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相比于爱你这件事,我大概已别无所求。

*** *** ***

身下是久违的松软,透不进日光的房间昏暗而温馨,全身上下的触感宛如还在梦里。

一想起昨晚旖旎的梦境,不禁昂扬抖擞几欲喷薄,在抵上一处柔软时,近乎本能地耸了耸腰,只五七回,便宣泄出积蓄已久的压力。

放松身体后呼出一口气,微眯着眼,都要醒了,梦还没完,不仅感觉真实,就连看起来都那么清楚……

看起来……

轻轻收紧手掌,感受掌心的丰硕和被纳入怀抱的温热,再埋首其中,唇息间毒药般的美味,忍不住舔了一口。

得,色、香、味、触这下占全了,偏偏下身还不老实,贴得更近了。

震颤传来,我僵硬而不舍地缓缓抽身而退,脑海里乱糟糟地走到浴室掏出家伙放起水来。

抹了把脸才发觉应该换条裤子,却又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直到背后的房间中传来柜门开合的声音。

翻出换洗衣服匆匆冲洗一遍,下楼时正好与阮晴四目相对。

手中还拎着沾满白色痕迹的黑色内裤。

她若无其事地别过头去,这一瞬,我竟忘记了下一步的动作。

金色的阳光穿过半堵镜墙,给她镀上一层神圣的面纱,而内侧的半边玉颜艳若红霞,因刻意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下巴微微扬起,优美的细颈如花茎挺立,惹人恣怜。

圆润肩头上,两根细带吊着一身粉裙,却并不是昨晚那件,张成“一”字的锁骨凸显无疑。

在家穿一套衣服就好,为什么还要换呢?想法在我脑中一闪而逝。

或许是我长时间的不动作,她悄悄瞥了我一眼,却瞧见我呆视的模样,眼角的羞怨活也似的直飞过来。

只这一眼的风情,清纯与妩媚,高贵与娇羞……

“啊——”

脚下一空,行差踏错下,要不是扶住栏杆,可能直接滚落台阶。

她也顾不得矜持,急急奔了两步,一只脚已踏上楼梯。

我站定后朝她傻笑,遭到她丢过来的白眼。

“傻样……”飞了一眼我手上的东西,“脏衣服放洗衣机上……”

“啊……好……”我下意识把手藏到背后。

“哼——”

沙发上,阮晴折叠双腿,大小不一排成一线的珍珠般玲珑圆白的秀气脚趾被挨个掰开修理指甲,看到被她如此粗鲁对待,我竟有些心疼。

休整完毕,她微微挺直背脊,擡手将短发挂在耳后,露出可爱的耳廓。

随着蜷起的膝盖慢慢分开,胸前一直被压扁的柔软也恢复挺拔,之前挤在一起时还以为是两团膝盖。

睡裙被放下遮掩住腿根的瞬间,我眼尖地瞧见一抹臀线,使得呼吸一窒,口干舌燥,

“哈——”将近一个月未曾打理,爱美的她早已难耐,如今终于臻至完美,不由发出满足的叹息。

她又何尝不知自己的美丽之处呢?

眼见她趋转过来的身体,我连忙把视线转到一边,想起之前脑海里闪过的疑问,没话找话道:“妈,怎么你睡一觉起来就要换一套睡衣?昨晚不是才穿的吗?”

“都脏了……”

我回忆着也没沾上油腥啊,“哪脏了……”

“还不都怪你……”没等我想明白错在哪,她嗔怪地剜了我一眼, “睡个觉都不老实……”

我立马讷讷不言。

“哼——衣服你洗!”

面对她的“颐指气使”,我莫名想要反抗,绞尽脑汁地找着借口狡辩,“怎么就怨我了?我回房你不过来不就没事了?”

“昨晚上话都没说完你就跑了,我憋着睡不着!”

面对她的理直气壮,我气不打一处来,“我为什么跑你难道不知道?还不是……”

她的身份总归是神圣的,有些词实在不适合说。

“还不是什么?”看到我心虚了,她开始得意地乘胜追击。

“反正脏了不怪我,要洗你自己洗……”

见我嘴上耍无赖,阮晴气急,缩着脚趾的玉足蹬在我的大腿侧面,“就怪你,就怪你……”

我没理她,她反而好似找到了有趣的玩具,从大腿开始慢慢往上,一边蹬着我的腰肋,一边笑着,“脏死你……脏死你……”

说一句就点一下,最后深入腹地,因为够不着,她伸直膝盖,小脚绷成了足弓,在我的胸口、小腹点来点去。

也不知是什么毛病,这些地方,别人和自己触碰都没事,唯有她一摸就痒。

我忍耐不住,随手捞起她的脚腕。

她的足跟比我的掌心还要细嫩,五指紧紧抓住脚腕,掌心与足心相贴,手上的薄茧摩擦着堪比第二性征般敏感部位的娇嫩肌肤。

“咯咯……痒……”她试图抽回,却被我无意识攥在手里。

感受身前传来的柔嫩触感,瞧着因绷直而更显修长、因微翘而睡裙滑落更显肉光紧致的大腿,明明清脆如银铃的笑声,入耳却成了销魂的魔音,清纯的笑脸说不出的魅惑动人,一股火气腾地自下方升起。

“松手,痒……”

“吭哧……”

随着我的呼吸变得粗重,她的声音渐渐微若蚊呐,憋了半天才轻哼出来,“放开妈妈……”

但我却不为所动,就在要进行连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什么的下一个动作时,她奋力一踢,把我推倒在沙发上,踩进拖鞋匆匆逃上了楼。

“换衣服,待会去医院。”她头也不回地交代。

我盖上双眼无力呻吟,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都这么久了还没习惯,无论是被忽视还是挑逗,只要一个小小的火星,就能让我奋不顾身。

再见婧姨时似乎还是老样子,只是鬓间乍现的缕缕灰白,被流走的岁月扔在原地。

“婧姨,您还是这么精神!”只有走过遥远的路,忍受孤独,才会越发感激这份经年不减的善意。

看见我的头发,婧姨强忍着笑,“小宇啊……变帅了呢……”

我摸摸头,却不防阮晴从后面敲了我一下,我只能傻笑回应,没办法,谁叫这里我最小呢。

“好了,自己出去看看,我跟你婧姨说点事。”

“婧姨再见!”

到处闲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阮晴的办公室外,正要进去,旁边的门开了,走出来的赫然是小柔姐。

“吖!小弟弟好久不见!”

“小柔姐,好久不见。”

“开学这么久,有女朋友了吗?”

我有些囧,没想到她第二句话就是这个,不过好在也算是比较了解她,“那个……可能……大概……”

她眨了眨眼,“女朋友都能用大概来形容,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要见见小雅吗?”

“安姐也在?”

“对啊,我们都跟阮晴姐一起回医院了,学校安排了别的医生和护士。姐姐还要忙,你在这等着,我把小雅叫过来。”

不一会儿,人影未至,咋咋呼呼的声势先传了过来。

“安姐……”

“小帅哥变大帅哥了……”或许是军训的缘故,几点风尘掩盖了还未褪尽的稚嫩。

她踮脚举手摸我的发茬,我既不弯腰配合,也不阻拦,只是微笑着站在那里,注视着她费劲的样子。

见我直勾勾望着她,安姐悻悻收回手,“进来坐坐吧……”

推入阮晴的办公室,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只是桌面更加整洁。

“阮晴姐的办公室每天都有我跟雨柔轮换着打扫……”

“没有清洁工吗?”

“有啊,但是我们也想帮阮晴姐做些什么,这几年我跟雨柔一直跟着阮晴姐,就算她要走了,也帮我们在医院找好了位置……”

我敏感地抓住了一点,“她要走?什么时候?去哪?怎么没跟我说过?”

“不知道。”安姐摇摇头,“离开八中回到医院后,阮晴姐平时就不怎么在办公室,甚至都不怎么在医院,好像在为出差做准备,去哪里不知道,不过应该快了吧……”

记忆里她好像确实提过,等我毕业了她才回来。

坐在办公椅上,拉开右侧抽屉,除了一些工具,其余的所剩无几,意外的是找到了一个蓝色的mp3,表面的漆有星星点点的掉落,也有摩擦和划痕,亮蓝色已经变得黯淡,不过依然保存完好。

左侧的柜子是锁上的,看了一下,显示器连接线并没有通进去,不清楚里面装的什么。

循着开门声望去,阮晴出现在门口,而安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看到她的瞬间我就问出口:“妈,安姐说你要走了?”

“是啊……”她看着墙角的一份盆栽,轻松地一带而过,“以前跟你说过的……”

随着她的目光,花瓣粉红斜生,小巧而稍肉质,可爱而艳丽。

“这是四季秋海棠,现在开得正盛,不过可惜没人欣赏,只有小雅跟雨柔隔几天给它浇次水。”

“看着挺娇贵的……”我随口评价一句。

她对我笑笑,“当然啦,也没人精心照顾,花开完就会扔掉,等到明年春天再换一盆。”

听到这里我有些可惜,来年换过一份,尽管在外人看来还是同样的海棠花,却无人知晓从前的那株被弃向何方。

正想着一些有的没的,被阮晴唤走。

“喜欢?我们带回家?”

我摇摇头,“不用了,就放在这里挺好的……”

她想了一下,“这样吧,我走之前把钥匙给你,反正也没什么东西,你想来就来看看。”

“嗯……”

“走,买菜,回家!今天妈妈亲自下厨!”

最后我拎着一条鱼,以及另一袋里面装着瓶瓶罐罐,她说这些是给我催发用的。

每当你回头看,总会觉得之前的那个自己多多少少有点二逼,或许这就是成长。

本来对她而言,杀条鱼跟喝水一样简单,可当我刚刚掏出产品说明书时,厨房传来丁玲咣当的声响。

脚下两步赶了过去,却见一条大黑鱼在地上活蹦乱跳,阮晴拿着菜刀站在一旁,见我来了,后退两步与我并肩,一面用余光盯着黑鱼,一面把手举到我跟前。

我瞧见指关节处有伤口,第一反应是刀伤,可很快意识到不像。

“它咬我!”

她瘪着嘴说得委屈又可怜,我只感到好气又好笑,这东西连牲畜都算不上,竟然这么凶猛,还长了牙齿咬人。

仔细观察下,破了两层皮,连血珠都没渗出来,我伸手接过菜刀,“拿水冲冲贴上创可贴,我这就去把它宰了煲汤给你补补。”

说着就用刀面对准鱼头拍了两下,很快就不动弹了,放到砧板上,我扒开鱼唇,还真长了几根门牙,不再犹豫,三下五除二就收拾了个干净。

鱼身太大,鱼头只劈了一半,连带着鱼身中间一段用来红烧,再取了鱼尾炖汤,剩下的部分塞急冻室保存,本来说好她下厨的,最后成了我掌勺。

不得不说,食肉动物的材质相当鲜活,用料酒、醋、生姜去腥,再随便放点调料,洒上两根干辣椒,添水烧熟,就是一锅美味。

将无刺的鱼腩从鱼背上褪下,沾过汤汁放进她碗里,她吃得很开心。

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小时候,她就是这么喂我的吧?

夏夜的小巷中有风穿过,因流速变快而带来丝丝清凉,她捧着瓷碗,夹起一块鱼肉,抿去刺后放进我的口中,可总有一些极细小的没被挑出,被我非常耐心地咀嚼吐掉。

画面仿佛重叠,如今才明白,令我目眩神迷的,不是在等待时擡头仰望的漫天繁星,而是万千垂于己身的母性光芒。

见我愣愣盯着她,“不吃吗?”

我恍惚了一瞬,却见她犹豫了下,还是把刚送到嘴边的鱼肉递过来,眼里带着不舍。

知道她是个吃货,我把筷子推回去,“我吃鱼头……”

“嗯……”她理所当然地收回手。

突然想到一个广告。

家里吃鱼的时候,母亲总是把身子夹给孩子,跟孩子说妈妈喜欢吃鱼头。

尽管后来科学表明,鱼头中的营养价值是最全面、最丰富的,还具有补脑的作用。

我“呵”得笑了一声,把阮晴笑得懵懵的,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我,连嘴里塞着东西都忘了嚼。

听过我的解释,她把食物咽下去,“那时候在我们家可不存在这个问题啊……”

“不会吧?”因为印象里每到夏天就常吃鱼。

“因为妈妈好看啊,讲讲自己没了老公,说说家里有个懂事的小儿子爱吃鱼,买菜的时候偶尔把你带着,那些卖鱼的叔叔伯伯、大妈阿姨就会主动把当天卖不出去的快死的或者已经死掉的鱼送给我了……”

“还有些买鱼的人当场宰杀不要的鱼头,我也会要过来,所以夏天你才有那么多鱼吃,尤其爱吃鱼头,你才四五岁一顿就能吃两个,还从来不被卡住,那时候妈就知道,我家儿子将来一定是个聪明的……”

我有些哭笑不得,敢情我小时候不但没营养不良,反而补了老多。

说了这么多,她索性放开话匣子,“虽然没有吃鱼的故事,但是有别的。”

“那时候平时只有几丁荤腥,一个月难得几次做一份带骨头的,等你把肉啃得差不多了,妈妈再把骨头嚼一遍,别说,从骨髓里榨出来的汁还挺有滋味的……”

她当作玩笑般用来怀念,我的手却跟着心一齐颤抖。

她如同春日暖阳,照耀着我微小如草芥的人生。

“小混蛋,怎么啦?”她笑着伸手揪我的脸,却险些把我揪下泪来,“多大人了,还……”

笑着笑着却也红了眼眶,“感动啦?心疼啦?那以后就要听我话、对我好,知不知道?”

