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刀轮石城

徐定疆离开赵才身边后,先探望了来自东极城的四位管带,他们手下官兵不多,加上又是精锐,看起来也没怎么疲累,徐定疆略作慰问之后,才走到墨琪与梦羽一同率领的一批千余人部队前探视。

这批部队本是“南角王”徐靖的亲兵队,由梦羽与墨琪统带,在南角城北上的部队中,可说是经验较丰、资格较老的一批,经过都城外的几次战役,现在剩下的只有一半出头,损失反倒比新兵部队严重:这与当时徐靖的布阵有关,毕竟这群部队比较值得信赖,只好放在风险较大的地方。

徐定疆远远望见梦羽无神的坐着歇息,他心里叹了一口气,为情所苦,自古皆然,只不知她与陈东立在一起不过是短短的时间,怎么就有了这么深厚的感情?

徐定疆想到自己与自玫的一段情,自己虽然也常想起她,但却似乎并不这么刻骨铭心,是自己不懂“情”吗?

走到梦羽身前,徐定疆却吃了一惊,梦羽不只容色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圈,原先双目中的神采也黯淡无光,这对功夫小有成就的人来说,是不该发生的事情,但见自己到了片刻,梦羽似乎仍浑然不觉,目光中焦点末聚,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东西。

“梦羽。”

徐定疆轻唤了声,梦羽似乎并没听到,目光焦点未变,依然望着远方,徐定疆眉头皱了起来,声音提高了些又唤了一次,梦羽才回过神来。

望见徐定疆出现在身前,梦羽有些慌张的起身说:“小王爷。”

徐定疆沉默片刻,他心知这时安慰也是无用,徐定疆转了转念,他叹了一口气说:“梦羽,东立可曾对你有过任何允诺?”

梦羽没想到徐定疆一开口竟是这么一句话,她愣了愣低下头,憔悴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一抹红晕说:“小王爷……何有此问?”

“我只想知道他对你如何。”徐定疆微笑说。

梦羽脸上露出一抹羞怯,隔了片刻她才声如蚊呐的说:“他曾说过……非我莫娶。”

“这就够了。”徐定疆哈哈一笑说:“那个书呆也懂得甜言蜜语?”

听徐定疆称陈东立书呆,梦羽可不乐意了,她白了徐定疆一眼,带着三分不快的说:“小王爷寻梦羽开心……”

“你误会了。”徐定疆顿了顿,面色一正说:“他既然这么说过,我相信他不会负了你……你这就去吧,到刀轮城找他。”

闻言,梦羽整个人一瞬间似乎活了起来,她望着徐定疆不敢置信的说:“小: …小王爷?”

“你不愿去?”徐定疆捉狭地眨眨眼。

“不……”梦羽似乎慌乱得不知如何回答,隔了片刻,她脸上的光彩又黯淡了下来,她低下头说:“他既然不愿我去,我就不去了。”

“这是我的命令。”

徐定疆晃晃脑袋说:“他也是不愿你陷入危境……你把这话传给东立,他就不会罗唆了。就说我宁愿让部将光荣的战死在刀轮城,也不愿有人窝囊的病死在归途上。”

梦羽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喜色,但却不知为何鼻头一酸,梦羽眼眶红红的说: “谢……谢谢小王爷。”

“有个条件。”徐定疆一板脸说:“你先给我吃饱喝足休息够才准上路,听懂了没有?”

“是。”梦羽心怀一开,肚子马上就饿了,天知道她已经数日未进饮食,若不是徐定疆及早察觉,她只怕撑不到南角城。

徐定疆想了想,又说:“还有,刀轮城虽然难攻,但你若发觉刀轮城已破,务必立即赶回南角城……这件事,你可以答应我吗?”

梦羽的心头又沉重起来,若刀轮城破,陈东立的命运会是如何?但这时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恭谨的说:“梦羽记得了。”

这里的问题解决了,徐定疆叹了一口气,继续巡视,眼见部队们一批批的趺坐休养,要在最短的时间恢复体力,徐定疆放下心,经过几趟南北征伐,这些新兵也成长了不少,想当初北援东极城的时候,根本还不能这么赶法。

徐定疆自己也需要进食,他回到了亲兵队,眼看赵才与墨琪正偷偷望着自己,徐定疆哼了一声说:“赵才、墨琪。”

两人吃了一惊,连忙奔过去,徐定疆轻描淡写的说:“梦羽即将离开,你们两队暂时统合成一队,两个人一起管理,明白了吗?”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消息,赵才合不拢嘴的说:“是、是、当然、当然……”

墨琪可没有这么开心,她诧异的说:“小王爷,梦羽她是……”

“我命她去刀轮城助战。”徐定疆明快的说完,话锋一转,瞪着赵才说:“赵老大,弄点吃的来好吧?”

