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潜入东京

(一)

各家报纸的晨报,都别出心裁地争相报导了杜丘冬人逃出北海道的消息。

《潜逃检察官一事,暴露当局无能》

《夜间飞行,轻率一举,潜入东京》

《令人怀疑的自卫队防空网》

《破釜沉舟,竟至逃脱》

五花八门的标题,充斥着版面,而内容则大体相同。

凡是得知杜丘从北海道逃脱的各家报纸,都要求分社全力以赴了解赛斯纳177飞机的去向。

在这方面,他们要比警察和自卫队的消息灵通得多。

报上报导了来自太平洋沿岸各渔港的目击者们的谈话。

最后的目击者,是茨城北部的一个渔夫。

将近半夜十一点时,有一架飞机一掠而过,低得几乎要碰到渔船。

飞机沿着海岸线,消失在那柯凑方向。

这就是最后的目击者提供的情况,也是有关飞机的最后消息。

据报纸报导,从夜里十一点开始,茨城、栅木、千叶、琪玉各县警察部同时开始了搜查。

当天早晨,矢村对部下发出指示:监视东邦制药公司营业部长酒井义广!

立刻,酒井义广被侦察一科的科员暗中监视起来。

矢村认为,杜丘肯定要在酒井的身边出现。

上午,得知赛斯纳在水面的降落地点。

据警视厅接到的报告说,一只渔船在位于茨城县大洗叮以南的夏海海岸,发现了一架沉没的飞机,飞机落入水深四米的海中,尾翼突出海面。

“水深四米?”

听到这个报告,矢村自言自语地说。

他吃惊地想:杜丘所为,与其说是勇敢莫不如说是拼命。

黑沉沉的海岸线,稍一疏忽,就可能撞到乱石之上。

再说,在水深只有四米的地方,也难保没有暗礁。

可尽管如此,杜丘还是安然地在海面降落了。

我是做不到。

杜丘没有落入包围圈。

沙滩上有一趟足迹,还有好象换下了湿衣服的痕迹。

一个防水尼龙袋扔在那里。

尽管迹象表明,杜丘已经安然逃离了海上,但却一直没有得到他来到51号国道以后的消息。

杜丘很可能一度北上,到达水户市,然后经由石岗、土浦进入东京;也可能在公路上搭上一辆汽车到达鹿岛,然后经由佐原、成田再进人东京。

可是,在这两条线路上都没有发现杜丘。

警方估计,杜丘低空飞行通过茨城北部时不到十一点,如果降落时是十一点半,来到51号国道搭汽车到达离水户最近的铁路,最早也得将近凌晨一点。

穿着湿透的衣服无法行动,再换上准备好的衣服也需要一些时间。

而且,那段时间没有火车通过。

他只能潜伏下来或者搭汽车逃走。

然而,杜丘却没有落入这个事先布置好的网里。

当天晚上直到第二天,都没有消息。

接着,又照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五天。

在酒井义广的周围,也没有发现杜丘的踪影。

跟踪酒井是未经批谁的,也无法监视他的全部行动。

矢村焦急地等待着。

十一月四日,发现了横路敬二的尸体。

尸体躺在新宿区西大久保的一所公寓里,就在死者用寺町俊明的假名控告杜丘时所住的那所公寓附近。

曾经处理过杜丘事件的新宿警察署刑警小川,觉得死掉的这个人有些面熟,好象就是先前姓寺町的人。

经过指纹鉴定,证明正是“寺町。”

一接到报告,矢村立刻前往现场。

“死因?”矢村问先来的细江。

“后头部受打击,象是神志昏迷后被勒死的。”

“真残暴!凶器找到了吗?”

“是石头一类的东西,没找到,也可能是罪犯带走了。”

“其他情况呢?矢村脸色阴沉地问。难道是杜丘干的?”他想。

“推断死亡时间为三日晚九点前后。”

横路住进这所公寓,大约是在十天前。

用的是多田公夫的假名,是一个经营不动产的人介绍来的。

来时只带了一套行李。

公寓的位置好,住着许多夜间工作的男人。

至于谁都干些什么,连管理人也不知道。

对模路当然也不例外,连他是否去上过班都不清楚。

住在这里的人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来往。

有的房间里,一个屋竟然挤着三个好象小酒馆待者模样的人。

有的房间里,通宵达旦地打麻将。

这里人来人往,出出入入络绎不绝。

至于在那段时间里,横路的房间有谁来过,什么时候走的,根本就无从得知。

“尽力查找吧!”矢村说完,转身走了。

回到警视厅,他叫来了昨晚监视酒井的那个侦查员。

“三号晚上九点前后?”年轻的侦查员翻看着记录,心中无数地说。

“就是昨晚的事,也没记住吗?”矢村皱了皱眉头。

“对不起,酒井昨天一点钟离开银座的公司,走访了一圈主顾,但三点以后就无法跟踪了。”

“晚间也是如此?”

