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3月初的日本,冬天的气息依旧没有退去,寒意在空气中散发。

此时的北海道,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无论何处都透着晶莹。

走在茫茫雪原的边际,远远望去,碧海映着蓝天,天边的云柱从海的尽头奔涌而出翻卷着冲向天空,似乎像一个云的波浪,向陆地打来似的,天、地、山、雪,全白茫茫地连成一片,人仿佛被裹在一团混沌的云雾之间,艰难地行走着。

柳玉不喜欢冬天,这容易让她回想起小时候流浪荒野风餐露宿时忍受寒风侵袭的过去。

但此时的北海道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那种感觉,就像在飞机穿云破雾之时,你破窗而出,跟着一起腾云驾雾一般。

万籁俱寂,心神也静到极点,仿佛重回婴儿状态,单纯得无知无觉、无欲无求……

这里没有七情六欲、没有喜怒哀乐,在此时此刻全都淡到没有了,全都只剩下一个“无”字。

就好似川端康成在《雪国》的开头描写一般:“穿过县境上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大地一片莹白,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下来。”

几近吝啬的简洁文字,却完美诠释了雪应该带给人的简单而静谧的感受,透着纯净……

透着灵气……

踏雪而行,每走过一步,身后便留下深深脚印。

很快,一条由足迹所组成的细细曲线完整记录下了她行进的痕迹,就好似电影胶片,把每一步的影像都忠实记录在了茫茫雪地之上。

“柳玉小姐,再过不久这里的雪就会消融,只有到来年才能再次看到这样美丽的雪景了。不过,富士山下的樱花马上就要盛开了,这将是另一种绝丽的景色。”

陪同人员嘴里呵着白气对柳玉讲解道。

“是啊,雪景……樱花……要是每天都能看到这些美丽景色就好了……”柳玉喃喃自语。

“您说什么?”

“哦,没事……”柳玉转头莞尔一笑。

这是柳玉第一次到日本,虽然之前对日本的SM产业早有耳闻,柳玉也曾多次把自己的手下女王送到日本接受女王训练,但是当她以最近的距离融入这个以色情和变态暴力闻名于世的奇妙国度的时候,所见所闻所感的一切还是给她这个有着丰富生活历练的女王以深深震撼。

日本的女王与男奴素质之高,SM产业发展之完备,整个SM圈子之井然有序是她没有想到的。

纵然是在国内被众人所诟病的收费女王现象,在日本也是以一种非常规范化、市场化方式健康运行着。

在这个国家,每个男奴都可以找到自己心目中的女王,女王为了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奴隶甚至可以花钱养着它,S与M始终是处在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而这种产业化理念和现状的先进性没有几十年的发展和积累是无法实现的。

但是,对于柳玉来说此行最大的收获——她见到了一名在全世界SM爱好者心目中有着极其崇高地位的伟大女王——浅野直美。

作为一名传奇人物,她从一名普通女王一步步建立了属于她自己的女王帝国。

当年,伴随着日本女王电影业的兴起,浅野直美以当时日本一部着名SM小说《家畜人鸦俘》为名一手创办了yapoo公司,开始自己制作女王电影。

由于她的内容锁定在一些比较极端的题材上,有着大量粪便直食的镜头,影片风格直接而讲究真格,绝不做戏,女王对奴隶手下毫不留情,鞭打时用尽全力。

这对当时还处于发展初期的日本SM产业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视觉冲击及心理震撼。

当初认为只有少量极端爱好者才会购买,所以并没有公开销售。

可不成想,这批“地下”电影在同好中不胫而走,而且口碑极好并迅速流往国外,于是她们才开始通过网络销售,浅野直美这个名字也逐渐被全世界SM爱好者所认知。

正是在她的这种魄力与远见的领导下,yapoo从当年作坊式的小公司发展成为当今全球顶尖的女王俱乐部,在全世界SM爱好者心目中有着极其崇高的地位。

如今浅野已经年过不惑,不再直接参与影片的拍摄,但她仍是这个公司的灵魂人物,即担任制片,又担任摄影,即负责培养新女王,又负责调教新奴隶,每年都会有无数慕名而来的奴隶从世界各地来到日本希望能够参拜这位在它们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女神。

