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珠被父亲拘在府里,但她对《女则》《女戒》毫无兴趣,备了纸笔,使唤翠丫代她誊抄。
两主仆都是心大的,甄珠初经人事,翠丫还是黄花闺女,都没想起来欢爱后要喝避子汤以防万一。
直到甄珠听说府里看门的大狗狗生了一窝小崽崽,这才想起那晚崔恪也留了不少他的子子孙孙在她肚子里。
事后掏出来也洗干净了,何况这都过了几日,再喝避子汤恐怕无效。
甄珠又是个惯来怕苦的,想想妇人怀孕貌似还挺艰难,庙里边的送子观音从来香火不断,一波接一波的贵妇新媳去拜去求。
崔恪吃了药,喝了酒,估计射出来的东西也不行了,哪有那么灵验,叫他一发击中。
若是有了偷偷生下来,老甄家算是有后,叫父亲母亲带外孙,省得他们天天催她嫁人。
肯定不会中、不会中,连府里的狗狗,她瞧着都是屁股对屁股,互相交配好几回才怀上的崽。
哪有人一夜就有的。
甄珠如是安慰自己,想通之后,很快将此事抛之脑后。
闲暇时甩鞭子、踢毽子强身健体,恰逢春,桃花流水鲫鱼肥,甄珠有口福,隔三差五吃上一锅炖得鲜香四溢的美味鱼汤。
日子过得轻松惬意,除了没有自由。
待月满解了禁足,已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容华山古寺地处高山,因气温偏低而春意迟迟,每年四月人间花谢,山上桃李才新蕊初绽,恋春的游人纷至沓来,络绎不绝。
长安不少情愫暗生的郎君贵女,也爱相约此地。
甄珠每年都会过去,倒不是去看旁人秀恩爱,只容华山山顶集天地之灵气,栽出来的桃花用来酿酒比寻常的更好喝些。
甄珠决定要做个辣手摧花的无情人,吩咐翠丫带上装花的陶罐,备了车辇,一路浩浩荡荡行去。
马车停在山道边上,翠丫扶甄珠下了车,今日天气和暖,曦阳明媚,甄珠没走多久就热得春衫微湿,双颊泛红。
寻到一处桃花繁盛荫凉地,甄珠见桃下有石凳,当即也不讲究,不等翠丫擦拭干净,一屁股坐在上面。
“哎,娘子……”翠丫赶忙叫唤提醒。
甄珠不在意地摆摆手,从带来的包袱里拿出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用袖子一抹嘴边残留的水渍,开始悠哉悠哉地吃起匣子里的樱桃。
樱桃是在家里一早就濯干净的,何氏知她今日上山,特意嘱咐婢女给她带上。
红如玛瑙,甜中带酸,甄珠吃得津津有味,但擡眼,远远地看到有一对壁人走向这边。
郎才女貌,并肩而行,甄珠手里的樱桃“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娘子,怎么了?”见甄珠失态,翠丫不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桃林小径里,郎君着鸦青长衫,身姿挺拔颀秀,步伐干净利落,如行在轻云薄雾中,极尽落落优雅。
日光斜斜地从桃枝里映下,隐约可见他鼻梁挺直,薄唇翕动,似乎在和身旁的女子说着什么。
那女子身量高挑而窈窕,举止大方得体,一袭湖水蓝的衣裙,衬得她容姿明艳,气度高雅。
两人风貌引人注目,正是安国公府的崔世子和沈相公家的孙女沈妙容。
翠丫觑了眼甄珠的脸色,见她有点不大高兴,小声劝道:“娘子,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坐吧。”
“凭什么我要换地方坐?”甄珠不悦地翻了个白眼,“是我被狗咬了一口,狗见我都不躲,我为什么要躲狗。”
说完不解气,嫌恶地啐了一声:“咬完我就这么急着去咬别人,这狗真恶心!”
翠丫楞楞地听着甄珠的一番忿忿,似懂非懂,半晌才明白过来,甄珠说的狗是崔世子,咬完娘子再咬别人,这个“咬”,是睡的意思?
“娘子……”翠丫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许是甄珠的目光太热切,崔恪很快也看到了甄珠,见她在桃树下歪着头吃樱桃,小嘴嚼得极快,咬牙切齿般的。
男女春风一度,肉体上有了关系,嘴上说各走一边,可再见面心里总没有那么清白坦然。
若是从前,崔恪肯定领着沈妙容目不斜视就从甄珠跟前走过了,可这会儿,脚下如同灌铅,迈不动步子。
“怎么了,表哥?”沈妙容见崔恪顿步,出声问道。
崔恪淡然一笑:“没事,我们换条路走吧。”
沈妙容自然也看到了大庭广众之下一脸毫无吃相的甄珠,撇嘴轻笑了下,随着崔恪往回走去。
盯着他俩的背影,甄珠气愤不已,如果双目能喷火,她肯定一下烧死这对看不起人的狗男女。
翠丫可忍,甄珠不能忍。甄珠咬了咬牙,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把翠丫吓了一跳。
这双手握拳,气势汹汹的模样是要打架?
只见甄珠曲腿半蹲,作了个提气吐纳的姿势,深呼吸一口气用力吐出。
然后起身快行,盈盈一笑,在崔恪和沈妙容身后,娇声娇气地问候:“崔大人,一月不见,别来无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