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张语绮眸色一凛,心中悄悄地转了个弯,这一团乱麻却是越理越乱,无论如何都没法找到个什么头绪来。
郭深同样也是扯着几张残存的纸片揉来揉去,半天没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眼前的这个他们俩所谓的危机局势,或许在那些幕后操纵者眼中还只不过是一个开端罢了。
今天是房产,明天是地产,后天还不知道是什么呢,这群心狠手辣的老东西,不知道肚子里装着的都是什么坏水。
就这么呆坐了半晌之后,郭深从鼻翼之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气息粗重又不怎么均匀,张语绮单单是听一声就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怒火,想必应该也是很光火而无处发泄的吧。
张语绮提起个笑脸来,鲜艳的嘴唇唇角妩媚地勾起,手臂像两条水蛇一样灵巧地缠绕到郭深健壮的腰身上,语气也是言语难以形容的千娇百媚:“深哥,你还有枪伤在身,不如就先回去休息好了,这点事情交给我去处理就行了。”
郭深又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闷着嗓子哼了一声:“嗯,别动作太大就行了。”
只这么简单地交代了一句之后,郭深就起了身,把张语绮细嫩柔滑的手慢慢地攥进自己的掌心里,轻轻笑了一下,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来在张语绮脸上揉了一把:“这些事情太复杂,不过真要处置起来也不急于这么一时半会儿的,你先陪我回去休息。”
说着,就要牵着张语绮往外面走。
张语绮急切地“哎”了一声,却是反手拉住了郭深,同时脚步顿在原地,一副不愿往前走的模样。
郭深有些奇怪地转过头来看着张语绮,问道:“怎么了?”
张语绮眼神在郭深眸子之间流连了一回,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却是调笑道:“深哥,你这个时候让我陪你休息,真的是为了休息吗?嗯?”
说话的时候,手还灵活地在郭深手指之间绕来绕去,轻轻地来回拨弄着,摆明了的挑逗意味。
郭深瞧见她这么一副千娇百媚、眉目传情的动人模样,身下竟然也是莫名其妙地就起了反应,于是邪邪地勾起一边唇角,牵动得脸上的那条刀疤也动了起来,有些骇人。
郭深刚才是没有什么防备,所以才被她这么纤细的一条手臂就给拉住了,此时有了完全的准备,十分轻松地伸手一勾,就把张语绮给勾到了自己怀里,手臂紧紧地锁住了张语绮纤细的腰肢,于是张语绮整个身子都紧紧地与郭深贴合到了一起,胸前的两块紧致饱满、弹性十足的肉也呼之欲出,已经在领口露出了一块分明的雪白,中间的一条沟也若隐若现的,再搭配上她那两片鲜艳欲滴的饱满红唇,整个场面看起来香艳诱人至极。
郭深喉头一紧,分明地感觉到有一股邪火顺着经脉和血管爬上来,他惩罚性地在张语绮如同雨后玫瑰般的唇上咬了一口:“小妖精,你不想回房间,嗯?看来是想在这先做一次?”
说着话,另外一只手就慢慢地爬上了张语绮的胸,将那团雪白饱满的嫩肉揉搓成了各种令人眼红心跳的形状,就要往张语绮裙底探去的时候,却又被张语绮拉住了手,不动声色地反手将其握进了自己手掌心里,娇嗔了一声说道:“讨厌,别在这里啦,我现在是跟你好好在说呢。深哥,养伤现在是头等大事,绝对耽误不得,不早了,您真得回去休息了,不然好的更慢了,还怎么抽出手来收拾那群心思不纯的老家伙。”
这样轻声细语的模样,偏偏勾人的很。
郭深深吸了一口气,灼热的气息喷出来,落在张语绮的脸上,惹得她感觉有些淡淡的瘙痒,嗔笑着把郭深稍微推开了些,举手投足之间却充斥满了撩人心弦的意味,有些欲拒还迎的味道。
郭深心里明白,张语绮说得不错,句句在理,他一向是个冷静的人,自然能够判断出局势紧急和孰是孰非。
现下这个样子,他确实是不应该再纠结于身体的欲望。
郭深在心里默默地思量了一回,脸上露出个嗤笑的表情来,看了张语绮一眼,手又在她的翘臀上捏了一把:“那就听你的!”
