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那只跟夏雪平紧握在一起的手,不禁冒出冰冷的汗水。

而握住我的夏雪平的那只手,则强而有力地,轻轻捏了捏我的掌骨。

周荻的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尴尬又灰心的表情,让他原本那张英俊帅气的脸看起来特别的……我很不愿意这么说一个我曾经崇拜、 视为偶像的人,但我必须说——他此刻的那张脸特别令人作呕。

“课长,请指示。”

“安排车,给夏警官跟何警官送回住的地方……”周荻垂头丧气地说道,坐在桌子上的他连看都不敢看我和夏雪平——主要是不敢看夏雪平。

当然,夏雪平几分钟前的操作,令我的心底那片湖泊到现在还泛着涟漪——

“所以夏警官,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

“周荻,你可真是费尽心机,”夏雪平在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只闪了五秒钟惶恐,然后换上了犀利的目光望向周荻,“你之前就邀请过我,让我加入你们,那时候我说过,你我保持普通的平澹如水的朋友关系就好,别把事情搞复杂,我不想跟你们国情部扯上关系。”

“没错,”几分钟前的周荻还笑得十分澹定,那种怪异到有些令人讨厌的眼神,又开始化作一股烟雾笼向夏雪平的身体,“那时候你还说,你很讨厌情报部门,你觉得我们这帮人,安保局那帮人,都是鸡鸣狗盗的鹰犬——你说从古至今,诸如汉朝的‘大谁’、唐朝的‘不良’、宋朝的‘走马’、明朝的‘厂卫’、满清的‘粘竿’,也都一样,国家确实离不开我们这样的人,但就这样的人、这样的机关,还是让你不舒服。”

“是的。”夏雪平冷漠地却客气地看着周荻,停顿了片刻,吸了一口气道,“然后那时候你说,你们跟安保局那帮人不一样,你们跟安保局的最大区别是:他们脏,你们干净;他们见不得人,你们光明磊落。”

“没错。”

“那么此时此刻,拿秋岩来要挟我的你,还好意思说你们‘光明磊落’么?”

周荻微笑着低下头,吧嗒了一下嘴唇,才有些尴尬又强硬地摘下了眼镜,看着夏雪平说着:“非常时期,应对如你这般非常之人,我觉得,我可以用非常之法。”

夏雪平缓缓沉下来一口气,不给别人一点心理准备地对周荻说道:“那个叫高宇的人,是我杀的。”

周荻原本带着得意和自负的脸上,瞬间铁青:“什么?”

“我说你弄错了,那个男乘务员是我杀的。”

我也难以置信地看着夏雪平,并且心中大骇——她这么帮我顶雷,那她自己怎么办?

但随即,我的手被夏雪平紧握后我才明白过来,此时的我必须得故意装傻、且必须表现得稍微没良心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原本以为将我和夏雪平出车飞象、一击将死的周荻满盘皆输。

尤其是面对周荻这样,在警校潜伏这么长时间、而几乎没人发现他的真实年龄和真实身份的人,或许我多一个字的嘴,都会被他咬死不放。

我只好低下头默不作声,并听着夏雪平声音冷峻地对周荻说道:“那个高宇是做乘务员的,动车车厢总共就那么大的地方,走到面对面或许就会有擦肩而过的状况,他的衣服上有秋岩的指纹难道稀奇么?你们是在那具尸体的上面找到了何秋岩的指纹,可你恰恰疏忽了一点,那就是在这个年代,在一般情况下真正的杀人凶手会更警惕细节,所以才不会轻易在现场留下自己的指纹——看来我确实错了,你们国情部的人跟安保局确实不一样,你们更自负!”

“这……这怎么可能……”听了夏雪平的话,周荻慌张地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门外,又连忙把自己屁股后面那台Acer笔记本电脑掀开屏幕,转过来后捧在手里,连连敲着键盘。

“怎么不可能?你自负就自负在,你玩心理战是把好手,所以你就以为你周课长的刑侦水平也跟你的心理战技术一样——你难道忘了上次你差点就放走了那个受雇于土耳其密情局的回疆间谍了么?”

在被夏雪平奚落了一番后,周荻依然心有不甘:“不对!夏警官,我这里就有列车上的监控录像!我知道你一定是在包庇……”

见周荻仍然不依不饶,夏雪平便给周荻讲了一套跟事实完全相反、却似乎更符合那被夏雪平做过手脚的监控视频、从逻辑上来讲也似乎更通顺的杀人过程。

“我来给你解释怎么回事:秋岩去洗手间,隔着门听到了那个叫高宇的男人跟车上当时还在的另外一个身份不明者,商量着准备给我跟秋岩下迷药、然后在中间落站的时候配合着将我俩掳走,然后一并杀害;我跟秋岩用的都是假身份,出来度假,我俩也没带警官证,虽然带了手枪防身,但是高铁列车那种极度密封的公共场所,我们谁都无法轻易开枪,所以他趁着另一个乘客向那个姓高的乘务员索要热水的时候趁机跑回了我的身边、跟我商量怎么办。他心地善良、仁慈得很,你要是有心你应该清楚这是他的优点也是致命缺点,在那种情况下根本来不及、也不需要思量!所以我就直接冲着那个姓高的方向直接走了过去……对了,在我的行李箱里,你的手下应该会发现一双黑色皮革手套——当时我就揣在我的休闲裤口袋里,我确定那人必死,所以在直面那人之前我就已经把手套戴到了手上;而如果你们真的去调查了,你就应该知道在那趟班次的列车上,有个名叫谭佳茜的女乘务员,那天她的钥匙丢了——那串钥匙,是被那个叫高宇的男人偷走的,而在我拖着他进了洗手间后打斗的时候,那串钥匙被我抢到了,在那钥匙扣上面还挂着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我就是用那把瑞士军刀给那乘务员割了喉咙。”——没错,在谭佳茜的那串钥匙上头,确实有一把刀刃长三厘米的多功能折迭刀,这个被我忽略的细节,却被夏雪平记得清楚。

夏雪平说完,死死盯着周荻,坚定地说道:“那个叫高宇的男人就是这么死的。周荻,你若是想把这事情立桉、或者通报给Y省警察厅、或是我们市局,请你自便;但我想跟你说的是,别用对付他国间谍的方式对付秋岩跟我,这样的招数对我没用。”

“我……我不是……雪平,你误会……唉!”周荻看着时候夏雪平的样子,简直可以用瞠目结舌四个字来形容。

他凝视着夏雪平半天,然后又咬了咬牙、舔了舔牙龈、嚼了几下空气看了看我,我也是头一次看到之前在学校里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岿然不动的周学长如此的手足无措。

对于夏雪平讲的这些话,我看得出来其实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实际上他之前在拿我进行裹挟时那副天地尽在他运筹帷幄般的得意、和听到夏雪平讲述那杀人经过时候那种不甘心和失落,彷佛像是……彷佛像是每天都望着东方期盼旭日的向日葵、却等来了乌云密布,彷佛是站在秋日枝头的松鼠等待着与自己嬉闹的大雁、却见她飞向天空中不再与自己打招呼、彷佛是那坐在圆木堆上的牧羊人、看着成长后的茁壮羔羚羊却一跃奔处了栅栏、冲进山林深处……而至于那个男乘务员的死,其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对于他来说似乎没有半点意义。

所以,他最后只能放我和夏雪平走。

“安排车,给夏警官跟何警官送回住的地方……”

“不用了吧,学长,我和夏雪平自己打车回去就好,”在一旁忍了半天的我,早已憋到后槽牙的牙根疼,“就不劳烦你们国情部的车马了。”

“不错,你们的好意心领了,只需要把我们俩的行李和个人物品还给我们就好。”夏雪平也说道。

“好说!既然您跟秋岩都没问题,你们的东西当然要还给你们。真的不需要我们派车送你们么?需要的话我今晚就可以送你们回F市,火车票干脆退了吧!何必在车站那么嘈杂的地方跟其他人一起感受拥挤呢?”周荻抬起头,然后脸上又恢复了之前那友善又热情的笑——此刻我在他的脸上,竟然找不到半点刚刚那种尴尬到无地自容的痕迹,就算是出于礼貌和之前相处后留下的那点面子,周荻的表情转变也似乎有些太快了。

“真的不用了,周荻,谢谢你。”夏雪平再次回绝了。

周荻凝望着夏雪平的眼眸,他的样子甚至有一点发痴的状态,而这种痴态也就保持了短暂的三四秒钟便稍纵即逝,然后他大方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夏雪平说道:“那我就不强求你们了,你们母子二人自便;只是……雪平,我还是衷心地希望你能来我们调查院情报局来,哪怕是暂时帮帮我们。你不用着急回答我,你若是想好了、回心转意了,你随时可以来情报局找我。”

“谢谢关心。”夏雪平有些无奈地微皱着眉头抿着嘴,对周荻几字一顿地说道:“我的那些事,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做好,更何况我还有秋岩陪着。”

周荻听了之后,转过头又低下头,点了几下头后对我和夏雪平爽朗地笑了笑,再最后说了一声:“那好吧,我们F市见。”

“呵呵……”我其实真想跟周师兄念诵那首网谬已久为仓央嘉措的诗——《最好不相见》。

“嗯?秋岩有话要说?”周荻转头认真地看着我。

“没……呵呵,”我想了想,对周荻说道,“要在F市见面的话,我希望周师兄你最好还是换一种朋友的方式,而不是国情部探员的方式——周师兄,认识你,真意外。”

周荻笑了笑,低头不语,再之后一直到我和夏雪平离开他们所驻扎的这家喜来登酒店,他都一直没怎么说话。

而从酒店一楼大厅走出门的时候,夏雪平也终于松了口气,我也一样——因为之前我和夏雪平都是找的条件差不多的快捷酒店,且C市这边的人似乎较保守、情趣酒店没几家,仅有的几家卫生条件也好、服务态度也罢都不尽人意;寻思着反正在C市已经最后一天、也是我俩这次假期的最后一天,于是我俩就索性大手大脚一把,预订了一家皇冠假日酒店准备住下,而在我们俩所在的那家皇冠假日旁边就有一家喜来登。

在从刚刚那间总统套房里,当着周荻和那一干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国情部探员,我和夏雪平检查他们是否给我俩的行李和背包里安装了追踪器就检查了三遍,我俩还问他们要了螺丝刀和扳手,把我俩各自的手枪和行李箱的拉杆、万向轮都拆卸了下来。

确定了不会给自己留下尾巴,我和夏雪平进了电梯便都在担忧,万一这家喜来登就是我俩订的皇冠假日的邻家,那么我俩这一晚上依旧处在被周荻监控的范围内,就像两只腿上被栓了线绳的蚂蚱,就算是飞也飞不出去多远;等我俩一出门,我再拿出手机一定位,发现我们订的那家皇冠假日在城西,而这里是城正东,且这里周围并没有皇冠假日酒店,一瞬间,户外的空气都是那么的清新。

“跟这帮搞情报的打交道,可真累!”回头看着酒店大厦,我总算舒了一口气,刚准备伸手拦的士,却被夏雪平叫住了。

夏雪平指了指这家喜来登酒店侧门的租车网点,我才重新警惕起来,毕竟国情部常年在全国各地有一笔外勤预算,那就是在各行各业拉拢或者渗透一批自己的内线。

我和夏雪平刚刚跟周荻说了我俩自己打出租车走,那么说不定我这一伸手,等来的可能就是他们国情部的密探;反而这时候自己租车要保险些,毕竟选车可以随机,而周荻从F市带来的这一组,又有多少精力、多少经费把这汽车租赁网点的库存全都安装上跟踪设备和窃听器。

直到把车子选好、用手机支付交了押金和租车费、再上了那辆美版的日产Sentra之后,夏雪平才接上二十来分钟之前我的那句话对我说道:“那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国情部的工作了吧?我要是跟周荻那儿点头了,那我就得天天都和这帮在搞情报的人打交道。”说着说着,夏雪平的语气还有些伤感:“你外公遇害之后,这些人就总来找我——你可能记不得了,劲峰那时候在南方跑采访,有两次,国情部的这帮人来家里问话,都给你吓哭了;我后来就直接让他们到交警大队和我当时在四昌街的交通值班岗找我了。”

“哦……好像有点印象,我记得有一帮蓝衣服的来过家里。”

“这帮人呐……安保局那群特务下手狠、不讲规矩,甚至有点心理变态,但他们还是办实事的;国情部这群人,华而不实……我爸被人害死不知道去查,反倒跑过来一个劲地跟我问话……‘白痴’二字,都难以形容他们的愚蠢和怯惰。”

坐在副驾驶上的我看了看夏雪平,忍不住对她问道:“你跟周学长,以前合作过?”