“是的。”

“好了,增加侦查员,继续监视。”矢村摆了一下手,让那个侦查员退出去了。

让两个侦查员轮换监视全天的活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由于无法跟踪而出现空白,是难免的。

矢村阴沉着脸,叼着一枝烟。

电话铃响了。

“矢村君吗?”说话的是伊藤检察长。

“是我。”

“杀害横路敬二的,是杜丘吗?”伊藤声音颤抖地问。

“目前正在侦查。”

“矢村君。”伊藤的声音庄重起来。

“我要使用侦查指挥权,我认为,横路被杀与杜丘有关,所以要求你专门进行逮捕杜丘的工作。希望你尽早逮捕他。”

“明白啦。”矢村冷淡地说,“你到底也受不了啦,靠这么一道命令就能抓住犯人,不是太轻而易举了吗?”

不管怎么说,伊藤说,“杜丘潜入东京了,我所担心的事情,不是已经发生了吗?只要是在警视厅辖区内就不能让他为所欲为,这是你说过的话。”

“OK。”矢村粗暴地挂上电话。

哼,这个杜丘各人。

他轻轻地把右手放在被熊咬过的左臂肌肉上。

这时,细江进来了。

他把一份小报递给矢村,矢村默默地打开来看。

这是一份名为(药界)的产业界报纸。

大字标题:《东邦制药公司A·Z研制中止了吗》

“这个A·Z是什么东西?”矢村放下报纸,问道。

“据说是神经阻断药。”

细江在椅子上坐下来,“问了一下产业界报纸的记者,说是东邦制药公司在研制治疗精神病的药物方面,一向是独占鳖头。这个A·Z,就是一种最新型的药物,已经通过药理试验阶段,马上要正式投入生产。但不知为什么,产业界却突然传出了停止研制的消息。真是少有的事,已经投入了那么大的力量。”

“神经阻断药是…”

“简单说,就是一种类似麻醉剂的药,据说可以抑制兴奋。由于神经阻断药的出现,为那些采用任何治疗方法都不见效的难治的精神病,开辟了一条治越的道路。麻醉剂的应用范围很广,比如可以用它引出潜在时精神病病灶,使病人产生幻觉。由于治疗精神病药物的发达,精神病院也不那么黯然无光了,听说在欧美国家的出院率已经大大增加。”

“那么…”

“不知道是否和这次事件有关,但我想还是先汇报一下为好…”

“明白了,请继续注意动向。”

“是。”细江拿着报纸出去了。

……

神经阻断药?

矢村感到,事件的内幕颇为复杂。

细江是个老练的侦查员,从不夸大其词,具有灵敏的嗅觉。

看来,在停止A·Z的研制上,他已嗅出了什么。

就要看到冰山的一角了吗?

然而,为了摆脱罪行,酒井义广也使用了一种强力的“阻断药”。

(二)

在酒店里,坐在杜丘旁边的一个男人,对杜丘点了点头。

这是长野市车站附近的一家小酒馆。

晚上九点钟前后,正是营业的高峰。

来这儿的顾客大多是工人。

这个人侧杜庆的年龄相仿,不象是工人,但脸却被太阳晒得黝黑,他们并排坐在柜台前的一个角落里,想避也避不开。

杜正只待使劲低下头,喝着酒。

这个男人反来复去地扭动着拇指,似乎在显示他的手指的灵活。

“您在旅行吧?”迟疑了片刻,他和杜丘搭起话来。

“是的。”杜丘答道。

尽管他已经把外衣的领子高高地翻起来,但还是觉得这个人的视线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脸。

“那位潜逃的检察官,多半是跑掉了。”

当电视新闻报告了杜丘下落不明的消息后,这个男人说道。

刚喝下去的酒,顿时产生一股灼热,使杜丘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想,这里很危险,必须找机会迅速离开。

“真了不起,是个男子汉!”这个人一饮而尽,“俺要是有那个胆量的话…”

他的声音里充满哀伤和叹息,看来有些醉了。

“为什么?”

杜丘的话刚一出口,立刻后悔自己多言。

“我呀,是偷偷溜出来的。”他把话里的俺换成了我,说完又忽然轻轮一笑,“我老婆真是个温顺的女人哪…”

“那你为什么还要出走呢?”杜丘对他话里的弦外之音发生了兴趣。

“过于温顺,也让人受不了啊,老婆嘛。说这种事,你讨厌吧?”

“不,请说下去。”

说话之间,那人已喝光了五瓶酒。

“我老婆以为,我在公司里会步步高升,一辈子都能赚大钱。可那公司却是个沾亲带故的家天下,长工资不行,高升更无望。顶多当个科长,还得对上司低三下四,稍有违抗,立刻就被解职。一当了科长,那你就失去了人生的一切乐趣。”

他又要了一瓶酒,继续说:“我老婆毫不怀疑,只要依靠自己的丈夫,钱就会源源而来。这比整天唠叨丈夫不中用还厉害,终于使我忍受不了。可我并不讨厌我老婆,她其实是个好女人,是个能干的老婆…”

“啊,是啊…”杜丘接受了他往自己杯子里斟的酒。

“她对我那么坚信不疑,那么温顺,真使我受不了。我焦躁不安。到后来,连去公司上班都感到很痛苦。”

“因此,你就偷偷溜出来了?”