好久没听到这种称呼,赵才不敢怠慢,连忙往下吩咐,反正徐定疆才刚干了件好事,这次就放他一马,不在肚子里骂人了;墨琪更是十分殷勤,恨不得把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全部奉上。

不过徐定疆已经转换先天真气,进食的数量与频率都大幅下降,他只略为进食,随即沉思起别的事情。

今日两位供奉未能赶到,估计今明两日之内必到,到时若没法说服他们,只怕自己是在劫难逃;徐定疆思索着,自己的功夫已经提升许多,但上次与“右督国王” 刘方廷过招已经没有把握,何况是两位功力、修为都胜过刘方廷的人物?

便算自己有追风刀,还是一点也没有把握……

上次被刘方廷挤出来的那一招,今日有空,倒要好好思索一番。

徐定疆沉思着,上次若不是刘方廷不愿同归于尽,自己那招虽能重伤刘方廷,但在全身功力一时成空的情况下,八成会被那无声无息的刀状劲力一刀两半,徐定疆皱着眉头心想,这种功夫必须与敌人十分接近才能发招,太容易两败俱伤,似乎不怎么好用。

但体外真气若是脱体击出,可说是必散无疑,就算是自创的那招“红骨神拳” 也是因为汇集了大半体外经脉的力道在拳头上,这才足以击远,想全身都凝注这种高密度的内息,以现在的体内内息含量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该怎么办,等死吗?徐定疆皱起了眉头,换个角度思考,“红骨神拳”威力已经不小,老是想着如何提升劲力,不如想想如何一击必中。

想了半天,徐定疆哑然失笑,天底下有一击必中的功夫吗?

徐定疆苦笑摇头,自己可说是钻入了死胡同,且不说拳风刚猛、声势威吓,单是那股炫目的红光就在提醒别人躲避了,却不知刘方廷的“电光薄刃”是如何练得毫无形迹?

可能是功力凝链所致,徐定疆心想,自己的红光来自退蛇血的奇效,再怎么凝链八成也不会褪色,这个念头还是别打,想来想去,徐定疆更是皱紧了眉头,怎么一点办法都没有?

能不能师法他人的绝技呢?

徐定疆揣想着,一面将自己见过或听说过的绝技分类,有一类与自己的“红骨神拳”相似,都是汇集大量功力轰击而出,比如刘氏密技“透骨击”、两位供奉的“极阳真罡”与“厉雷气”、东极绝学“苦涛掌”、北徐绝技“焚天掌”、父亲徐靖的“化玉劲”、白氏绝传“阴爆掌”等等……

这种功夫若要加强威力,除练功之人本身内力提升外别无他法,所以自己的 “红骨神拳”怎么算也抵不过两位供奉的功夫,这条路暂不可行,多想无益。

另一类与此不同,但却往往也能称雄天下,比如陈康的“焦雷指”、刘方廷的 “电光薄刃”、刘群池“飞来石”、还有……

徐定疆暗叹一口气,还有白浪的“青灵爪”……

这些功夫似乎并不全靠优势内力,而且似乎有个相关连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相同点?

徐定疆心中反复掠过许多功夫,他脑海一乱,更是想不出来。

若是周广在就好了,徐定疆叹息了一声,抬起头四面一望,目光才刚扫到赵才,却见赵才似乎正偷瞧着自己。

徐定疆才刚觉得讶异,只见赵才已经不大甘愿的站起一挥手说:“时间到了,起来吧。”

一个个苦着脸的官兵闻令,顾不得腰酸背痛,起身牵马整队,徐定疆一望天色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刚刚这下沉思已经过了这么久,却是到了该移动的时间了,难怪赵才偷望着自己,原来这小子心虚。

这边的部队一动,所有的部队也跟着迅速的聚集,徐定疆一提真气,正想开口说话,却见赵才与墨琪不知说了什么,玩帅般的拔刀轻敲了一下龙马的尾干,龙马一惊之下猛一个全身急缩,赵才倏忽间矮了半公尺,他跟着哈哈笑着不知向墨琪说些什么。

