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似乎也是在我露怯之后才突然意识到,其实我在这方面的见闻和心理承受能力甚至是远远不及若雅和小夜那两个女人的,只不过是我一贯沉着自若的表象蒙蔽了他也欺骗了我自己罢了,或许是怕我逞强以至于留下心理阴影,他在没有刺激我自尊心的前提下,装作十分自然的将手机拿了回去,既是回答,亦是详介,道:“是需要进一步尸检判断的,现场初步勘察,被害人全身赤裸死于卧室床上,身体呈‘C’型,手脚被一起束缚于床头,除了私处有明显被侵犯伤害的痕迹,身体上还遍布了吻痕、抓痕、捏痕,手背、脚心以及乳房上面还有明显是被烟头烫出来的伤痕——这些都是一目了然的,但至于这些蹂躏折磨的行为,哪些发生在被害人生前,哪些发生于被害人死后……还是要在尸检以后才能得知。”
林志望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无论是口吻还是表情,都没有哪怕一丝丝的感情波动,冷漠淡定的犹如在照本宣科,即便如此,还是听的我毛骨悚然,“你是说,张明杰他母亲,不但是被折磨蹂躏致死的,而且在人死以后,尸体还被……这他妈是哪个丧尽天良的畜生才能做得出来的事儿啊?真该给丫千刀万剐!”
我一拳砸在桌上,伤口几乎震裂,可那种疼痛相较心中愤恨难平的情绪,便如翻滚波涛中的一片浮叶,被感官忽略掉了,我怎会不明白呢?
林志若是知道凶手是谁,他现在也就不会坐在我面前喝茶装深沉了……想到这里,我忽的一愣,质疑的目光锐利的射向对面眼帘低垂、沉默未语的林志,他表面虽然平静如水,但很奇怪,我偏偏就是能感觉到他心里的那种惶恐、忐忑、难为情和不知所措!
“我操你妈!”我到底还是没忍住抄起了那杯烟泡大红袍,朝着林志劈头盖脸的拽了过去,“你个狗娘养的看到了这种现场照片,居然还第一个就怀疑到我头上来?!姓林的,我楚南的确不是什么真英雄,但我还是没想到啊,我在你眼里,居然是连这种毫无底线、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猪狗不如的罪行都有可能干得出来的人渣败类!”
我茶杯还未出手,林志就已经从沙发椅上旋身而起,蹲躲到了椅背后面,茶杯从他头上飞过,泼洒向他的茶水也全被椅背挡住,他探出半张脸,道:“张明杰他妈风韵犹存,我妈可都已经人老珠黄了,你要是这么说话,那还能怪我怀疑你吗……哎哎哎,开玩笑,开玩笑,真动手就伤感情了——”
见我一脚踩在茶桌上,似要一个跃身扑过去跟他厮打,林志赶紧认怂,举手起身道:“你先别急,你听我解释行不行?你在我眼里若真是什么人渣败类,我接到张明杰他妈妈被害的消息之后,就不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然后赶去现场了,我不也是收到这几张照片之后才又折返回来的吗……”
“你他妈……”感觉人格受到莫大侮辱和屈辱的我,除了骂街,就只想打人了。
“我知道不可能是你,所以我才更需要确认,因为任谁看到这种场面,都会坚信绝无可能是张家人自导自演的!那么舆论在第一时间会怀疑的人最有可能是谁呢?”
\"我?\"我不是疑惑,而是委屈,“为什么不是张家人自导自演,我就会成为最有嫌疑的人?”
我一条伤腿,上桌容易下桌难,脚下一个不稳便跌坐回了床上,其实还有后半句话,一时没接上,即,不是还有一个人,远比我更有嫌疑吗?
但这话被林志给截断了,就听他似乎是答非所问,又似乎不是,道:“因为案发现场,就在张家旧宅,那套房子虽然挂在张夫人父母名下,实际上除了张夫人偶尔会搬回去住上几天,平常就只有一个从邻家雇来的阿姨帮忙看管打理……知道了吧?张夫人可以说是死在了自己家里自己的卧室自己的床上!而理论上,知道乃至能够决定她什么时间搬回老宅的,就只有张力一人而已——尽管现在还在调查取证,尚未得到证实,但我猜结果肯定是八九不离十的,张夫人每每‘回娘家’,多半都是源于在家里和张力起了争执闹了矛盾,所以她在老宅里出了事,张力不仅是最具备作案条件的人,他肯定也是最有犯罪动机的人,嫌疑太大太明显了,某种意义上来看,他反而也就变成了最没有嫌疑的人……”
“停,你先打住,”我道:“‘张家旧宅’是什么意思?”