说着,就松开了张语绮的腰身,从桌子上抓起自己的外套往身上一挂,咳了一声吩咐道:“那我先走了,你收拾一下也早点睡下。”
张语绮脸上笑开了一朵玫瑰花,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动听:“知道了,深哥,快去休息吧。”
郭深这一次没再逗留,他忙了一天,确实需要休息了,于是也没再多说什么,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就径自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相信张语绮有这个应付这种危机的能力,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让他对面前这个女人几乎已经没了什么防备心。
张语绮就这么一直目送着郭深出了门,脸上的笑意瞬间坍塌下来,她快步走过去把门反锁上,又回到桌子旁边,打开了电脑,动作熟练地调出一个网页来,上下翻看着,眉头越锁越深。
这时,她的手机“叮咚”一声响了一下。
张语绮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同时掏出手机,眼角余光扫到那是一段语音消息,她眸色一暗,手指轻轻点了一下。
一阵嘈杂声过后,是一段对话声,全是些中老年男人的声音。
首先是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铁手身边那个女人,最近动作未免也太大了吧!”
然后是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一个女人而已,我还就不信我整治不了她了?!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整个家族的财产全落到她一个女人手里!”
“铁手真是糊涂啊糊涂!”
“对了,市中心那幢楼我觉得不错,地段很好,不如我先动手,先下手为强!”
“凭什么又是你啊!”
“那还能次次都让你占尽了便宜?!”
然后就又是一阵次次啦啦的嘈杂声音,张语绮听的心烦意乱的很,迅速地关掉了音频,在对话框里输入了几个字:继续监视。
然后,就关掉了手机。
这群老东西,还真的是已经迫不及待了。
张语绮冷冷地勾起唇角笑了一下,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一会儿,却又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立即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门口,确保门口没有动静,门锁也已经从里面锁住了之后。
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地拨通了一个号码,手机放到耳边的同时,眼光一直敏锐地在门口扫来扫去。
只“嘟嘟”地响了三声,电话就被人接通了,从对面传来一个明显是经过了电脑处理的沉稳声音:“喂。”
张语绮压低嗓子,小声回答道:“是我。”
对面的人显得一点也不意外,沉稳地应了一声,问道:“这几天有什么动静吗?”
张语绮在脑子里很快地理了一遍,冷静地回答了对方的话,且说话的时候字字清晰:“报告,铁手目前还在养伤,但伤势已经不怎么严重了,只是对外界声称依然很重,还有,他的家族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我觉得下一步应该就是架空我手里的权力了,我该怎么办?”
短短几句话,就已经将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
对方沉默了一会,时间很短暂,然后沉着地交代道:“按兵不动,灵活应对,切记,一定不能贸然行动,否则只会打草惊蛇。照你的这个说法,你应该是已经被人盯上了,别轻举妄动。”
张语绮默默地垂下眼帘,眼底微微闪烁着一点柔软的水光,手指也不自觉的将衣服攥得更紧了些。
对方等了半晌,见这边一直没人说话,有些疑惑地问道:“听清楚了吗?喂?在听吗?”
张语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再开口的时候语气有些虚弱:“我今天遇到绮雯了。”
对方愣怔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地追问道:“在哪?”
张语绮垂下眼睛,纤长卷翘的睫毛遮住了一点瞳孔,努力地控制着声音不要颤抖,手指用力地捏了又捏,才勉强地回答道:“在…帝都商场。”
对方很警惕地问道:“你有告诉她什么吗?”
告诉她?
