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7章 有自知而无自觉的霸气

“放屁,庸医!看人下菜碟,你找的那是医生吗?是饭店的伙计吧?”若雅放下了手中的病历资料,松了口气,对我道:“虽然需要进一步更仔细的检查,但可以确定,病情发现的还算及时,以现在的医疗水平,还是有很大几率治愈的。”

若雅这话也就是为了哄哄天佑,我揪着的心还是咯噔一下——她虽是一副释然的口吻,然而眉头并未完全舒展,依旧微微蹙着,且,她说了病情发现的及时,但哪怕是在如此幸运的前提之下,却乃只言道是有很大的几率治愈,而非绝对可以治愈……由此可见,初五患的这种淋巴瘤究竟有多么的严重了。

天佑连问三遍‘真的吗’,若雅连着点了三下头,假小子这才破涕为笑,一边用袖子假装擦惊汗实则抹眼泪,一边没好气的又是斥医生诊断不负责任,你家治不好不代表别家也治不好,十万治不好不代表一百万也治不好,又是数落张本心太笨太悲观,只要是穿着白大褂的,跟他说啥他就信啥,殊不知医生医术也有高低之分……天佑嘴里碎叨个没完,却未看到,默未支声的张本心,除了最初时流露出几分与她无异的欣喜,很快便又是一脸沉重与哀伤了。

天佑终归只是一个旁观者,思维方式又惯于一厢情愿的简单天真,对于萍水相逢的小初五,她再怎么同情与喜爱,终归只是出自她善良的天性,却是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故而不换位至如张本心这般至亲之人的立场上,又如何能体会得到,‘很大的几率’,对于她一般的旁观者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宽慰,可对于张本心而言,纵是有九成希望,亦远不及对剩下那一分几率的担忧与畏惧,更何况,若雅所谓的很大几率,极有可能是相较之前医生的无法治愈的诊断结果而言,她心中估计最多也只有一半的把握,是以才用了这般貌似乐观实际上却有些含糊,甚至是细思极恐的说辞。

怪不得张本心说,他现在连买一张报纸的钱都不舍得花、不敢花——其实稍稍仔细观察,从父女俩穿的用的就能看出来的,张本心的家庭条件或许不算非常好,但也一定不是特别差,表面上的邋遢落魄,不过是精神憔悴外加不修边幅所致,再加上这货来探望张明杰也没舍得买礼物,自然就很容易惹人先入为主,可事实上,他如此吝啬,完全是因为医生断言初五的病难以治愈,治疗只能续命的缘故吧?

花费注定是个无底洞,换了是谁,谁又能不吝啬呢?

毕竟,手里的钱,就是他女儿的命,甚至于他每吃一顿饭,都是在挥霍他女儿的生命啊……

也怪不得他昨天来而不入,终因不敢赌那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复又转身离去——如果他觉得为了延续女儿五年十年的性命,不值得搭上自己一辈子,那么他现在就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真正让他犹豫不决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女儿最多也只有五年十年的时间,于是才愈加珍惜可以陪伴在她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吧?

求我,也救不回他女儿的命,既然初五的生命注定是有残缺的,换做我是张本心,我大概也会选择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哪怕剩下的时间再短暂,至少一家人始终在一起,让初五本就没有太多回忆的人生,至少是没有残缺的。

然而张本心最后还是来求我了,他选择了不认命,是相信奇迹的存在吗?

不,他现在的表情已经回答了我,他只是愿意相信罢了,其实心态依旧是悲观的,所以,他仅仅是希望用自己积极的态度,鼓励女儿不要像他一样轻易放弃而已——他承认了自己的懦弱,又战胜了自己的懦弱,他是悲观的,是不相信奇迹的,他最终的抉择,只是为了让女儿不像他一样悲观,他想要让他的女儿相信,只要不认命,一切,便皆有可能,奇迹,就终会出现。

作为男人,张本心是平凡的,甚至平庸的,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是悲观的,消极的;可作为父亲,张本心却是伟大的,因为他诚实的面对了自己,为了女儿,又战胜了自己。

面对本性,战胜本性……张本心做到了我一直想做却有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见若雅的眉头又在渐渐皱起,我催道:“你不是说饺儿需要更进一步的检查吗?那你还在这瞎琢磨什么呢?赶紧带她去啊,你亲自帮她治。”

“你当我是万能的?我又不是肿瘤科方面的专家,”若雅翻了我一眼,抚着初五的头,道:“而且据我所知,北天也没有这方面的权威专家,所以饺儿这种病,最好还是去京城治疗,只不过……”

天佑急道:“只不过什么?”

张本心见若雅表情有些为难,理解错了,“贵,很贵……俺跟人打听过了,饺子这病要治好,几十万都不够用的……”

“老哥你别逗我行吗?”我一脸严肃的打断了张本心,道:“几十万你也好意思张嘴?我请你让我帮你,图的是什么,你又忘了?我就是要让那些想巴结张家的人看到,我楚南说到做到,不管是谁求他张明杰什么事,都不如来求我楚南——你不想给饺儿请最好的权威专家,不让饺儿做最好的治疗,住最好的病房,那你来找我作甚?我又凭啥帮你?”

张本心呆若木鸡,应该是没想到世界上还有如此奇葩的请求,馅饼砸落的太突然,把他脑子都给砸短路了。

若雅笑道:“我第一次见到花女人的钱也能花得如此霸气的男人。”

“我不是霸气,我是不傻——在我身上投资的从来都不是冉亦白,而是她背后的那个家族,事到如今我仍跟他们客气,贬低的就是我自己的价值了,不是吗?”我冷哼一声,道:“冉亦白可着劲的往我头上砸人情,无非就是想用她自己的处境绑架我,我若退了,我才是个只会吃软饭却不敢为她担当的小白脸,但最多也就是落下这个差到家的评价罢了,可她就惨了,于公于私都识错人的代价,最轻的结果,也是别人一辈子的笑柄谈资,不说这些年努力积累树立起来的威望必将付之一炬,如此败例,怕是今后都注定再难让人如今日这般尊敬畏惧她了,至于最重的结果,我更是想都不用想了,因为那一定是超出我认知范畴的,一如你和闵柔现在的处境,当失去对命运的自主权,以我的想象力,根本猜不到你们将要面对的未来究竟是怎样的糟糕。所以我只能迎难而上,看的越是清楚明白,我就越是要有脾气、不胆怯,如此我得到的评价才会越高,同时对你家小白的帮助亦就越大,没错吧?毕竟,无论那冉家求我何事,他们肯定都不希望求的是个只知道敬畏或者一点都不懂得敬畏的庸才,我若不够张狂,不够肆无忌惮,那样才更像是在打他们的脸,说白了,这也是你家小白一直希望看到的我的‘与众不同’——她需要我有普通人的自知,却要求我丢掉普通人的自觉,我理解错了吗?”

若雅答非所问,道:“我对未来又多了一个期待的理由——我觉得,我女儿的智商,很有可能超过小白那只怪物……官人你做过智商测试吗?有没有兴趣测一下?我很有兴趣诶。”

“我没兴趣!”她既默认,我便言归正传,道:“你女儿智商高低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是让你给饺儿检查身体——北天没有这方面的权威专家,那就赶紧安排饺儿去京城啊。”

“问题就是这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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