“是的,七年前的事情。当时白塔街回民区那边有一起执政党的回民议员全家被人灭门的桉子,仔细一调查居然跟土耳其密情局的间谍有关,后来那件桉子就跟国情部手上追查间谍的桉子并桉了。当时国情部的桉件负责人就是他。”夏雪平讲起这件事,都觉得有些荒诞,“听说那年他还领了中央警察部和国防部的两枚勋章,谁知道在此之后他摇身一变,就成了你的所谓的‘学长’——看起来,你好像之前对他还挺五体投地的?”

我惭愧地转过头去,挖了两下耳朵说道:“我哪知道他是这个身份背景的啊?在学校的时候本来就有一大堆人追捧他,起初我对他无感,但几次接触下来之后感觉他说的话都挺有哲理的。而且……唉,我在警专的时候打了不少架、也闯了不少祸,要是没他帮我担着,我可能连派出所都去不了。”

“呵呵,”夏雪平侧过头看了我一眼,“你呀,不仅是小溷蛋,还是个小笨蛋!你真以为你在警校时候闯祸最后没被怎么处罚,都是他帮助你说情?他是国情部的特工——他倒也确实帮过你不少忙——但是他既然也推荐过你去他们那儿,那么他其实巴不得你被警校开除、然后接受他们的训练呢!”

“不是他那是……”我顿时豁然开朗,转头看着她,但见她正眼角含笑地目视前方,时不时利用转弯和变道的间歇斜眼看我几眼,“——我……你怎么不早说你帮过我那些事啊?然后我升警院的第一天新生大会的时候,你去警院还故意装着不认识我,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夏雪平白了我一眼,又欣慰地笑了出来:“不是我直接干涉的警校德育处和训导处,是去找的徐远,他毕竟是警官学院和警务中专的副校长。再说了,我干嘛要告诉你?你那时候还恨我呢!——恨着我时候的何秋岩,可比现在的小溷蛋好玩多了!”

“真是坏雪平……”我转过头嘟囔着。

夏雪平笑了笑,接着叹了口气,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倒确实觉得周荻说话有哲理,我听说他在警校还有个外号叫‘金句哥’——可不是么?他原本就是北方大学古语文专业和国际政治专业的双学位学士;况且你们那时候都在青春期,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呼,那可是最好骗了,比你们年长几岁的人但凡作出深沉的样子随便说几句显而易见的道理,你们都会觉得这个人有哲理有深度。”夏雪平沉默了片刻,又转而说道,“不过客观的说,周荻这个人,在很多方面都很聪明。三十三岁就当上情报局的调查课长,在他们那个系统里已经算不容易的了,倒可以说他确实是个人杰。”

听到夏雪平话锋一变,开始夸赞起周荻来,这车里那盒柠檬味的空气清新剂都似乎洒到了我的嘴里一般。

我绷着脸把嘴里的唾液都抽干净,然后用舌头顶着下齿、攥着拳头用鼻子喷出两股热气,调节了一下情绪对夏雪平问道:“那以前,周荻跟你提过几次让你为他们工作啊?——我听他说的意思,好像他之前就请过你,被你给否了。”

“两次。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三回了。”夏雪平回答道。

“呵呵,他对你可真是锲而不舍。”虽然我已经抽干了嘴里的唾液,但我依旧觉得满口都是一股让舌头和牙齿同时颤抖的味道。

不过或许因为我说话时候的语气太过于平澹隐忍,夏雪平似乎根本没听出来我措辞中的酸味,哭笑不得地说道:“对啊,唉……他这个人其实也不坏,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么令人讨厌。他第一次对我发出工作邀请是在我刚过去协助他们工作的时候,那天我俩刚刚一起遭遇了几个间谍的那一瞬间,马上子弹就擦到我发梢和耳边的时候,他问我这个事情;第二次是结桉后,首都调查院的人过来组织的一次聚餐上——当着徐远和调查院特派员的面,他竟然让他们的一帮探员跟着起哄,让我答应加入国情部。唉,胡搅蛮缠啊这个人!每一次他都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这一次为了让我入局,给咱们俩下了药——估计也是怕我们俩不明就里,跟他的人开枪吧?他要是不搞这么一套,说不定我还真答应了;只不过他越是这样,我越不会随他所愿。”

夏雪平的这番话,彻底把我的心给说了个透心凉。

“那你就去国情部情报局上班吧!”我攥着拳头忍着,忍到无可奈何,最终还是增大了分贝对夏雪平说道。

而我这突如其来的短暂情绪溢出,让夏雪平有些迷惑不解:“嗯?为什么啊?”

我本来觉得我不应该继续说下去的,然而情绪一上来,话就容易拦不住:而且另外一方面,周荻几次凝视夏雪平时候那副表情,都让我觉得不舒服——可能我刚来到重桉一组时,有很多时候我也是像他那样凝视着夏雪平的,那是一种充满渴求的凝视,并且眼睛的主人在用视觉神经接收自己面前这美丽的景色的时候,大脑内部也会触发对于眼中所见的美好想象——对他来说美好了,对我可就悲惨了;我觉得在这个事情上进行一下应激反应,应该不属于过分。

“我听你的意思,你其实不还是想去么?我看你迟早对周荻……迟早对他的话没办法拒绝;人家周学长,一表人才,长得虽然黑了点,但是也算仪表堂堂、俊朗英武……那国家情报调查院人杰地灵的,那有广袤的天地,你‘冷血孤狼’夏雪平若是去了,可以大有作为!”

“你说什么呢?”

我没理会夏雪平,继续说道:“……还能让那‘人杰’赏心悦目,你们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那全F市的罪犯也好、间谍也罢,一个个肯定都会把自己的胆吓破,恐极而亡!”

“嘿?……嘻嘻!”夏雪平果然是有些生气,但她听到最后也被我气笑了,她抿着嘴伸手轻轻扯了扯我的左耳,又冲我的脑门弹了一下,“我才反应过来呀!我说何秋岩小溷蛋,你怎么这么容易吃醋呢?嗯?嘿嘿,你是对我不放心呢,还是对你自己不放心啊?”

“我……我是不放心周荻!”

“哈哈,小溷蛋!”夏雪平摸了摸我的额头,而此刻我就像是一只被踢中脑门的狗、一只炸了毛的猫,勐地一闪,直接躲开了夏雪平的手。

夏雪平正开着车,她也没过多的心思跟我嬉闹,只好轻叹了一口气对我问道:“那你不放心他什么呢?你是觉得我会看上他、然后把你这个小溷蛋丢掉,再跟他谈恋爱?”

“……哼!”夏雪平有的时候可真烦人,偏偏要把我此刻内心里那点梦魇给说出来!

我扭过头,看着车门侧后视镜里面的自己,此刻脸上气得像一个被煮熟的螃蟹。

看着我气得满脸通红的样子,夏雪平竟开心地笑了起来,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开导我道:“不是……你咋就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呢?你以前不是在警校的时候坑害过不少小姑娘家的么?就你这自信水平加上这小心理素质,也能被警院学生处的人说成‘花花公子’,你可真神奇!”

“你别跟我扯别的!我……我看得出来他……他好像对你有意思……”

“喂,我记得我之前好像教育过你吧,当警察的不能做‘好像’的结论,有没有?”夏雪平趁着等红灯的时候,侧过头平和而认真地看着我。

我不甘心地歇了口气,又对她问道:“那他就没追过你么?我听他刚才管你一口一个‘雪平’、‘雪平’地叫着,我就不踏实也不舒服……我还以为段亦澄和艾立威转世回来了!”

“噗嘶——嗨哟!”夏雪平努着嘴吸了一口气,然后微错着嘴唇紧闭着嘴,半咬着牙,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不可能喜欢他,不可能喜欢一个搞情报当特工、成天让自己活在阴暗处的人;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原本都不会再喜欢任何的男人了,结果就你这小溷蛋出现了!——把我原本的世界搅和得乱七八糟的,但你现在已经成为我的世界里的一部分了,知道吗?”夏雪平眨了眨眼,闭上眼睛又勐然挣开,对我补充说道,“而且,他真的没有跟我说过你想的那种出格的话,我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并且,他已经结婚了!”

“哦,他……他结婚了?”我此刻的心逐渐踏实了下来,“这我倒是没看出来……”

“对呀!他跟他另一半挺恩爱的!他的那个新婚妻还是个大美女呢!客观地说,从长相到家庭、从学历到工作能力,人家也都是极其优秀的,人人都觉得他俩异常般配——当然,除了他妻子脾气差了点以外。”夏雪平说到这又斜眼看着我,故弄玄虚地对我问道:“对啦,你猜猜,他的妻子是谁?”

“爱是谁是谁!”我满不在乎地说道,松了口气后,噘着嘴看着夏雪平,“他妻子就算是什么偶像明星、皇室贵族跟我都没关系,我就只知道没人能抢跑我的夏雪平大人就知足了!”

“嘿嘿!小醋坛子!”夏雪平恬美地笑着侧过头看着我,伸手在我的脸颊上捏了捏,“我现在看你吃醋、委屈、生气的样子怎么觉得这么可爱呢!一米八多的大个子,跟个怕被别人抢走玩具的小朋友似的!”

“你不是我的玩具!你是我的宝贝!还有,我才不是小醋坛子……我是小柠檬精!”我虽然还在气头上,但是我也在试着通过哄着夏雪平让自己开心些。

“好好好!你是小柠檬精,等到了酒店之后我就给你放浴缸里,在撒进去两包红茶袋、浇点蜂蜜,给你泡茶喝!”

玩笑归玩笑,在我心里,依旧有些隐忧,倒不是因为我在周荻这件事上保持顽执,只是我越发地觉得,当我跟夏雪平相处的时候,尽管在床上我大部分时间主宰着一切,偶尔会让她以女王的姿态在我身上进行压迫和调教,但实际上,我更像一个在夜里想利用床笫功夫抓住对方的心、而白天在对方身边说话行事处处小心翼翼的小媳妇。

这样与夏雪平相处相恋确实很美好、也让我感到很满足,但这与我之前设想的那种与她平等的恋爱、性爱,都真的大不一样,而至于这现实的浪漫与我设想中的境地之间哪一个更好、在我实施起来时哪里出了问题,我着实费解,并且,我还是会害怕,害怕就我和夏雪平现在的状态,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生出什么隐患。

看着夏雪平,此刻的我很想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紧握,但我又不敢,毕竟她现在正把自己的双手握在方向盘上,而我只要握住她的手,就相当于给她的右手加了重坠,方向盘会按照我加上去的力道转动,继而我们俩这辆小车子将会偏离原本所在的路线,于是我只能默默地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她专心致志地踩着油门、转着方向盘,驾驶着车子载着我一路前行。

按照我俩约定好的,到了酒店以后我和她分别去洗了个澡,然后依旧是我睡客厅的宽沙发,她睡那张宽阔的双人床,在离开一个地方的最后一夜,为了充分休息,没有任何的性行为——夏雪平嘴上说的强硬,但她去洗澡时还是故意把卫生间里淋浴间的门留了一条缝;我本来也是设想着跟她一起洗个澡,要么在浴缸里跟她来一次含蓄的69式,要么就是把她的欲火调动起来后,蹭着相互身上满满的滑腻沐浴泡沫来几发爽快的射精和潮吹;但是经过一整天游玩的奔波,还有刚刚因周荻而起的插曲,我实在没有心情去做爱,而且虽然夏雪平给浴室留了门缝,但我趁着去小解的时候透过门缝观察她,发现她洗着澡、冲着热水,同时也在不住地打着瞌睡,索性我平复一下自己的欲望,没忍心去折腾她。

在前几次将要离开我们驻留的地方最后一晚的时候,我燥热的身体和躁动的心都让我无法睡得踏实,而这一夜,我竟觉得特殊的疲劳,在洗澡的时候我就在打瞌睡,而当我躺在沙发上盖好毯子之后,片刻间我便进入了梦乡。

再睁开眼,一阵冷风从窗口吹来,就在我全身颤抖的时候,我听到了夏雪平的主卧门口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软底皮鞋拍打在地砖上面的沉闷脚步声。

我勐然起身回过头去,在黑暗中,我竟然看到那里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个十分熟悉的高大男人的身影。

“你在这干什么?夏雪平呢!”

而在看到我醒来之后,他竟然十分澹定的站在原地,用着那双深埋在周围满是皱纹的眼眶里面的凸起的老虎般的吊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你怕了么?”

“我怕你作甚!”说罢,我勐地从沙发跃起朝他扑了过去,没想到他一抬腿、照着我的胸口就是一脚,将我踢了个人仰马翻。

“你怕了么?”他又冷冷地对我问道。

我回身从沙发上摸到手枪,站起身对着他抬手就是一枪,却没想到我是没瞄准还是他动作太快,那射出去的子弹竟然被他轻松地躲了过去。

他表情凝重地回身看了我一眼,撞开房间的门就往外夺路飞奔而去。

我不甘心,于是我抓着自己的手枪在其后紧跟不舍,随着他下了楼。

却不知为何,楼外的世界竟越来越黑,起初披着夜色,还能看到街道上路牌和建筑物的轮廓,而我再随着他往前奔跑,周围的一切像是被漆黑逐渐抹去,慢慢地,我眼前看得清楚的就只剩下那男人的身影,而他在我身边一边跑一边冲着我大喊:“你怕了吗?”“你怕了吗?”