这小子到现在还在玩,徐定疆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赵才发现不对,这才快快安抚座下龙马,缩头乖了下来。

徐定疆这才清了清嗓子说:“众军出发,两日后再休息。”话声一落,众官兵依序前进,跟着逐渐的加速,越奔越快。

徐定疆运起功夫,缓缓的随着部队飘行,心里一面好笑,他刚刚虽然瞪赵才,但心里却也觉得有几分温馨。

龙马尾干有一处十分敏感,只要轻轻一触,龙马立即缩成一团,第一次试玩的人很难不被摔落,这招本是少年弟子戏玩骑术时的招式之一,徐定疆自然不陌生,看来墨琪不知此事,赵才却在开这玩笑。

而且赵才这只是小把戏,若在龙马跃起时施为,龙马蓦然急卷下,会在半空中一个急翻,少有人能安稳落地,徐定疆在十来岁时就已经玩的十分熟练,若不是身为大军的统帅,徐定疆这时必定来上一下,让赵才见识一下什么叫作高明。

当年功夫不够,必得带一把刀才能施为,不然手可够不到那个位置,徐定疆想起少年时与陈东立两人摔得头昏眼花的模样,更是觉得十分好笑。

不过突然间,徐定疆脸上的笑容陡然一凝,他跟着哈哈一笑大声说:“原来如此,原来是手不够长。”

徐定疆这一下得意忘形,声音未作压抑,在红雾的催动之下,洪洪发发的向着四面传去,惹得数千官兵全部转回头望着徐定疆,狐疑、讶异、暗骂疯子的人都不在少数,浑然不知小王爷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一句--“手不够长”?

徐定疆也发现了自己失态,他尴尬的挥了挥手示意无事,一面在心里迅速的转动着念头,需要以刀击马,是因为手不够长,而“焦雷指”、“电光薄刃”、“飞来石”、“青灵爪”等功夫,不也是手的延伸?

这些功夫与轰击而出的劲力最大的不同,就是轰出之后还能变化,也就是说,内息汇出体外成形之后,还能在控制之下移动,这么一来,就多了招式变化,就算功力稍弱,也足可抵销。

而且这功夫还有一个好处,因为内息出而不散,能支持的攻击时间比较持久,不需要这么担心内息的流失,一次能汇集的内息量岂不是更多?

早该从这个角度着手了,徐定疆想通此点,他在半空中一个翻身,立即把内力汇集出体外,开始尝试着这类的功夫。

只不过徐定疆却没想到,这些功夫有一个最基本的特色,就是内息本身的凝聚力十分独特,不然若如此好用,怎会如此少人习练?

比如刘群池的“飞来石”,便是由“灵牵一线”神功为基,而非一般刘氏祖传心法,徐定疆借由退蛇之血与陷山老人灵药搭配而练成的功夫虽能在体外凝结,但距离躯体一远便自然散失,他再怎么尝试,只怕也创不出一门类似的功夫。

牧固图纪元一二○一年十五月二日

“刀轮城中刀轮池,池外莽莽万里沙,千军万马攻不破,只看城高往上拔。”

这是数百年来,传颂在北域的民间短歌,形容的正是北域四城之一--“刀轮城”。

北域西北角这一大块区域,除了有一条名唤刀轮河的习回河支流外,几乎是遍地莽莽黄沙,而这条刀轮河与一般河流也大不相同,不但在黄沙之中忽隐忽现,还时常改变河道,是以方圆数百里之内,几乎是无人可以久居。

可是刀轮河虽然这么难缠,有一处却十分照顾人,在布尔山东方近五百公里虚的大片沙漠高地之中,刀轮河首次从地底冒出,汇集成方圆近两公里的一大片湖泊,因湖形狭长而中央宽圆,圆中更有沙洲向四面伸展有如轮辐,彷佛轮子上面押着一把长刀,是以得名。

此水源不知在刀轮池底何处再度潜入地脉,在黄沙中忽隐忽现,又向东北方前进了数百公里,这才汇入了习回河中。

刀轮池除池中沙洲绿荫成林外,四面也都是肥沃的土壤,十分适合人居。

不过在七、八百年前,北域只有习回河城与北域城两座城池,刀轮池畔本无人居住,那时无论是熊族或人族对此地都不感兴趣,后来征战渐起,为了防守住辽阔的边界,才在建了宿月城之后,着手兴建刀轮城。