张语绮提起嘴角苦笑了一下,自从选择了这条路,她背叛的人还少吗?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有舍才有得,这道理她明白,一直以来也都做的很好,可她真的觉得好累。
最终,张语绮长出了一口气,回答道:“没有。”
听见张语绮这个答案,对方才松下一口气来,接着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也不容易,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苦?
张语绮眸光暗淡了一下。
这些年都熬过来了,还说什么苦不苦的,听起来未免也有点太过虚情假意了点。
算了。
她不想再纠结于这些已经完全改变不了的事情,于是匆匆地说了句:“就这样,有情况我再联系你。”
说完,这一次她没等对方回答,就果断的挂掉了电话。
张语绮揉了揉额头,感觉灵台处疼得厉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抓起鼠标接着滑动着,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惨白色的荧光屏幕。
窗外夜色一点点地降临了,月亮滑进了云朵后面,周围的灯光一点一点地都消失掉了,只剩下了张语绮所在的这一个房间,灯光还孤独地坚守着,仿佛是在广袤无边的宇宙中,仅有的一颗小小的星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在之后的几天里,我依然跟在张语绮身边,每天在市区和郊外之间来来回回,警局那边也一直都没有给我消息,没人通知我这种枯燥无味却还得提心吊胆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我得小心翼翼地如履薄冰着,却不敢主动说些什么,这样的光景实在是太难熬了。
而张语绮看起来也是懒懒散散的,经常是带着我去商场和一些高级餐厅,只是晚上回去之后会一头扎进书房,然后很久都不出来,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我在她和郭深两个人的脸上也从来都没有见过任何疲惫的表情。
终于,在某一天早上,我跟着张语绮在市里一家商场四处乱逛的时候,接到了姑妈打来的电话,我撇了一眼正在专心致志挑选衣服的张语绮,料想着她这一会儿应该不会注意到我,于是迅速地把手机凑到耳边划了接听,小声地说话:“喂?姑妈?”
话音刚落,对面就传来了我所熟悉的那种温润动人的声音:“凌凌,现在在忙吗?”
在张语绮和郭深这样冰冷无情的人身边待的时间长了,现在听见这么一个温暖的声音,就如同有一股软软的小风从心脏表面慢慢地吹拂过去,弄得我整个身子都变得无比的舒服起来。
我赶紧回了声:“不忙!不忙不忙!”
整天的工作就是逛街提东西,我真要怀疑我这个警察究竟当的是哪门子的警察了。
或许是我太过激动了,尾音略略地上扬了一点,姑妈可能是被我吓得愣怔了一下,才“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打趣道:“多大的人了,说个话还这么冒冒失失的,在外面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要注意一点,知道了吗?”
听见姑妈温柔的教训,我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阵红色,嗓子里也变得有些结结巴巴的:“哦…我知道了。”
陈嘉倩捏着手机,听着自己这个明明已经成年了却还是像个孩子的大外甥磕磕绊绊地说话,有些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却蕴含满了化不开的宠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经把这个孩子当成了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去疼爱,宁可自己什么都没有也要护这个孩子周全,可是现在他就待在张语绮身边,而且一呆就是这么多天,让她不免有些担心,却又不能将这份担心给表现得太过明显了,只好很偶尔的才敢打个电话过去试探试探。
思及此,她抿了一下嘴唇,仍是温温柔柔地问道:“张小姐在你身边吗?”
问完之后,她分明地听到自己的大外甥顿了一下,才小声地回答道:“在,不过她在看衣服,没注意到我,姑妈放心吧!”
语气中是满满的得意,听的陈嘉倩有些啼笑皆非。
这孩子,还真的以为自己就成了警察安排在黑社会身边的卧底了,还挺入戏的。
虽然这样的场景很搞笑,但是陈嘉倩也就只是笑了一下就僵住了嘴角,从内而外地泛出一股子心酸来。
她微微低下了一点头,琥珀色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两片柔嫩的嘴唇一张一合:“凌凌,姑妈…有点事情想跟你说,你看你今天能不能回来一趟?”
