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迟不开窍,程姑奶奶也有责任,那丫头忒的粘我,永远与我形影不离,要我如何才能察觉到我已然离不开她了啊?
现在想想,如果大学毕业,我俩各奔西东,她未拉我来风畅面试,让我遇见墨菲,怕用不了一年半载,十天半个月不联系,迟钝如我也该豁然明了,继而对她展开疯狂追求了——要知道,那简直就是我与紫苑那段故事的重演,懊悔自己蠢笨依旧之余,我怎可能再错过了将我从阴霾中拯救出来,给予了我那么多快乐与陪伴的流苏?
人啊,往往如此,虽然道理都懂,可往往就是察觉不到,身在福中却不知福,总是等到失去之后,才恍然明白那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心思燥乱,我的头脑却十分清晰,焉不知婉儿是故意卖关子?
于是貌似不解实则激将道:“那你敢情只是来跟我道别的?倒难为你姑姑和墨菲这么上心了,合辄她们是真拿你当成小孩子了,嗯,你也确实像个小孩子,呵呵……”
女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一种生物,年龄永远都是她们的弱点。
如楚缘,才十六,含苞待放,青涩可爱,正是亭亭玉立时,却总想着快快成熟,不喜欢别人说她还小;又如陈若雅,刚过三十,芳华尽显,如诗如画,恰是女人最美的年华,却又最忌讳别人说她成熟,觉得成熟之后便是凋零,于是一边自欺欺人永远都是二十九岁,一边又常叹青春短暂、时光易逝;然而如流苏墨菲虎姐紫苑这些正处在花儿绽放时的女人呢?
或羡慕楚缘,叹自己朝气不在,又或憧憬若雅,盼自己终能沉淀的如她一样明媚雅致——仿佛当真只有失去的和尚未得到的才是最好的,偏偏就是看不到自己正拥有着的,总觉得人生永远充满遗憾,大概就是为此吧?
归根结底,无非就是不懂珍惜和享受当下罢了。
婉儿就是因为不能免俗,所有才想离开风畅,听我亦认同她就是个小孩子,意料之中的变成了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猫,当即激动的站起来反驳道:“不是的!她们说,道别才是顺便的,让我来预支你一声谢谢,却不告诉你是为什么,才是她们连衣服都不让我回家换,就忙不迭将我送过来的原因,她们还让我给南哥你带一句话——这是她们在不得不有所保留的大前提之下,可以做到的对你最大程度上的坦白……我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墨姐姐,我姑姑,还有墨伯伯,他们说你一定会明白的,也许今天想不明白,但迟早还是会明白的,他们还说,无论是对他们还是对你来说,都是越晚明白越好……不过……对我来说,帮她们带话才是顺便的,我的确只是想来看看南哥你,然后和你道别的。”
婉儿的转述十分清楚,然而我非但听不明白,还越听越糊涂了,可不待我追问,小妮子便先一步堵了我的嘴巴,“究竟是想坦白什么,南哥你就不要问我了,问了也白问,我路上问过我姑姑,她却说,要等我回去了才会详、细解释给我听,说一是我知悉内情,也必须瞒着你,怕届时你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对我有意见,再就是他们怕我想瞒都瞒不过你……‘他们’当中,不仅包括了墨伯伯,而且主要就是他的意见,为此我还专门打电话向墨伯伯求证过的。”
婉儿说到‘详细’一词的时候,咬重了音,还刻意顿了顿,既是强调、暗示,也有撒娇求饶的意思,无异于坦言相告,她虽不甚明白,但作为当事人,的确多少也还是能猜到一些抑或是很多的,只不过未经确定,为免节外生枝,终归不敢告予我知,故而不希望我逼问她,否则即便她猜的全对,墨菲、姚凌,尤其是墨亦之,回去之后也必然是会怪责她多嘴的,所以这真的是她可以对我做出的最大程度上的坦白了。
“原来是老墨的意见……”我垂目沉思片刻,然后抬眼凝视婉儿,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答或不答都没关系,反正我看的出来——你姑姑,墨菲,老墨,他们之所以同意你调职,与我有关?”
“嗯,”婉儿坦率的承认了,脸上浮红未褪,又覆一层,神情口吻,却是玩味更胜羞赧,“所以南哥你也不用问我究竟是调去哪里了吧?”
没想到这腼腆单纯的小妮子竟给我来了一招以进为退,也不知是我终归受了她以往印象的误导,还是这小妮子默默卧底两年,对我已然非常了解,总之这招的确让我有些招架不住,其实我原本只是想要印证心中的这个猜测,然后再去揣度老墨小墨的用意,结果被婉儿这样一句反问,却提醒了我,毫无野心和上进心的她,主动提出调职的动机与老墨小墨以及她姑姑是截然不同的,莫说我没打算追问,就算当真想问,迫于这个绕不开的有些暧昧性质的话题,也不敢再问,甚至都不敢再细去琢磨了……
婉儿只是先我一段时间离开北天,却是和我一样,被调去了上海的分公司!
我去上海,是为了揭江玉的盖子,和他‘同归于尽’的,为了不影响江玉与墨家尤其是江老夫人的感情,墨亦之唯有请冉亦白配合,佯作顶住她极力庇护我的重重压力,不惜冒着合作破裂的风险,亦将我踢出风畅,才有可能消除江玉心中的怨恨与不甘,更盼他感念墨家对他的爱护之意,从此幡然醒悟,脚踏实地的重新来过——我在上海那位子上必然是坐不久的,老墨小墨姚凌不仅同意更十分支持婉儿过去,就是为了让她接手那之后的事情吧?
而受任于危难之间,再能挽大厦于将倾,婉儿纵暂离新部门,也仍不影响她成为新一代风畅的肱骨之臣,可以独当一面,更只会让她的功绩更有说服力,的确是两全其美之策……婉儿的经验、能力或许都有所欠缺,但背后有三位大佬扶持,尤其姚凌又曾在上海经营过多年,人脉影响皆在,婉儿想做出一番成绩,简直轻而易举。
然而——之所以是婉儿主动提出来的调职上海,显而易见,盖因姚凌、墨菲、老墨,之前都未曾去想此事于婉儿的种种好处,但婉儿又是为什么有了这样的想法呢?
以她的性格,理想,去独当一面,其实应该是她避之不及的事情才对吧?
故,她坦白承认原因与我有关,并暗示她的决定亦与我有关,让我哪里还敢继续问,继续想啊?
我没与太多人说过,但看得懂形势的人,却没有谁是看不明白的,于公于私,在上海自爆之后,我短时间内都不适合再回北天,抛开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关系,于公,作为北天风暴的中心人物,终于待到波澜平复,当然没有人希望再生事端,而我若留在北天,再怎么低调,也终会让许多人心中难安,无论是对北天局势的影响,还是对我以及我身边人的安全,都是一种隐患;于私,亦是对我来说不得不暂时离开北天,不得不彻底离开风畅的原因,即,我若留下,无论墨菲、流苏以后多么努力,做出了多少成绩,别人也都会觉得她们只是受益于我同冉亦白的关系,这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否则我这般辛苦却为哪般?
看着脸儿红红的婉儿像吹破的气球一样突然没了气势,开始变得躲闪又拘束,我不敢问不敢想,脑袋里却还是挥之不去这样一个问题:婉儿去上海,到底是想跟我去呢,还是想追我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