当时欲建此城,首先遇到的问题便是城墙的建材,总不能千里迢迢的运石来建,后来还是一位徙居此处,名唤陆采的士族发现池中藏有一种奇异的黏土,捞出与沙一混之后半日即凝,可谓坚如磐石、硬比金刚,但若一混上大量的水,立即又泥归泥,沙归沙,各自无关,后人便以发现之人姓名称之,是谓“陆采石”。

刀轮池畔别的没有,水与沙特多,既发现此等材料,刀轮城的建立可说是人族诸城中最迅速的,而且还有个特色,若有人来攻,不但可在刀轮城大门砌上牢固的 “陆采石”,连四面城墙也能在数日内加高数公尺。

而城外无水,不但无法溶散“陆采石”,无水更无法久攻;反亲城内却是水源充足,鱼虾丰厚,困守个百年也不虞匮乏,更何况攻得越久,城建越高?

这种种直令攻城之人望城兴叹,无法可想,也就是那句“千军万马攻不破,只看城高往上拔” 的由来。

经过了数百年,刀轮城自与往日大不相同,若到刀轮城,可见到近十公里宽,高耸如山的陡峭城墙,将刀轮池以及周围尚可居住的地区全部围住,登上城墙往内一望,见到的不是市镇,映入眼帘的反倒是那一大片的湖水,在湖中渔帆点点,四面是一块块不规则的菜园田畦,轮辐正中的大岛上,连着一座富丽堂皇的殿宇,从那儿向着四面延伸而出的弧形拱桥将所有的沙洲岛屿连成一串串,更像个倒下的大轮子。

刀轮城的建立,本是为了随时可支援北域城的战事,因刀轮城虽然难攻,却不是熊族入侵的必经之路,若熊族不攻,直往南侵习回河城或是都城,刀轮城也只好出城协防,所以此城虽有截击敌人后路之扰,但城坚强厚的好处可也尽丧。

这次熊族来袭,一方面能族不知人族内哄,眼见北域、宿月两城虽破,不攻刀轮,难破习回河城,另一方面,熊族首次以如此大量兵力南下,若这次拔不下刀轮城,只怕真的应了“千军万马攻不破”那句话。

不过刀轮城却有个致命的缺点,正如陈东立北返之前,徐定疆所提的问题--兵力不足:刀轮城城周十公里,兵力只有四万,就算加上由北域撤退约两万部队,也不过六万余人,想守住这十公里的战线,实在有些辛苦,只因先天上刀轮城中土地不多,能屯守的兵力自然有限。

白浪虽来自北疆,可怜却没进过刀轮城,连刀轮城周百里也没到过。

自地出生开始,就是不断的在北疆乡野逃窜,西北这一区全是莽莽黄沙,若躲来这里,岂不是自寻死路?

所以白浪祖父从来不曾领着白浪往这儿走。

一日前进入了黄沙区,白浪对这里黄沙万里的景色就十分讶异,更别提日夜温差、风吹山跑的沙漠各种特色,若不是急着赶路,真可以好好的赏玩几天。

白浪等人与一般的士兵不同,连着奔驰两天不算什么苦事,但在沙漠中奔驰与在一般道路可是大为不同,白天炎热、晚上酷寒,两种气候虽然都难不倒四人,可也耗去了不少功力。

问题是白浪不停,风紫婷也不好叫停,陈儒雅、陈儒庸则是对白浪颇有几分不对盘,也不愿在白浪面前认输示弱,只好咬牙忍着辛苦,拼了命的奔驰。

一入十五月,正式到了秋季,按道理应该没夏季这么炎热,何况这儿是北疆?

但在沙漠中的下午,烈日烘烤的黄沙不断的冒出热气,在沙中煎熬了近两日的四人实在有些不好受。

除了白浪之外,风紫婷、陈氏兄弟也从没到过这片黄沙之中,但四人却也不怕迷途,沿路自有指示方向的石碑。

风紫婷以年纪来说是四人之长,自然而然的十分注意石碑上标示里程的图案,从刚刚经过的石碑来看,距刀轮城已经不到十公里,白浪却仍是一个劲的向前冲,风紫婷奔了片刻,忍不住加快龙马的脚步,追着白浪说:“白龙将!我们该减速了。”

白浪一怔,转过头望着风紫婷,风紫婷急急的说:“快到了。”