“我是在打发着浑浑噩噩的人生,可我老婆还对我寄以无限的希望,真是可笑…”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杜丘。

“您太太可能正为您得意呢。”

“她是个美人儿,很快就能找上个男人。请看这个。”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丝编成的小人。

那是用金丝和银丝做的,精致无比。

是个女人像,胸前有着用螺旋形金属丝做成的乳房,极其生动。

“这是我做的,是我老婆的像。我一边做些饰针、耳环什么的,在街头卖掉,一边周游四方,这就是我的工作。这还是我从公司回来的路上,在新宿看见一个人做这种东西卖,才想起来干这个的。那是个杂货商人,经找苦苦哀求,才做了他的徒弟。当我看到用细细的金银丝什么都能做出来,就象听到四处叫卖冒着蓝色火焰的蜡烛那个童话故事一样入迷。唉,我老婆的这个像,是我的赎罪物啊…”杜丘把像拿在手里看化。

在这个只用金属丝编成的人象里,好象蕴含着一种奇贤的生命力。

能够做出如此精巧的人像,那手指上一定具有神奇的法术。

杜丘感到,这男人真是个怪人,明明深爱着自己的老婆,却又外出流浪,在路上倾尽心思做了这么个人像。

明明猜想到自己不在家,老婆会搞上别的男人,但自己却又毫无回转的意思。

“看到那位逃亡的检察官孤注一掷的行动,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人家那才是在度着真正的人生。虽然象我这样,四处卖点小东西也过得去,可我觉得,象他那样对自己的仇敌穷追不舍,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要是换上了我,立刻就会被警察逮住…”

“他也许只是在逃避警察。”

“不。”

这个人使劲摇了摇已经醉意十足的脑袋,“他是无罪的,无罪的人有时也不得不逃跑,我就是这样。但我没有仇敌,所以也不去追击。只是觉得自己好象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也不知追过来的是什么…”他象个纸糊的老虎似的,脑袋左摇右摆地说。

杜丘得知横路敬二的死讯,是在列车过了甲府以后。

……

横路被杀!

晚秋的骄阳。

在杜丘的跟里顿时失去了光辉。

唯一的证人被杀了,怎么办?杜丘茫然地看看车窗外。

外面是一片葡萄地。

先前那种满怀希望的紧张心情,顷刻之间无影无踪。

松一座沙筑的城堡,那么轻易地土崩瓦解了。

而一旦坍塌之后,连一点残骸都不会留下,徒劳的希望将化做一阵狂风,把残留的沙子吹得一干二净。

他又拿起报纸看下去。

一条新闻的标题:《杀人犯是逃亡检察官杜丘冬人吗?》

报上登载了杀人现场的说明。

虽然侦查总部没有发表肯定性的意见,但通篇内容都暗示出,杜丘冬人就是凶手。

横路加代是被勒死的,横路是个男人,所以在打昏后被勒死…犯罪手段一致。

而且,杜丘之所以要去北海道,执拗地在山上漂泊流浪,又极其冒险地独自夜航潜回东京,唯一目的就是要执意报复横路敬二。

报导上明显暗示出这一点。

……

是执意吗?

确实是执意。

为了报复,也是为了搞清真相。

但是,这些都已成为泡影。

横路夫妇不在人世了,只要杀害朝云忠志的罪犯不交代,自己无辜的罪名就终生不能洗雪。

他感到浑身瘫软无力。

可以想象得到,凶手一直是在等待着这样一个时机,来杀害横路敬二。

自己又中了奸计了。

人们会认为。

是乘坐赛斯纳177型飞机在茨城水面降落后去向不明的杜丘,潜入了东京行凶杀人。

殊不知,他正在为潜入东京而东躲西藏,绕着大圈子刚刚来到这里。

即使一口咬定说杀害横路敬二的不是自己,也无法证明自己当时不在现场。

如果说有证明,那就是昨晚遇到的那个卖小玩意儿的人。

但他不可能看清杜丘的脸,而且也根本想不到那就是逃亡的检察官。

况且当时他已酩酊大醉。

杜丘心里很清楚,自己一旦被捕就将有口难辨。

这坚如钢铁的圈套,就要完全收拢了。

越挣扎,套得就越紧。

又一条新闻的标题,《全力逮捕杜丘吗?》

报纸上报导了已成立专门搜查班的消息。

一旦认定横路敬二的被害是杜丘所为,那么无论是检察厅还是警视厅,都要被逼得走投无路而采取最极端的作法。

……

大反击就来了…

杜丘感到一般彻骨的寒意。

和北海道不同,现在已经踏进了拥有巨大权力的警视厅和东京地方检查厅的势力范围。

杜丘深知这个权力机构所具有的能量,它会在人们身上套上难以解脱的金箍。

……

坐这列火车大概有危险!