在东京一栋不起眼的公寓楼内,柳玉见到这位传奇女王。

浅野并没有出众的样貌和绝妙的身材,但是,举手投足间所散发的一种天生具备的王者气质时刻彰示着这个貌似平凡的女人身上所隐藏着的不平凡的一面。

走在yapoo,公司内其他女王对浅野由衷的尊敬和奴隶们对浅野那种刻在灵魂深处的崇拜,如今仍有许多奴隶是因为怀着对浅野的崇拜而自愿加入yapoo,虽然它们或许已经没有机会再能亲自得到浅野的调教。

柳玉不禁又想起了大姐。

在东京逗留了一个多月,柳玉深入了解了yapoo内部方方面面,还参与了影片拍摄,这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随后她先后又走访了其他几家女王组织,把这次日本之行最终目的定在了yapoo——经过详细磋商,柳玉与浅野达成了最终意向:第一、五年内完成十亿日元的现金投资,成为yapoo最大的海外股东;第二、成立女王学校,将自己手下的姑娘们送到yapoo接受训练,借助yapoo强大的技术实力和先进的训奴理念帮助自己培养合格女王;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针对日本大大小小数目众多的女王组织、女王俱乐部以及日本贵妇对奴隶的巨大需求,借助夏氏企业在全球物流、航运方面拥有的一定基础以及yapoo这个国际化平台,将国内训练出的奴隶及童奴销往日本和世界各地,积极拓展国际化市场。

Yapoo之行收获颇丰,随后在公司工作人员陪同下,柳玉相继参观了京都、大阪、北海道等旅游胜地,自进入夏家以来她已经很少有这种旅行的机会。

在北海道雪地静静漫步,柳玉突然感到内心里产生些许失落,突然又想到了以前读过的那首诗:平坦的雪面下常有崎岖,洁白的雪面下可藏龌龊,琼花包裹的里面也有枯枝,祥和的景色中偶有寒风瑟瑟。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纵然掌控大局、拥有世界,可最终还是像这些落雪一般消融于大地,什么也没留下;放下执念,怀着虚静恬淡的心情去驻足远望,却可以如眼前这美丽雪景一般享受到人生种种转瞬即逝的美景与快乐。

平静和焦虑,恬淡与忧愁,内心的矛盾与挣扎在这茫茫虚空面前被释放了出来,但很快却又在纯净的空气中消逝于无形。

突然,包内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喂?是,什么事?”

“玉管家……”电话那边是她的一个亲信,“家里出事了……”一阵寒意袭来,夏明刚从昏迷中醒来便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与之前不同的是此刻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披上一床破毯子。

依旧还是那个寒冷的地窖,一座燃着炭火的铁炉在不远处的角落散发着微不足道的热量,但这已足以驱动着她挣扎着挪动身子往火炉边靠去以争取一些热量。

“你醒啦!”旁边传来玉姐的声音——自己身上铁链的声音惊扰到了她。

“去!”

玉姐扫了一眼,跪在墙角边的一个全身拴着铁链的中年赤裸男奴立刻往铁炉方向爬了过去,随之将铁炉往夏明身边挪过了几寸,一股暖意瞬间使他清醒了几分。

玉姐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翘着脚正仔细看着什么。

借助微弱的灯光仔细辨认才发现她手中捧着的正是姐姐藏在B105墙壁里的那半本日记。

“哎……”读完日记玉姐一声长叹。

“哼哼!”