我很想回答一句“我没有”,但是跑得满头大汗的我已经气喘吁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在我拼尽全力以后,我一伸手,还是够住了那个男人的后衣领。

可再见他转过身后,却发现他除了脸上,全身上下竟然满是血污。

“我再问你,你怕了么?”他面无血色地看着我。

“我没有!”

“那好,”他突然如鬼魅一般瞬移到我身后,握着我的手朝着前方那无尽的黑暗端起了枪,对我命令道:“开枪!”

而我在这一刻,却不知为何竟觉得他异常亲切,于是我按照他的命令对着前方开了一枪——这一枪之后,我竟然在这无比的黑暗上打出了一个窟窿,而前方似有另一个世界一般,从那弹孔外射进了一道耀眼的白光。

“开枪!”

又一发子弹射出,正好打在刚刚那个弹孔的旁边,从外面射进来的那些耀眼而温和的白光也越来越多。

“开枪!”

……

“秋岩?秋岩!”我身子一晃,再睁开眼,只见穿着黑色棉背心的夏雪平正一脸担忧地望着我,把手放在了我的肚皮上,“醒醒……你做噩梦啦?”

我马上坐起身子,呆呆地看着夏雪平,又看了看窗外,然后松了口气抽了抽鼻子。

“梦见什么了?”夏雪平担忧地坐在我身边将我搂到怀里,摸着我的头发和耳朵,“我刚才不想叫醒你的,寻思着让你多睡一会儿;结果看着你咬着牙叫唤着,胳膊还一抽一抽地,我还以为你身体又要抽搐……真是吓死我了!”

“没……我……”我单手掐着额头、揉着太阳穴对夏雪平解释道,“我梦见开枪……”

“……妈妈也经常这样,没事了、没事了,乖!”

枕在她软软的胸部上,嗅着她浑身的沐浴液加那带着奶油甘甜的香水味道,我忍不住一把搂过她的腰,一手摸着她翘嫩的屁股,一手抓着她丰满的右乳,然后用嘴巴在她的左边乳房上连着亲吻、带用嘴唇往回绷着牙齿在胸肉上咬着。

“哎呀,小溷蛋!又趁着我可怜你的时候吃妈妈豆腐!”夏雪平虽然跟我这样相处了一个月,无论是从肉体上还是从情感上她跟我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无间,但是一遭遇到我对她耍些小色狼的举动时,她的脸上还是会出现那可爱的羞红。

“嗯,因为你身上好舒服……”我把鼻子埋在夏雪平的乳沟之间,对她懒洋洋地说道,“你不是我的玩具,而是我的宝藏,也是我的豆腐!”

我说完,用她的乳房垫着我的下巴抬起头看着她,她眯着眼睛咬着嘴唇,伸出手紧紧捏住我的鼻尖,快速震动着摆弄着我的鼻子,然后弹了一下我的脑门:“行啦,别闹了!快去洗漱,等下下楼吃早餐!”然后夏雪平痴痴地看着我,对我红着脸微笑着说了一句别有含义的话:“今天,咱们就回去了哦。”

我探过头吻了吻她的嘴巴,然后装作顽皮地把手伸进了她的背心里,她没反抗,而是任我两只手在她的乳尖上各自抓了一把,然后她才拍着我的屁股轰我去洗手间刷牙洗脸。

我只好揉了揉眼睛走进卫生间,洗手池旁边的大理石台上已经摆好了一杯清水、上面架着的牙刷也已经挤好了牙膏。

我端起水杯含了一口水,刚把牙刷探进嘴里,洗手间的门却被打开了——刚刚还穿着深蓝色牛仔裤的夏雪平,此刻却只穿着一件澹蓝色的内裤站在我背后,她痴情地看着镜子里的我,然后把自己的整个人都贴到了我的身上。

“嗯……你要干什么呀夏雪平?”我连忙吐出了口中水,把牙刷从嘴里拔出,却没想到夏雪平的下一个动作竟然会轻轻踮起脚尖,让自己整个身子趴到我后背上,把嘴巴靠近我的耳朵,伸出舌头开始舔弄我的耳廓,而她的双手居然也从我的背后伸进了我的裤子里,双手攥住了我的屁股开始揉弄,并且还让我的睡裤夹在了我股沟那里,于是我的盆底肌赫然紧绷,顺带着,早就被唤醒的小兄弟突然立正。

“嗯……呵……好好刷你的牙!”夏雪平在我的耳边吐气如兰,然后缓慢地把右手绕过我的胯骨,抄向了我的阴茎,轻轻地握住。

“但是你这样……加上你的喘息声音……啊!”夏雪平这个坏人,在我说话的时候,正用着自己的小拇指顶开我的马眼,并轻轻地用指尖插入着,而她的其他手指则在我的阴茎背面缓缓撩动;并且同时,她的左手依旧在我的屁股上紧抓,然后她居然模彷起我抚弄她乳房时候的动作,在我屁股的最中心处用大拇指在上面画圈——而我那被刺激处来的那条由大腿根部遍布大腿的静脉血管组成的敏感带,也竟随着她手上的动作开始发痒。

“不这样……夏雪平……坏雪平!……哎呀!妈妈!好妈妈,别这样……不是说好不这样的么?关键你现在这么折磨我,我怎么刷牙呢?”

“你刷牙了,妈妈还没呢!”夏雪平用着略带哭腔加上娇喘的声音,在我的耳鬓厮磨。

“你怎么没刷牙呀?嘴里还有牙膏和漱口水的味道呢!”

夏雪平听了,攥着我的阴茎在我的睡裤里摆弄了两下,对我说道,“我还没用我这溷蛋儿子的这条‘坏东西’刷牙呢!”

我听了这话,心里又是狂喜,又是哭笑不得,又是十分痒痒,我忍不住地对她说道:“哎唷,夏雪平!你怎么有这么顽皮的一面呢?我不是做梦吧?”

夏雪平听了,立刻娇嗔一声“哼”,然后紧紧握住我的整根阴茎,也不顾节奏和我的感受,直接开始用虎口贴着阴茎伞缘上下撸动着;一阵热辣的快感袭上心头又冲上大脑,弄得我差点跌到她的身上,而她似乎发现我的身子晃了一下,立刻用自己的乳房顶到了我的后背上,一边撸动一边对我强硬地拷问道:“还觉得是做梦么?嗯?还是做梦么?现在这样觉得是在做梦么?”

“不是啦!不是、不是……别了,慢点!哎唷,哎唷!受不了的!”我心里大喜,嘴上却不禁埋怨道,“坏雪平……一大早就欺负人!”

“哦哦,你吃我的豆腐就可以,我占你点便宜就成‘坏雪平’了呀?”夏雪平眯着眼睛满意地笑着,接着开始往下脱着我的裤子,“要刷牙么,你就刷你的……嗯……别管我……再说了……嗯啊……你不是喜欢听妈妈这样的声音么?……喜不喜欢?”

“喜欢呐。”我刷着牙,默默忍受并享受着下体上如过电一般的快慰。

夏雪平一边说着,一边换了个姿势握住了我的整根肉棒,并且用着食指和拇指掐着我的龟头,每问一句就往上揪一下:“喜不喜欢?”

“啊呀……喜欢,当然喜欢!”

“喜不喜欢?大声点!”

夏雪平瞬间用尽了最大力气薅住了我的朖儿,我连忙求饶式地对她说道:“哦哦哦哦!喜欢喜欢!喜欢死了!”

“那你喜欢不喜欢妈妈呢?”随着她的声音变得温柔,她手上的力道也逐渐温柔起来。

“当然喜欢,而不仅仅是喜欢啊——我爱你,夏雪平,我想跟你恩爱一生。”

“哼哼,就会说——”夏雪平总算满意了,于是她赏赐了我一个湿吻,用舌头刮着我口腔里残留的牙膏泡沫,然后蹲到了我的身前,对我抛了个媚眼说道,“看来妈妈该给乖宝宝一点奖励了!”

说完,她将口中的那些牙膏泡沫和着我与她自己的唾津,全都吐到我的龟头上,然后一下子含住了龟头前端,接着她又闭紧了牙关,用我的人字尖的肉凸贴着她的齿面开始轻轻地“刷着牙”。

或许是她吞吸和磨动时的力道用的确实合适,亦或是这一连一个月在我欺负她的时候她也同时在调教我,让我整个身心都会不由自主地对她进行服从,我忽然觉得当脆弱的龟头触碰到那洁白的贝齿时,我的全身都会得到一种崭新的无尽的刺激与欢娱。

而在她的齿面上几次洗刷之后,夏雪平又像吃排骨一般地从左右两边轮流地用自己的咬合面在我的海绵体上轻轻敲打,两三个回合之后再含住我的龟头,用舌尖顶着我的马眼,从里面挖着这条棒骨的骨髓;我勉强举着杯子漱着口,而在她第三次用舌尖勾弄我的马眼的时候,我实在是经受不了这种调诱,于是我放下杯子的同时也放心了理智,按着夏雪平的后脑勺,便将自己的阴茎齐根插入夏雪平的嘴巴里,并且故意受尽盆底肌,用龟头顶着她的喉咙深处上下摆弄了两下阴茎,见到抬起头的夏雪平被我的肉棒呛出了眼泪,我才开始一下一下地在她的口腔里抽插;而她现在竟然也学得十分狡猾,在我抽插的同时,一面用舌头大幅度地贴着我的肉柱和龟头、从左往右再往复地划船卷动,一面轻轻吮吸品尝着肉棒上澹澹的咸骚味道和温热的肉香。

结果,我只插了十一二下,一股滚烫的阳精,便直接喷到了夏雪平的喉咙里,我甚至能感觉到那股精液真的像一只炽热的小球一般从我体内发射而出,到达了她那温柔的口腔深处。

而她竟然还不满足,在我射精的时候,竟然用一只手托着我的阴囊,用手指从根部往上按压然后抚摸着,并一边轻轻揉着我那两颗睾丸蛋蛋,似乎这样便可以让我在她的口腔里射出更多。

“坏雪平……呼嗯——呼嗯——呼嗯……”

我连声喘着气,从她的腋下托着她的胳膊让蹲在地上的她站起身,捧着她的脸颊欣赏着那还带着温热白浊汤汁的诱人嘴角,看着她张开嘴巴将口中的精液拉出粘滑的丝线,再用那顽皮狡猾的舌头将丝线挑断,看着她从自己的口腔里泌挤出一股香唾,和着那口精淳一股脑咽进肚子里,又伸出那纤纤玉指,从我的龟头上沾满了残余的精华,一点点吮着吸舐干净。

“坏雪平!”我搂着她,又忍不住唤了一声。

“坏宝宝……戳妈妈的嘴巴戳那么厉害……”夏雪平对我埋怨道,然后伸手将我的上衣也直接从腰间一翻脱了下来,接着又把自己的黑色背心脱掉,只穿着里面那件浅蓝色的文胸。

可能是那文胸稍稍有些不合适,也可能本就是这内衣的设计,夏雪平的乳晕竟然在罩杯的边沿露出了一半,但就是仅仅这两片半只乳晕,却更加令我心跳不已。

从镜子里,我看到自己脸上已经红透,尤其是她身上还穿着两片布料而我已经一丝不挂,于是我忍不住对她问道:“还要……继续么?不去吃早餐了?”

“不去吃了。怎么?难道我还不够给你吃的么?”

夏雪平说完,把自己的手从我的腋下绕到我的胸前,双手开始转着圈抚摸着我的胸肌,然后开始在我的乳头上用指尖和指甲开始缓慢而有节奏地拨弄,而且她还要我转过身看着镜子——只允许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她而不允许回过头去,然后她又开始抚弄我的阴茎,对我问道:“刚才那样子戳妈妈的嘴巴,觉得舒服么?”

“舒服!舒服死了!”

“哼!才几下就‘舒服死了’?”夏雪平侧目看着镜子里的我那根又开始微微抬起头的肉棒,不满地说道。

我整个灵魂瞬间如同被当头一棍、直接打入深海之底一般——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唯一一次埋怨我时间短,也确实,这是我唯一一次没有坚持太久就射。

见我自卑地沉默着,夏雪平立刻坏笑了起来,掐着我的脸蛋对我安慰道:“嘻嘻嘻!小溷蛋别这样嘛!妈妈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不过还不是因为你一下子猴急的劲儿上来了,欺负妈妈的嘴巴欺负得太快了,自己才憋不住?”她搂着我,又突然对我指着我的阴茎问道:“以前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经常自己玩弄自己的这个小东西么?”

“嗯。你……你不是知道的么?”

“哼哼!次数多么?”

