装,竟被对方一眼看穿。

她见对方并非凶徒,刚才又救过自己一命,便如实道:“实不相瞒,小女子正是穆元帅之女杨金花是也。因听闻母亲遇险,前来相助,却阴差阳错,进了桂州城内,得知母亲被俘之事,实在痛心之至。”

石鉴闻言大喜,问道:“原是穆元帅之女,失敬失敬!不知小姐此番前来,带了多少人马?”

杨金花叹息摇头道:“小女子并未带一兵一马。只因我初经战阵,母亲和各位将军并不让我领兵。小女子只是忧心母帅境遇,独自前来!”

石鉴道:“小姐一番孝心,令石某人敬佩。只是你孤身前来,未免太过冒险。若你信得过我,就让我带你出城,去宋营求取救兵,卷土重来。石某人必在城内作内应!”

杨金花道:“不行!我母帅现在身在敌营,多待一日,便多受一日的屈辱。小女子身为儿女,又岂能忍心坐视母亲如此?待今日天色一晚,小女子自当杀进敌营,去救出母亲!”

石鉴想了想,道:“既然如此,石某人自当助小姐一臂之力。”

杨金花大喜,道:“有了兄台相助,自是多了一半把握。只是小妹不知母亲被关押在何处,若兄台知道消息,可否方便告知?”

石鉴道:“宋军兵薄桂州,僮军无论强弱,都上了城楼驻守。想必穆元帅也被他们关押在城楼下的刑房里面。只是那里守卫森严,不容易混入。若小姐执意要去,石某人就算拼了命,自当鼎立相助!”

杨金花听后深受感动,道:“我母亲虽为大宋元帅,但却是小妹之生母。金花救母,乃个人私情所致,若是让你为我赴险,实在过意不去!”

石鉴道:“穆元帅为国,为社稷,舍生忘死,为石某所敬佩。今日蒙难,理当营救!”

杨金花深知入敌营救人,凶多吉少,不愿让石鉴这样素昧平生的人为自己赴难,道:“若兄台有心相助,不妨即刻出城,将我母帅被俘的消息,告知宋军。金花听闻余靖、孙沔二位将军,驻扎在离城六十里处,只待大宋禁军一到,合兵一处,便可出击桂州。然全州五万之士,却因粮草短缺,难以行进,不如让余、孙二将军赶赴全州会合。”

石鉴一听,犯难道:“小姐所言甚是在理,只是石鉴一介草民,又是自桂州而来,恐怕余、孙二将军不会听信我的话!”

杨金花摘下藏在腰间的令牌,交给石鉴,道:“有此令牌,足以让两位将军信服!”

石鉴接过令牌,藏了起来,道:“那石某人这就去将消息告知余、孙二将,小姐自当保重!”

两人别过后,杨金花便往城楼方向赶去,待到了城楼下,果见僮军旌旗招展,兵甲森严,看守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她便寻了个僻静之处,遁起身形,只待夜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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