杜丘想,他们既然认为杀害横路的凶手就是自己,那么早已怒不可遏的警视厅一定要全力以赴进行逮捕。

只要列车一到东京,警察立刻就会冲上车来。

他们不会在别处,肯定是在八王子车站。

杜丘站起身来,已经刻不容缓。

列车驶入大月站,他下了车。

在逃亡生活的旅程中,杜丘的感觉已变得象动物一样敏锐。

一预感到有危险,立刻就能随机应变。

他已经学会了运用思考神经做出最迅速的反应。

他来到出站口,把到达东京的车票递过去,然后漫不经心地踱步而出。

检票员疑惑地看了看这个高个子男人。

他经过20号国道,向猿桥方向走去。

这时中午刚过。

毕竟到了晚秋,阳光也装上了一层黄褐色。

红叶半落的山峦,色彩斑澜地紧贴在公路两旁。

他打算从猿桥上山,超过山梨县和东京的分界线。

这条分界线,是从阵场、景信起始,经过三头山,一直通到云取出、秩父山地的一条山岭。

如果能从那里进入西多摩郡,到达五日市,就有把握潜入东京了。

为了不被抓住,杜丘不惜选择了长途迂回的道路。

他在太平洋沿岸的地岛滩海而降落,然后往别号国道搭上一辆卡车,到了水产。

通常的话,应该在水户住上一宿,然后直奔东京。

但杜丘却搭上了另一辆去福岛县白河的卡车,连夜到了白河。

接着从白河继续北上,到达郡山,经过新海,又前往长野市。

从太平洋沿岸,一直绕到了日本海。

他从报纸上得知,只有这条路线可行。

因为茨城、杨木。

千叶、琦玉都设下了警戒线,直接去东京势必要自投罗网。

如果去自投罗网,为什么还要拼死驾机夜航呢?躲过雷达,躲过自卫队的飞机,不顾一切地飞过来,就全都成为毫无意义的事。

不,那样,逃亡生活就将被无谓地葬送。

要果断坚决,但更重要的是有动物般的谨慎与小心。

杜丘现在已经能够嗅出某种程度的危险气味了。

他沿着小溪,登上一条伸进河谷的山路。

小溪两岸,竹鸡咕咕咽、咕咕咽的叫声此起彼伏,空气清爽宜人。

潜入东京以后,又该怎么办?

