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我要回家

原婉然教野狼扑来压下,头脸紧邻狼嘴,皮肉感受到狼爪抠抓,身子僵作一团,万念俱灰。

相公!她在心中呐喊。

随即她脑海掠过一些家常片段:深夜里,韩一将她抱在膝上唱起草原歌谣。

那百炼钢似的男人声线低醇,豪迈的胡风曲调夹裹似水柔情,在夜色中淌流……

或者她在家里走着,赵野由后方抱来,下巴搁在她头顶或肩上,双手环绕她腰肢,像他无法独力行走似地黏在她背后,要她“拖”他走……

有一天,韩一和赵野在内宅修砌花坛,向送去茶水的她微笑。

墨宝摇尾巴奔向她,四蹄指甲落在青砖地面,敲出很轻很轻的滴答声。

院里一角,藤花开了,紫色的花朵一蓬一蓬绽放,瀑布也似由绿叶枝头披流而下……

霎时间,原婉然所有的恐惧化为不甘和执拗。

她不要死,她要回家!

原婉然搏斗之意泉涌,一鼓作气手脚并用,朝野狼胡乱一阵抓挠推搡踢踹蹬。

她预料自己和野兽拼搏吃力且不讨好,谁知下死劲推个两三下,居然将野狼沉重的身躯卸到一旁。

她喜出望外坐起,但见野狼侧躺在不远处,咧嘴露出獠牙,眼睛张得铜铃般大,恶狠狠瞪着她。

原婉然慌里慌张爬开,双眼死盯野狼,防范它暴起攻击。

说也奇怪,野狼神情凶恶,却定定倒在地上,纹风不动。

不但如此,一样物事由野狼颈背斜斜地稍微探出头,那物事红艳油润,微露宝光。

原婉然惊魂未定,一时定不下心辨认那红艳物事,只觉有些眼熟。

蓦地赵玦声音在她身旁响起:“韩赵娘子,你无事?”

赵玦不复平日从容不迫,他拄着短了一截的树枝拐杖单脚跳跃,紧赶慢赶赶了过来。

原婉然还没缓过来,望向赵玦,两眼发直说不出话。

赵玦打量原婉然身上并无血迹,晓得并无大碍,便就地坐下。

原婉然见状回过神,慌忙扯住赵玦衣袖使劲将人往后拉,哑声道:“狼、狼!”

赵玦会意,原婉然让他远离野狼。

他温声抚慰:“别怕,野狼瘫了,再不能爬起伤人。”

说完,他伸出拐杖击打野狼腹部,那一下敲得狠,野狼仍旧卧倒不动。

原婉然茫然,赵玦在变什么戏法,这野狼怎么了?

赵玦挪身到野狼身畔,探向它颈背握住什么物事拔起。这一拔,血雾喷溅,赵玦手中多出他那把嵌宝石匕首,鲜血由泛青光的刃身流下。

原婉然恍然大悟,刚刚由野狼颈后探出的红艳物事,乃是匕首把柄上的玛瑙。

她缓慢转动脑子,推估出前因后果:方才赵玦喝令她趴下,便朝野狼掷出匕首,正中它颈背经脉,把它弄瘫了。

野狼瘫了……原婉然想到这一层,绷紧的身子软了下来,却仍旧后怕不已。

幸亏赵玦手中有匕首,手劲够,准头又巧,正中野狼颈子,否则她倒在野狼嘴爪之下,还能有命吗?

原婉然簌簌发抖,眼底泪花乱转。

流落荒野的这几天,她吃不饱,睡不好,担惊受怕,牵挂家里,心里异常烦忧。

但是身旁有赵玦在,赵玦平白无故受她连累,受难受伤,她万分过意不去,哪里好在他面前放任自己垂头丧气?

她自觉肩负重任,为此压抑心绪,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照料赵玦,为两人寻路。

到这回,她险些沦为野兽盘中飧,葬身狼腹,实在忍无可忍了。

终于她泪落成行,哭出声来。

今天险到这步田地,已经不是她回家向韩一和赵野诉苦,要他们抱上几抱就能了结的事。

等她家去,白天要黏在他们俩身上,夜里拿他们当床睡、当被子盖!