玉姐苦笑了两声,“我还是真有点小看你,居然让你找到这个东西。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太大意了。关于这个难道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夏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趴在地上。

“不想说也罢,该说的总有一天你还是会说的。至于夏嫣,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居然被她发现了很多,隔了这么多年还是成功的将这日记送到了你手上。我果然没看错她,我谢柳玉这辈子很少佩服过什么人,你姐姐算是其中一个了。她很聪明,在我面前一直都很老实,言听计从,有一度我也真的以为她是真心对我,想对她委以重任。但是她忽略了一点,夏家内外以及你们夏氏企业现在所有的全都是我的人,她去过哪、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很难逃过我的眼睛,但纵然如此却还是偷偷让她查到了这么多。我一直在给她机会,希望她能真心归顺我,当我的左膀右臂,我需要她的头脑的能力来帮我成大事,可惜她没能珍惜这个机会,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这都是她自找的。”

“这两天我在想,当初如果我也放她出国,让你们姐弟俩在国外好好过完这一辈子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了。但如果又有什么用,或许就算我放你们走,总有一天你们还是会跑回来,自己跪在我的脚下,就像当初我只是你们夏家脚底下一只可怜的小狗,而如今却能一脚将你们整个家族牢牢才在地下,这就是命吧!”

“十几年了,当年离开家去美国的时候你只有七岁,一个七岁的孩子孤身一人在外该怎么生活?这确实难为了你的爷爷,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你,这我倒是我不怪他。你有想过一点吗?”

夏明不明白玉姐这话的意思,只能疑惑地望着她。

“这么多年你在美国吃得好、住得好、没人欺负你、可以上名校,仍然可以像个大少爷一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一切都是谁给你的?”

“……”

“你一定认为你是爷爷吧?哼哼!你也不想想,他只是一只废在床上只剩半条命的老狗,有能力把你送出国其他的就什么也做不到了。”

“你……你胡说……”刚一张口,冷空气便往咽腔内直灌,呛得他连连咳嗽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想承认这一点我也不怪你,当年要不是我派人出国跟着你,照顾你,每年给你寄出去大笔的生活费你早就饿死在美国了。你以为你在美国过得怎么样、做了什么事我会不知道吗?定期都会有人给我报告,你的行踪我了如指掌。”

夏明恍然大悟,抑制不住的愤怒迫使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仍顶不住体能的虚弱再次瘫倒在地上,只能发出一阵阵悲怆的唔鸣声。

“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而已。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但你不能自己去拿。”

玉姐将日记本合起随手一丢,日记本准确无误地被丢进了那个铁炉,随着房间内一股纸张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那半本在墙内藏了多年而刚刚重见天日的日记本瞬间被毁于无形。

夜色蒙蒙,已近凌晨一点,宝蓝色沃尔沃轿车鸣着刺耳的喇叭急匆匆驶进了孤儿院大门。

院长郭承燕带着几个人满脸睡意衣裳不整地从孤儿院内跑了出来以迎接柳玉的突然到访。

“玉姐,什么时候从日本回来的?这么晚过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给我准备一个刑房,我马上要用。”柳玉没有回答郭承燕的问话,下完道命令后便指挥人从车子后备厢里抬出一个大麻袋往院内走去。

“啪!”

一道皮鞭狠狠抽在一个中年女人身上,皮肤很快便卷起一道破裂的伤痕,很快,血丝从伤痕内丝丝涌出,一道血痕立刻显现,与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剧烈的疼痛使得女人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尖叫声,粗大的锁链将她扭动挣扎的躯体牢牢固定在十字木架上。

但在这封闭的地窖内,任他再怎么叫喊也不可能有人会注意到这里边发生的一切。

在刺骨寒冷空气的刺激下,鲜红的血痕开始变成了暗紫色,可紧接着又是一道皮鞭划破空气的的刺耳破击声后,一道新的血痕再次覆盖了原本的伤痕。

很快,女人身上已是伤痕遍布,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

“夫人,她晕倒了。”

“弄醒,继续打!”一盆冷水泼在了女人身上,片刻之后,原本已经耷拉下去的脑袋再次慢慢抬起。

“管家……饶……饶命……”女人用微弱不清的声音发出了几乎听不到的求饶声,“绕……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你还会有下一次吗,张妈?”柳玉严厉喝道,声音比皮鞭更加刺耳。

张妈是夏家女仆,在夏家已经十数年,深受夏家人的信任,在一众下人里有着较高的地位。

柳玉入主夏家之后也积极笼络她,对她尤为信任,让她负责照顾夏明姐弟俩,夏含章生病后的主要生活起居也主要由她负责。

可是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老实巴交受到柳玉信任的老女佣,就在柳玉前往日本的那一个多月内竟按照夏含章要求偷偷将夏明姐弟俩送往美国,虽然及时发现并把夏嫣拦了下来但夏明已经被成功送出。