“嗯!”

从未有如此刻坚定,要守护好这个傻女人,哪怕不及她对我的万一。

她接到超叔电话匆匆出门,留下我无所事事,把家里每一块都看了个遍。

哪都好,就是太大了。

出门时跟着一抹熟悉的背影,来到了锦汇苑南边,不仅物业办公楼在这,旁边又开了家花店。

“心语新苑”

靠外的一面是玻璃墙,一根根藤蔓和一朵朵花瓣贴墙而生,有人正在逐一检查,连花带人,我站在路边端详良久。

宽阔的肩膀遮住阳光,投下一片阴影,她骤然转身,脚下踉跄,“啊——”

我眼明手快赶忙拉住,她还没站稳却又推搡起来,不得已,我只能加大手臂的力量锢住她的腰身,无奈道:“馨姨,是我……”

她擡头打量,“小宇啊……”这才放松身体,调整步子站稳后嗔怪道,“又不出声,吓死人了……”

总觉得她又惊又喜又嗔的样子有趣极了。

“真的开了家花店?”我环视四周只占了三分之一空间的盆栽,不过二三十株,“怎么这么少啊?”。

纤手虚抚花瓣,一一细数,“这是碗莲,现在正在花期;比较小的绣球长大后就会像墙角那边壮观,贝拉安娜很好养活的;这个是能放在桌上的水培红枫;还有刚刚开过的栀子花……”

“真的不少了,每天都要花时间观察记录修剪,来客人了还得介绍……”

“能赚到钱吗?地方偏僻,店面不大,一个月能卖出去几份?”

“怎么不能?像这个红枫,进价三十,卖三百,这只是便宜的,还有的上千,这个月已经收到好几个预定的订单了。”

我吓了一跳,三十进,三百出,十倍?

馨姨慌忙解释,“不是这样算的……三十只是幼苗的价格,培养好了才能卖贵,往往都要好几个月,不信你看这边还有小苗……”

“而且卖出去以后还要负责,怎么养得更好,病虫害了怎么办……”

“要是幼苗养成了就能直接出手,万一还没长大就没货了,得从别的地方进,一来成本高,二来别人可不会那么仔细,都不如这里精美……”

稍尖的下巴微昂,很少见到她如此自信的模样。

“怎么这么看姨……”

“装修加上这些盆栽,还有这个门面……”

馨姨轻声解释,“是小峰爸爸……”

我就不能理解了,馨姨哪里不好,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他反而宁愿破财补偿也不要,难道是旧情未了?

再想到峰子可能的身世,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我没好问出口,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馨姨都不反对,还不如维持现状,至少看起来没那么糟糕。

太阳从最高处回落,店里进来一位女教师,不知道名字,但是在八中见到过,一个楼层,教的是英语,她选了一盆水培红枫,留下地址和电话便离去了。

“姨,这怎么送去啊?”

她看向柜台一角,“快递,有专门送盆栽的。”

“那得几十吧?这个钱店里出?”

“学校比较近,应该会便宜些,三十?其实这个玻璃缸重了些,不然姨就自己送过去了……”

有些心疼,白天外边可还热着在。

“这世上可没规定谁该不该做什么事,做生意,想多赚些自然就要多累点,姨做得来的……”

左右无事,“我来吧,不算重。”

她有些迟疑,似是要反对,我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搬起盆栽就出了门等在路边。

馨姨欢喜的笑意里充满无奈,只好锁上门撑起了伞。

手上这东西好歹也有个二三十斤,实在是底下厚实的的玻璃缸死沉死沉的,这还是没装水,到了学校再添上,额头很快就见了汗。

走完这一遭,馨姨先是回店里把这单生意记在了电脑上,接着就把外面靠墙的盆栽挪到店里,看样子是打算关门了。

“我来,我来……大的给我……”我上前帮忙,“这么早就关门?”

“今天完成一单了呢……就算真的有人上门,我也留下号码了……”她锁上玻璃门,门内挂着一个牌子,写着一串数字,却不是我熟知的那个。

“更何况小宇来了,就不在店里了……”

因为这面向阳,不经晒的都挪到了深处,屋内温度也并不算高。

随馨姨回了别墅,忽然觉得,黎叔也算仁至义尽了。

室内空荡了许多,像是经历过一次搬家。

“这是上次小峰爸爸把他的东西都拿走了,还问我要不要再添些家具,不过我没要,一个人也够用了。”

这是最后的交割了吧?

日后除了必要的经济援助,想必不会再有往来。

二十年的情分一朝散尽,连称呼也变了,尽管馨姨说得轻松,似是安于当下,可独处时总归难免怅惘。

原本黎叔的房间早已收拾干净,大半个书房也消失不见,独独留下了峰子的住处,往后他回来了好歹还能离得近些。

正瞧着,巧玉问我明天要不要回母校看看,虽说下午看到没怎么变,可也没见着班主任,再说明天也是要见她的,便应允下来。

婉拒了馨姨邀请留下做客,阮晴也快回来了。

她那边给出的消息是已经 “达成和解”,称之前都是误会,至于有什么条件,甚至是否真的自愿我就不确定了。

我似乎越来越能克制住自己过妄的感情,与阮晴偎在一块,荧幕里欢笑也好,悲戚也罢,每当心底蠢蠢欲动想要更过分的索取,便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闪耀着温馨的往事,一切的欲望都会在名为母爱的湖中涤荡殆尽。

上午她要补觉,我独身来到八中跟巧玉汇合,再次相见,她的眼中自然是如隔三秋的欣喜,亲密地挽住我的胳膊。

被她挂在身上微微有些不自在,不着痕迹地抽手撑伞。

说明来意后,门卫大叔十分通情达理地把我们放了进去。

并没有去拜访“曾经”的班主任,只是从高三组团路过,远远地观望了一阵,他还是习惯端着保温杯,泡上一壶热茶。

南北两座教学楼间的过道上,英语老师王姐拿着教材,身边跟着课代表捧着笔记本,暗红的波浪长发随着脚步一颠一颠,嘴角依旧带着自信迷人的微笑。

王姐是爱笑的,也是幽默的,英语课代表总是班上的男生,只为了能在学习之余,感受到她宛如邻家大姐般的叮嘱和关怀。

“王姐还是那么吸引人呢……”巧玉跟我一个班,自然也是清楚。

我感叹道:“是啊……年轻真好……”

“说得你好像多老似的……”她皱了皱眉鼻,“高三上学期你不也当过课代表?”

当时嘛,学习占用了大部分精力,可幻想阮晴的心思总是不停,随口报上课代表后,还被王姐看出来心不在焉,也受了她一些关怀。

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王姐旁边笑容满面的男孩身上,直至他们进了教室不见。

“哼!还在怀念啊?”

回过神来,我有些哭笑不得,“不会是吃醋了吧?”

她把头扭到一边。

“拜托,王姐女儿都三岁了,你这是哪门子醋啊?”

她也知道没道理,有些不好意思,我却是能理解的,女人嘛,这是天性,本能,还不分大小。

“你说,为什么大部分男生都喜欢王姐这样的?”

“当然啊,不喜欢才没道理吧?你看啊,王姐能开玩笑,能包容人,学习再不好的也多会鼓励而不是斥责……”

“这倒是,她带的班平均分总是最高的……”

“她还会关心我们,善于开导……”

“嗯……”

“最重要的,王姐是一个漂亮的大姐姐啊!我们这群男生什么时候有机会跟漂亮的异性单独说话的?这还不把握就太可惜了啊!”

“可是她比你们大啊?”

“你以为男人”视觉动物“的外号是白叫的?再说,也不就大个十岁不到,王姐还年轻,离变老早着呢……”

“也就是说,年轻,漂亮,开朗,对你好……”

“对!”

“原本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没想到还是一路货色……”

“这……话不能这么说,你看,我这么挑剔的眼光都相中了你,岂不足以说明你的美貌和温柔?”

一个意思换种说法,她听着高兴就什么问题都没有,这一套我早已驾轻就熟。

“算你会说话……今天能陪我吗?”

我犹豫了。

“阮医生有事?”

我撒了一个小谎,“有一点,但没什么大碍……”

虽然有些失望,但她还是大方地表示,“那你回去陪阮医生吧……要不要跟我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我问舅舅帮帮你?”

景辉哥吗?路子很广的样子。

“不用,结束了已经,是我不放心……”

临了,她扁着嘴,“那我回去了……”想上来抱我,却被我一记“摸头杀”给打发了回去。

*** *** ***

我骑着电单车载着阮晴,慢慢走遍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也不着急去哪儿,从东北角的操场,到西北角的环城湖,从内岛中心的宿舍,到围栏边的实验大楼,这一整天,我带她逛遍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个食堂,汇聚了全国各地的风味美食,到处尝试她从未见过的新样式。

眼见天将黑了,阮晴眼中萌生了退意。

明日是开学典礼,我既想她能来参加,又不愿她来回奔波。

这时候就体现有车的重要性了。

“那妈妈就不回去了呗,附近应该有旅馆吧?”

想了想,既然她不回去,也不用担心拖到多晚。

“等我一会。”

汤汤是个卫星军事迷,经常看到他在笔记本上玩模拟造火箭,连带着还是个天文迷,第二周就从家邮了一台天文望远镜到学校。

用一顿烤肉为代价讨要过来,弄清几个调整部位,便架设在湖边的跑道上。

不用太刻意去找,明亮的金星就出现在视野中,可以说金星是最容易观测到的行星了,甚至白天都可以。

然而最美的依然要数土星,天文望远镜的高倍数下,卡西尼缝清晰可见,即使星体整体是土黄色,却也在不同纬度上形成了浓淡不一的环状条纹,深色近褐,浅淡似白,她一上手就像找到了新奇的玩具舍不得停下,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站在身后,握住她的右手放在增倍镜旁,让她自己随意调节,身体却越贴越近,左臂在她腰间环了一圈。

“这颗星星两个环中间怎么有条缝?还有别的星星为什么连环都没有?”她忽然从镜筒前移开,转过来问我。

面对近在咫尺的俏丽容颜,我将下巴搭在香肩上,在她耳边解释道:“首先,这不是星星,而是太阳系八大行星……”

顾不得她脸红,“其次,土星从地球上看,它有两道行星环,环中间的缝隙叫做卡西尼环缝,形成原因呢,专业解释是卡西尼缝的内侧边缘受到强烈的轨道共振支配,在环缝这个位置上的微粒公转周期是米玛斯的两倍。共振造成米玛斯对环中粒子的拉扯持续的累积,使它们的轨道发生改变和导致环中密度明显降低。”

她听得很懵,也很萌,眼睛里面已经有了星星在转,最后发现实在不能理解,晃了晃脑袋,“那通俗点说呢?”

实际上这段话还是刚才在宿舍临时查的。

“通俗解释就是,两环中间的物质因为共振被拉扯走了,密度降低,太阳光照上去会直接穿过没有反射,我们这边自然是看不到了,所以形成了一圈黑色的环缝。”

“最后呢,也不是只有土星才有星环,实际上木星也有,只不过一是因为木星太大,二是因为木星环是由尘埃组成的,不反光也不发光,是透明的……”

有些东西并不是你看不见它就不存在。

我一边解释一边转移镜头,左手还环在她的腰上。

木星的星体颜色和土星类似,就是大很多,倒是火星只能瞧见一片似火焰的橘红,至于水星,折射太严重,太过模糊只能作罢。

不知不觉,我的腮边已经贴上了柔软的侧脸,干脆双手收束在一起,胸膛紧紧贴在她的背上,她并没有一丝不耐,专注地摆弄着新奇的玩具。

“好看吗?”

“真美……好想把它们装回家,挂在屋顶……”

“我也想,不过我更想把你装在口袋里,走到哪带到哪……就像以前你不是把我抱着就是把我背着……”

“你小时候一点都不老实,还不愿走路,有时候还要把你扛着……”

“不会吧?”