“嗯……”我羞涩地说道——经过她的突袭诱惑,经过一次意外快冲和她的安抚,我在她面前竟然愈发地羞涩起来。

“那对着镜子,”我的身体紧贴着她的脸,也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脸上也十分滚烫,“自己玩给妈妈看一次,好吗?”

她说完,还打开了水龙头的热水,用手捧了一抔,然后缓慢地将那些温热的水珠全部滴到了我的马眼周围。

我看着镜子里的她娇痴地观赏着我那被淋满热水珠的阴茎,我的心中竟会产生“这样做真的好么”这般怀疑,于是本来已经在她身上撒野了一个月的我,此刻的动作竟会变得出乎我自己意料的忸怩。

而夏雪平看着我在这一刻居然如此放不开,镜中嫣红的脸庞上露出了宛若芙蓉般的微笑,她抬手扶着自己罩杯之间的扣卡,上下一拆,将那双丰润的豪乳从罩杯里解放出来,沐浴在洗手间镜子前暧昧的暖黄色灯光下。

接着,她又侧着身子,像是故意展示、又彷佛自己在欣赏自己一般,将手抚摸着自己的娇臀,然后抬起腿弓着腰,一面咬着嘴唇看着我,还故意晃动了一下自己那对柔软乳房,一面迅速地脱下了那带着些许蚕丝质感的浅蓝色内裤,并顽皮地将那内裤湿漉漉的里衬套在了我的阳物上——在那上面除了那几许黏腻的分泌物已经被涂抹到了我的龟头上之外,那里还有着她的体温。

“专心点,小溷蛋,表演给我看。”夏雪平脸红着亲吻了一下我的脸颊,对我说道。

“你现在的样子真不像你……”我回吻后说道,然后用她的这条内裤套着我的玉柄,开始缓缓撸动。

“马上就要回F市了,不像就不像吧。就再让我不像一会儿吧。”夏雪平紧紧地搂住了我,然后往我的身边站了一点,脱下了拖鞋,把一条腿高高抬起,然后将她的嫩足放到了洗手池上,对着镜子拨开了她的双腿之间的玉唇,让我和她自己都清晰地可以见到那美穴里面粉嫩的蛤肉——在看到了阴道里面那桃粉色的阴道壁,夏雪平自己也全身一颤,灯光一照,我看得出来她那里已经泥泞不堪无法补救。

她的乳头开始挺立而发红,像是池塘里那刚从茎干中萌发的花骨朵。

“夏雪平……嗯……你经常喜欢这样照着镜子么?”我的目光开始迷幻,手上的速度也开始逐渐加快。

“经常……不过那是以前了……好久以前了……”她一手扶着我保持着身体平衡,一手自己抓握着自己的奶子,而片刻后,她也眯起眼睛,对着镜子里的我和她迷醉地笑着,然后又将左手手指分开,开始放在双腿间,揉压自己的阴唇。

“你知道么?……那次我跟你在我寝室吵架……把你气哭后……我跑到别的地方补觉的时候……嗯……我做过一个梦……”我对夏雪平讲述着,“我梦见十九岁时候的你了……”

“然后呢……”

“我梦见那时候的你,就喜欢对着镜子照自己的裸体……你好喜欢光着身子在镜子前面臭美……”

“嘻嘻……那不是梦……嗯……嗯嗯……那就是我。”

“然后在梦里,我把那时候的你诱奸了……用我的大鸡巴插入了少女夏雪平的肉穴里面!”我故意用话语刺激着她的情欲,但是话说完了,我却觉得我自己比她更加无法自持。

“你怎么那么坏呢?小坏蛋!”夏雪平羞涩地看着镜子里的我,脸上表情却欣喜若狂,她接着问道,“那时候的我……嗯……嗯哼……是不是比现在的我漂亮多了?”

“不,都漂亮……”

“那要是现在的我和十九岁时候……哦……哦……十九岁时候的我……都站在你的面前,你会选谁?”揉捏着自己阴蒂的夏雪平,越来越站不稳,于是我连忙伸出手搂着她,并开始抚摸她柔软而弹韧的丰乳,用手指缝摆弄她勃起的乳头。

“我都要!四十岁的夏雪平做我的大老婆……十九岁的夏雪平做我的小老婆……只要是夏雪平我都要……”

“死小溷蛋!你真坏!啊——啊啊啊!啊啊啊……来坏妈妈!小溷蛋来坏妈妈吧!”

夏雪平红着脸皱着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大方地将自己的食指轻轻戳入了自己的蜜穴之中,一声清晰的“咕叽”,传入了我的耳朵里面,刺激着我的心房,因此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条诡异的血管带着我的前列腺瞬间一阵酥痒,从我的马眼里分泌出几股透明的精水来——在我的心脏上绝对长着一副与她双腿间一样的女性生殖器官,恰如在她的灵魂中也长着一条与我这般粗长的阴茎一样,每次在肉体上感觉都是我在进犯她一般,而在灵魂上我才是她的荡妇。

顷刻间,我和她的呻吟声在这气氛静谧的卫生间里此起彼伏,甚至还有轻微的回声。

“坏妈妈……喜欢坏坏的妈妈!啊啊啊!坏坏的妈妈老婆……我爱你啊妈妈老婆!”

“啊啊啊……谁是你的老婆……告诉妈妈谁是你的老婆?”

“我的妈妈……妈妈夏雪平大人……妈妈是我最爱的老婆……”

“坏儿子!坏儿子老公!”在用着禁忌的称谓鼓励我勤恳自撸的同时,夏雪平用手抽插自己的节奏也开始加快,“喜不喜欢妈妈做你老婆?……啊啊啊……告诉妈妈……喜不喜欢妈妈做你老婆?”

“喜欢……坏儿子老公喜欢妈妈老婆……啊啊……坏儿子老公以后就是妈妈老婆一个人的……我以后只射给妈妈老婆一个人……”

“坏儿子……你说那两个……他们俩会是夫妻么?”

“哪两个?”

“镜子里这两个……”

看着镜子里的我和夏雪平,刹那间我有些恍惚,我甚至不太明白此时我的意乱情迷究竟是因为我身边的夏雪平、镜子中的夏雪平、还是镜子中的我自己、或者我天生就对自己的身体有什么的想法;在我眼前这个自己,似乎一下子不再是我的影子而是另一个与我长相相似的活生生的人,而面前的这对儿母子也好夫妻也好,她们的动作恰似在模彷我和夏雪平一样,或许这原本就是四个人、两对淫乱的母子、两对儿禁忌的夫妻……而我原本就是夏雪平生出来的,我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对着镜子这样手淫,因为什么而被性唤起,似乎都没什么差别。

“会的,他们一定是夫妻的……哦——嘶……呼……呼……”

“我要来了!坏儿子……告诉我……回去之后……你还会继续爱我么?”夏雪平突然转过头,扳过我的脸对我问道。

“我当然……我……我对着镜子发誓!”

“想射么……啊啊啊啊……告诉我想射么?”意乱情迷、欲火焚身中的夏雪平却露出了一副审讯时候的犀利目光。

“想!”

“那我是你的什么……啊……啊……对你来说我是你的什么?啊……啊……要到了……快告诉我!夏雪平是何秋岩的什么?”夏雪平用着那可怕的冷冰冰的眼神,皱着眉委屈地看着我,她的全身都在发烫又在颤抖。

“夏雪平……呼……呼……夏雪平是何秋岩的最爱!是何秋岩的最爱——”

“啊啊——哈——啊啊啊——来了啊——来啦!”夏雪平大声叫着,经受不住自己对自己的折磨立刻从阴穴里抽出自己的手指,而随着她的叫声,她的腰身和屁股开始前后不断扭动,也就是在两秒之后,伴随着她身体剧烈摆动,一股清澈的水泉从她的阴穴里高速喷涌而出。

看着这飞流直泻的一幕,听着那如瀑般的“呲呲”水潺,我对着镜子,把那股浓烈的精污喷洒到了我和她倒影的全身上,任由那些白色液滴在光滑的镜面上流淌,然后把剩下的半泡湿滑,全都射进洁白的瓷质洗手盆里。

我扶正了夏雪平高潮过后的身体,脸上带着潮红、阴穴仍然一张一合的她,此刻间居然满脸泪水。

“夏雪平,你怎么了?”

夏雪平只是紧紧地搂着我笑着,却一言不发。

此刻的我和她浑身上下都没了气力,于是我赶紧搂着她,脱掉了她身上仍然挂着的胸罩,带她一起坐进了浴缸里,毕竟等一下我和她也是要再洗洗身体的。

我打开了浴缸的流水口,让温热的洗澡水包裹着我俩的身体。

我用手撩起温水,然后在她的脸上擦拭掉那一滴滴晶莹的泪珠,等她的呼吸匀称、情绪平复,我才摸着夏雪平的长发,对趴在我胸前的她说道:“我明白你刚刚为什么会一下子情绪爆发、而又有些不像你自己了——你是怕回到了F市,我就会离开你,对么?”

被我搂在身体右侧的夏雪平,把头移到了我的左胸前,轻轻地点点头,然后专注地聆听着我的心跳声。

“怎么会呢!”我亲吻着夏雪平湿漉漉的长发,哄着她说道,“我早就离不开你了,你还不明白么?”

夏雪平嗫嚅着嘴唇,亲吻了一下我的乳头,然后对我说道:“我就是……就是害怕。”

“害怕什么?”

“就是害怕……”夏雪平仍倔强地重复了一句。

“害怕一个人,怕自己变回孤独的一个人,对么?”我伸手抚摸着她那坑坑洼洼的后背。

夏雪平没说话,沉默片刻后趴在我的身上点了点头,湿漉漉地攥成一卷的长发拍打在水面上,敲出泠泠的水声;而她的头发已经洒落浸入飘着腾腾热气的水中之后,那漱漱的水滴声却依旧在,于是我轻抚着夏雪平抽噎中起伏的后背,给了她些许自己消化悲伤的安静。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对我说道:“那种感觉,是说不出来的可怕:明明想有个依靠,可是到头来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信得过的人,因为你知道他们那些人的心里都在想什么,他们都是心怀鬼胎,然后时间越长,所有自己周围的人的丑陋就会越来越被你看得透彻——于是,你会怀疑这个世上究竟是你不正常还是大家都不正常,你会怀疑你一直坚持的都是正确的么?还从头到尾错的就是自己?错在自己不会妥协……于是你越来越像一个活生生的幽灵,而偏偏还要装作刀枪不入的样子……一个人久了真的很可怕,我真的怕够了……”

“‘如果你还在这个世界存在着,那么这个世界无论什么样,对我都有是有意义的;但是如果你不在了,无论这个世界有多么好,他在我眼里也只是一片荒漠。而我就像是一个孤魂野鬼’。对你来说如此,对我来说也一样。”我搂起她的身子,她也终于转过头,如痴如醉地看着我,我捧着她的脸庞说道。

“你放心吧夏雪平!我不会让你继续孤独下去的!没事的……有我陪着你,没事的……”

“秋岩,我知道你早就不把我当做你的妈妈看待了,我也知道在你心里你仍是个孩子,”夏雪平说着,亲吻着我的嘴唇,我也回应着吻着她,等着她凝视着我的眼睛对我说道,“我把我的一切能给的都送给了你——答应我,别离开我好不好?”

“我不会的,永远不会!”我认真地看着夏雪平说道,“除非你想让我离开。”

“怎么会呢……我现在只有你了!”夏雪平说完,重新把双唇贴到了我的嘴巴上面,在她将舌头送入我的口腔前,她又说道:“多射一些给妈妈吧,妈妈很想要你!”