这次行动之迅速和秘密是任何人都没有料到的,为此柳玉立刻取消了日本之行紧急回国。

其实,对于这件事本身柳玉并不算太生气,她理解夏含章这种做法。

令她难以接受的是这么多年在夏家的精心布局和苦心经营在一瞬间竟近乎崩溃,背叛她的竟是受她信任的人,这对柳玉的自尊心和自信心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和讽刺,对她来说无异于是自进夏家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失败,如果处理不好其引发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此事也给了柳玉一个深刻教训:夏含章在夏家内外依旧保有很深的人脉及影响力,如果不将他们彻底消灭,自己今后的计划将困难重重。

对于这次的失败,柳玉自身的极端自负心理也需负一定责任。

柳玉慢慢走到张妈身边,伸手抓住了她早已苍白的头发往后狠狠一拉,张妈那苍老的脸庞完全展现在她的面前:“老东西,我早跟你说过,夏家内外一切我说了算,为什么背叛我?”

“老……老爷对我有恩……我……我不能……”

“呸!”朝着张妈脸庞狠狠唾了一口痰:“她对你有恩?我对你就不好了吗?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那老头子能给你什么?”

“不过我倒无所谓,你喜欢跟着那死东西是你的自由,我不强求。不过,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后果,背叛我就要付出代价!”

“我记得你有一个孙女是吧?她现在几岁?对了,十岁,还在念小学。”

“玉管……管家……你……你要干什么……”

“你让我丢了夏明,我就要拿你的孙女来抵债!小燕,跟小坚说,把那小贱货给我抓回来。”

“是!”郭承燕应声出门。

“不要,不要啊!”

张妈听说要向她孙女下手瞬间整个人彻底崩溃,叫喊着向柳玉求饶,“玉管家,有什么错我一人承担,求求你……不要向我孙女下手,她还小啊……玉管家,我求求你了……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拿我的命来抵……”

“你的命?哼哼!你这条老命能值几个钱?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孙女,她在这会生活地很好的……哈哈……”

“不……不要……玉管家,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跟我孙子无关啊!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将功补过,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今后我全心全意跟着您……我发誓……我发誓……”

“将功补过?”

柳玉是个聪明的人,任何时候都会极力让自己保持镇静,这短短几个字使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瞬间冷静了下来。

“确实,以如今的形势来看,夏家暗地里效忠夏含章的人恐怕并非只有张妈一个,如果不能把这些人一网打尽,或者将他们转化为自己的人那今后类似的事情恐怕还会发生。但如果能过利用好张妈这颗棋子……”柳玉想着,放下了手中的辫子,脸色变得温和了许多。

“我问你,现在夏家是不是还有人只听老头子的?”

“是……是的……”张妈急迫地回答“这些人是谁你都知道?”

“我……我知道……”

“恩!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挺好了。”

“是……是……一切都听玉管家您的……”

“今后你负责做这些人的工作,让她们都效忠于我。我让你回去继续照看小姐和老爷,他们说了,做了什么你都要给我记住,一一向我汇报。还有那些人,如果他们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或说了什么冒犯我的话,立刻向我汇报,不能有半点隐瞒。”

“是……是……我不隐瞒,不隐瞒……但是……我孙女……”

“哼!老东西,你放心,你孙子我暂时替你好吃好喝养着,我每个月可以让你领回去住两天,回去跟你家人就说夏老爷让他给夏嫣小姐做个女伴,等任务完成了就让你们一家团圆。不过如果你要敢出半点差池……就等着接她的尸体回去吧!”

“管家……求求你……我……”张妈此时已经泣不成声。

“废话少说,机会就这一次,自己好好把握吧。”

离开刑房柳玉回到办公室。

仰头看着天花板,一根烟,再一根烟。

今后的计划该怎么走?

这盘棋该怎么下?

柳玉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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