“也记不得突然哪一天开始,你就再也不要我抱你了,非要自己走,说是怕妈妈累着……”

我把她抱得更紧了。

不着急将东西还回去,我们擡头将整片夜空收入眼中,直到实在站得太久,坐在了湖边的水泥台阶上。

阮晴穿的是一件小白裙,要是平时也不会在意这么多,然而今晚她没的换。

我将她扯倒,坐在我的右腿上,“可不能弄脏了,明天还要穿呢……”

她有些羞赧,却还是将臻首伏在我的肩头。

仿佛又回到了五岁那年的夏天,她将小小的我抱在怀中,一只手摇着蒲扇,轻轻地哼着歌。

桥边路灯上挂着的广播中,音乐渺渺飘来,代替了我想要安抚她的心情。

着迷于你眼睛 银河有迹可循

穿过时间的缝隙 它依然真实地

吸引我轨迹

这瞬眼的光景 最亲密的距离

沿着你皮肤纹理 走过曲折手臂

做个梦给你 做个梦给你

等到看你银色满际

等到分不清季节更替

才敢说沉溺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也等着和你相遇

环游的行星

怎么可以

拥有你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要怎么探寻 要多么幸运

才敢让你发觉你并不孤寂

当我还可以再跟你飞行

环游是无趣

至少可以

陪着你

“嘶——腿麻了……”

她揽裙站起来,让我舒缓针扎般的酸疼。

“对面好像有人……”

循声望向河对岸,模糊的路灯下只能看到一个岸边转身的背影,不过梳着的马尾表明是个女生。

我费劲爬起来,“没事,等我会,我送你出校。”

扛着三脚架回宿舍,想了一下,还是叮嘱道:“小月,待会我出去一趟,可能……今晚就不回来了,宿舍不用给我留门。”

小月就是老白的新外号,自从他小姨来过就在宿舍里传开了。

“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兄弟,注意身体……”

“滚你大爷的……”我笑骂回去,“走了!” 直接翻窗而出。

“你背个包干嘛?”

我没跟阮晴解释,在地图上翻了一张图片,“这家怎么样?走着去也就十几分钟……”

“不想走……”

“那怎么办?要我背你去?”

最后还是我在前面骑着共享电单车,她在后座报路线到达目的地。

看看这家旅馆,叫什么也没在意,不过好歹开在国家重点大学边上,看了下房间,朴素、简单,虽然跟精美站不上边,也不至过于不讲究。

“怎么是张大床啊?浪费,单人间不就够了……”

我不接话,从包里拿出宿舍备用的毛巾和牙刷和自己用的,自顾自地收拾起来。

她洗漱完毕见我坐在床边没有丝毫离去的打算,气极地指着我,“你还不赶快回宿舍!”

“你晚上就裹着浴巾睡觉?”

“当然不是!”

“那你……”

她也发现了根本就没有睡衣可换的尴尬局面。

“行了,换上吧……”

从淋浴室出来,她套着我的大号白衫,连胸口都好像小了一号,下身则是花花绿绿的宽松的沙滩裤,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所以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勃然大怒”,“你怎么还不回去?”

我摇摇头,“你一个人住外面,我不放心。”

众所周知,这里的旅馆常年的服务对象都是学校的情侣,毕竟学校有专门的招待室,我甚至在床头柜里翻到了小雨伞,五块钱一个,不计入房费,另算。

她从我的眼里看到了认真,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嬉皮笑脸,激动的心情一下子平复下来,折身把灯关上,闷闷地说了句“睡觉!”又进了淋浴室。

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她关闭所有的灯光朝大床走来。

尽管不甚清晰,可大号衬衫下只有一双光溜溜的大腿勉强可以辨认出来。

女人啊,为了美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靠在床帮都快掉下去了,而我们中间还隔着将近一尺的距离,我伸手去扳她,无奈道:“妈,你睡过来些。”

“你睡你的!”

我闭上眼睛不再纠结,然而寂静的空气中呼吸可闻,连带着我也心绪不宁,就算把耳朵捂上也会传来她呼吸声的错觉。

想起之前三番两次让我回宿舍去,可能她真的不习惯吧。

衣服扔在椅子上,一分钟就套好了。

“你去哪?”

“妈,你把门锁好,早点睡,我回宿舍了。”

“……”

她神情复杂,也没有起身来送,连个“嗯”都没给我,目送我消失在门外。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我说担心她却是真心话,想来在律法普及的现代,这种担心可谓是毫无来由、杞人忧天,更何况不远处就是国家重点大学,监控遍布。

可这并不妨碍我像个影子一样,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徘徊。

在前台小妹诧异的目光中,我一屁股坐在为数不多的待客椅上,根本没有起来的意思,背包撘在肚子上勉强当作盖着,也不管小妹看我的眼神逐渐变成可怜。

脑海里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将醒未醒。

我想我应该已经睡着了,因为我听到梦里面有了阮晴的轻笑,真的如天使一般甜美。

“嘿嘿……”我也情不自禁地感到幸福。

“醒了!”

“谁啊……”感觉有人在捏我的脸,我充满怨气地摆摆手,把好梦都搅没了。

嘴里不清不楚嘟囔着,视线清晰时,阮晴正身着白裙立在跟前,屋内的光亮与门外的黑暗交织,现实与幻想轮转,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一时分不清是真还是梦。

“不是回宿舍了吗?”

“哦,我这就走!”

脑子到现在还直直的,闻言立马点头就要动身,却被一把推回了原位,经此一顿,整个人清醒不少。

犯傻的样子被看得一清二楚,应该很好笑吧?

根本不敢去接触她的目光,我恨不得瞬间消失在她的面前。

“你跑什么!”

“我……我回宿舍……”刚按上扶手,就被她拽着背包往楼上拖。

“唉……你慢点……”她却不管不顾,直赌气般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我害怕把肩带挣断,只能一路随她进了房间。

她靠在门上挡住出口,“现在!上床!睡觉!”

我丧着脸,“你就让我回去吧……”

“之前赶你都不走,现在怎么又赶着去投胎!”

情知她是真的生气了才会这么说,连忙吐露真话:“之前你就一直要我走,刚躺下时离那么远,喊你都没应,我知道你是迁就我才忍着没对我发脾气……”

“我知晓自己已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再让你不习惯,更不会再像今晚这样幼稚可笑……”

“妈,你让开……”

一推,纹丝不动,二推,却已含着泪光,我顿时慌了,“都是我的错……你要生气就打我两下,多骂我几句,别……别自己伤心……”

“好……你说你错哪了?”

见她擦过眼后不再继续流泪,我开始深刻检讨自己,“我错在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在房间里逗留,不该在离开房间后还不回宿舍……”

“错!一条没对上!”

“啊?那是什么?”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凡事不问清楚就自己瞎猜,上回也是,一个人偷偷跑回家算什么事?这次又偷偷留在底下,连个睡的地方都没有,明天还有没有精神了?你这毛病,就不能改改?”

“不是你要我走吗?”

“那我还要你把木星、土星、其它行星都搬我房里呢,你怎么不照做?”

“那你怎么对我冷暴力……”

“你再说,冷暴力就变成真暴力了!”她气得扬起拳头,可终归没打下来,“还不是白天五花八门的什么都试试,晚上闹肚子了?睡床帮是为了下床快,不说话是忍痛没力气!”

说到这她又愤怒又委屈,“刚刚想叫你给我倒杯热水都找不到人,要不是出去走走,谁知道你就藏在楼底下?”

“我错了……”

“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话……前两天才说的再也不会不理我,翻个身就忘了……没良心的混蛋……小时候是小混蛋,长大了就是大混蛋……”

尽管碎碎念,我知她已气消了,扶着肩膀说尽好话才把她哄到床边。

“这次就原谅你了……以后能不能别这么傻了?哪来的那么多坏人,妈妈又不是不会反抗……你在底下坐一晚肯定脖子疼……”

“不打紧,不打紧……”

“我说,你把妈妈看这么紧干嘛?”

“因为……因为你是世上最美的人,也是对我最好的妈妈,不看牢了,被别人抢走怎么办?你要是跑了怎么办?”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你怎么办?”

“先问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然后你去哪,我去哪,永远不分开……”

“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她刮刮我的鼻子,表示我说的都不是真话,会像匹诺曹一样鼻子变长。

“我说的都是真话……”见她去换衣,这句话只在心里低回,并未出口。

脖子挨到枕头,不适得到了纾解,心中明白阮晴与我始终如一,放松之下几乎立时睡去。

走之前,失去了我这个恒定热源,她无意识地把被子掖得更紧。

“谁?”

“我……”

门开了,她依旧光着一双白笋般的嫩腿,我左右看了看,这么早还没见着人影,急忙闪身进去把门关上。

“又不是在家,也不知道注意点……”

瞧见我放到桌上的东西,她一边伸手一边反驳道:“这不是有你吗……”

她昨晚早就被折腾空了,哪还有放过的道理,当下连梳头也顾不上了。

直到她手上动作放缓,呷了一口牛奶,才仿佛想起我来,“你怎么不……”

“没事,剩下的都是我的……”我慢吞吞地挪过去。

“妈还没老呢,用不着你这么照顾……”

晃眼的大白腿交替远离,啧,不愧是老妈,还是这么年轻无敌。

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满足于现在的身份,情欲和冲动已沉入湖底,在波澜不惊的湖水中渐渐复上一层淤泥。

“起了吗?”回去放东西的路上接到了巧玉的电话,“昨晚给你发消息怎么也不回?”

最终我还是实话实说,“昨晚我妈来了没回去,就住在学校边上,今天一早来看典礼……”

“阮医生也来了啊?”

在操场相见时已是一个小时过后,看得出来她精心打扮了自己。

“雷……”她想直接扑过来,却在喊了一声发现一旁的阮晴,立马乖巧地问候,“阮医生好……”

“怎么到现在还这么喊……”从高中开始就改不了口了。

“妈——”

三个人都惊呆了,因为这声不是出自我口。

巧玉慌慌张张地左右四顾,“阿姨……那个……我跟雷宇……”

看着她牵起我的手,阮晴一切都明白了。

“以前阿姨就想过,我家这个以后谈对象该找个什么样的呢?一直就觉得小玉你这丫头不错,没想到你们还真的成了……”说着推了我一把,“还不主动点……”

“你们好好说说话,阿姨先回去了……”

松开巧玉,我追到阮晴背后,“妈,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傻小子,别把人家小玉晾在那,妈高兴还来不及呢……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

“雷,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今天是我不对……”

我失魂地站在原地,甚至没听到主席台上宣布结束的声音,脑海里一直在害怕阮晴从此远离,却又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明明想好了曾经只是一记青春的懵懂与疯狂,明明决定了不再保留不切实际的妄想,明明我已经不是那个样子了啊……

可是这里,为什么还是感觉空荡荡的?

“不怪你,是我自己的原因……”

犹疑了一瞬,还是牵过她的手。

一直躺到天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跟阮晴说这件事,本来,这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可总有个声音告诉我,这会让我失去很多很多,将来一定会后悔。

她要是不问就不说了吧……

正准备释然,手里震了起来,心中盘算如何解释,却不料阮晴是专门给我过生日来的。

这片校址坐落于郊外,稍远的地方连路灯都没接通,走出校门一片漆黑。

两声车鸣和闪灯吸引了我的注意,好似知晓我在看它,等了一会儿不耐烦,又长长地按了两下喇叭。

知道不会那么凑巧,我一步步靠近,做好了跟他们打招呼的准备,可场景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

这是一辆黑色SUV,红酒杯车标,霸气的车头,流线型的车身,只一眼我就对它爱不释手,最令我目瞪口呆的是,阮晴正坐在驾驶位上,大气的机械,娇俏的容颜,像极了改版的“美女与野兽”。

从车窗探头进去,并没有看到第二个人。

“找什么呢?”

“你自己开来的?”

“不然呢?”她恍然大悟,之前都是坐的远哥的车,“你呀……”伸出手来追逐我的脸。

我没躲开,“大晚上的,学校这边又这么黑,不安全……”

闻言,她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我摸着前车框,“这哪来的啊?”

“喜欢吗?”

我点点头,简直是猛男标配。

她一拍方向盘,“送你了!”

看她信誓旦旦的样子,我总觉得有些不靠谱。

这些年她攒了多少家底我一点都不清楚,但按她这么来迟早霍霍光了。

“你还没说到底哪来的……”

“好啦……医院给配的,以前一直放在仓库吃灰,本来不是这辆,我去找你婧姨按照你的标准换的,当做生日礼物送你,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可是没驾照啊……”能看却不能动,也是种折磨。

“以后考一个就好了,这样不是更有动力了?”

你才是我最大的动力。

生日礼物……都忘了上次生日是什么时候,更别提收到的礼物了。

在家里,我跟她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在我们看来,生日只是给生活一个庆祝的理由而已。

我好歹还需要记住自己的身份证号,知道自己的生日,只是不甚在意,而她的生日在哪天我竟然想不起来。

还有,一般人哪有过生日送这个的?

千头万绪不知从何问起。

“怎么没见你开过?”