白浪有些失神的放缓了龙马,风紫婷才松一口气,随着白浪逐渐的停了下来。

“快到了吗?”白浪望着前方无穷无尽的黄沙,有些不可置信。

这时陈氏兄弟才赶到两人身边,陈儒庸一勒马说:“翻过那片沙山,应该就能看到刀轮城了。”他们自小在都城,学的可不只是功夫。

怎么大家都比自己清楚?白浪愣了愣说:“先上那座沙山吧?”又轻轻的催动了龙马。

“慢点。”陈儒雅说话了:“上那座山要小心,我们一探出头,只怕就要被发现了。”

“我们本就来找熊族。”白浪不在意的说:“被发现又如何?”

这话一说,三人的脸色都变了,陈氏兄弟只瞪眼没说话,风紫婷倒开口说: “白龙将,我们一出头,可能没能说到半句话就被熊族围杀了。”

这话也有道理。白浪沉默下来,半晌没说话。陈儒庸沉不住气,忍不住开口说:“白龙将总不曾全无计画吧?”

倒是被你小子说对了。

白浪瞪了瞪眼,依然没开口,陈氏兄弟对望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风紫婷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开口。

四人沉默了片刻,白浪蓦然说:“你们在此等候,我一个人去。”

这怎么成?风紫婷首先说:“我们一起去。”

陈儒雅、陈儒庸却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物,何况千里迢迢地赶来这儿,莫非是叫他们来看戏的?

陈儒雅接口说:“我们不是不去,只想商量妥当了再接近。”

“那么……”白浪只能说:“先上去看看吧。”

四人由马背取下一根木桩插入黄沙,把十二匹龙马绑在一起,四人展开身法,同着那片沙山飘掠。

沙漠上的沙山,十分平缓,也没什么明显的山峰,不过是一道被风刮出来的长长棱线,四人攀上沙山,伏着远望,当即见到数公里外灰黑色的刀轮城,正有如一个坚固无比的石山,突兀的落在这片黄沙之中。

而刀轮城的西方不远,一大片黄沙之上,有不知道多少的小小黑点正四面晃动着,四人心里清楚,那些黑点看来虽小,每个却都至少有两公尺余,正是北疆异族--熊族。

“那些熊族在做什么?”陈儒庸诧异的说:“怎么没攻城?”

“该是散开休息。”白浪对熊族十分了解,只不过懒得解释,熊族平时还好,但睡觉或休息却向来各找地方,似乎十分不愿意有人在他们身旁。

陈儒庸自然不明白这种情形,他听了直瞪眼,却又不愿追问,只闭着嘴发闷,对白浪是更不满了。

风紫婷自到了这里,心中便想着该如何让白浪与熊族少主见面,她眼见熊族虽说杂乱无章的四散,但四面却是没有半点遮蔽,若四人没头没脑的闯过去,不被立即围杀才有鬼,她望望白浪说:“这样无法露面。”

白浪脸上虽平静,却是心急如焚,他脑中转啊转的,转不出半个主意,白浪一咬牙说:“我直接出面,宏仑该会见我。”

风紫婷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说:“有不对劲立即奔土来,我们有十二匹龙马,他们的大军该追不上。”

“没有用。”白浪摇摇头说:“既然大军南下,七霸王至少来三、四个,我们只要一露面,逃不掉的。”

七霸王?

风紫婷等三人都没听过这种称号,三人大眼瞪小眼的互望,再看白浪的神情,似乎也不打算说明,陈儒雅忍不住说:“只听过熊族分五宗……”

“那是五十年前。”

白浪截断陈儒雅的话,缓缓的说:“熊族每百年一次族中大会,前一次恰好在三十年前……在大会中,能力举万斤、拔身飞空者可称霸王:力举千斤、凝悬空际的则是勇士,若某霸王有三名以上的勇士愿追随,则可裂土封疆。上一次大会,选出了九霸王,其中一位便是宏仑之父托塔洪。”

“九个?”

陈氏兄弟咋舌说:“熊族有这么多怪物?”

这么说来,熊族的霸王只怕比起人族诸王毫不逊色,至于勇士,则可能介于国使到龙将问的程度。

“那怎么会变成七霸王呢?”风紫婷也问。

“霸王既出,须在其中选出全族共主。”

白浪接着说:“九霸王打了一个月,托塔洪历经九场血战,终于成为全族之主,但也有两位霸王在那场争锋中伤重不治,于是这三十年来,熊族便分七宗,共奉宏仑父亲托塔洪为共主,又称族王。”

“好个傻瓜。”陈儒庸拍手笑:“自己打自己,倒损了两员大将……”

“人族比较聪明吗?”