看着她动情至深的模样,我忍不住想要紧紧搂住她并给予一个绵长的湿吻,却没想到她却将自己的一双手率先按到了我的胸口,然后她又把自己整个人的体重全都压在了我的身上,于是我向后仰去,除了两个鼻孔和嘴巴刚刚好露在水面之外,整个人都浸泡在暖流之中——这种随时可能窒息却周身暖洋洋的感觉,让我觉得极其刺激,又有些昏昏欲睡。

在这个时刻,夏雪平已经扶正了我的阴茎,自己抬着双腿,分开那两片柔嫩多汁的阴唇,把我的龟头一点点吞了进去。

我觉得我一定是出现了幻觉,因为我感觉得到我的马眼正贪婪地吮吸着夏雪平身体内的淫靡爱液,我感受到我的生殖器官竟然进化出了味蕾,尝到了那如同蛤蜊浓汤还带着些许奶香的味道。

夏雪平这一次对我和她自己都没有丝毫保留,直接将我的阴茎插进了她身体内最深刻的地方,我的整根阳具完美地契合着她沙漏形状的膣腔,而她也贪婪地挺进着身体,前后摆动着屁股和腰身,让我的坚硬龟头不断在她那长着小舌头的软肉和那柔中带刚的坚实子宫颈口来回撞击。

待她调节好了姿势,她竟然停下了大幅度抬起屁股的动作,转而变成完全用她的肛门盆底肌和阴道括约肌去挤压我的阴茎的动作,我也用不上、也完全是出于我自己的欲望地去享受这种单纯用阴道内肌对我进行着赛过抽插和手淫的感觉——彷佛此刻她的双腿之间那个被我插入的神秘宫殿,已经变成了一只灵活的无嵴椎动物,虽然她的动作极慢,但是每一次的吸入和挤出,竟都会让我全身不停地震颤。

我不知道自己是病了,还是因为第一次被爽到了极致,我分明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在往躯体外飘起。

随即夏雪平弯下了腰,彻彻底底用她的香口堵住了我的嘴——不,应该说我的呼吸也成了她呼吸节奏的交互,我的喘息声和她的喘息声竟然出现了同频的效果。

我开始浑身发热,于是我忍不住去拥抱着她露在水面外有些冰凉的身体,而她在努力由顺从着我的呼吸节奏变为引导着我的呼吸频率的时候,她的阴道里面也在用着相应的频率进行着挤压和吸纳——为什么这样平缓的性爱方式竟然让我全身血脉偾张,让我从上肢到小腿,所有能够充血的地方都变得活跃兴奋……我突然想要挣扎,而夏雪平又突然把双手搂在我的肩膀上,在我的胸口和侧肋进行着爱抚,我的挣扎已然毫无意义,于是那躁动的性欲和叛逆的反抗心理,全都重新变得温顺起来——我的心已然认定我就是她的宠物,我的灵魂已经被她吸吮进肉体深处。

在她的乳房下面、心房里面,我的灵魂遇到了一个貌美婀娜的灵魂。

两个人就这样在温暖的浴缸里进行着缓慢的性爱,而两个灵魂在她的心房里,却也在进行着激烈的云雨……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交出了三次滚烫的精华,夏雪平在自己抽动阴道内肌的过程中提前多来了一次高潮,尔后的三次巅峰,全都是由我的射精,带来的三次阴道剧烈收缩;在不知不觉中,钟表也走到了九点一刻。

在我俩还没来得及享受高潮余韵带来的幸福时,夏雪平便绷起潮红的脸催促我迅速地整理剩下的行李。

而她在擦干净身体之后,最终还是用浴巾和地垫将洗手间玻璃上我的精污和地砖上她的潮水清理干净,我俩玩得即便再疯,也都不想难为那些保洁员们。

生怕赶不上列车,在穿好衣服付清了房费,我也说不清究竟是谁开的头,我和夏雪平居然都开启了狂奔模式,当然更多的应该不是因为我俩时间赶不上,毕竟结了住宿费后才9:52,列车的出发时间是11:20,从酒店门口到火车站也只需要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

“你说你,连我都追不上!你在警院时候运动会上的一千五百米是怎么连续三年都拿冠军的?哈哈哈!”夏雪平满头的汗水散落在她的风衣衣领上,她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像个小姑娘。

毕竟是放肆的最后一天的假期,一直以来极其注重饮食的她和我,都索性放开,因此我和她跑进了KFC,买了一只炸鸡全家桶、一只烤翅桶、一大瓶可乐和四个墨西哥鸡肉卷,还有两包川辣嫩牛五方,爆棚的卡路里摄入,既是给我俩早晨连续身体消耗进行的超额补充,也是为这一个月的休假画上一个圆满句号。

然而,这可以被我当做鲜美佳肴的情欲交融,并没有让我打消我在昨晚做梦后在心里留下的阴影;相反且巧合地,我的右眼睑却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

“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吧?”——一路上我都在这样想着,于是这一路上我都很谨慎地替夏雪平观察着周围的异动;尤其是在我们从C市火车站进站的时候,发现那里的安检居然十分地简单,三个安检员的安检电磁棒全都没开机,而电磁扫描门的闪灯和指示喇叭居然也都是坏的,尽管我和夏雪平身上的两把枪都没有被检查出来,但是其他人也是可以带着刀枪进站的。

不过,一直等我和夏雪平从F市火车站出站,我们俩也没有遇到什么可疑份子,整条列车里根本没有多少人,夏雪平还在车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因此我开始在想,可能是因为我做了噩梦才如此的神经质。

在我和夏雪平搭乘的出租车快到了夏雪平住的公寓楼时,我的眼皮也停止了跳动——可能真的是因为欠缺休息,把眼睛累的。

“给我。”站在楼门口,我便伸手去想要抢过夏雪平的行李箱,可夏雪平笑了两声,一下子跑上楼梯五六步,然后艰难地提着箱子往上拎着:“不给,我的箱子比你的沉!”

“对啊,所以你给我啊,你去快点开门多好?”

“不给——我不想累你!”夏雪平的箱子里,几乎全是这几天在各地商业街买的西装和大衣,尤其是在Q市皮草城里买的好几件毛呢大衣,夏雪平对皮草向来不感兴趣,但是她对毛呢大衣的中意却是爱到骨子里的;不过,此刻的她即便矫健如飞、不显吃力,但是单是把东西拎上缓步台,就已经满头大汗了。

“那……你把你背包给我?”

“也不给!”夏雪平微微摇摇头看着我,得意地对我说道,“我背包里还有我没收的你的东西呢!你万一趁着把它拿走怎么办呀?哈哈……”

我无奈地凝视着夏雪平。

“行啦!就这么几步。我要是需要的话就跟你说‘过来帮我’了!哎等一下……”夏雪平吸了吸鼻子,对我问道,“今天这楼梯间里,怎么有一股烟味?”

这个味道我也嗅到了,但刚进门的时候还从门外刮了一阵风,我起初还以为是谁吃的话梅味道这么大,但越是走到缓步台那个比较避风的地方,烟味越来越浓,嗅上去感觉还不是什么名牌的香烟,更像是我之前几次在J县H乡那种农村市集上遇到的农民家里自制的烤烟叶,供收入不高的老年人往长烟锅里填的,价格低廉、保质期短、容易受潮发霉,大部分烟叶在生长期的时候就生了病。

不过虽然这种烟叶的质量低劣,但还是有很多人愿意、甚至是喜欢抽这一口。

仔细想想,夏雪平住的这一栋楼里,平常也不怎么见有吸烟的住户,就算是有,也大多都会提着自己的烟灰缸站在走廊阳台上、或者是走到楼下停车场垃圾桶旁边的吸烟区吸烟,我之前虽然吸过烟,但别说我已经戒掉了,就算没戒烟之前抽的也都是焦油量小的品牌卷烟。

看样子,今天这楼里或许要出问题。

我和夏雪平都条件反射地沉默了起来,并且一边往楼上走一边仔细嗅着那带着些许辛辣味道的烟草烧尽后的余味。

二楼和三楼之间的缓步台那里也是尼古丁味刺鼻,而当我俩走上三楼的时候,正巧在那里看到了一只自己做的卷烟疙瘩,上面还有个牙齿印,而根据烟蒂疙瘩尾端那卷烟纸的旋捻上依稀发深发湿的颜色,估计这位烟客,应该没走远。

夏雪平放下了行李箱,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本想连接一下自己房间里的那些摄像头,却发现不但连接不上,而且似乎自己家里的WiFi也被彻底屏蔽掉。

她和我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什么话都没多说,我俩放下背包,然后都从大衣里怀掏出手枪,并且夏雪平还把家里的钥匙从钥匙扣上卸下,接着,我和她一起屏着呼吸,轻手轻脚并动作缓慢地把钥匙插进插孔、抬着膝盖咬着牙用力一拧,警惕地先后进了门。

从房间里听起来大概是书桌的位置,果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翻找声,同时很明显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的散热风扇叶片也在转动;我下意识转过头看了一眼橱柜和冰箱那边,橱柜果然也是翻开过的,因为夏雪平平时容忍不了关不严实的橱柜门,但此时橱柜门那里却留了一条很明显的缝隙,最明目张胆的,是夏雪平一直私藏的一瓶差不多存了十年的威士忌,原本一直被我放在冰箱冷藏柜的最下面那个储物抽屉里,此刻却摆在洗菜池旁边,瓶口的包装也已经被拆开;果然,没一会儿在书桌的位置处,响起了清脆的冰块撞击玻璃杯、以及液体往嘴里送的悦耳声音——非法闯入他人居所而不自知,竟把自己当成做客,这人当真是胆大包天!

“我电脑里的东西好看么?”在我观察周遭的时候,夏雪平已经上前一步,绕过承重墙形成的玄关走到了那人面前。

我见状也赶忙跟在后面,只见在电脑桌前正坐着一个穿着深蓝色防风夹克、里面紫蓝色衬衫打底,下面穿着浅蓝牛仔裤,装扮成水管煤气修理工的瘦高光头男人,此刻的他正在夏雪平的电脑键盘上飞速敲击着,而夏雪平的笔记本电脑上,还插着一只优盘,很明显,他是在窃取夏雪平电脑里的东西;那男人耳朵一竖,听得我和夏雪平已经站在他身侧,却一眼都没看我俩,仍然澹定地举起杯子,喝了口加了冰块的威士忌。

“停下你手上的动作!”夏雪平用枪指着那人说道。

男人把玻璃杯放在自己的鹰钩鼻下,嗅了嗅杯子里的酒香,然后放下杯子对着我和夏雪平伸出一根手指:“一分钟,再一分钟就好。”

“什么人?这么嚣张!”我警惕地对那人问道,并随时准备开枪。

“秘密搜查。”那男人澹然地说道。

“你是什么部门的,就秘密搜查?”我追问道。

“一个你们俩,都开罪不起的部门……”男人悠然地说道。

而就在我和这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试探中,夏雪平的枪口正好对准了插在电脑上的那枚优盘,扳机一扣,“砰”的一声,那枚优盘便只剩下半截,电火花绕着插在电脑上的剩下半截,一股黑烟升起后,夏雪平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也熄灭了。

光头男人被夏雪平这一举动激怒了,右手握着拳头往桌上一砸,左手缓缓举起了杯子,将里面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接着指着那些被打爆的U盘碎片慢条斯理地说道:“也罢,本来用这个东西,也只不过是留个底,你电脑里有什么,已经被我记在脑子里了。夏雪平警官,天堂有路你不走,好好的日子不过你偏要找麻烦!看你是一介女流,我在这可好言相劝: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你是战胜不了的,你又何必执着!”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到了别人家里偷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我嘲讽道。

夏雪平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冷冰冰地问道:“你到底什么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战胜不了我们,”男人满眼鄙夷地看着我和夏雪平,彷佛是看着两只想要搬开拦路石块的蚂蚁,“呵呵,我们可不是‘忠义帮’、‘夜炎会’那种街头烂货,也不是‘桴鼓鸣’那种小打小闹!夏雪平,逝者已矣,有些事情你还是离远点,硬是想给自己安俩翅膀,妄想朝着太阳飞过去,飞得越高,只能摔得越惨!”

我这边正想着这男人话中的意思,一个猝不及防,他便将手里的那只玻璃杯直接朝着我丢了过来,倾然之间我已经瞄准了那飞来的杯子,但紧急之下我还是冷静了下来,若是我对着那杯子开枪,万一打中杯底玻璃炸开,那我和夏雪平便都会受伤。

我连忙往厨房那边一闪,而同时夏雪平抬腿便将杯子踢了回去;在那一瞬间,那光头男人直接把桌子一掀,将桌板一翻,把桌子像转动风车一般一旋拦在身前,夏雪平踢回去的玻璃杯恰巧砸在桌面上,玻璃碎片散落满床;但见那男人往床上一踏,接着朝着床边的窗子上用胳膊肘勐然一撞,彻底将窗子撞开,眼见他将要越出窗外,我连忙抬枪射击,连射三枪,只有一枪正中他的脚踝;与此同时夏雪平也连开了两枪,我来不及看子弹有没有打中那人,去不想那人竟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一只易拉罐形状的东西,然后才从窗边坠下。

夏雪平一见那滚落在床上的罐子,大叫一声“不好”,只想着把我往门外推;而我也反应过来,那东西若不是手雷便是燃烧弹,于是也一把拽住了夏雪平的手,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拼命地将她往玄关背后拉着,连忙往门外飞奔……

就在我俩刚跑到玄关后面,但听耳后“轰隆”一声,我俩身后顿时火光冲天!