此刻,他绞尽脑汁想着的,只有这件事。

如果横路还活着,就可以设法找到他,让他承认诬告,弄清指使者,由此就可以深入到那座隐蔽着最阴险而狠毒的犯罪动机的森林。

可是现在,这种希望已如烟消云散。

如果想要追下去,就只有从朝云忠志的死因入手了。

能够揭出真相吗?他毫无把握。

要揭出真相,就必须弄清朝云和猴子喝下阿托品时所用的容器是什么。

只要弄清它,就能弄清罪犯是如何使朝云和猴子喝下阿托品的。

但是,目前唯一的一条线索,只是香烟冒出的烟。

他想到了猴子和熊,想起在新宿与酒井义广相会的武川洋子养的那只受伤的鸫鸟…

“是香烟冒出的烟?”杜丘叼着烟卷,自言自语地说。

烟怎么能裹住阿托品液体呢!他苦笑了一下。

阿托品也是幻觉剂?他想起了这个似乎终生难解的课题。

当然,能否最终解开且又另当别论,可就这样一声不响地悄然退去,是绝对不行的。

横路夫妇已成隔世之人,时至今日已经不能再指望洗雪沉冤了,这恐怕已成定局。

看到希望的破灭,反倒使杜正心情轻松厂许多。

即使沉冤得以昭雪,一度失去的过去,也不会象蜥蜴的尼巴一样再生。

而自己也根本不想再回到过去去。

回想起来,检察官的那段生活,简直就象长着一条长长的尾骨。

尽管自己以此为荣,可在别人看来,那条尾骨却是无用的赘疣。

丑恶可憎。

也许自己正是在检察官那正义的招牌下,已经把一些无辜者推入了负罪的深渊。

从逃亡的第一天起,他就开始懂得了莫须有的罪名所具有的分量。

即使那是一种人们争相从事的职业,对于杜丘来说,也毫无留恋。

他已经看到了行使正义的权力的真实内容。

这种权力,不过是由边远地区那些天真的年轻人乐此不疲的追踪堆积而成。

此刻,在杜丘看来,他之所以要回到东京,与其说是明冤,勿宁说是报复。

这是一个男子汉的报复。

从榛幸吉那里,杜丘学到了这一点。

仇敌既然是一头野兽,幸吉本来自认命苦就算了,可他却钻进深山四年之久。

在最后的时刻,把村田枪当做一杆扎枪,刺向巨大的熊,与之搏斗而至丧生。

别人也许会认为这是无益的牺牲,但对于幸吉来说,并无有益无益之分,他只有战斗。

杜丘现在也是如此。

在一场搏斗之后,他也许会被打倒在地,但他绝不会因此而停止搏斗。

他抬起执意报复的双腿,坚定地迈向东京。

即使没有明天,今天也必须生存。

走了已经快两个小时了。

出路顺着小溪弯弯曲曲向前伸展,远离了村落。

他坐下歇息片刻。

这儿离县境已经很近了,越过县境,就是奥多摩湖。

从那里再沿着秋川支流抄近路走,就能到数马。

他准备在数马住一宿。

背后的树丛里忽然传出一阵李寨的响声,好象一只野兽正在走近。

杜丘条件反射似的一下跳起来。

立刻,他又对自己如此神经过敏哑然失笑。

这里不是北海道,没有熊。

走出来的是一只猎犬。

还很小,摇着尾巴,走近杜丘。

杜丘摸摸它的脑袋,它立刻趴下来,似乎在表示它很疲劳了。

“迷路的狗?”

项圈上挂着东京都的许可证,好象是带出来打猎时和主人失散了。

迷路的狗多半是西洋狗,日本狗一般是不会跟主人失散的。

这也可能是由于它嗅觉敏锐,回家的本领特别强。

日本狗跟主人失散后,立刻会寻找它的主人。

如果找不到,就独自回到停车的地方。

西洋狗往往不这样,也许它的根性就是大大咧咧,一旦与主人失散,不管碰到谁都能跟着走。

这条小狗看来就是这样。

杜丘刚一走,它就跑到前面。

赶跑它太可怜了,他索性带着它往前走去。

杜丘想,狗也可以,有个同伴毕竟是件愉快的事,他走起路来也有了劲头。

领着它边走边找它的主人吧,这要是一只优良血统的猎犬,那价钱是很高的,又这么招人喜爱,主人肯定也在到处找它。

……

打猎?

假借狩猎运动的名义做着屠杀动物的游戏,杜丘在很早以前就不干了。

可是现在想起来,人生也和打猎一样。

男人猪取女人,女人猎取男人,还有什么猎取权势,追逐敌人。

在欲望面前,一切都成了猎物。

打猪还有规则的约束,可人类相猎却连规则也没有,只有残酷的追逐。

为了不被别人猎取,下级要逢迎上司,溜须拍马,同事之间则尔虞我诈,互相排挤。

杜丘想起那个卖小玩意儿的人来,他说自己正被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追逐着。

这莫名其妙的东西,也许就是人生吧。

狗在路边嗅到了什么,钻进树丛中去了。

如果自己也有这种嗅觉就好了,杜丘心想。

应用巴甫格夫的条件反射学说进行硫酸试验的结果,证明狗的嗅觉灵敏度是人的一亿倍。

如果具有这样的嗅觉,那么立刻就能嗅出朝云忠志死亡之谜。

在一块路标上写着,通往东京都。

杜丘越过了这条边界。

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慨。

从东京逃出时是九月下旬,今天是十一月五日,已经过去将近五十天了。

五十多天却一事无成,只得重新抄小路进入东京。

从这里往前,就是敌人的大本营。

矢村的面孔,忽然浮现在他眼前。

那只狗又追了上来,吐着长长的舌头,由于猎物跑掉而引起的遗憾,化做汗水津津而出。

杜丘从奥多摩湖的尽头,走上一条人无人迹的小路。

听人说,从前这也是一条避开关卡的小路,小偷以及形形色色的罪犯,都从这里落荒而逃。

古往今来,罪犯选择的道路是何其相似。

东京都筹资修筑的一条从数马到奥多摩的观光游览道路,无情地削平了山坡,直穿而过。

杜丘停住脚步。

路旁有个蜘蛛网,从一根树枝拉到另一根树枝上,形成了一个美丽的几何图案。

杜丘凝神望去,想起了朝云忠志死亡时挂在院子里的那些令人迷惑不解的蜘蛛网。

那是受公害影响的蜘蛛吗?

鉴定员是这么说过,还拍下了照片。

可是,真是那样吗?那好象是半途扔掉的蜘蛛网,散散乱乱的,既说不上是几何图案,也说不上是别的什么图案。

与那些蜘蛛网相比,眼前的这个蜘蛛网可以说是一个精致而严谨的杰作。

不知这是一种什么蜘蛛,全身漆黑,正在捕捉粘在网上的一只小昆虫。

这时,突然飞来一只小鸟,很像是只鸟,从他眼前掠过,向蜘蛛扑去。

转瞬之间,蜘蛛被小鸟啄走了。

小鸟吃蜘蛛?看到这种残忍的食物链,杜丘不由得想道。

他继续往前走去。

从右面山坡上的树林里,走下一个男人,很象是打猎的,却没带猎枪。

杜丘加快了脚步。

他要尽量避免与人交谈。

“请稍等等!”那个人在后面招呼杜丘。

杜丘放慢了脚步。

狗没有任何反应,可见来人并不是它的主人。

“怎么?”