白浪冷冷的杀出一句,陈儒庸后半截话不禁吞回肚子里,人族的内战,只怕是六族之最,现在皇子争位且不说,五十年前刘氏推翻白氏建基,人族的实力少说也去了三分之一。

风紫婷岔开说:“这么说来,宏仑虽称少主,但他的权力,其实是建立于他父亲托塔洪?”

这话本来没错,但上次在“提鞍山区”遇见周广,同广没头没脑的说宏仑成为熊族的首领,不知道是真是假?

说不定他判断错误了……

白浪想了想,还是开口说:“托塔洪可能已经过世。”

“哦?太老了是吗?”风紫婷一怔说:“如此一来宏仑不再是少主,你们的交情还有用吗?”

这话确实是重点,白浪顿了顿才说:“共主一殁,其宗若无合于霸主资格的人,其宗族便散入其他六宗,而由尚存的霸王争夺共主的名位;但若有,也能加入争夺。”

其实整个制度说起来有些复杂,白浪不是这么多话的人,每每三言两语带过去。

但这并没有解开风紫婷的疑惑,风紫婷皱了皱眉说:“所以……莫非你认为宏仑有资格当熊族一霸?”

白浪沉吟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本来白浪倒没有这个把握,他离开熊族之前,宏仑的功力高他没多少,差不多勇士的程度而已,自己这段日子迭有奇遇,功力才大幅提高,不会这么巧宏仑也有奇遇吧?

但既然从周广口中冒出了“狗熊老大” 这四个字,宏仑不是共主至少也是霸王,不然他的宗族早就四散了。

陈氏兄弟对熊族如何传承不怎么有兴趣,只担心这次任务能不能成功,陈儒雅盘算片刻,忽然疑惑的说:“熊族既有七霸王,为什么白兄认为只会来三、四位?”

“熊族地境过于辽阔。”

白浪说:“与鹫族交壤的地方,比人族宽阔了四、五倍……说老实话,当年人族北伐虽说杀得熊族元气大伤,但也是因为当时熊族五宗之中,屯驻在鹫族交界处的就有三宗,以两宗之力,自然抵不过当时能力突进的人族 否则人族既能势如破竹的杀入熊族数万里,为什么杀不到首都吼猛城?”

风紫婷愕然间:“你是说……当年人族是知难而退?”

白浪点点头说:“那时三宗又调回一宗,绕过卡轮多山脉回防首都吼猛,人族部队自知不敌,便撤退回来,后来熊族不再掉以轻心,分成七宗后,便有三宗在卡多伦山脉东面、四宗在西面。”

“我们还是被排在第二位?”陈儒庸有些不甘愿,诧异的说。

白浪没有回答,只望了陈儒庸一眼,目光中明白表示出“这还用说?”的味道。

这么谈下去总不是办法,见众人似乎已再无疑问,白浪深吸一口气说:“你们远远的看着,若我失败了,你们就回去禀告……只希望三皇子能善待白氏一族,白浪于愿足矣。”

“我与你一起去。”风紫婷拦住白浪说:“就请陈四公子、五公子替我们传信。”

陈儒庸微微一动,一旁的陈儒雅却拉了他一把,点头凝重的说:“既然如此,我们在此等候两位的好消息。”

白浪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思量,陈氏兄弟虽说有些私心,却也是无可厚非,两兄弟比起来,弟弟陈儒庸虽比较愚直,却颇有行动力,哥哥陈儒雅则颇有智计、胸怀城府,若不是有些志大才疏,倒也是两个好手。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没什么好迟疑了,白浪与风紫婷对望一眼,两人同时腾空而起,御气掠过了棱线,出现在山坡的另一面。

两人缓缓的往下,距下方意兴阑珊、或躺或坐的熊族还远得很,但整片黄沙之中,两人的出现确实刺眼,过不多久,熊族便起了一阵骚动,隐含着怒意的吼声一波波的传了出来,那些个高大的熊族人也一个个立了起来。

没过半分钟,八个熊族人恶吼一声,向着沙山上的两人急奔过来。

随便一位熊族人,奔驰的速度都不会比龙马慢上多少,白浪与风紫婷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停了下来,白浪深吸一口气,气纳胸腹运劲而出,只听他声震千里的说:“宏仑!我白浪来了!”