“以前不用出远门,而且不喜欢开车,久而久之就忘了,要不是最近在学校跟家里来回跑不方便,我还想不起来。”

她摇头晃脑地边回忆边解释,我听得颇为无语,这么一份重要财产都能忘,心也是够大的。

而最近“女司机”层出不穷,就连驾校里的教练都深受其害,我不由又担心起来。

“你确定开车上路真没问题?”

“这有什么难的?再说,我这不还特意挑现在才出来的嘛……”

“哎呀,瞧我这记性,都被你带偏了……”她从副驾驶上拎起一份蛋糕,“儿子,生日快乐!这是妈妈第一次给你买大蛋糕过生日,也是第一次送你生日礼物……”

很久以前是吃不起,最多是买一份用一次性纸杯装着的小蛋糕,插跟蜡烛就当过生日了,也从未找她哭闹讨要玩具,不过她经常动手给我做些小玩意儿。

红旗HS5的前盖还是蛮平的,在上面拆开包装点上蜡烛,一口气吹灭。

“唉!你怎么不许愿啊?”

我还确实没这习惯,“要不,妈你代替我许一个吧。”

“唔……这是你十九岁生日,希望你将来能够平平安安,事业有成,家庭美满……”

她朴素的心愿里全部是我。

“还要加上孝孝顺顺……”

她凝视着我不说话,可很快我就发现她的焦点不在我身上,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我静静地等待,辽阔的旷野中,人间的繁华如同远处的灯光,与此地的世界格格不入。

她突然“哼!”了一声,莫名的气劲就朝我宣泄过来。

我纹丝不动,只是划下沾着大块奶油的一角递上去赔罪。

装好剩下的部分,我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又恋恋不舍地看着今晚这份霸气的生日礼物,尽管知道它迟早是我的,可就是架不住心痒难耐。

“看你馋的……上来,带你兜兜风……”

内心欢呼一声,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后排,立刻坐在她身边系上安全带。

路边,她缓缓踩下了刹车。

没油了?

在我胡思乱想时,她解开安全带,被压迫的胸前脱离束缚的瞬间,我竟下意识地感觉呼吸一畅。

“想不想上手试一试?”

“上……上手?” 我“咕咚”咽了一口唾沫,突然就手痒了起来。

“反正这里没车经过,开慢点,简单得很。”

“啊?”

我在内心暗骂自己,想什么呢,下流!

幸好光线不行,她没发现我的脸烧得厉害。

换过座位,面对眼前的一众表盘仪器,我兴奋地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最后搓了搓手放到方向盘上。

相比带离合的手动挡,自动挡简直跟傻瓜相机一样简单,经她指点两下就平稳地行驶在路中间。

三十,四十,五十……车速没有过快,却也足够令我激动了,停下时都没注意到自己变得粗重的呼吸。

这就是我的车,或者将是我的……转向一边,阮晴被我热切的目光看得一颤。

车是我的,也是她的;她是我的,我也是她的。

这句话突然在脑海里出现,却并不是自己的想法,而是仿佛出自另一个声音。

不理会这句绕口令,尽管有些不舍,还是将驾驶位交还给她,东门可是有监控的。

“剩下的你带回去,和……”语气顿了顿,稍显低沉,“和室友分享……”

我也不提,俯身叮嘱她,“回去的路上慢点,平时还是别开车了,我不放心,打不到车,就……就叫人接你……”停顿的节奏与她毫无二致。

“好了,胆小鬼……听你的还不行吗?”

“你这车给我开,以后我给你当司机。”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说好了啊,以后想去哪我带你……”

“以后啊……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 *** ***

穿过手中的塑料盒顶,“祝儿子生日快乐!”七个嫣红的大字依旧完好无损地排列在奶油上,怎么看都透着满满的宠溺。

桥上的人影把我吓了一跳,还好蛋糕是双手拿着的,差点没扔出去。

走近了才仔细辨认出来,“你是……那个……”

“我叫王佳佳。”

“啊,对……这么晚了你还在这……”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把我看得背后凉飕飕的,直到我想绕过她才开口,“你知道巧玉多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心里有些纳闷,心想,我跟巧玉的事怎么还要你来说。

“你一定不知道吧?说实话,我真的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鼓励她跟你表白,早知道的话,哪怕让她误会,我也会阻止她。”

她的话让我本能地感到一丝排斥和抗拒,却并没有厌恶她的感觉。

“因为这一直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过真正地喜欢她!”

我下意识地反驳,“不!谁说我不喜欢?”

“哦?”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东西,眼神里满是嘲弄,“你就不会心虚吗?”

“我没心虚!”

“你和巧玉在一起的时候,说的是不是真话她分辨不出来,也根本不会去怀疑,现在反正她听不到,你也不用考虑她的想法,你,是真心喜欢她吗?”

如果今天是巧玉来问这个问题,不用过多思考,只要是我说出口的她一定会信,然而面对王佳佳,当真的询问自己内心,答案便不再那么肯定。

“怎么,不理直气壮了?看来你也已经有了答案……”

胸中愈发烦躁,强硬地打断她,“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桥面很宽,我却觉得全都被她挡住,“麻烦让让,我要回去了。”

“因为我不想看到她跟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在她的怒吼声中我停下了脚步,“你知道她有多喜欢你吗?”

“从认识的第一天起,我就成了她的好朋友,因为她与我分享了她最大的秘密,那就是你。”

“我问她是怎么报考这个学校,她说因为她第一次喜欢的男孩子就在这,不然你以为像她这样的大小姐会选这个专业?”

建筑专业出来,不是天南海北地跑,就是加班加点的修改设计,钱途是有的,但也是真的苦累。

“人还没见到,你的故事我都听到耳朵起茧子了,背都能背下来,她把你炫耀成完美无缺的白马王子,样样都好,虽然你长得确实不赖。”

“你根本不明白一个女孩子主动靠近你,想要跟你亲密接触到底代表着什么。没错,她把照顾你生病的事情也说给我听了,你不明白……”

她一连说了两次我不明白。

“她已经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去取悦你,讨好你,天天傻乎乎地观察你,生怕你热了、病了、受伤了,早在她跟你表白之前,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把整颗心托付到你身上,她甚至跟我说过他幻想着以后把这件事当作故事讲给她跟你的儿子听。”

我为她的话震惊,更为她的话中那诗一般的心事感动。

“我跟她说,少做梦了,不是所有的初恋都能走到最后,大多都不会有结果的。我以为那些只是故事,就算分手也是别的原因,可我真没想到……”

“我竟然亲眼目睹她的男朋友在她上学的地方和别的女人公然亲热?就在今晚,她还在张罗着给你过生日,蛋糕都做好了……”

我瞬间拉下脸,“你别瞎说,那是我妈……”

“你当我是傻子还是瞎子?编瞎话都能不能用点心!管那么年轻的女人叫妈,你可真下得去口,但我不是巧玉,没那么好骗!”

“我重复一遍,我说的就是真话,之前都是你的臆测。”

“你的意思是我在瞎猜喽?”她奇怪地望着我,“昨天,一共有两次,在路上,你推着车,我想跟你打招呼,但你看都没看我。”

我努力思索,昨天领着阮晴逛了一天,确实没遇到过熟人。

“你一定没印象吧?仔细想想,你和巧玉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每次都是你先和我打招呼,不说话的时候她都认不出我这个室友?”

发生最多的还是在食堂,当巧玉没有察觉时,我与王佳佳已经完成了一次眼神的问候。

我陡然一惊。

“昨天晚上,你们在湖边看星星,那样子简直羡、煞、旁、人!”

突然想起一个转身离去的背影,“该不会……”

“没错,原本我也只是路过,不清楚到底是哪对小情侣,但你实在太好认了……”严肃中掺进了一点尴尬。

“搂搂抱抱、耳鬓厮磨,尽管看不清楚,但隔着条河都能感觉到你们那股子亲密,非但不肉麻,反而让人羡慕。看到她坐在你腿上的可不止我一个,知道她们嘀咕什么吗?说你们像是上辈子就开始这样,所以才会这么熟悉默契。”

她恨恨地盯着我,“当时我真的很想把巧玉拉出来让她看看,她千挑万选、心心念念的到底是怎样一个混蛋!”

她的话只在耳中过了一遍,根本来不及深思,因为我的大脑完全沉浸在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描述的画面,甚至还能胡思乱想些诸如“为什么女人都爱骂男人混蛋”这样的话题,因为阮晴总是“小混蛋”、“小混蛋”地喊我。

“又是这种表情!”

“什么?”

“又是这种表情,昨天每次见你都是这么一副恶心的笑容,真该让她看清你丑陋的样子……”

凡是与阮晴相关,就不应该与这种形容联系在一起,“我很感激你这么关心巧玉,但是请你以后少打听别人的隐私,很多时候也事实并不是你臆想的那样。”

“你的意思是她真是你的母亲?那你还真是”孝顺“啊!”

“好了,故事已经差不多了,没事我就回去了,再次谢谢你的关心,还是那句话,事实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

“就算不管那个女人,你跟巧玉在一起的时候,永远都是她主动,不管化了什么妆,你也只会在见面时随口夸上两句,后面就一直心不在焉……”

“你只是仗着从前跟她认识,她喜欢你到昏了头,所以就肆无忌惮地敷衍、欺骗、玩弄,你根本配不上她……”

“我一定会揭穿你的!”

“随你……”我加快了脚步,不理会她在后面激动的大喊。

我不否认她指控我不够主动,不够心诚,但也不承认我在玩弄巧玉的感情。

“雷子,你女朋友刚还在外面找你切蛋糕呢……你带回来了?”

我自顾自地解开包装,把上面七个字全部弄下来,剩下的分给了他们,分完后就冲着盘子发呆,全程都没要理他们的意思。

“怎么看着不太一样?咦?祝儿子……这是你妈送的?”

老白一把拿起其中一块,作势就要往汤汤脸上拍,“少说两句吧,蛋糕还堵不住你的嘴!”

我一边满脑子都是今晚阮晴给我过生日的样子,一边又一段一段地回忆刚刚桥上王佳佳披露的事情,有些我不知道的,有些我知道的,有些说对的,有些根本没依据的,忽然想起巧玉也给我准备过生日,一下子回过神来。

“雷,生日快乐!”后面跟着一个生日蛋糕插上蜡烛的表情。

“雷,我就在你楼下,出来吹蜡烛、分蛋糕了!”

“雷,你在哪?”

“雷,我先回宿舍了,看到消息过来分蛋糕”

一串的消息看得我又是心疼又是愧疚,自己现在的这个状态对她确实不公平。

消息回过去,来到河对岸,不一会儿她就拎着一个大盒子下来了,只是身后还跟着王佳佳,看到我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趁着巧玉拆包装的功夫,低声警告:“我已经把昨天看到的事情全都告诉她了!”

她还是坚决不信昨天那个女人是我妈,不过巧玉是肯定不会认错的,我不理会她的威胁,轻笑一声,“结果呢?”

她“哼!”了一声就离开了。

女生宿舍楼下有咖啡厅,巧玉和我此时正在昏暗的角落,点燃了十九根蜡烛。

“快许愿!”

我闭上眼睛,不介意将这次祝福送给这个单纯痴情的女孩。

祝你在未来的人生中找到能够全心全意爱你、珍惜你的人。

“许的什么?”

“说出来就不灵了……切蛋糕吧,我去把王佳佳喊进来。”

“嗯!”。

见我出来,她朝我龇了龇牙,朝里面瞥了一眼正在小心翼翼地,不将“祝雷宇生日快乐”字样拆开的巧玉,“你到底怎么想的?还要骗她到什么时候?”

“再说一次,我没骗她!”转身又进去了。

她只能无奈地跟着我。

坐在对面,她一下下地挖着塑料勺,一边瞧着我把奶油往巧玉脸上抹,玩得不亦乐乎,最后,抵不过巧玉的央求,她把其余部分带回宿舍分给了其她人。

别人都走了,我靠在沙发上凝眸仔细打量她,脸上精致得像是娃娃,应该化了淡妆,却一丝一毫都瞧不出来,正偎在我的肩上无比满足。

她从不任性,强迫我违背自己的意愿,也从不缠人,更不会主动逼问,给了我绝对充分的自由。

面对如此痴恋的人儿,我却不能回应以相同的热情,这对她着实不公平。

我也不是没有扪心自问过,与她相识,同学、朋友、“恋人”,无论是哪种身份相处都可以,并没有强烈到每时每刻都不愿分开的欲望,这样的“恋人”真的能算吗?

“小玉,我跟你说点事。”

手臂微动,她坐直身子,“什么事?”

“我们在一起也有……”

“十天,但是我认识你已经三年了!”

“但是,也只是认识,相比别人,我们只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我想,我们都没有真正深入地了解过彼此……”

“没关系,大学四年,我们……我们好好相处……”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当你真正了解我后,很可能发现,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你想要的,或许只存在于你的幻想当中……”

“你不给我机会,怎么知道到底是不是一样的?如果,我喜欢的就是最真实的你呢?”