我听着姑妈这么吞吞吐吐的语气,心里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赶忙问道:“怎么了?是家里出什么大事了吗?”
姑妈沉吟了一会,说话却仍是不紧不慢的温柔:“没什么大事,就是好几天都没看见你了,想叫你回来吃个饭,顺便…顺便有个事情想跟你说一下。”
事情?
我皱了一下眉头,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姑妈跟我说话素来利索,虽然温软些,却从来都不拖泥带水,这一会却结巴了好几次,这未免有些可疑。
于是我顺势问道:“什么事啊,不能再电话里说吗?”
突然,对面有个伶俐清脆的女声响起:“陈总,会议马上要开始了。”
然后是姑妈的声音:“好,我知道了。”
下一秒钟,姑妈仓促地冲着电话交代了几句:“就这样了凌凌,你有空的话尽量晚上回来一趟,我现在去忙了。”
说完自己的话,就就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我一声“哎”还卡在嗓子眼里没能顺顺当当的说出来,听见手机里传来的“嘟嘟”的忙音,只得抓了抓头发,有些懊恼地将手机重新塞进了口袋里。
转过头的瞬间,我却突然看见了张语绮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我眼前,将我吓得猛地往后一咧,幸好膝盖还不曾酸软得多么厉害,仍是稳稳当当地站住了脚步,没有在这人来人往的商场里摔得四仰八叉惹人笑话。
等我站住脚,才发现张语绮一直很平静地注视着我,将我刚才那一系列滑稽的动作全看在了眼底,两片鲜艳的红唇轻轻张开:“你在干什么。”
说话的时候眉眼无波,却隐隐约约地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我愣怔了一下,回过神后“啊”了一声,意识到她刚刚在说什么之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打、打电话呢。”
张语绮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不依不饶地追问了下去:“跟谁打电话。”
我有些无语,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保镖罢了,干嘛总是问这么多关于我的私生活的事情?
想到这,我不免又想起了她前几天追问姑妈和我爸妈的情况的那件事,心头更加疑惑起来,嘴上脱口而出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吗?”
这四个字一落地,张语绮脸色才算是稍微的有了一点变化,转过头来看着我,妆容精致的一双眼睛如墨般深沉动人,看不清楚她眼底的情绪,却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那股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的女王风范。
见她半晌没有回话,我自以为是我太过唐突了,说这样的话可能会显得我是在故意顶撞她,很不礼貌,于是有点心虚地“呃”了一声,解释道:“刚刚…是我姑妈打来的电话。”
张语绮只目光平静地看着我,听我最后一个字落了地,才转过身去,正好这时候店员来了,把她刚才试好的衣服递给了她。
她也就顺其自然地把衣服袋子递给了我。
我看着面前的葱白玉手,想起刚刚姑妈说的话,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开口才能够缓解一下当前这个略略有点尴尬的气氛,同时还得提出我要请一天假这个想法。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会,我一时间竟然忘了伸手去接衣服。
张语绮的手臂在空气里僵了几十秒钟,画的很漂亮的眉头逐渐皱成了一个疙瘩,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多少有那么点不耐烦的感觉,语气不善道:“你在干什么。”
我被她这么一叫,才唤回了神志,有些尴尬地说:“啊…不好意思,我在想点事情。”
说着,赶紧伸出手去将那袋衣服接过来提在手里。
话说得生硬又笨拙,连我自己听在耳朵里都觉得未免太过牵强附会了点,更何况是在外人听来。
我正懊恼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张语绮却先开了口,打破了这个沉默的僵局:“刚刚你家里人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尾音竟然是难得的疑问语气,让我着实惊讶了一大会,不过我还是很快地就反应过来,然后赶快借机回答道:“嗯,是有点小事情,那个……晚上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一晚上假,可、可以吗?”