赵玦那头抽出匕首,又朝野狼捅上几下,确保它死透,忽然听见原婉然哭声,停手望向她去。

不论在野地连受数日罪,亦或遭遇野狼攻击,原婉然在在有理由哭泣。只是这几天以来,她处事一径坚强开朗,反倒教他料不到她会哭。

此刻她浑身抖如筛糖,哭个不住,不问可知心中多么害怕。

然而方才千钧一发之际,又是她冲到他身前相救,驱赶狼只。

赵玦不自觉抬手,想抚摸原婉然头顶心安抚她。

哪里料到原婉然先一步低下头拭泪,啜泣道:“我要回家。”

赵玦手僵在空中,清楚感觉自己没克制住,脸上变了表情。

*********

原婉然哭过一场,心绪松快不少,就是面对赵玦有些难为情,还因为哭得厉害,脑仁疼了起来。

她到河边洗脸整衣,收拾一番,回转赵玦那儿时,赵玦正往野狼身上割,把狼皮由狼腿上褪下些许。

原婉然奇道:“赵买办,您还会剥兽皮?”

赵玦道:“许久没干这活儿,生疏了。”虽如此说,动作仍旧麻利。

原婉然问道:“赵买办以前也打猎?”

赵玦瞥原婉然一眼,原婉然道:“您凡事有下人可以代劳,却会剥狼皮,因此我猜您会打猎。唯有自个儿打来的猎物,才能劳动您亲手料理。”

赵玦不置可否,道:“我们将狼腿带走,晚上烤了吃。狼肉肉质粗如牛肉,这狼又偏老,大抵说不上美味,不过聊胜于无。”

他料理完野狼,便和原婉然重新上路。

两人走到将近黄昏,原婉然以为他们应了“否极泰来”这话,要转运了。

他们沿河而行,居然在树林里找到一所小小土房。

那土房子有些年头,并且闲置许久,土墙微现裂痕,门窗木色斑驳,屋顶爬满藤萝。

原婉然推开土房子大门,一蓬落尘和霉气扑面而来。她一手举袖摀住口鼻,一手挥开飞舞灰尘,觑向屋里。

屋里幽暗,梁柱结了许多蛛网,窗下一张光秃秃的土炕。

炕尾有座两眼土灶,其中一孔灶眼上安着一口铁锅,锅口掩上木盖。

此外,屋里一边角落垒了一堆柴禾。

原婉然欢喜道:“有灶有锅,又有现成柴禾,可以煮蒲菜和狼肉吃,那就好入口多了。”

她掸掸炕上灰尘,扶赵玦进屋坐,接着便要洗刷铁锅。谁知揭开铁锅木盖一看,锅底破了姆指大小的洞,无法盛水煮汤。

正微感失望,她发现灶旁地上搁了两只木桶,其中一只木桶里头放有几副碗筷。

原婉然蹲下取出那些碗筷检视,东西旧归旧,倒还堪用。

她忖道,这房子是土造,地儿又小,从前住在这儿的人家想来家道消乏,这等人家搬家,按理不会随意丢弃尚能使用的器皿用物。

——大抵这户人家发财了,不愁没新碗筷用,遂丢下这些旧碗不要了。

原婉然盼望自己也能沾一沾这家人的吉运,在剩下的路程平安顺利。

方才她在附近爬树远眺,按照现今脚程估计再走上一天多,便能抵达最近的村落。

她站起,向赵玦道:“铁锅破了,没法盛水煮汤,不过我们有木桶,还是能行。”

赵玦纳闷,木桶虽然完好能盛水,如何架在灶上烹煮食物?

一个转念,他猜着原婉然作何盘算。

太阳西落,土房子里,灶膛传出柴火燃烧劈啪声响,灶上铁锅散出热气。

原婉然守在灶前,估摸火候差不多,揭开木盖,锅里搁了好些石头,经过火烤十分滚烫。

她拿蒲草垫子包住锅耳,抬了锅子走向土炕,将石头咚咚咚全倒进炕上的木桶。

赵玦坐在炕沿,拿起身旁陶碗,将碗里的狼肉和蒲菜铺在桶里石头上。

等他铺好肉菜,又轮到原婉然提来另一只木桶,将里头河水缓缓倒进炕上木桶。

河水触着桶里炙烫已极的石头,嗤啦啦地响,漫出一阵白雾,水面不停咕嘟冒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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