“这些都是借口对不对?是不是因为阮医生不喜欢我,早上她走得那么快,肯定是生我气了……”一着急起来泪珠子就要往下掉。

“没有的事,你这么好,她喜欢还来不及,高中时候就经常夸你,不客气地说,她不止一回提过要我把你追到手带回家……”

“是我自己的原因,你这么完美,我却总是冷落你,心里很愧疚……”

“没关系,我没要求那么多,以后时间还多着呢……”

她拼命地辩解,想要表示自己的大度,却不知越是这样,越发让我不安。

感情破裂的开端,往往都是失衡的付出与收获。

“巧玉,我们需要稍微分开一下冷静冷静……”

“不要——”她扑过来死死把我拥住,“不要分开——”

她并不是傻,刚才我说的那么多,她如何听不出我的潜台词,所以她一步都不肯退,也不能退。

唉,内心叹了一口气,只能换个折中的说法,“只是暂时冷静一下,我有些事需要想通,可能暂时顾不上你,没说要分手。”

直到我说得这么清楚,她才勉强同意,“好,那我等你,我不会主动找你,你要是想好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她走后我刚松一口气,“你又骗她什么了?”

“你怎么阴魂不散的?”好悬一口气没提起来,我嫌弃道,“我跟她说要分手,她不同意,这样你满意了没?”

王佳佳盯着我不发一言,直至离开。

大一的公共基础课不少,大部分内容看书自学和上课作用差不多,每天只保持跟阮晴的一通电话和巧玉的消息问候。

出于不放心,我拒绝了阮晴来学校接我的打算,也没有选择跟着薇薇姐一起,说不上来为什么,宁愿多花点时间撘坐公共交通。

在直觉和现实的最优解中选择前者,这种别扭的行为看起来很傻,却在事后不会感到遗憾和后悔。

“妈,我回来了……”

“唔……你先洗洗……饿了吃点水果,过会妈妈再下厨……”她趴在沙发上,翻着我不知道名字的学术杂志,上面也是我不认识的英文和图片,然而我的注意力很快就不在这上面。

莹白的小腿弯折竖立,嫩足像是含苞未放的莲花在半空一颠一颤,花尖艳丽,竟是涂了火红的指甲油。

湖绿色的睡裙已慢慢向上卷起,露出膝弯和一截大腿,整个人就像是从绿叶中伸展出的花苞,还未完全绽开便已凝聚了一方天地的灵秀。

她看得专注,脚趾不安分地扭动,却丝毫未顾及身后,然而时间久了,便直觉不对,回头就见我一直在欣赏她窈窕的背影,她掖掖裙角坐起来,手撑沙发时胸前还不自觉地晃了晃。

卷起杂质在我腿侧拍了一下,“上大学胆肥了,连妈妈都敢偷看……”

“哪能啊,我都是光明正大地看吧?”转身前貌似不经意地补充道,“谁叫你在家里也不修边幅,连胸罩都不带……”

她气得弯腰就去捡拖鞋朝我扔过来,然而我早已跑上了楼梯。

“小混蛋……色胚……流氓……”

我闭上眼睛感受身体的异样,然而下身并没有给出什么反应,内心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以前不懂事,都是青春期的躁动,如今依然是、也只是把她当作母亲爱着。

“妈,今晚做什么?”我彻底放开身心,毫无顾忌地融化、包围在她的背后,熟悉的柔软重新充盈内心的空虚,只有此刻,才能称作回家。

尽管才过去了两三日,我们却依旧有着聊不尽的话,说着说着,话题不自觉就转到了那天早晨,巧玉与我牵在一起的手。

“巧玉真的成你女朋友了?”

“嗯。”在这件事上我总会犹豫,最后承认。

她摸摸我长出一截不再扎手的头发,“啊……我家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

我始终在关注她的反应,欣慰是有的,惊奇最少,更多的是惆怅和失落。

“怎么不高兴的样子?还有那天早上,一句话不说就走掉,是不是不想我找女朋友?”

“也不是不想,只是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她的表情很纠结,不过很快变得释然,“不过小玉那丫头,喜欢你的心思掩都掩不住,以后一定能把你照顾得好好的……”

“可是我还是最想要你照顾……”我用王佳佳口中“耳鬓厮磨”的方式跟阮晴撒着娇。

“你啊……不成的……”

我以为她说的是婆媳关系这件事,心想问题总会解决的,大不了就不谈女朋友了。

这个话题让她尤为低落,连说出的话都怏怏的,“国庆时候妈妈就要走了……”

她的下巴枕在我的手背,我缓缓收紧,待手背换成了小臂,她的脸也被缓缓垫起得以与我对视。

“我说过,你在哪,我在哪,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我就在家等你,要是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她的眼神追忆而缥缈,“妈妈……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是南半球还是大洋彼岸?总不能去外星吧?那可以选择土星,到时候你会看到不止两条星环,而是很多很多,各种各样的……”

“说不定,比那还要远……”

我实在想象不出,因为仅仅是学校不足百里的距离,都显得遥远而多余。

万家灯火齐明,《Docters》 里不爱上学的乡下女痞子华丽转身,成了优秀的女医生,阮晴的注意力却不在上面,反而不时偷瞄我发消息,自以为隐蔽,实际上眼珠子都快黏到我手上了。

“想看就看呗……”我紧贴她,右手揽过细颈把她圈在怀里,当着她的面打字。

对于我的大大方方她只微微象征性地挣扎一下,就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着,盯着手机屏幕。

我一边回一边跟她解释,“大学社团迎新,小玉在问我想报哪个社团呢。”

点开发来的图片和链接,出现了各种特色社团,武道社,剑道社,足球篮球社就不说了,还有摄影、古诗、漫画……

“那你想好了吗?”

“嗯,绘画社。也考虑过摄影,不过一个是东西有点贵……”

她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只要你喜欢就好,还能贵到哪去?”

“顶配的那些抵得上咱家的车……”

“什么!”她差点没蹦起来,却又咬咬牙,“你要是真喜欢……也不是不可以……”她也不是吝啬,只是觉得不太值。

“那只是最好的,不过稍微能用的都得万儿八千,划不来,以后也没想靠这个吃饭。”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想把你的样子永远留下来,不过你说未来几年你都不在,我就想着把印象里的你都画出来。”

说到这我有些不好意思,“以前也尝试过,但就是画不好……”

“你呀……画下来就能变成真的?”

聊天完毕,阮晴有些奇怪地看着我。

“怎么了?”

“你们不是……怎么都不说点悄悄话什么的?你都不说好话哄她的么?”

“都认识几年了,肉麻起来感觉怪怪的……”从来没想说些情话,也没有腻在一起的心思,“倒是你,都快二十年了,怎么感觉就跟你腻不够呢?”

“咯咯……说明你还没长大啊……乖,再叫一声妈妈……”

“别闹……”

每晚最刺激的活动莫过于,香车美人,无论哪一样都能刺激肾上腺素分泌,回校的晚上还能驾驶长长的一路。

仿佛一切都回到正轨。

国庆前最重要的活动就数“百团大战”,而其中最热闹的,除了帅气的吉他社,带感的爵士鼓社,就是性感的舞蹈社。

短得不能再短的拉丁服下半身几乎只是缕缕丝带,扭转间腾空飞舞,露出堪比内衣的包裹,舞姿热辣奔放,更别提与男伴之间的互动接触,充满了挑逗的意味。

所以说,大多数男女舞伴通常也是恋人,不然总觉得多戴了顶帽子。

台下的萌新哪经历过这种阵仗,尤其是每当学姐的胸、臀不时与舞伴摩擦、紧贴时,风中的呼吸声和喉头滚动声此起彼伏。

巧玉也明显红了脸,嘴唇嗫嗫,想要轻啐却又没理由,毕竟他们也算是“为艺术献身”了。

她没胆子对着台上的表演,却能对我发脾气,“不知羞!”

我目不转睛、一本正经地回道:“狭隘!我这是欣赏的眼光!”不过四周都是一双双几欲喷火的眼睛,显得很没有说服力。

吾与城北徐公孰美?当然是家里的阮晴最美。

观察了两分钟便在一顶顶帐篷中穿梭,寻找此次的目标,而她的脸色还带着一丝不自然,我都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竟然还夹了夹腿。

当晚就收到了绘画社的聚会邀请,介绍了社长副社长还有每周一次的集体活动。

扶着喝了点酒精饮料装作头晕靠在身上的巧玉回到楼下,忽然被亲密地抱住,眼神迷离,红唇微启,散发出香甜的诱惑。

生理本能促使我凑近,眼神恍惚中她的脸出现了重影,再次清晰时浑身惊出了冷汗,下意识向外推。

“不早了,快回去吧……”

她强笑着再次拥住我,随即转身离去。

对于我的晚归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一个刷歌,一个打游戏,我站在老白身后看他打开一个个网页不知道在浏览啥。

“小月啊,我问你个事……”

他头也不回,“放。”

“你中意的对象是什么样的?”

“好看的,身材棒的。”

我气得一把抽走他的鼠标垫,刚才就没理他的不敬了。

他侧过身,也没急着拿回鼠标垫,先上下观察了一番,“你这是,迷茫了?”

“嗯,我好像对巧玉没感觉……”反正另外两个戴着耳机,别太大声都听不到。

“你女朋友不是挺好的吗?我一个外人都看出来是人家主动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哪知道,就是不来电。你有没有那种,只要想想能跟她谈对象就会心动的人,什么样的?”

“有吧……个子比我矮半个头,不能短发也不能太长,卷一点最好,最好是红的,不要太瘦,不然抱起来不舒服……性格上嘛,不要太羞涩,活泼点好,偶尔还会撒个娇什么的……”

我浑身一抖,他描述得实在太详细了,要不是没见他平时跟谁聊天,我都以为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你呢?你说你女朋友不是,那你想要的什么样?”

“说不上来,我也不知道,就感觉没有哪个女的入得了眼……”我还特意举了个例子,“上午大广场那边舞蹈社搭台子表演你看了吧?”

“当然,是个男的都不会错过吧?”

“拉丁舞的时候我就在那,看了一段……”我话没说完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瞧你那点出息……”

“你敢说你没感觉?”

“我还真就一点感觉都没……”

“不可能吧?寡人有疾?”

“滚,老子天天早上一柱擎天!”

“你等会儿啊,我给你找找……”

他点进一个磁盘,打开的文件夹中是一列类似汉字的日语,看起来像是人名,好家伙,全是AV女优,调静音播放了一部轻熟OL眼镜娘。

两个人也不说话,欣赏几分钟拉了两回进度条,他叉掉视频后问我,“有感觉没?”

我翻了个白眼,“刚那个叫什么名字?”

“行啊,瞧不出来你也好这口?”他跟重新认识我似的,“翻译成中文叫松下纱荣子,她的片我存得最多。”

“还行吧……”起码确定自己能力取向没变。

“想不到原来你也是个年上控。”

我掏出手机搜了一下什么是“年上控”,想想确实对小女生不感兴趣。

“兄弟,你控谁?”

这个话题就太隐私了,我含糊过去反问道:“你呢?”

“嘿嘿……”

他也不答,眼神交汇,两人心照不宣。

突然,“潇潇姐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为什么,女人都喜欢自称姐,潇潇姐也就是他小姨,肖潇,父亲姓白,母亲姓肖,老白这名字起得也太随便了点,以为改个声调就不是同一个字了?

“刚听你说什么不要太瘦,卷发,红的,还要活泼,就有点耳熟,想不到啊,看你眉清目秀的……”

“我看你还浓眉大眼的呢……”

“说说,你怎么找女朋友要跟你小姨一样?”最深的秘密被我堪破,关键是没堪破我的,瞬间就形成了不对等的地位。

他叹了一口气,难得有些阴郁,“我是在外婆家长大的,我爸妈在城里忙着做生意,我要入学了才把我接过去。”

“不管我是在农村还是接到城里,实际上照顾我的都是我小姨,我爸妈没那个功夫管我,后来我大了点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她就出去上班了,托我爸妈的关系,毕竟都是一家人,还照顾我这么久。”

“我小姨只有初中毕业,我妈连小学都没毕业,所以喽,都对我稀罕得紧,她就是上班了每个礼拜至少都会来一趟。”

我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声音,“然后呢?”

“什么然后?”

“这就没了?你还没解释为什么连找女朋友都要像她?”

他懒得面对我,“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跟她最亲,女朋友像她的话处起来也舒服。”

“那要是找不到呢?就不谈了?”

“是啊!”他竟然大大方方承认,“我连初吻都还在……”

“这就是你单身的理由?”

“我这是守身如玉!”

“守得哪门子的玉?上回我还听到你小姨催你找对象呢,她说凭你这条件不会找不到,还让我帮着你点……”

“找什么对象!”他突然烦躁起来,“又不是没被人追过,只不过我没答应而已,要不是……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毕竟有了前车之鉴,转念一想我也就明白了,“你喜欢潇潇姐?”