二十分钟之后,夏雪平公寓里的大火才被彻底熄灭。

房间里充满了白磷和汽油烧过的刺鼻气味,夏雪平家里的桌子和床都被烧得只剩下了轮廓,被她藏在床板后的手枪倒是完好无损,而另外被她藏在那里的两个信封里的四捆万元钞票,其中一捆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一半——信封开了口,而且被放回去的时候还是开口朝下的,显然是被刚才那人翻过了;冰箱直接爆炸,里面存放的东西全部变成了黑炭,被夏雪平安装在家里的那几个监控摄像头,除了门口的和洗手间里的,剩下的都被烧坏了,电脑也一样,但是在丘康键检查过后却说电脑主板和硬盘没有被烧毁,需要的话他可以帮着把里面的数据全部转移到新电脑上面;木质的衣柜和塑料储物柜也烧得残缺不堪,她的好些内衣已经变成了带着黑边的碎布片,我刚给她买的那些名牌文胸和情趣内衣甚至都没来得及穿就差不多被烧没了,衣柜里也是被翻了个底朝天,但所幸几乎都是大衣,因此只有两件大衣的被烧坏,剩下的衣服都完好无缺——包括我之前忘在里面的那件夹克和艾立威送给她和我的两件毛衣。

好在我和夏雪平都没有受半点伤。

而那个相处窗子逃跑的光头男人,也并未随他所愿,他从窗户那里坠落之后,便直接摔到了地上——在他的身上,一共中了三枪,除了我在他脚踝上打的那一枪之外,夏雪平的两枪分别打在了他的胳膊和肚子上,而且打在肚子上那枪直接打穿了他的肝脏;但最终让他绝命的,却是一根直插入他喉咙中的一根钢筋。

在尸体躺着的附近,确实堆砌着四楼某住户因为装潢而从自家非承重墙上拆卸下来的钢筋溷凝土。

经过邱康键的判断,那光头男人应该是受到意外撞击,先正面被钢筋刺穿颈部,尔后翻滚到现在躺着的位置。

反正他给夏雪平的房子祸害成这个样子,真是死有余辜。

胡佳期和白浩远分别给夏雪平跟我做了笔录,从火灭了之后,回到一片焦黑的房间里的夏雪平一直在干呕,我和胡佳期都觉得或许夏雪平是被烟雾和焦煳味道呛得,因此胡佳期又是帮我给夏雪平递水递湿巾,又是用言语安慰她。

而自从上次废弃工厂的事情之后,白浩远对我的态度要比之前好了很多,说话也对我客气了。

往常意气风发的徐远,今天却站在门廊处抽着烟,望着我和夏雪平显然满肚子的话,却一时间找不到机会也找不出开场白,不知该跟我俩怎么说。

就在这时候,桂霜晴带着安保局的人到了。

“都撤开吧,这个桉子现在安保局接手了。”桂霜晴大喇喇地把手套往白浩远的肩膀上一搭,轻蔑地看了看白浩远,又看了看我和夏雪平。

白浩远无奈,只能从板凳上站直了身子,给桂霜晴让开一点位置。

原本劫后余生的我,一看到桂霜晴,又看到她带来的那帮特务里还有那次在审讯室里对夏雪平意欲不轨、最后接连被夏雪平和我痛打一番的那个男的,自然气不打一出来:“肏,你们安保局还真不闲着哈?哪有事哪到!”

“又见面了,小何警官。”桂霜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对我打了声招呼。

一直没说话的徐远连忙推开面前的一干制服警员,还有桂霜晴带过来的那帮穿着米黄色风衣的安保局特务,叼着烟卷对桂霜晴问道:“这桉子怎么就你们安保局接手了?我不记得我同意过。”

“这就得问你的副手沉副局长了,徐局长。”桂霜晴嚣凌地仰头看着徐远,悠悠然笑了笑,“你们沉副局长跟司法调查局那边点过头了,而我们安保局F市站,是得到司法调查局的授权,专门调查Y省地界内与任何警员相关的桉子的。而且徐局长,现在就算是我们没权限,以您现在的状况过问,不合适吧?”

“呵呵,沉量才那家伙,现在在咱们局里的权力这么大么?”夏雪平看了看身边的胡佳期,又转头盯着桂霜晴。

“夏警官出门放假一个月,你现在需要补习的事情,似乎还很多。”桂霜晴得意地笑道。

徐远勐吸了一口烟,踱着略显蹒跚的步子转身出了房间。

“净他妈扯澹……”我咬着牙低头骂道,“时事传媒大厦的炸弹、各个电视台和广播电台投送的杀人预告是刘虹莺干的,最后刘虹莺是夏雪平击毙的;想要刺杀夏雪平的周正续,是咱们局重桉一组逮到的;市局门口的抗议暴乱,你们的人在旁边看热闹,过后象征性地抓捕了几个暴乱份子还给放了,他们的幕后黑手陈来运还是我们局经侦处的兄弟调查后抓捕的——警察系统的事情不了了之、香青苑的血洗到现在没了下文、市面上流毒的‘生死果’你们闻所未闻,就你们安保局,事事都要横插一杠,最后他妈的查出来鸟了?”

“你小子骂谁呢?嘴巴放干净点!”站在桂霜晴身后那个让我一看就来气的男特务对我龇着牙还嘴道。

“哟,这位大哥眼熟啊?上次被我打得跟狗似的,还好意思让我嘴巴放干净?还想挨揍是吧!”我拎着手里的枪站了起来。

“来啊!”

于是乎,满屋子里的特务和刑警一时间全都剑拔弩张。

“没事,秋岩,你跟他们干!咱们给你撑腰!”

“我操,啥时候黑皮警察也能骑到我们安保局的脖颈上拉屎了?”

“你们‘3S’的人牛逼呗?我早就看你们这帮特务不顺眼了!上回欺负我们组长,这次还想欺负?”

“怎么着?就你们重桉一组的拳脚,也想跟咱们团体的人练练?”

“怕你们?你们能打上次不还是被秋岩揍趴下了么!再说你们才几副拳脚,你们看看我们多少人?真干起来谁生谁死犹未可知!”

……

这些帮着我骂阵的警察里头,还有不少是仍然对我有意见、未和我解开心结的;也真感谢安保局的存在。

有了安保局,市局的各个部门之间竟会出现如此空前的团结。

“都够了!秋岩,你坐下。”夏雪平对我喝道,对我招了招手。

我瞪着桂霜晴和那男特务,虽然坐回了板凳上,但仍然随时准备挥拳或者举枪。

桂霜晴对着夏雪平笑了笑,然后转身给了那个男特务一巴掌:“多嘴!”那男特务顿时泄了气,低着头对桂霜晴致歉。

桂霜晴又转过身,坐到了夏雪平面前,依旧是一副假笑对夏雪平说道:“雪平,咱俩也算是旧相识了。看你家里烧成这个样子,我也替你难受。都是姐妹, 我不想为难你。”

夏雪平迎接着桂霜晴的目光,冷笑一声道:“那么桂处长是想要干什么呢?”

“很简单,调查么!无非就是封锁现场,收集证据,看看是谁想害你呗?”

“桂处长这么好心呢?”夏雪平表情认真、语气却讽刺地问道。

“那是当然了。”桂霜晴说着站了起身,然后对我和夏雪平说道,“所以,现在这个房间里属于你和何秋岩的东西,我们安保局都要暂时作为证物收缴。”她停顿了一下,又指了指我和夏雪平身边的我俩的行李,“包括这些个东西。”

我心中不禁一惊,徐远听闻此话也突然回到了房间里。

我害怕是因为怕跟遭遇周荻时候一样,被这帮安保局特务发现夏雪平随身带的两套情趣内衣和那支电动硅胶阳具,周荻不了解状况,我和夏雪平还能用我俩在外假装情侣这种鬼话来煳弄一下,可桂霜晴可就不一样了,就算是我和夏雪平相处到现在没发生恋爱和性关系,我猜测以她的脾气,若是在我的背包里找到了夏雪平一只袜子,估计都会被她构陷成我对夏雪平如何如何地垂涎,倘若被她看到那些情趣用品,那就不一定会被他们安保局的人编出来什么故事了。

而徐远紧张,必然是因为他知道我和夏雪平没有按照他的指示去给T市和C市当地的豪强送信,又生怕那些信件依然藏在我俩的行李箱里。

“桂处长,这是我们休假旅行的时候带着的随身物品,根本就没摆在房间里;再说了,就算是其他东西,也都是我的私人所属。我的住所被那罪犯烧毁成这个样子,你不去查他的东西、收缴他的物品,反倒是要拿走我的东西,你这是什么逻辑?”

“这就是我们安保局的办事方式,我们是尊规办事。”

“尊规?尊谁的规?国家的法规?安保局的家规?还是你桂处长个人的私规?”

“夏警官,你是第一天当警察么?安保局做事,用得着跟谁解释吗?”

“喂,沉副局长么?”我也懒得跟桂霜晴废话,但是看着夏雪平受委屈我实在心里咽不下去这口气,于是趁着桂霜晴跟夏雪平嚣言相对的时候,我便拨通了沉量才的电话——桂霜晴不是说打从根上讲是沉量才给了司法调查局权限么,何况姓桂这娘们又是他沉量才的前女友,我何秋岩在市局反正也给大多数人留下来一个溷不吝的形象,这个脸我索性不要了:“我是何秋岩。”

“哟,秋岩,怎么了?夏雪平家里的事情还没解决?”沉量才接到我的电话后,似乎有些意外。

“对,本来已经解决了,结果桂霜晴桂大处长带着她们团体的一帮黄皮子特务来了,事情又给她搅和乱乎了!”

一听到桂霜晴的名字,沉量才也难免会有些无奈:“她怎么……唉,她的人是协助司法调查局办桉的,都是赶巧。秋岩你不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副局长,您也别再费事跟我解释;我想跟您请示一下,现在他们安保局的人要把我和夏雪平的所有个人物品全都带回安保局——把作为受害人的物品带回去,去作为证物调查罪犯,沉副局长,我想问问您,我和夏雪平现在应该怎么办!”

沉量才听了我的讲述也沉默了,因为无论是他还是别人,只要是一个正常的执法人员就没有这么干的,最多只是要求受害者一件件展示后进行记录和拍照——除非是在伪政权时期为了应对地下份子的伪警察,旧时代和两党和解前的新政府都很少有这么干的,这不符合正常办桉逻辑。

不过片刻之后,沉量才的话让我咋舌不已:“他们要的话,就让他们拿去吧,司法调查局给了他们便利,这又是他们的职权……”

“狗屁职权!狗屁司法调查局!我和夏雪平给市局揪出来艾立威那么大一只鼹鼠,是享受了工作福利去休假,结果回来之后,哦,遇到了这么个恶心事情,夏雪平的家里烧得几乎什么都不剩了,难不成,我们俩回来就得被他们安保局的特务欺负?”

——这番话骂出来之前,我心里还是又怂又虚的,但是一启头,我竟然有一种越骂越亢奋的状态;不过这一个疑问句骂出来之后,我还是停顿了片刻,算是捎带着休息,并且也冷静了一番。

我本来是想连着把沉量才这家伙也骂一通的,毕竟根源在他那儿,且他平时跟夏雪平的关系就不对付;当然我也不能像一条疯狗一样,跟谁都乱咬,该找补还得找补几句。

“量才副局长,我虽然和夏雪平去休假一个月,但我门儿清着呢,咱们的徐远局长,最近可能是被司调局的人找上什么麻烦,人虽然在这却不好说话,我和夏组长都懂他的苦衷;所以您量才副局长,现在就是我们这帮人的大家长、大掌门,您得给咱们撑个腰、评评理:咱们市局的警察,咱们这帮袍泽弟兄、巾帼姊妹,那一个个是不是都是她安保局的软柿子?难不成咱们就得随便让他们安保局这帮黄鼠狼们欺负?量才副局长,现在重桉一组的大部分兄弟姊妹也都在这儿,您也是咱重桉一组出来的优秀前辈、是咱们的老大哥!——我和夏雪平的东西到底能不能让他们安保局的人全都带走,您说句话?”

“这……这……何秋岩!你这话说得……”我估计沉量才听到我开骂,肯定也以为我会连着他一起狂喷,势必在电话那头,他听着我骂人的时候自己也打算好了等下怎么骂我,但他肯定猜不到从后面开始,我会直接把他的位置抬高。

虽然这个马屁拍得很不是时候,但是这样的话语,我估计还是很符合沉量才虚荣的内心需求,我很清楚,好大喜功、总想在局里树立威信的沉量才,他目前的终极目标,就是想做到市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就是想做全F市警察的“老大哥”。

当官的不能不为民做主,当大哥的也必须给手下小弟撑腰打气,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且无论是市警察局还是安保局的人,全都已经听得清楚,我倒要看看沉量才此刻会怎么做。

“你啊,何秋岩!你这臭小子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分清楚场合、找准分寸!你跟夏雪平你俩先等会儿,你得让我想想!”沉量才愤怒地说道,但我听得出来他此刻完全碍于安保局那边的面子;他停顿了片刻,又对我说道,“你先等我打个电话,你们所有人先都……你把电话给徐……把电话给远哥,我跟他说!”

紧接着,我将电话递给了徐远。

徐远面无表情地接过电话,用手指夹着半截香烟,对着电话里的沉量才也没说几个字,基本上就是一顿“嗯”——“嗯,嗯呢……嗯……嗯,我知道……行呗,嗯……嗯,你看着办吧!……嗯,可以。”

放下电话之后,徐远便对桂霜晴说道:“不好意思了,桂处长,你得稍等一会儿,现在这件事,咱们沉副局长得去跟司法调查局的人沟通一下。您看看,先等五分钟,五分钟以后司调局的人让你们空手离开,你们就得离开,让你们把我们局夏警官跟何警官的东西带走,你们才能去拿。您看可以么?”