这可是白浪首度以全力吐声,音波有如实质般的往前轰传,那八名熊族不标慢了下来,整个熊族大军也骚动了起来。

不只如此,白浪的声音远传到了有如石山般的刀轮城头,刀轮城头的旗帜微微一乱,似乎对沙山上突然出现一个不知死活的人族也十分意外。

不过骚动归骚动,那八名熊族还是向着两人奔来,白浪心里暗暗摇头,想着在见到宏命前,只怕非得打发了这几人不可。

这时,突有一个十分威猛高大的熊族人猛一个飞射,倏忽间已经脱出了熊族大军,同时他猛一声长啸,声量之威猛,竟似比之白浪适才的声音还要令人震撼,而那几个奔往沙山上的熊族人,闻声同时停了下来,刚一回头,那名熊族人已经赶过了那八人,向着山坡上的两人飞射过来。

来的好快,白浪吃了一惊,讶然自语说:“托塔洪?”

风紫婷也愣了一下,白浪不是说托塔洪该死了吗?而且在风紫婷的眼中,熊族人几乎都长成一个样,她实在不知道白浪是如何分辨的。

白浪也只有七成把握,一般熊族的平均身高约两米三、四,身宽有人族三倍大,全身生满粗硬的刚毛,看来已经十分恐怖,而白浪当年见过的“熊族王”托塔洪却高有两米七,脸上的刚毛天生的两颊平贴,到了后脑却有如刺猬般的往后散,一般熊族的毛色带点黄褐,而托塔洪的毛色却是褐中带黑,看来更是特殊。

至于宏仑,他既是托塔洪之子,头脸上的刚毛也有相似之处,不过无论是身量、体宽,宏仑都比托塔洪小上一号,就以身高来说,宏仑不过两米三左右,在熊族中,并不算特别高大,毛色也没有托塔洪的颜色深。

以白浪的经验来说,他虽然也不易分辨熊族人,但眼前的除了托塔洪还有谁?

白浪眼看对方恶狠狠的扑来,他连忙往前一步,向风紫婷低声说:“你退后些。”

白浪才说完这短短的一句话,眼前便一股狂风刮来,托塔洪的黑影已经到了两人前方十公尺处,猛一个停了下来,托塔洪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两人,旋即将目光转到白浪身上,有些怀疑的说:“你是白浪?”

托塔洪虽见过白浪,但熊族看人族,正如人族看熊族一般,颇不易分辨,何况白浪回到人族后脸发颇有修饰,与之前颇不相同。

“我正是白浪。”

熊族没这么重礼数,不需要在下、晚生的客套,白浪向着托塔洪一礼说:“见过族王……宏仑可好?”

白浪有些讶异,凭两人的交情,宏仑再怎么气自己,听到了叫声也该出来,怎么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托塔洪目光有些冷冽,冷冷盯着白浪没开口,白浪心中一寒,莫非熊族攻城之时……宏仑出了意外?这么一来,自己岂不是白来了?

白浪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托塔洪突然吼了一声:“你不是白浪。”

我不是谁是?白浪一愣,却见眼前黑影一闪,一个巨灵般的巨爪已经轰到了自己脑前,托塔洪一面大声吼:“宰了你!”

除了那招之外,自己绝不是托塔洪的对手,白浪心一沉,一面急退一面说: “族王且慢。”一面险险的闪过托塔洪三爪。

两人一动上手,整个山下的熊族蓦然喧嚣骚动起来,似乎部准备往上爬。

托塔洪倏然之间又闪出了数公尺,转身以熊族语大吼一声,下方的骚动这才又平静下来,托塔洪转回头,目光又瞪到了白浪身上。

刚刚的三下,白浪只守不攻实在避的十分艰难,还好托塔洪忽然又闪出圈子,他对熊族人吼的话白浪明白,是下令谁也不准上沙山,熊族平时随便,战时号令极为森严,托塔洪这么一说,绝没有人敢上山。

白浪松一口气,看来托塔洪愿意谈谈,他正想开口,眼前的黑影又突然扩大,只见托塔洪的巨爪一抓一吐间,一股凌厉刚猛的劲力倏然爆出,随着一声震动风雷的爆响,那股威猛的劲力向着白浪胸前急轰而至,竟似是要在一击之下把白浪送入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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