“不是。”他冷静地摇头否认,“我就是想看到她能先成家,找到个好男人,我也就放心了。不过这两年她谈了好几次都不成,有回还伤了心,现在基本上靠相亲。”

“相亲也太不靠谱了吧……这你能忍?”

“忍什么?那可是我亲姨,我妈要是知道了非把我回炉重造不可!”

既然他的秘密也知道得差不多了,我优哉游哉地爬上床,吃了这么大一个瓜,梦都能多做两个。

晚上果然做了两个梦,一个是巧玉问我为什么要分手,我说因为阮晴还没找到伴,第二个是阮晴去相亲,就一直在去的路上。

再有一周就是除开寒暑外最长的的假期,也将迎来我与阮晴最长的分别。

“能不能不去?” 我把脸捂在沙发上,沉声问道。

“不行的,早就安排好了。”

“车我不要了,别墅也还回去,我们还去租小房子,大不了我出去赚钱养你,别走好不好?”

但凡任何机会我都不想放过,可她只是摇头,让我极其烦闷。

她把几个环扣在一起的钥匙串给了我,“所有的钥匙都在这了,除了家里的,还有办公室的钥匙。”

我闷闷不乐地接过,为什么人生总是充满了别离?

“馨姨,你说峰子现在在干嘛?”

此时正是无人登门,给盆栽补了点水,她在电脑上作着每天例行的培育日记,闻言可爱地歪了下头,“睡觉吧?”

“也是哦……那你想他吗?”

“还好吧,他已经成年了,也不是说就分给他爸爸了,他要是愿意,以后还是能经常回来的。”

“那黎叔呢?”我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把那件事说出来。

“怎么说呢?小宇啊,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说不的选择,它是一条单行道,只有先接受了再去思考后面的事情。对于这一天我早就知道,小峰爸爸也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再说现在不也挺好的吗?”

馨姨再怎么说也比我多了十几年的阅历,对生活的本质怎么也比我来得深刻些,“小峰爸爸人很好,我们好聚好散,他也没亏欠我,反而受他照顾这些年,以后姨只想为再为自己活一次。”

她的话中只有感激,不见留恋,让我好生郁闷,就连婚姻也靠不住了吗?

“那馨姨你以后怎么过?”

“什么怎么过?就这样啊!姨还要把心语开得大些,但是也不用太大,能养活自己就好,以后就不用再接受他的生活费……”

毕竟已经分开没感情了,人格的独立便成了最本能、迫切的追求。

馨姨好像更加高挑了,一年的瑜伽练下来,该瘦的地方没有一丝赘肉,至于别的四方,嗯……从背后看来,饱满的蜜桃臀形状很标准,至少比老白电脑存着的那个更丰满。

刚掐掉一片叶尖,她似有所感地回头,整个身材像是扭了半圈的葫芦,心脏有一瞬间不争气地多跳了一下。

门口经过一个男人,见店里还有人,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我见他不像是来买花的,倒像是来看“花”的,不由打趣道:“这都第三个了,有想法没?”

“啐~能有什么想法?姨这个年纪的人,可不比你们年轻人,都现实得很,靠不住……”

“你这个年纪怎么了?不夸张地说,我就是找来做女朋友也照样让室友流口水!”想起老白说他是个“年上控”,搞不好真得羡慕死。

“越说越离谱……”馨姨有些羞,却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开不得玩笑,还在我胳膊上轻掐一下以示反击。

“真的,挑个顺眼的总不比你一个人好得多?嘿嘿,你要是有那意思,还不一挑一大把,矮个里面拔高个,总会有让你满意的。”

我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笃定,这是失去信心了?

也许过段时间想法会不一样。

*** *** ***

当我把阮晴的样子画下来当作制图作业交上去后,我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出了问题。

我画得很一般,甚至比较难看,但是画上的人却很美,看过的人都知道,是现实中的人被我画丑了。

“雷子,你画的这谁啊?有点眼熟,你女朋友?”

我也不清楚,本来只是一份很简单的零件尺寸图,放大以后却越看越觉得像是阮晴的轮廓,花了半个晚上补全之后,早上都没按时起,让他们把作业带过去。

巧玉在一边羞涩甜蜜地偷笑,我张了张口没法解释。

那节课讲的什么一句都没记住,脑子里一直回荡一句话,“她要走了——”身体像是被另一个人操控着回到休息的地方,我甚至能看到自己盯着它发呆的样子。

感到不适,右手捞起水杯放到跟前,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吓得我赶紧端好杯子。

我没好气地回头,看到老白一脸担心地看着我,“干嘛!”

“我干嘛?老雷,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张脸格外来气,也懒得多说话,“我能有什么事?我好得很!”

他指了指我的手,“没事?正常人哪个会喝空气?”

“什么喝空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我的手里空无一物,洁白的瓷杯依然还放在桌上,里面的水在我早上起来时就被喝光了。

“我明明……”那个喝水的我一瞬间与我割裂开来。

我端起杯子默默地到水房去接水,回来后老白就坐在两张床中间的梯子上。

我放下杯子从侧面推了一把他的膝盖,笑道:“别苦着脸了,我没事……”

他没接话,把手举到我跟前,“试试?”

这个时候是饭点,宿舍里其他两个还得过会才回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取下一根让他点上。

“怎么,很惊讶?”

学校里面大部分场合并没有规定禁止吸烟,但是几乎没见过,学生里没有,连上了年纪的教授里都罕有。

炎炎的热流从窗子扑进来,非但没有驱散烟味,反而使之更加浓重。

抽出一张纸巾垫着烟灰,他的那根很快就见底了,我的才刚烧到一半。

他沉默完了一根烟,缓缓开口道:“雷子,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我看着他,他转着打火机,“梆!”,“梆!”故事仿佛就是从盖子里蹦出来。

“这次国庆放假,我就要回老家,去参加我小姨的订婚宴了。”

“哦,那恭喜啊……”

“唉……那个男的挺有钱的,是真有钱,把钱不当钱的那种,活脱脱一个钻石王老五。”他把另只手伸过来,一只蓝宝石表圈的手表,“卡西欧,两万块,他送的。”

我听得心惊肉跳。

“就因为我小姨喜欢我,经常跟他聊到我,上次他托我小姨顺道给我送过来的。”

“他家在南边沿海,这次过来跟我爸妈做生意,不知道怎么就相中我小姨了,家里又催得紧,见了两次面感觉还不错,于是就这么定了,等我放假回去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着……”

明明是要办喜事,然而他却闷闷不乐,我实在不知道是说恭喜还是节哀。

“她能找到归宿我没不乐意,就是……就是想着以后见不着面了,心里就空落落的,难受!”

他把表取下,端详了两秒放到一边,右手环着左手手腕,“舒服多了……”

“以前她就不习惯拉我的手,一直拉我的手腕,因为能攥得很紧,一直到我上了高中。我升学那年她不在,一整年都在外面跑业务,过年了才见到她,她伸手却发现握不住了……”

“一到放假我就跑到她住的地方待着,白天她在外面忙我做作业,晚上跟她睡一块,她给我讲在外面遇到的故事,说着说着就睡着了,现在想想,她的生活里哪有那么多精彩和笑话……”

“所以那年我一到放假就失眠,头发白了一块,老师说我学习刻苦压力大注意休息,我还因为这个被小姑娘表白,因为她觉得帅……”

“艹!这TM都算什么事儿啊……”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刚想说什么,窗子被人敲响了,老白看了一眼二话不说就冲出去。

“小姨,你怎么来了……”期待、忐忑、不舍,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来看看你呀!小姨明天就要走了,去南方……”他刚说他小姨握不住了,潇潇姐却又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一下子就急了,挣开后捏在潇潇姐肩头,“不是说好国庆回老家的吗?”

“他那边生意很急,先去那边,以后再回来补上……”

但是再回来就说不好是哪天了。

潇潇姐背对窗户,只能看见白肖牙咬得死死的。

“好了,这次小姨特意来看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这明确的离话让他一愣,整个人呆在那里,哪怕是在订婚宴上别离也至多只是伤心,绝不至于如此手足无措。

见他久久不语,“小姨走了……”转过身对我也打了个招呼,“雷宇,再见!”

老白还没回过神来。

我见不得他这幅样子,不想让他以后为现在后悔,起码多说两句吧?

“潇潇姐,老白他喜欢……”

也不知道哪个字触动了他的神经,“老雷!”眼神里既愤怒又哀求。

“什么?”潇潇姐在我跟白肖之间看来看去。

内心叹了口气,“老白他喜欢睡觉打呼……”

“打呼啊……他睡觉认姿势的,睡姿不对就这样,真是不好意思……”

“不过不碍事,声音也不大。”再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是这下反应过来表现表现了吧?

“小姨,我……我……”他一把将潇潇姐抱住,手掌从背后压住红发,“我会想你的……”

“想我就给我发消息打电话啊?瞧你那傻样……好了,小姨走了……”

老白盯着潇潇姐走到路边的背影,突然喊了一声:“肖潇!”

潇潇姐站定,转过身。

“小姨……保重……”

嫣然一笑,“小月月,一定要好好的!”转身,消失在墙角。

“草他妈的!草他妈的……”回来后他趴在床上也不知道在骂谁,可能单纯就是不好受发泄一下。

我曾经跟他一样傻傻地分不清亲情爱情,难受的感觉也是如出一辙。

“不去送送?”

他坐起来,“送到哪不都一样?”

我说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歪着头直勾勾地看着我,宛如在看一个脱离现实不可理喻的神经病。

半晌,“亲的!她是我亲姨!家里人知道了她还活不活了?”

吼完之后气消了不少,换过鞋问我:“要不要给你带什么?”

“算了,一会我自己去。”

开门的时候汤汤从外面进来,从我跟老白脸上扫过,抽抽鼻子,闻到了残留的烟味,笑呵呵道:“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按往常老白肯定回他两句,这次一句话不说就擦肩而过。

我把烟灰包在纸巾里扔进垃圾桶,“今天特殊情况,以后不会在宿舍里抽烟了。”

汤汤有些郁闷,“我不是说这个,你们都不大对劲……”

“不用管,过段时间就好了……”

老白好没好我不知道,阮晴一个电话过来之后我快疯了,老白回来看到我在湖边,跟他刚才一模一样对着树骂得正欢,拍拍我的肩膀就走了。

一到闲着的时候就想联系她,但总不能一天视频通话四个小时吧?

我强忍着只在每晚说上几分钟。

再次坐上薇薇姐的车,我恨不得立刻飞回去,因为阮晴通知我,她离开的时间就在今夜。

在我心急如焚时,薇薇姐竟然没有先将我放下,也没有把巧玉送回家,而是拐上了通往酒吧的道路。

眼看与目的地背道而驰,我忍不住焦急起来,“薇薇姐,你……”

她却没有理我,而是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车速飞快。

“小玉,给你舅舅打电话!”

巧玉有些没听清,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严肃,“给你舅舅打电话,现在,快!”

巧玉手忙脚乱地拨出号码,很快传来景辉哥的声音,“小玉啊,到家没有?”

手机被薇薇姐夺过,“吴景辉,是我,”失主“找来了!”

““失主”……你确定?”

“八九不离十,我看到一个熟人,你那边先做好准备。”

“还有多久到?”

“现在在生活广场,十分钟以内。”

“知道了,尽快回来。”

“对了,小玉跟雷子也在我车上。”

“没问题。”

挂断后她直接报警,“S市开发区第八中学附近的天神酒吧即将发生械斗,人数不详,目前我身后有两辆轿车跟踪,可能携带管制刀具。我叫徐薇,身份证号******************”

按下车窗朝后望去,两辆黑色轿车紧紧跟随,在空旷的道路上无比显眼。

薇薇姐说完一遍就再次挂断,毫不理睬响起的铃声,“停车后你们下车往酒吧里面跑,吴景辉就在门口接应……坐好了!”

热辣的午后行人稀疏,她突然不顾红绿灯,一脚油门让本就不慢的车速瞬间提到最大,传来一阵强烈的推背感。

“吱——”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响了足足三秒,还没停稳,薇薇姐从车厢里拿起皮筋把头发束在一起,对我们喝道:“下车!”