林志道:“就是张力发家之前买的第一套宅子,算是婚宅吧,是个独门独户的四合院,二十几年前肯定是不值什么钱的,所以张力也没住两年,发家之后就置办了各种豪宅别墅,他肯定是没想到最初的陋宅现在竟然已经涨成了天价,因此结合他现在的处境看来,早早将房子过户给张夫人的父母,也是夫妻之间可能潜在的矛盾之一,哦,对了,还记得你找到的那个龚什么来着,龚凡林,张夫人出事的老宅,跟龚凡林之前藏身的那个武侯胡同,就同属一个片区……”
我越听越觉得火大,“还是在龚凡林藏身的地方附近?你们却不知道张家在那里有房产?还是明明知道却没有安排人排查、盯梢?”
林志老脸一红,“我不是说了吗?房产早在十几二十年前,就过户到了张夫人父母的名下,张家父子的所作所为,与张夫人都没有什么必然联系,所以我也是你和张明杰受伤住院之后,才派了人手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她,会留意她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但对于她还没去过的地方……说实话,我确实没想过要事先调查,而且就算我想,我现在也根本腾不出那么多的人手和精力。再说龚凡林,他人都被你给控制起来了,那一片我从头到尾也没去排查过,自然不知道张夫人的父母在那附近是有份产业的……”
我冷冷道:“也就是说你承认你忽视掉了那个其实很多人都知道的地方,所以才给了行凶者潜入或者是蹲守犯案的机会,对吗?”
林志张口欲辩却哑声无语,皱着眉头哭丧着脸道:“我承认我太疏忽张夫人这个点了,但我第一时间就已经确认过了,昨天她回老宅子的时候,是有我安排的一组人一路跟过去的,甚至直到刚刚发现命案之前,那组人还在门外巷口傻守着呢,要不是她雇佣的那位邻家阿姨买了菜过去给她烧饭,进屋后发现她已经被害,恐怕一时半会的,那几个蠢货还察觉不到异常呢,毕竟那位喜欢夜跑的张夫人,平时在家里也是经常一觉睡到大中午的,且除了夜跑,她基本上是不怎么出门的……”
我眉头一挑,凝视林志,“你的意思是,凶手事先就蹲守在房子里埋伏张夫人,而不是尾随张夫人潜入后再犯案的?”
林志摇了摇头,“我只能说我个人觉得这种可能性是极高的,但也不能排除尾随犯案的可能,毕竟那个地方相较龚凡林藏身的武侯胡同,之所以更值钱,就是因为历史更久,相对的,基础设施也更差,街巷胡同婉转狭窄、杂乱交错,很多地方有都监控死角,再加上居民结构本来就十分复杂……大晚上的,在我们的人眼皮子底下翻墙溜洞摸进去,难度很大,但也不敢说绝对不可能,但趁着上午人来人往,从我们的人眼皮子的底下溜掉,确实太容易了,即便……那个人的通缉照贴满了街头巷尾。”
见林志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我也彻底没什么可避讳的了:“你也怀疑是凶手是沙之舟那头畜生?”
“不可能是张家人弑亲,也不是你打击报……咳,那还能是谁?”林志将手机撩在桌上,用食指敲点着屏幕,道:“尤其是这种残忍施虐的手法,明显就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狂啊,现在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非得让小夜回避了吗?”
我一愣,旋儿恍然大悟——怪不得当年小夜会暴怒到失去理智,一脚踢废了沙之舟,怪不得她那个被沙之舟糟蹋了的师姐,最终也无法从被伤害的阴影中走出来,选择自己结束了年轻的生命……如果是我身边的某个人经历了如张夫人这般的遭遇,我想,我一定不仅仅只是会失去理智而已,我应该会彻底疯掉的,即便自有法律会制裁凶手,我也必然不惜一切代价,想要亲手将其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我确实不敢保证,小夜见了张夫人这般凄惨的死状,会不会将对沙之舟的怒火转嫁到张明杰那个害人又害己的混账王八蛋的头上,但那个混账王八蛋却已经用事实证明,他将丧母之痛与对杀母凶手不共戴天的那种愤怒,非常不讲道理的转嫁到我这个其实也并不算是完全无辜的人身上来——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张明杰来找我算账,是不可能敲门的,他是撞门而入的,聪明的若雅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会发生,所以门看似关合,却未合实,痛哭嘶吼着撞进来的张明杰因为用力过猛,本就重心失衡,好巧不巧,又踩到我砸林志时丢出去的茶杯,于是几乎是直接从门口摔滚到了病房中央,艰难的爬起身来,泪眼模糊的看清了我的位置,便挥舞着鼻涕以及他手里的一把水果刀,向我飞扑而来,“楚南!你这畜生!赔我妈命来!”
我望着那尖锐的锋芒直直朝我的心口刺过来,一动也未动,稳如泰山、安如磐石,大有任你枪林弹雨,我只袖手,冷眼观之的王者无敌之姿……
事实上,我只是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