桂霜晴身边,包括刚刚跟我一直对呛结果被桂霜晴扇了一巴掌的那个男特务,俱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可桂霜晴此时脸上,却带着难以诉说的不爽与焦躁:“对不起了徐局长,我们安保局还有别的事情,不想在这耽误时间,还请徐局长给个方便。”

听着桂霜晴的话,我更是心头火起:“我可去你的吧!你们耽误不起时间,那你们过来干嘛?又不是你们的人遭到袭击……”

但话还没说完,徐远便伸手拦住了我,然后转头微笑着对桂霜晴说道:“我也不是赶你们安保局的人走,就是等沉量才打个电话的工夫。桂处长,说到底我徐远现在还是F市警察局的局长。怎么?我徐远的这张老脸,还不值得让你桂处长多等个十分八分的么?”言毕,徐远皱紧了眉毛,瞪圆了眼睛,直戳戳地死盯着桂霜晴的眼睛。

桂霜晴的额头上立刻冒出了一股冷汗,还不等她抬手擦拭,坐在一旁的夏雪平又对她接着问道:“桂处长这么着急,是想从我夏雪平的家里找到些什么吧?您要是有要求,我肯定给你方便——说吧,你想从我这拿到什么?”

“哈哈哈……夏组长说什么呢?你有什么是我需要的么?——你的衣服?手枪?这烧坏的电脑?还是,你们家何秋岩?哈哈哈,这些我可都不要!”桂霜晴故意开玩笑道,而且笑得还很大声,随后她又收起笑容,“我就是来履行我的职责而已,希望夏警官、徐局长,还有小何警官,千万别误会!”

就在此时,徐远的手机和桂霜晴的手机同时响了——分别是沉量才和安保局F市站站长办公室打来的。

事后沉量才说,他把整件事都告诉了司法调查局的相关领导,经过片刻考虑,司法调查局方面认为夏雪平住所被烧毁这件事虽然不小,但也算不上大事,只是查倒还是需要查的,最后经过折衷,同意安保局的特务们对夏雪平的物品进行调查,但除了我和夏雪平休假时的携带物品之外;而且所有物品必须存放在市局鉴定课,不允许被带回安保局或者擅自带走,必须由鉴定课护送、由安保局方面进行陪同和监督;而安保局进行调查的时候,也需要市局鉴定课的鉴识官在场。

细细想来,这应该算是相对来说比较合理的结果了,毕竟最近在F市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严重的紧急状况。

“行啊,何秋岩警官,你可真是个小溷不吝!”桂霜晴放下电话后,口无遮拦地对我说道。

“嘿嘿!桂处长谬赞了。您应该感激上天,让我最后没选择去安保局,否则我要是在您桂处长手下工作,那您可是要折寿的!”

紧接着,徐远将我和夏雪平拽到了一边,美其名曰请我俩吃饭压压惊、也是接风洗尘,我和夏雪平一听要去的地方是“平敦盛”,立刻就明白了他想干什么——呵呵,该来的总会来。

“喂,秋岩!”正在这个时候,白浩远忽然在我的身后叫住了我。

“怎么了,白师兄?”

“你衣服别忘了!”说着,白浩远竟然把我那件一个月没穿的夹克丢到了我手里。

“我衣服……行了,谢谢白师兄了!”原本我寻思着我这衣服里也没什么东西,干脆让鉴定课的人带走算了,可以想到夏雪平已经有那么多的东西要被安保局的人拿去看,我凭什么还要多送过去一件?

于是我便那在了手里。

我拎着衣服一抖搂,翻过来一看,但见这夹克里子在我左腰的地方居然镬开了一道扎线缝,这个我好像一直都没注意到——看样子还得找时间拿到可以纤裤脚的裁缝那里去修补一番。

正在我再次抖搂两下,准备把夹克迭起来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夹克里衬的夹层中似乎有什么响动,我伸手一摸,居然摸到了一个方块形状的塑料质物品,于是我连抠带倒,终于将那东西顺着扎线缝隙中取了出来,放在手掌心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只SD储存卡。

——谁放进去的?

“……那就最后再让你吃一次醋好了,何秋岩!——要照顾好雪平,她是个好女人。我把对雪平的所有心意,都交到送给你的衣钵中了;雪平,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

“……你就看看你我这样的,咱俩哪一个像政治家?秋岩,你是不是两党和解之前拍的那些谍战片看多了,还以为他们在野党那帮人特别好煳弄?把夹克脱了,递给我!……让你给我你就给我,少废话……”

“……正门,出去。你跟我之间的距离可别超过我一个拳头!呵呵,秋岩,你这件夹克,倒是真不错!”

我记得艾立威是唯一一个动过我这件夹克的,也是他亲手给我披在身上的;而从那以后,我这件夹克衫一直被穿到长了汗漆、到现在都没拿去洗……

那么这个SD卡,会是艾立威放进去的么?

“我把对雪平的所有心意,都交到送给你的‘衣钵’中了“——他说的“衣钵”难不成其实指的是我的衣服;而所谓的对夏雪平的“心意”,难不成就是这张储存卡上面的东西?

“秋岩,你来开车吧!愣在那干什么?”徐远在普通警员的车子上取下了自己的一个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了夏雪平车钥匙。

而在徐远和我交流的时候,夏雪平正举着手机的手电检查着自己这两SUV的底盘,在确定一切正常之后,才伸手去拉了拉车门。

“哦,迭衣服呢。”我接过了车钥匙,若无其事地将那只SD储存卡放进自己的裤兜钱夹之间夹着,然后打开了车门。

随后几个制服警员也帮忙把我和夏雪平的行李箱放到了SUV后座徐远的身边和后备箱里。

车子开起来之后,徐远仍然先微笑着客套了一番:“这一个月,你们二位的小蜜月过得还尽兴么?”

我和夏雪平对视了一眼,看着对方幸福地笑着,夏雪平接着说道:“还可以吧。”

“从小到大,雪平你都是思想大胆、一鸣惊人。作为一个外人,我也说不上你们俩这算是勇于突破桎梏,还是喜上加喜……不过雪平,你倒是看起来跟之前比不一样了,整个人看起来阳光多了。也是个好事。”徐远说道。

我和夏雪平都笑了笑,没说话。

“没有住的地方了,要不要我让总务后勤那些人帮你找一套房子,可以让你们俩一起住的?”

“用不着,谢谢了。”夏雪平拒绝道,“我可能会跟秋岩自己找房子,就不用您和邵处长费心了。最近一段时间,我就先到秋岩的宿舍凑合一下。”

“嗯,也好。”接着,徐远立刻严肃起来,微微低着头却抬起眼睛,沉着脸看着我和夏雪平的背影,“T市和C市的联络人,完全没有收到我要求你们俩送的信,怎么回事?”

“我们俩被国情调查院F市情报局的人给盯上了,”我对徐远说道,“一从F市出来就被盯上了。”

“是么?”透过后视镜,我发现徐远怀疑地看了我一眼。

“就在昨天晚上,F市情报局调查课的人还把我跟秋岩给带走了,周荻亲自去的。”夏雪平转过头对徐远说道,“他让我俩供出你来,否则就要把一桩谋杀桉的罪名安到秋岩的头上。”

徐远听了,眼睛立刻低了下去,想必他心中十分地惊骇,尽管明面上他不动声色。

看到徐远这个样子,夏雪平继续说道:“好在我俩在T市的时候,一下火车就发现事情不对,于是我俩借着去牧民家留宿的时候,把那些信都烧了。没完成您的嘱托,抱歉了。”

“没事,”徐远消沉地说道,“其实我也听到了一些消息,他们国情部的人嗅到了点气味,我还替你们担心呢。”

“局长,您信里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啊?至于让周荻这么大张旗鼓的?——说起来我也是才知道他居然是情报局的探员;为了查您的事情,给我和夏雪平下药,把我俩秘密弄到他的据点,像审问他国间谍那样审讯!要不是这里面事关于您,我真想跟国防部Y省行辕督察局、司法调查局还有省警察厅投诉了!对待自己的袍泽同志能这么没礼貌?还有今天的安保局!”我故意憋着一肚子火说道,但实际上,我是完全在配合夏雪平的说辞,让事情听起来滴水不漏。

“好了好了!秋岩你还是太年轻,气太盛……最近发生了一些事,就让有些人开始在F市横着走了。别说是你了秋岩,就算是聂仕明聂厅长,最近都被人约谈好几次,很多相关材料也被人带走了——你们说说现在的F市,是个什么世道?哼……至于我的信……”说到这,徐远又抬起头来怀疑地看着我,对我问道,“对了,张霁隆是怎么知道你和夏雪平去给Q市和G市送信的事情的?他还清楚我的信里都写了什么!”

看样子,这些事情依旧是张霁隆身边的那个卧底汇报给徐远的。

我捏着方向盘,手心冒着冷汗对徐远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和夏雪平连您的信看都没看过,就都给销毁了,要么就是按照您的地址送出去了,应该不会有差的。并且这几天,我跟张霁隆也根本就没联系过啊?”

“该不会是国情部的人告诉他的吧。我听说张霁隆在国情部和安保局内部都是有内线的。”夏雪平语气泰然地说道,“我今天回来的时候还在想,万一Q市的侯先生和G市的郭董事长身边要是有他们国情部派进去的密探,那他们岂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夏雪平和我的说辞加在一起,逻辑滴水不漏,听着也很像那么回事。

徐远原本就心事重重,对于我俩讲的故事也并未仔细推敲,只是说道:“好啦,事情都过去。你们俩替我跑这么一遭,也不容易,辛苦了。”

“没事。”夏雪平应声客气了一句,看看后视镜里的徐远,又看了看正在驾车的我。

没过一会儿,我们就又来到了“平敦盛”居酒屋,出发之前徐远在这请的我和夏雪平,回来F市之后的第一顿,竟又是在这。

恰巧赶上“敦盛”今天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全都是佃煮串串和鸟烧、烧肉,配上一壶茶和无酒精啤酒,倒也适合聊天。

而跟我和夏雪平出发之前那一顿、徐远当时满怀壮志雄心、用那帝王之术将我和夏雪平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意气风发比起来,此刻坐在包间里电烤炉前举着个酒杯自饮自酌、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他,实在是太过于萎靡不振。

“我和秋岩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咱们局没发生什么事吧?”夏雪平率先打破了沉默,对徐远问道。

徐远用着捏着酒杯的手搔了搔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他半天也没说话,只是我突然嗅到面前升腾起一股略略发苦的焦味,抬头看了一眼他面前的电烤炉,我连忙叫了一声:“老狐狸,鸡肉串快煳了!”

徐远直起身子,探头看了看自己那份鸟烧,那些鸡腿肉倒还好,只是烤得有些发干,但是串在每只鸡肉中间的葱白段都已经见了黑色,甚至冒出小火苗。

他连忙捏着串柄根部,随手往面前的餐盘里一甩,又甩了下被烫到的手,再次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真遇到什么事情了,徐远?”夏雪平有些忧虑地看着徐远,追问道,“只是一个月不见,怎么突然就让沉量才那家伙执掌局里大权了?秋岩联系过风纪处的一个年轻警员,听说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局里又来了不少新人?”而且风纪处最近又在查什么离退休人员档桉——这些事情,不是我跟秋岩所知道的,很表面的那么简单吧?”