踩在地面,远远就看到两辆车正减速靠近,而景辉哥站在路边如临大敌。

车未停,声先至:“Miss Wei,好久不见,老板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就在我们循声望去却连正脸都没看清的几秒钟内,形势已然来不及。

“抓住那个女人,死活不论!”车门打开,八九个人手持钢棍陆续下来。

“上楼!”景辉哥率先往里跑,我拉着六神无主的巧玉跟在后头,来到三楼偏僻的角落。

推开一张厚重的金属门,我朝里瞥了一眼,甚至摆不下一张床大小的空间。

“进去,门上设定好了时间,门关上一个小时后会自动开,到时候警察肯定已经控制住了场面,一个小时之内无论里外都打不开。”

景辉哥语速极快,楼梯道已经传来了脚步声,还有钢管与台阶的碰撞声。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巧玉惊恐地看着我,却被我一把推了进去,与她一起的还有被猝不及防之下扔进去的薇薇姐,人还没爬起来已经张口开骂,“吴景辉,你干什么!你个混蛋、王八蛋,放老娘出去!我一定要把你……”

铁门合上的瞬间,薇薇姐的身体正向外冲来,轻微的撞击声与“滴——”的电子声同时响起。

人是被小五哥与刀疤一起扔进去的,景辉哥还推了一把,四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把人交出来!”

“你求我啊?”

那个男人挥挥手,身后的人一拥而上,好在过道不宽敞,只能容纳两人并排。

我们拔腿就跑,两侧是休息室,其中一间是景辉哥的,四个人鱼贯而入,小五哥第一,我第二,最后的景辉哥站在门口踹翻冲得最靠前的人,进来后第一时间就跟刀疤死死抵在门后。

门时不时被撞得张开一条缝隙,小五哥进来后直奔最里面,剩我一个人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到半分钟的功夫,门外的撞击一波接着一波,门后的两个人一口气憋得脸色通红。

“扛不住了!小五!”

“来了!”

斜支的脚跟不断后移,里面还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心脏跳得飞快,门要是开了让外面那些人冲进来……

这时候才感到害怕,甚至有一点后悔,要是当时也躲进去就好了……

干他妈的!

“让开!”

景辉哥与刀疤转过头来,只看了一眼就疯狂后撤,冲进来的第一个人宛如一只破沙袋一样倒飞出去,最后被一两百斤的实木办公桌压在底下,发出渗人的惨叫。

尽管只有四五米远,我的眼睛已经充血,喘得像只公牛,小五哥终于赶来,手上拎着几把砍刀。

沉重的桌子堵在门口,挡住了几秒,趁这个机会,小五哥给我们每人分了一把。

黑色握把上是波浪形易于握紧,外侧还有一圈护手,刀身约一米,三指宽,背开倒束的短小锯齿,刀刃斜向上形成刀尖,入手约有三斤沉。

其余人已经跨过地上那个倒霉蛋踏进屋内,景辉哥和刀疤还在回气,小五哥一马当先斜劈最先进来的一个,那人举棍横挡,被一脚踹翻,压得桌下那人又是一阵惨叫。

兔起鹘落间,逼退一人的小五哥毫不恋战,在边上两人出手前退后两步,站在缓缓起身的景辉哥旁。

一刀在手的三个人气势翻天覆地,微躬腰肩的小五哥变得阴狠噬人,而刀疤扯动的嘴角再无往日的憨厚,无比狰狞。

三人隐隐将我护在身后,与对面对峙着,就在我胡思乱想时,依然是小五哥率先发动,此时刚倒地的人还没完全站起,对面也想不到,竟然是人少对人多发起了冲锋。

这东西比的就是一个气势,在铁棍横扫而来之际,刀锋不变,俨然是个同归于尽的打法,而一寸长一寸强,明明将会先到的棍梢却是承受不了这股压力,主动变向拦截。

奈何一寸短一寸险,小范围的辗转腾挪长棍力有不逮,血液飞溅,右臂及胸前被划上一刀,长棍脱手,又是惨叫着后退。

这回小五哥没有激流勇退,反而抢出一步,将人顶起当作盾牌突入人群之中,趁势又伤到一人才回身。

而一旁的景辉哥与刀疤架起两边,互相试探,暂时僵持。

剩下的人正从门外一个个进入,虽然已经废掉了两人,但仍是七比四的局面,而我站在后排就像是个看戏的,不仅前面三个无视我,就连对面的人眼神也没放在我身上,说是七比三也不为过。

乱局之中,毫无经验的我作用约等于无,更不用提容易愣神拖后腿。

景辉哥三人对视眼神交汇,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同时大喊直扑人堆。

对面一楞,随即下意识地劈出手中钢管,而面对漫天棍影,刀疤左手扫出,金属撞击声接连响起,此时才注意到他使的是双刀,另外两个就没那么好运了,只能侧转身子用肩膀或者后背承受这一击。

先声夺人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三人如同下山猛虎,抗过了一击后,连砍带踹放翻了两个,站在前面的人向后躲去,而后进门的则趁势出手。

“哎呦——”其中两个捂着脑袋倒在地上,一旁的人也是东倒西歪,原来是两把红木座椅从天而降。

幸好办公室里的东西都是实心的,就算是椅子都有几十斤重,既然没敢当面往上冲,那就站后面扔暗器吧,好在成果不错,已经干倒了三分之一的对手。

他们这才注意到我,不过已经迟了,人数的劣势基本扳平,挨过这个空档的三人继续奋力扩大优势,就连我都不满足于站在后面,扔掉手中刀子捡起两根钢管为他们打起掩护。

刚才一来人多拥挤,二来心神被慑,对面此时仅剩下四人反而斗得难解难分。

看着对面的家伙,我左手虚晃一棍故意敞开中门引他来攻,虚晃的左棍迅速格挡,准备好的右手如蛟龙吐信长驱直入,骨裂的声音响起,他的胸前塌了一块。

“当啷——”

对手全都倒下后,三人手中刀锋落地,尤其是刀疤,左手虎口早已被震裂,只余我拄着双棍。

“精彩……都以为曾经的天狼星已经壮烈牺牲,谁知道藏在这里,本来只想带回蔷薇小姐,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你说呢,吴景,还是吴景辉?”气还没喘匀就听到外面的声音。

“吴景已经死了。”景辉哥面无表情,尽管门外只有一人,但是没人敢轻举妄动,因为黑色枪口在四人间来回移动。

“把蔷薇小姐交出来吧,今天我的任务只有她一个。”

“你死心吧,人不可能交给你,而且就算我想交也交不出来。”

“什么意思?”

“那扇门不到一个小时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里外都是。”

“该死!”他的脸色很难看,因为从他们破门而入到现在还不过五分钟,再算上两分钟把人带走,十分钟以内绝对可以逃之夭夭。

“算了,抓到你也是一样。”说着,随手在景辉哥左臂上开了一枪。

“砰!”子弹擦过肉体,枪声在室内回荡如同低沉的炸雷。

“哼——”景辉哥如遭雷击,甩动间血液飞散,其中一串溅落在我脸上。

“好,我跟你走!”景辉哥捂着胳膊向他走去,回头看了一眼小五哥与刀疤。

两人不动声色地小步上前,看似是想要挽留,不愿景辉哥就这么被带走。

“动手!”刀疤离景辉哥最近,直接顺势将他扑倒护在身下,而当注意力被这边吸引时,恰好慢了半拍的小五哥三步并作两步从视线的边缘冲了上去,探手去抓持枪的手腕。

然而这招并未成功,除了脚下被阻挡,那人竟早有防备似的退后一步,这一步就从门口退到了门外。

门口的桌子宛如天堑,阻断了最后一丝机会。

冷汗自额头低落,黑洞洞的枪口不足半米,这么近的距离,即使是小口径手枪也能让脑袋开花。

“三个人的天狼帮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呵呵——”

“嘭!”这一声比枪声更沉,是钢管砸在肉体上的声音。

“哼——”

“砰!”

闷哼以及走火的声音同时传出,然而手臂被打歪,小五哥抓住机会攥住持枪的手腕往门内一带,轻轻一磕就让他松了手,再一脚踢飞了手枪。

早有准备的刀疤捏着沙包大的拳头来到跟前,好好整治了一顿才坐在他的身上休息起来。

这回是真的放松了。

我扔掉左手的钢管,扶正一把椅子坐在上面,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学暗器的天分。

刚才景辉哥喊动手的时候,我下意识想把手上的东西扔出去,但是摆臂的动作太明显,一时有些犹豫,没想到他竟然与小五哥对视。

看着对手倒在身前,这样确实会显得比较有成就感,但是没想到最后让我一个新人菜鸟在一众大佬间完成了翻盘。

所以说,反派死于话多是真理。

景辉哥胳膊受伤,唯一好点的刀疤掏出包烟分了起来,我下意识地接过一根,他扔来打火机,“干得好!”

我看向景辉哥,“这次还真是托你的福——”而小五哥则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

这一刻,我总算感觉到能与他们相提并论了,即便只是排在最末尾的那个。

景辉哥正在吹当年他们三个砍翻两条街四十多个人的故事,警笛停在了楼下,我们都没有下去迎接的意思,依然坐在原地等他们找上来。

子弹并没有留在身上,景辉哥站起来进了最里面,等警察找上楼时他已经走到门外去交涉了。

几个人费劲地把桌子挪开,没想到这时候底下那个倒霉蛋还有力气叫唤,换个角度他又是幸运的,顶多断一两根骨头,但是牢饭免不了要吃一阵子。

地上的血迹一滩一滩,但那是七八个人的出血量,伤的大多都是手臂跟胸前,稍微处理下就能止血,连带最后持枪的那个被一起拷走了,那把手枪也在角落里被找出来,甚至那颗子弹都被找到。

景辉哥则表示他的都是皮外伤,有空自己去医院包扎一下就行,于是带队的警察在楼梯口朝这边敬了个礼后领着一串人收队。

“有哪受伤没?”

我摇摇头,说来惭愧,今天这一场下来,只有我是完好无损的。

景辉哥给薇薇姐打电话,但是好几次都被挂断,老脸有些挂不住,转过来对我说,“雷子,你给巧玉打个电话报报平安……”

“雷宇——”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过来,还因为空间狭小显得闷闷的。

“好了,我没事,你舅舅他们也都好得很……”哄了好一会儿,在景辉哥巴巴的眼神下,“巧玉,你把手机给薇薇姐。”

“雷子,说吧……”

我还没开口就被景辉哥抢过去,“小薇,是我……”

“哼!”对面一言不合就要挂断。

“别急着挂……你就不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吗?今天雷子救了我一条命啊……”

他干脆就在过道里坐在安全屋的正对面,那我当作他们话题延续的关键,一场有惊无险十来个人的械斗,硬是被他吹嘘得跌宕起伏,拐出十八个弯来。

时间到了,门一开巧玉就迫不及待地扑过来,眼里还噙着泪光,“呜呜呜……吓死我了……有人砸门,还听到枪响……呜呜呜……”

今天对她可能确实惊吓过头了。

跟我这边的梨花带雨不同,那边薇薇姐出门后站在景辉哥跟前一言不发,直到他愧疚到极点,才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啪!”这一巴掌把我和巧玉吓了一跳,纷纷将视线投向那边,而小五哥和刀疤反而齐齐转移了视线。

“吴景辉,你混蛋!”

面对她的暴力和指责,景辉哥反而脸上愧疚之色更浓,“对,我混蛋。”

“你!”薇薇姐指着他的鼻子还想再骂什么,眼神不经意扫过他布满血迹的左臂,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这怎么回事?要不要紧?”

“没事,擦过去了,就咬下块肉,没伤到骨头。”

“那就好。”

薇薇姐不在意,我胳膊上的小手紧张得都快把我抓破皮了。

“吴景辉……”

“嗯?”

“我要走了……”

一阵沉默。

“我说我要走了!”

“千万小心。”他的脸上满是苦涩。

“啪!”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吴景辉,你混蛋!”在景辉哥还没反应过来时,薇薇姐平A了上去。

“唔——”景辉哥仅剩一只完好的胳膊推不开钳住他脑袋的双手,只能无助地承受她的攻击。

这次攻击的时长是刚才战斗时长的一半,大概两分钟,分开后,薇薇姐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到视野的尽头,景辉哥终于按捺不住,“小薇!”

脚步微顿,却没有停留。

“好好活着……”

“放心吧,吴景辉,老娘追了你十年,就算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潇洒的背影穿过散落一地的狼藉,孤傲而坚决,凄美而艳丽。

把脸上的血迹匆匆擦一遍,刀疤开车载着景辉哥去医院,留下小五哥处理现场,而我也想跟着,巧玉也就一起来了。

医生一看景辉哥的伤势就知道是枪伤,却在景辉哥亮过证件后默默处理,看到这里我不免对他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测,连带着对薇薇姐的身份也怀疑起来。

“巧玉,你舅舅和薇薇姐……”

“好像在哪听到过……舅舅以前是武警,不知道为什么退役了,薇薇姐很早就跟他在一起了,不过不是武警,都没见她露过面,神秘得很……”

卧底?特工?还是什么?这次又要去哪?

此时医院里到处可以听到枪伤,很显然就是景辉哥。

有了刀疤在底下等着,我带着巧玉一路来到阮晴办公室,还没进去竟然听到了她的声音。

“妈——”声音戛然而止。

阮晴伏在他肩上,眼圈通红,见到门开了,慌忙把人推开擦着眼睛。

“儿子……”

班定远想要喊我却被直接无视。

我面无表情地走近,“妈,你在伤心什么?”