“这只狗是你的吗?”这个人看来有四十岁左右,他指指站在一旁的狗。

在他胳膊上,戴着侍猎监督员的臂章,也许就是本地的猎友会会长吧。

杜丘不由自主地把目光从臂章上移开。

权威…那上面散发着权威的气味。

“不,不是。”杜丘简短地答道。

“是跑丢的狗啦?”这人眯起眼睛看着狗,“挺漂亮啊…”

“它硬跟来的,请你先看管一下,帮助找到失主,怎么样?”对于他那寻根究底的目光,杜丘感到极为不安。

“那可以,您去哪儿呢?”这个人似乎对杜丘那套与走山路极不相称的装束产生了怀疑。

“啊,前面有车等我。”杜丘含糊其词地回答。

“我也往那边去,一起走吧。今天我是来这边巡视的。”

“不,我得赶快走。再见。”趁着他给狗系带子。

杜丘扔下他大步走去。

“请等等!”这个人又高声喊道。

“还有事吗?”

“还没请问尊姓。”他快步追过来。

“不值得报姓名,只要把狗送回去就行了。”

“那么…”他追上了杜丘。

要跑开已经不可能了。

这下子麻烦了,杜丘皱起眉头。

“车在什么地方?”

“不远,就在前面。”

不知道这个人只是好说话,还是起了什么疑心,杜丘进退维谷。

穿着新买的深兰色西装,外面罩着一件风雨衣,这种装束走在山路上,难免不引起怀疑。

如果发现前面并没有车,那就会更加深怀疑了。

杜丘感到,这个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脚上那双经过长途跋涉、翻山越岭而沾满了灰尘的鞋上,这使他越发焦急不安起来。

“咱们好象在哪儿见过?”这个人突然冒出这句话。

“不会的。”杜丘一口否定了。

他真想对他大喝一声,别罗索了!

“我是前面数马那儿的人。”这个人说道。

数马?杜丘知道,自己遇上了无法摆脱的窘境,必须找个借口赶快离开。

如果和他一起到了数马,将会如何是可想而知的。

疲劳和饥饿都跑到了九霄云外。

全怪这只狗,如果不带着它,就不会陷入这种危险的境地。

真是干了一件可怕的蠢事!杜丘心里想着。

……

没办法了?

“喂,等等!”

听到他紧张的声音,杜丘回头看去。

狗使劲地挣脱着带子,竭力要冲向路过的树丛,眼睛瞪得圆圆的,摇着尾巴大张着嘴。

“这东西挺大啊,可能是头猎吧!”这个人说。

“我走啦!”

杜丘撇下那个人和狗,快步走开了。

他出了一身冷汗。

在那个人和狗追上来之前,必须走得远远的。

他小跑着向前走去。

(三)

五日夜间十点多,矢村警长接到一份情况报告。

提供情况的人,是住在数马的狩猎监督员。

他发现了一个和逃亡的检察官杜丘极为相似的人,沿着南秋川走过去。

当回到家吃晚饭时,他忽然想起报纸上的照片,于是马上报告了警察。

可是,警察认为,杜丘根本就不可能超过都境,来到这一带更是无稽之谈。

总之对这一情况表现极为冷淡。

不过,到底还是派巡逻车去五日市,取来了通缉的照片,但这已是事过三小时之后了。

监督员看了照片,肯定那人就是杜丘。

“混蛋!”矢村咒骂着下层警察组织。

如果立刻报告,也许在警戒线上就把杜丘抓住了。

矢村脸色阴郁地看着地图。

从数马有一条路通往奥多摩湖,从那里以后又分成两条,一条是到达山梨县盐山市的青梅大道,另一条是连接大月市的公路。

另外,如果翻过大菩萨岭,经过天目山栖云寺,还可以到达20号国道。

“他从哪条路来的呢?”矢村向那些连日来为搜寻杜丘而疲惫不堪的侦查员问道。

“他肯定知道直接坐车到东京是危险的,闪此就在盐山或者大月下了车,步行越过都境。我看就见这样。”细江答道。

“又从哪里上的火车呢?”矢村的脸色依然阴郁。

“如果坐的是中央线…”细江毫无把握地望着矢村,“那他好象就是从水户到郡山,再到新海,最后到长野,这样绕过来的吧。”

“是这样。”矢村沉吟着说,“他是从东北绕了一圈。”

“那么,这样说…”

“是的。”矢村阴沉的面孔上又蒙上了一层抑郁的神情,“他要是今天到东京,杀害横路的就是别人了。”

“不过…”细江眯起眼睛,注视着空中,“也可以认为,他杀了横路以后,为了证明自己不在现场又搞了那些活动。”

“不。”

矢村摇摇头,“尽管他现在确实是个亡命徒,可他并不是那种卑劣小人。还有一种可能,也许是那个监督员贸然认定,而那个人又和杜丘长得一模一样。”

“那么,该怎么办?”