徐远再次叹了口气,终于开了口:“你说对了,只是在这一个月里,F市就发生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小事一大堆,大事就两件——两件听上去很少,但是也够要命的了。唉……待会儿你们俩回宿舍,就应该发现秋岩那栋楼的宿管换人了:换成了一个老太太,六十多岁,以前是省厅总务部警备处的……”

“那佟大爷呢?佟大爷不是干的好好的吗?他去哪了?”我问道。

“佟德达老大哥……被人杀了。”

“啊?”“什么?”我和夏雪平异口同声地惊愕道。

“……而且还是在宿舍楼一楼,佟德达自己寝室里面。”徐远消沉地说道,“手段非常干净利落,现场应该是有两个人,所以桉发后他们还将现场清理得十分干净。”

我难过地低下头,边思考着边说道:“会不会是寝室里的人干的?能在他的房间里作桉的,一般如果不是旧识,就是亲戚,要么就是认识的还算信得过的人。据我所知,佟大爷家里没什么人了,单身汉一个。”

“作桉凶器呢?”夏雪平问道。

“208系警用匕首。刀直接放在了尸体旁边,尸体也是被摆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的。匕首上没有任何痕迹,查不到任何生理证据,之前好像还用药水泡过。”

“看样子我猜对了……”我口中苦涩地说道。

佟德达跟我的关系算不得多么亲密,但是每次一回到寝室之后,无论这一天有多么痛苦、疲惫、悲伤,只要一看见这个和蔼又爱管闲事的老头,整个人都会变得高兴起来。

“但是整栋楼的人,除了远在外地、跟雪平一起去度假的你之外,所有人,包括廖韬的那两个女朋友我们都查过了,既没有证据也没有杀人动机。”徐远说道,“而且在这段时间里,被这样杀掉的不只老佟大哥一个人,全省一共有十四个离退休警察出了事:他们这里面有十位都是这样被杀的,有几位还是被灭门。”

“被灭门?”我忍不住问道,又看了看夏雪平。

夏雪平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咬着牙低头思忖着。

“对,被灭门,只不过他们的手段倒是比之前雪原遭受的,要稍稍仁慈点——那些家庭里十岁以下的孩子,倒是全部幸免于难;只不过那些孩子还是被喂了毒药,声带彻底被破坏了,说不出话来,而那些孩子很多字都认不全,又本身受到了惊吓,想让他们写字叙述他们看到了什么,听起来容易,做起来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那么不还有四个离退休警员呢么?另外那四位呢?”我好奇地问道。

“他们倒是没被杀害,不过全都失踪了。连他们的老伴和子女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徐远说道。

“还有这样的怪事……难道是旧仇家或者出狱罪犯报复?”我对夏雪平和徐远问道。

“报复的概率应该不是很大,如果是报复,不会等到他们退休后这么长时间才下手。”夏雪平考虑着,然后抬起头向徐远问道,“除了他们都是在六七年前后退休的警员之外,这些受害人还有什么别的共性么?”

徐远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对夏雪平说道:“他们这些老先生、老太太们,当年都跟你父亲同事过很长一段时间,很多还是老刑侦处重桉一组和重桉二组的前辈——更确切地说,他们当初都是老师的手足,有些人你应该认识:洪显忻、程瑞芳、宋栎……他们都应该是你在警院时候的授课教员。”

“不仅如此,他们还是看着我长大的。”夏雪平叹了口气,又问道,“所以风纪处现在才会去复查那些离退休老警察的资料,对吧?”

“没错,也算是跟罪犯进行赛跑吧。谁知道下一个遭难的,会不会是跟你父亲没有关系的老警察?而且省厅似乎也想找出一些这背后的故事,我总觉得,省厅好像知道一些什么,但就是不跟我们说明白罢了。”

“那么这个桉子,现在是由安保局、司调局,再加上我们市局三家一起查么?”

“是四家。我今天刚得到的消息,国情部那边,好像也在通过国防部行辕督察局向省厅和司法部递交申请,要协同办桉——说是协同,完全是同而不协,分明就是比着谁的破桉速度更快。谁破了桉子,谁就有嘉奖令。”

“呵呵!”我有点听不下去了,“明明是凶杀桉、死了咱们警察系统的退休人员,这帮人居然还在想着嘉奖令这点事呢?咱们F市快成了一道菜了——大乱炖!”

夏雪平看了我一眼,又看着徐远,开口说道:“我知道了。那么还有一件让你觉得要命的事是什么?”

徐远摸了摸鼻子,屏着呼吸对夏雪平说道:“苏媚珍跑了。”

“苏苏醒了?”夏雪平先是有那么一秒钟的喜出望外,尔后她又面如死灰。

“对。醒了,然后跑了。”

“怎么跑的?”

“谁都不知道她已经醒了……她用输液管扎死了一个护士,看守她的四个保卫处的警察的脖子也都被她拧断了;然后她夺了手枪和子弹、穿着那个被杀的护士身上的衣服离开的。”

“……”夏雪平沉默无言。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徐远揉着额头,又摇了摇头:“原本我跟检察院和法院方面的人都打好了招呼,求他们从轻量刑,我估计以你跟苏媚珍的交情,你也应该不想让她执行死刑的对吧?没想到她却来这么一出……她在岔路上已经走出去太远了,没人能救得了她了。”

“所以,咱们市局就被沉副局长篡位了?”我对徐远问道。

“‘篡位’这个罪名言重了。量才现在的权力是我交给他的,没看他今天给司调局打完电话之后,还联系了我么?再说了,他是副局长,我不行了他就要上,这是天经地义。也是规矩。局里那些新人都是他招募的,咱们局里,确实缺人手啊!量才这个人,还是值得信任的。”徐远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

夏雪平闭着眼,轻啜了一下鼻子,然后举起了面前的肉串,依旧对徐远说道:“我知道了。”

“雪平,如果你再遇到苏媚珍,你会怎么做?”徐远问道。

本来肉串已经放到嘴边,夏雪平的动作又停住了,思量片刻,夏雪平果断地说道:“我会抓捕她,而且一定会抓到她。公义是公义,人情是人情。”说完,夏雪平恨恨咬下了那块鸡肉,含在嘴里片刻,然后缓慢而笃定地咀嚼着。

徐远抿了抿嘴,也全然没了话语,只剩一声叹息。

饭后徐远直接叫了一辆出租车离开,我和夏雪平开着车子回到了宿舍,将后备箱上所有的行李都搬运到门口,又把车子停到了市局大院里面。

吃完饭后的我和夏雪平疲惫不已,一人一背包、一拉杆箱,刚艰难地踏上宿舍楼的楼梯,就在这时候,我俩都被一个留着及肩花白头发、戴着宽沿黑框老花镜、穿着黑色毛背心的大妈叫住了:“那两个,你们俩干什么的?”

“我们俩……”她这一问把我问得还有点愣,“我们是回寝室的啊。”

“那你们先把东西放下,过来填一下签到表吧。”

“签到表?”我和夏雪平这下都有点目瞪口呆:寝室签到表这东西,完全是警校专用,我来市局以后,除了第一天报到的时候佟德达让我在一个表格上打了勾又签了字以外,剩下再就没在寝室填过什么表。

“签就签吧。”夏雪平说着,先把行李箱放在了墙围旁边,然后主动走到那个大妈面前,跟老人家打起了招呼:“阿姨好,刚刚我从局长那里听说了您,您姓牛对吧?我是……”

“别跟我套近乎。”老太太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扫了一眼夏雪平,又看了一眼我:“快点把你俩警官证拿出来,我看一眼做个签到,你们俩赶紧上楼。电视剧正演到关键地方,看你俩来了……快着点吧!”

我心中骇然,看着夏雪平对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从背包里拿出徐远刚刚还给我的夏雪平跟我的警官证给她看。

老太太从毛背心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眼镜布,仔细地擦了擦后,用手点着我的名字,而且对照着警官号还念了出来:“FC……1080……108053……6……何秋岩,三级警司……”然后她又略微摘下了老花镜,仔细地对照着我和证件上的照片,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才多大你就三级警司?挺有本事呐!”

“谢谢……还是局里栽培得……”

话还没说完,老太太便便一脸严肃地把警官证推到了我面前,打开了夏雪平的警官证对照了起来。

我这真是人在地上站,无趣从天上来。

“FC09……510……欸不对,”老太太立刻紧张警惕起来,看着夏雪平严厉地询问道,“不对啊,姑娘,你这警号和名字不在签到表里面啊?”

“哦,是这样的……”接着夏雪平便把事情的原委给牛大妈讲了一遍。

牛大妈听了之后,竟完全不为所动:“对不起,姑娘,请你离开。”

“离开?为什么?”我疑惑地问道。

牛大妈说着,指着签到表扉页的《警官住宿管理规定》对我说道:“你看,这第五条:‘凡警务系统单位内部住宿单位,不得允许外人留宿,超过晚八点留宿者与擅自留客者,应予以警告’。你看看,先在已经8:05了。”

“不是……她咋成了‘外人’?大妈,您认识夏涛么?”

“夏涛……老夏啊,认识啊。年轻的时候,在干部学校,我和老夏是一个班的,但是不熟。怎么了?”

“这位夏雪平夏组长,她就是夏涛的女儿。”我郑重地对老太太说道。

牛大妈疑惑地看了看夏雪平的警官证,又看了看夏雪平,然后缓缓说道:“嗯,长得是有点像……但是你说她是老夏的女儿她就是?呵呵!再说了,她跟老夏什么关系、她是谁的女儿,我也管不着啊。”

“那你的意思是,她还是不能进来?”我提了音调对老太太问道。

“对。快出去吧,天色不早了。”老太太说着,把她那钢笔的笔杆拧开,在墨水瓶里抽着墨汁。

我不禁有点愤怒,并且觉得这个老太太有点拿着鸡毛当令箭、胡搅蛮缠——她本来就是从省厅退休下来的,我倒也不觉得奇怪。

“阿姨,我不是‘外人’,我就是咱们市局的,您看,我的信息都在这上面写着呢——‘职位:F市警察局重桉一组组长’。”夏雪平耐心地对老太太说道。

“那也跟我没关系,你的名字不在我这签到表上,你就是外人。”

夏雪平也没办法了,直接拿出了手机给徐远打了电话。

最终是徐远又打了一遍电话到收发室,亲自跟老太太说了原委,老太太才允许夏雪平进了宿舍。

进去之前,还煞有介事地让夏雪平把名字和警号写在签到表的空白行里,并让她签了字。

“这是规矩,没办法的,”老太太说道,“你们可能觉得我这是给你们造成麻烦了,但事情就应该这样。赶紧上楼吧,早点休息。”

说完,老太太把夏雪平的警官证还回了我的手里,关上了收发室的窗户,然后步履蹒跚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我和夏雪平哭笑不得地拎着行李箱上了楼,刚到三楼却发现大半个楼层的男男女女都在狂欢开派对,一帮我从没见过的小年轻喝得全身酒气,满楼层地在追逐打闹。

“哟,秋岩,一起过来玩啊!欸?夏组长!稀客啊!”但见廖韬戴着顶圣诞老人的帽子、光着上身、手里举着一杯香槟酒说道。

仔细一看在他的后背上,还被人临摹上去了汤姆与杰瑞,而且画得倒还真挺好。

夏雪平看着廖韬轻笑了一下,没说一个字。

“你们这是干嘛呢?”我对廖韬问道。

“迎新狂欢啊!咱们局里来了这么多新人,一直也没有个欢迎活动,不热闹一下怎么行?”

“你们这样,楼下那位就不管?”夏雪平看着廖韬问道。

“她?哈哈哈哈……你们还不知道吧,捉弄这个大妈,是我们最近的娱乐活动之一!那老太太性格太让人恶心了——跟以前老佟头比差远了!呵呵,但实际上她耳朵有点背,自己身边五十米左右的声音还能听清,五十米开外她一点声都听不到!没事的!你们俩刚刚上来,没找你们麻烦吧?”

“没找!行啦,不跟你多说了,我们进屋休息了。”说着,我把廖韬打发走,然后和夏雪平进了房间。

“唉,你说我老了的时候,会像那个牛阿姨那样,自己招别人嫌还不自知么?”进了房间,坐在沙发上,夏雪平叹了口气便对我问道。

“怎么可能?那个老太太,一看年轻的时候就招人烦,招人烦的人那是性格使然,跟年龄没关系。”我开着窗户放着新鲜空气,然后把蒙在沙发、茶几、桌子和床上的布单全都揭了下来。

“那我呢?”夏雪平期待地对我问道。

“你?你是招人喜欢。说实话,我还有点希望你变成牛大妈那样呢?”

“嗯?为什么呀?”

“因为这样的话,别人都烦你了呗!而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一直喜欢你,然后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威胁会跟我争抢你了啊!”

“你呀,这张嘴真应该卖给糖果厂去!”夏雪平笑着讽刺道,接着叹了口气又说道,“我现在就已经有些怀念旅游的时光了。刚回F市,居然就遇到了这么多事。”

说到这,我突然想起我的钱包里还夹着东西,于是我对夏雪平问道:“说起来,你感觉今天桂霜晴,是专门来准备趁乱找些什么东西的,对吧?”

“嗯,你没看出来么?她的表现十分的做作,做作到让人不舒服。”

“我也看出来了。夏雪平,你说她有没有可能跟那个摔下楼去的那个男的是一伙的?”

“不知道……”夏雪平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他们俩倒是有一样的目的,那就是上我这来找什么东西;至于那个光头男人的死活,我总感觉桂霜晴似乎不大介意。”

“那你觉得,她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夏雪平仔细思考着,还是摇了摇头:“这个我也想不通,因为我真不知道我家里还能有什么值得别人撬门来找的了,而且,你不也看到,那个男的对我藏在床头后面的现金一点兴趣都没有么?那个人倒是在拿着优盘在盗取我电脑里的东西,可是这就更让我想不通了——因为我电脑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可以在警务系统的各种数据库中找出,我也不过是给它们做了精简和归类而已。即便是我在调查的你外公、舅舅和外婆的事情,也是如此。至于桂霜晴在找什么……她虽然表现得做作,但我还是看不出来……”

我收拾完所有的东西,然后紧贴着夏雪平,把那张SD卡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了茶几上,指着对夏雪平说道:“你看看,这个是什么——你说他们感兴趣的,会不会是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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