“我……我……”居高临下的压力让她说不出话。

“小宇,阮晴姐放心不下你,所以……”他在一旁解释,但依然被我无视。

“你要是放不下我,跟我说啊?”质问的语气让人觉得不妥,我却觉得理所当然。

我一把拉过她贴在身前,“为什么要偷偷地,找另外一个人呢?”

她皱着眉头,还没来得及解释,鼻头抽动,闻到了血腥味,抓住胳膊在我身上巡视,最终在领口、脖子、裤脚、鞋边发现了血迹,上半身只是星星点点,而鞋子简直像是从血泊里踩过。

“阮晴姐,医院里有个受了枪伤的帅大叔,你要不要下去看看?”安小雅推门而入,“咦?小弟弟也在啊?”

“那个……是我舅舅……”巧玉在这时候弱弱地补充。

于是我把整个过程简述到十秒以内,“没事的,景辉哥只是擦伤。”

“你……你……”因为巧玉在这她不好说出来,但我很清楚她想让我远离景辉哥他们。

我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生硬地改了话头,“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

然后谁都没理,转身径直出了门。

跟车回到了酒吧,一楼倒是没怎么破坏,漫步在吧台里,思考在医院时自己到底怎么了,实在过于偏执,走到一楼大厅人群中就后悔了。

波特,雪莉,都偏甜了,俱乐部汤尼钵酒?

这不是是混在一块的吗?

最后还是选了口感醇厚的格鲁吉亚干红。

正小口小口地喝着,巧玉眼睛红红地坐到对面。

“我要走了……”

“你去哪?”我有些诧异,薇薇姐刚走,怎么她也要走?

“出国……”

我给她倒了小半杯,“慢慢说。”

“舅舅说不安全了,不仅我要走,我妈也要走。”

“就这么直接出国能习惯吗?”我捏着眉头,语言都不熟真的不方便。

“护照早就办好了,而且还请了一个保姆,会英语的。”

她仰头喝干了杯子,又给自己到了半杯,我举杯跟她碰了一下,“一路顺风!”

我默默地品着酒,思考回家后的情形,而巧玉却一直盯着我。

“怎么了?”

“我要走了……”

“我知道啊,你刚才说过了。”

“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想我?”

“谁说的?我会想……”

“你不想!”把杯底重重磕在桌上,她又大声重复一遍,“你不想!”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脸红成了一片,这次不是因为激动或者害羞,而是酒劲上来了。

“巧玉,你醉了……”

“没错,我醉了!”

“我扶你……”

刚想把她劝去休息,她又以平时不曾有过的大声说道:“我只有醉了才敢跟你说这些话!”

“雷宇,我真的好喜欢你……真的……”掩面哭了起来。

伸出的手还没碰到她,她又突然擡头,“但是,你从来都没喜欢过我!”

“我……”

“你不喜欢我……呜呜……从来都没有……”

反驳的话无法说出口,停在半空的手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佳佳和我说,你不喜欢我,我说我不信,但是我知道她说的是对的……我固执地以为,只要我一直喜欢你,喜欢你,迟早有一天你也会喜欢我的……”

“但是佳佳说你喜欢的不是我,你有喜欢的人了,我没机会了……”

“我没……”

“原来我一直都是一个替代品,甚至连替代都做不到,只能在你无聊的时候接受你的施舍……雷宇,我讨厌你……但是更讨厌我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喜欢你,一直骗自己……”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喜欢的人……”

“你喜欢阮医生!佳佳说的时候我把它当作笑话来听,但是有人告诉我,佳佳是对的!”

“谁?”

“薇薇姐。”

“她们都错了,我只想孝顺她……”

“她们没错,错的是你!你还在骗自己!你知道在医院里我看到了什么吗?嫉妒!你在嫉妒那个男人!然后就是偏执!偏执到不许阮晴跟除你以外的任何一个异性接近!”

“有这种孝顺吗?有把她画成作业的孝顺吗?有为了她淋雨的孝顺吗?”

“薇薇姐跟我说,你从高中就喜欢阮医生了,有为了她心情抑郁的孝顺?现在都抑郁到精神分裂了,你还真是孝顺啊……”

对她的嘲讽我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呷着酒杯,“但是……我真的没觉得……”

“我要走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可能不知道哪天就会死在国外,但是我喜欢你啊,雷宇,我喜欢你,我好怕哪天你就会忘了我,忘了一个叫吴巧玉的女孩,曾经真的喜欢你,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的喜欢不掺一点假……”

即使是倒下了,她依然模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发音中总有“喜欢”二字。

我仿佛也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摊在沙发上,脑海中全是被自己刻意遗忘的细节。

她几乎完美的容颜,她亲吻起来肉实的红唇,滑嫩的小舌,她敏感细长的脖颈,她小巧圆润的肩头,她丰硕的双乳,她纤细的腰肢、平滑的小腹,她修长的双腿、挺翘的嫩臀,她玲珑的小脚,还有那纯白无暇的私处,轻轻一触就会湿润出水……

品尝她的香唇,舔吻她的颈间,挑逗她的蜜裂,亲吻她的足尖……

那数不清的拥抱纷纷化作了暧昧,数不清的清晨变成了缠绵……

无数次的彷徨、嫉妒、撕心裂肺早已让孝心变质,成了爱慕,成了占有。

不想她委身他人,最终像馨姨一样惨淡收场,只有我能保证爱她如初,反正,我不用像老白那样止步,没有血缘,没有多余的亲人,大不了带她走,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从前止步于她母亲的身份,但是我们并没有血缘……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扎根,瞬间枝繁叶茂遮天蔽日。

耳边尽是风声,灯已点亮,开门时因激动得手抖,钥匙迟迟对不准锁孔。

“阮晴!你出来!”此刻我已经疯了,我只想找到她,占有她,带走她。

“怎么了?”

我像是闻到腥味的鲨鱼,奔涌上楼,阮晴换上了记忆里最美的水蓝色长裙,戴上了我送她的首饰,盛装打扮后留在我的房间等待。

我一厢情愿地以为,她是知道我的心意的,不然为什么会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刻献上最美的自己?

“妈妈要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今天那样……千万别去了,好吗?”

她深陷别离的氛围之中,满满的都是担忧与留恋的深情,却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而贴在我脸上的娇嫩手心成了最终的导火索。

我叼住送到嘴边的美肉,贪婪地呼吸着从她每个毛孔中散发出的香甜诱惑的气息。

“留下来吧!”

她依然当作是我与她最后的亲昵,“说什么傻话……”

“留下来!我要你!”

“不……”

“我现在就要!”理智已经燃烧殆尽,容不得她反驳,也等不及她说完,狠狠地,强吻她。

“不……放开……你疯了!”她如同见鬼一般,奋力挣扎后倒在床上。

连带着我匍匐在她的脚尖,朝圣般诵念着,“我爱你,阮晴,我爱你……”

“什么?”她僵硬地侧过耳朵,仿佛这样才能不至于听错。

“我爱你!”仿佛另一个我接管了身体,长久压抑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入海口,“我爱你!像男人爱着女人,像丈夫爱着妻子,像情侣,像恋人,阮晴,我爱你!”

“不可能!”她宛如被将要触及的手指灼伤,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直到后背抵在床头才缩成一团,双手在胸前推拒着虚无,连连摇摆,“不会的,你一定是弄错了……你还小,分不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亲情……你忘了,你有女朋友的……你还没长大,再过几年就不会这么想了……”

“别说傻话,我可是你的妈妈啊……哪有……哪有……”

面对她躲闪的目光,看着她语无伦次地为我辩解,我只为这份纯粹到迟钝的母爱感到悲凉。

“可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怎么说呢,只有跟你在一起,不管是一天、一分、一秒,无论是晴天还是下雨,夏天还是冬天,才那么鲜活而耀眼……”我努力撑起一个笑容,“你还不明白吗?我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爱你啊!”

然而我的笑脸却是对她最大的讽刺,“不!”她把脸埋进膝盖中,哭喊得声嘶力竭,像是要把整个人都从眼泪中排空。

被她的哭声吓了一跳,我的酒醒了不少,手忙脚乱地学着记忆里的样子,揽过她的肩膀,用胸口包容她的脸颊。

感受到熟悉的温暖,她习惯性地渐渐停止了哭声,小心翼翼地抓住我的双臂,含泪摇头,“儿子,别丢下妈妈好不好,妈妈只有你了……”

视线所及是她的柔弱无助,我的心中升腾起万丈豪情与疼惜,“我怎么会丢下你呢?我说过,我爱你,一辈子都会爱你……”

“不……”有愣神那么两秒,待明白话中的含义,她死命将我推离,却又舍不得放手,“你不是我儿子!”

被指甲扣进肉里的痛感,尖锐过后便是麻木,我仿佛在其中找到了能让自己舒服的方式。

“我的雷雷那么爱护他的妈妈,会给妈妈捏腿,会扮鬼脸逗妈妈笑,会乖巧地听话认错改正,从来不会说谎惹妈妈生气……他不会……你不是……”

“可你的儿子是真心爱你的……”

“他不是!”她扯着嗓子发出破音的嘶吼,随后便是无尽的自责,“都怪我,占据了他太多时间,他还是我的雷雷,他只是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去爱他的妈妈……”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从高二开始的每个清晨和夜晚,他都想吻你,吻遍你的全身,与你融为一体,给你一个女人应有的快乐,每一天,他想得都快发疯了……”

我温柔地捧起她的脸,一寸一寸地吻去交错的泪痕,“阮晴,答应我,让我爱你,好吗……”

格鲁吉亚凶猛的后劲助燃着最邪恶的幻想,席卷了全身,火热的呼吸喷在脸上,喷在颈间,喷在胸前,我茫然地四下求索,经过山川与沟壑,在即将到达峰顶时,口中的饱满终于暂时满足了大半欲望。

“求求你……还给我……”低头寻求那颗最美味的圣果,耳边传来衰微的呼唤。

所有的感官早已被本能代替,在满溢的甜腻中我含糊问道:“什么?”

“求求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无论怎样的挑逗,得来的只有死尸般的毫无反应,和濒临破碎的呻吟。

“把他,还给我……”

“为什么……”仿佛被惊醒,我愕然擡头,“明明……没有那道该死的血缘啊……”

“嗬嗬……哈哈……”不知是什么刺激到她,她停下了碎碎念,却开始发出空洞不带一丝感情的笑声,“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搁浅在绝望的沙滩上,搁浅在我的怀中。

心脏破了一个洞,倒灌进无数的冰冷的液体,身体抽搐着佝偻在一旁,强烈的不适甚至让自己感到反胃。

“呕——”吐出来的却只有与眼泪混在一起的不明液体。

我这是,在做什么啊?她明明,是你最爱的人啊!

“阮晴,我错了,你看看我……你的儿子回来了,他想你,他在喊你呢……妈妈……妈妈……求求你,看我一眼……我什么都不要了,你看看我啊……”

我跪在床上,伸手想要触碰,却在靠近的刹那骤然缩回,手足无措,慌乱地呼唤着。

她只是直勾勾对着天花板,突然,毫无征兆地,泪水再次从两边滚落,我手忙脚乱地擦拭,却怎么也绵延不尽,仿佛流淌自黑洞,流淌自深渊。

等再也流不出泪水,她用沙哑的嗓音,缓缓地,艰难地,一边追忆一边述说,“他们说得对,我从来就是个不幸的女人,是一个灾星……爷爷死了,奶奶死了,父亲死了,弟弟死了,叔叔死了,芳姨死了……”

她又陷进曾经那场梦魇,一个个“死”字听得我毛骨悚然,“不……不是……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我错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舍不得你离开身边,为此,我阻断了你追逐梦想,我破坏了你刚刚开始就要结束的初恋,我限制了你飞向外面辽阔的世界,我的自私已经毁了你的前半生,而现在,我的愚蠢又把你彻底葬送……经历过那么多的失败角色,我早就应该明白,我不该成为一个母亲,我只会害了你的一生……”

“不是的……你是最完美的母亲,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嗬嗬……让儿子爱上自己的妈妈吗……”

“我错了……我改……我一定改……刚才我喝多了……因为巧玉要跟我分手,我喝昏了头把你当成她了,说的都是胡话……对,我刚才说的都是胡话……”

“我为什么还活着呢?如果我死在那年暑假,一切都不会开始,你就能无忧无虑地活着;或者更早一些,偷偷找个没人的地方,为什么非要拖到今天呢……”

她对我的解释充耳不闻,只顾着编织话中的向往和眼中的莫名色彩。

“求求你,别说了……妈,我好害怕……”

这一刻,我只希望传说中的救世主出现,我愿意从此不杀生、不怨怒,我可以献出我的命,我的一切,我答应从此不再爱她,不再见她……

昏白的吊灯洒下一片死灰的光泽,般配着她此时正在寻求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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