“旅馆、饭店全部清查。各条道路也要同时检查,火车、飞机当然更要重点注意。不能让他离开辖区一步,要逼着他露面。”

在矢村的眉宇间,凝集着一胜势不可挡的气概。

电话响了。

矢村从侦查员手中接过电话。

“什么?”他厉声四道。

“酒井义广会见青山祯介和北岛龙二了吗?…见了三个人,另一个还不清楚是谁?…什么,象是城北医院的院长?那不是精神病院吗?好的,明天查一下,看他是不是那个院长,要是他的话,就加强力量,紧紧盯住城北医院。是的,直到发现线索为止。”

“有动静了吗?”细江问。

青山侦介是朝云忠志的同事,北岛龙二是厚生省的药事科长。

他们就是在朝云死前去他家一直呆到半夜的三个人中的两个。

“是的。”矢村慢慢地点点头。

“精神病院的院长出场,也许和那个A·Z的停止研制有点关系…”

“做人体实验吗?”细江柔和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

“听说那个精神病院经营得相当混乱,需要秘密侦查一下。”

“如果搞不到什么,加点压力行吗?”

“那恐怕不行。”矢村目光冰冷地说。

(四)

武川洋子的住宅。

虽然外观并不那么讲究、但看得出这是一座中等以上的建筑。

两层小楼包括院子在内,约有二百坪左右,周围砌着大谷石的围墙。

伊然一座高级官吏的宅邪。

它坐落在世田谷区经堂的天租神社附近。

武川洋子从家里出来,已是晚上六点多钟了。

杜丘慢慢地从暗处走出。

对于女人的服装,杜丘不感兴趣。

比起浮华市俗的装饰来,他更喜欢简洁的自然美。

从这点看来,武川洋子倒很对他的口味。

她只穿着年青姑娘那样的紧身衬衫。

来到大街上,武川洋子叫了一辆出租汽车。

杜丘随后也叫了一辆车。

到了涩谷,车在原宿停下来。

她走进一间大厦里的酒吧间。

稍过片刻,杜丘也走了进去。

这里有着异国的风格,不过好象也并非如此。

东京的街道本身就具有多种风格,杂乱不堪,这种通宵宴乐的酒吧间就更说不清是哪国风格了。

也许正是这种不知是哪国风格的风格,才可谓纯东京风格吧。

这个酒吧间就是如此。

酒吧间里有十来个女招待。

可能是位置适宜,有许多外国客人来到这里。

武川洋子面向柜台,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女招待并排坐下。

从杜丘坐的地方,听不见她们的谈话。

他要了一杯威士忌。

传来了邻座外国人的谈话声,他轻轻向他们一瞥。

看他们专心谈话时的那副一丝不苟的神态,好象是间谍正在精心策划什么阴谋,实际谈话的内容却充满了色情。

“您从哪儿来呀?”女招待向闷头独座的杜丘问道。

“本地人。”

“您的工作?”

这个二十六、七岁的胖乎乎的女人,也为自己这种唐突的问话啼啼笑起来。

“无职业。”

“真羡慕,可你也不像啊…”杜丘默默地喝着酒。

“倒觉得你像个警察,有那么一股冷酷劲儿。”她把手放在杜丘的腿上。

……

警察?

没有人会因为说自己像个警察而生气,这在杜丘早有所闻。

警察这个词,今男人感到某种陶醉。

但这陶醉也只是瞬息即逝,因为现在多数男人可能都已失掉了追踪的本能。

男人本来天生具有喜好无情的追踪这种刺激作风,也只在那追踪的瞬间,才显露出自己的英姿。

警察?杜丘在心里又暗自说了一遍。

他心想,警察算个什么东西,既无能而又阴险。

“那边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杜丘用下巴点点和武川洋子说话的女人。

“他是三穗,认识吗?”

“不,旁边那位呢?”

“听说是三穗在银座时代的朋友,现在是个非常有钱的寡妇。哎,你要是向她求爱的话…”

“没那个意思,和三穗倒想说几句。不,等她们说完的。”

“好吧,你是看准三穗啦。”

“嗯。”杜丘含糊地回答。

她起身去取威士忌,好象和三穗耳语了一阵。

三穗拿着一杯威士忌走到桌前。

“是哪一位?”三穗略微歪起头,瞟着杜丘的脸。

“初次见面。”

“有您这样的男人叫我,真高兴啊…”三穗露出雪白的牙。

她和武川洋子年纪似乎相仿,脸色稍有些抑郁,但这正表现了她的个性。

胸脯鼓得高高的。

“嗯,有件事想求求您。”

“什么呢?”三穗的眼里忽然闪出好奇和警惕的目光。

“想听听你认识的一个人所说的话,如果能告诉我,就给你十万元。现在先给五万,剩下的等你告诉我以后再付。”

“一个人所说的话?”

听到给十万元,三穗压低了嗓门。

他的表情看来不象在开玩笑。

“不要你在这儿立刻就说。”

“你是私人侦探?”

“不。”杜丘摇摇头。

灯光很暗,他不怕她看出自己。

“因为某种原因,想向你了解一个人的情况,然后还要给你追加酬金。怎么样?”

“那么,想了解谁呢?”三穗感到有些害怕。

“在这儿不能说,告诉我似的电话,在电话里详细谈,你了解的情况也用电话告诉我。与你见面只有今晚一次。当然,这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那不就再拿不到钱了吗?”三穗半开玩笑地问。

“我相信你,现在就给你十万元。”

“好吧。”对他爽快的谈吐,三穗很赞许。

“尽管有点害怕,可我看你还不像坏人。不知能不能了解到你要的情况,不行的话再把钱还你,只要你能到这里来。”

“那不必担心。”

杜丘注意地看看周围,把钱递给她。

三穗灵巧地把钱插进前胸衣服里,又把电话号码写在纸片上递了过去。

“相信找吗?”

“当然,恐怕你还不会为那么一点钱就逃跑。希望你不要对别人说。”

“知道啦。”三穗看了一眼杜丘,“不打电话,闭店以后见面也行。要不,就到找住的房间…”

“多谢,不必了。”

“别那么死板嘛,我看你好像有点孤单。你不是坏人哪。”

“谢谢,还是给你打电话吧。”杜丘离开了座位。

三穗送他出门。

这位未通姓名的人的高大身影随风消失了,他点头告别时的面容,还久久地留在她的脑海中。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在他精明容智的神情中,隐隐透露着凄凉和悲哀。

这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

他打来电话,是在次日清晨,而三穗却整夜都在期待着。

“我想了解的,是武川洋子。”

“武川洋子?”

三穗左思右想,猜测着他那果断有力的卢音将会说出谁的名字。

猛然间听到这个名字,一时不知所措。

她原以为,他可能是要打听来客中的那些公司大员们的品行呢。

“是的,不能告诉你原因。我想了解她结婚后搬进现在住的这所房子以来的情况。”他的声音沉着而镇定。

“要是这事,那用不着调查。”三穗说。

她以为,这是准备和洋子结婚的人在进行调查。

“洋子先前在银座的酒吧间工作时,有个客人叫武川吉晴,在运输省海运局做事,五十来岁,被洋子迷住了。他是个怪癖的人,好象在那以前一直独身,没有什么家累。除了有一座大住宅之外,还有一处地产,所以洋子就同意结婚了。不管是谁,都会做那种决定…”

“武川吉晴什么时候死的?”

“今年八月初吧,结婚已经两年了,洋子为此成了百万富翁。”

“八月初…”他的声音猛然一顿。

“是啊…”

“你知道死在哪个医院吗?”他的声音有些急促。

“那个,是叫城北医院的精神病院吧。”

“精神病院?”

“详细我也不知道,好象是在死前三个月左右入院的。哎呀,那真是个有怪癖的人,爱吃醋得厉害,后来越发不得了了。”

“是吗?”他好象从中悟出了什么,“还有,在银座的酒吧间,有个叫酒井义广的去过吗?”

“东邦制药公司的酒井部长?”

“是老主顾吧?”

“嗯…”三穗突然感到一阵不安,看来他是搞品行调查了。

“酒井部长曾是洋子的客人,怎么?”

“没什么。”杜丘说,“你知道武川洋子养过受伤的鸫鸟吗?”

“什么鸫鸟?”突然提起这种奇怪的事。

三穗颇感莫名其妙。

“你不知道吗?”他的声音有些沉郁。

“嗯,没听说过呀…”

“那么,你见到武川洋子要不露声色地打听一下,好吗?”

“就是那个鸫鸟的事?”

她以为他可能在开恶意的玩笑,可他的回答却是郑重其事而又相当肯定。

“要问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的,现在怎么样了,都喂它些什么。而且,那只鸫鸟还喜欢香烟冒出的烟,要设法让她主动说出这个情况,你自己不要先提起。希望你能把烟的事仔细打听一下。”

“鸫鸟喜欢烟,真的吗?”

“真的,再详细了解一下武川吉晴在精神病院时的病情,越详细越好。还要了解死尸原因和死亡诊断书上记载的病名。”

“那,这么多事,我能打听出来吗?”

“当然能。”他语气坚决地说,“你去看望她,一边喝着啤酒一边闲聊,就打听出来了。对于你,她恐怕不会有什么隐瞒或是怀疑。”

“请等一下,那些事,跟什么犯罪有关系吗?”

“我什么也不能说,但这绝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就是了。啊,还有,武川洋子和酒井义广现在还有来往吗?如果不来往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断的?这些也了解一下。”

也许这会出卖洋子的,三穗心头涌上一阵恐惧。

“你什么时候去见武川洋子?”

“啊,明天吧。”三穗有些心慌意乱她答道。

这个曾一起工作过的洋子,现在竟然拥有亿万家财,而且又自由自在,常上自己工作的酒吧间来饮酒做乐。

不知什么时候,三穗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妒意。

而现在,这神嫉妒的心理被这个男人的声音引得更加炽烈。

说不定,是洋子有计划地杀害了武川吉晴…

“那么,明晚给你去电话。如果能使我得到尽可能详细的情况,还要再给你五万元酬金。”

他说了声“抱歉”,放下了电话。

声音的余韵,在她耳边久久不消。

三穗思索着,这是个什么人呢?他和无赖以及私人侦探有着截然不同的品性,规规矩矩却又流露着黯然的情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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