我不得不承认,这几句话即将说出口的时候,我的确是战战兢兢的,心里也很是忐忑不安,总觉得好像是我的小心思全被面前这个女人给轻易地就一眼看穿了,然后才顺势给了我个台阶下似的,总之很不自在,好像是我无意间就欠了她什么人情一样。
当然,我也很害怕她会不同意我请假,不管怎么说,姑妈突然间这么反常,值得我去在意一下,如果晚上回不去的话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就这么在自己心里上下打着架的时候,耳边却突然传来张语绮的声音,她说:“可以。”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两个字罢了,听在我耳朵里,却似乎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最美妙的乐章。
不过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她却又轻飘飘地甩过来一记眼刀,话语里似乎裹挟了冰霜般直刺进人心脏肺腑里:“明天早上八点之前自己想办法回到别墅,我要在那看到你。”
虽然多了个附加条件,但我还是由心底感觉到了感激涕零,立即就答应了下来,没有一丝犹豫,就差当场立正敬礼了。
“好的,我知道了,非常感谢您!”
说完,我就挂着一脸大大的笑容没心没肺地问道:“那接下来我们去哪?”
张语绮看着面前这个刚刚还一脸紧张现在却又恢复了阳光笑容的年轻男孩子,感觉心头慢慢地揉成了一团,有某个位置被揉的皱了起来,仿佛是被浸泡在某种温暖的液体里面,莫名地泛起一阵阵的酸楚。
其实从这孩子刚刚接电话开始,她就敏锐地觉察到了,然后便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他的神情变化,看着他由惊喜变得担心,英气的眉毛逐渐皱了起来,还不时地偷偷往她这边瞄。
张语绮在心底笑了好一会,看着这孩子自以为没有被发现的模样,心头的一块坚硬逐渐地一寸寸柔软下来。
看样子,应该是陈嘉倩在电话里跟他说了什么事情吧。
张语绮在心底略略地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让这个孩子回去一趟,就当是自己在背地里偷偷地还陈嘉倩的人情好了。
这一二十年的光景要熬过去又谈何容易,自己亏欠他们的实在太多,只能用这种方法来一点一点的偿还了。
思及此,张语绮垂下眸子,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起眼睛来看着面前这个抱着衣服袋子,连手劲太大已经将纸袋揉皱了都没有意识到的、径自一脸欢喜的少年,眼底闪烁过一阵柔软的光芒,然后上前几步,动作潇洒流畅地抢过袋子,不再看他,冷下声音吩咐道:“不用了,你直接回去吧,我去趟公司。”
说着,就要离开。
我不知怎的慌张了一下,赶紧叫住她:“哎!”
张语绮踩着细跟高跟鞋的脚停了下来,两条紧致的腿并在一起,微微转过一点头来看着我:“怎么了。”
语气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冰冷如霜,脸上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语调更是平常的很。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你、你一个人可以吗?”
这句话刚说完,我就恨不得掐死我自己。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呀?!
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个黑道一姐,那身手想必也是了得的,这明里暗里说不定安排了多少便衣保镖在保护着呢,怎么可能这么放心的就把自己交给一个职场菜鸟呢,还是个警察。
这几句话我说的实在是太轻薄了,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点。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个彻底,像一只被榔头敲开、变得脑浆四溢的大闸蟹一样,狼狈不堪。
张语绮却没有嘲笑我,脸色依旧冷漠着,宛如一尊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不动的雕像,只很有修养地冲着我点了一下头:“谢谢关心。”
说完这四个字,再也没有多想,就转个身子站上自动扶梯,一点点地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看着她的最后一点发顶在我眼皮子下面消失掉了之后,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已经是下午了,正好,估计姑妈在公司里这一会正忙呢,我得先去买点吃的掂回家去才是。
于是,我选择了坐商场里面的无障碍电梯,直接坐到了负一层的百货超市里,随便挑了些东西带了回去。
虽然只有这么短短的几天没有见到姑妈,可是我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在郭深和张语绮身边的那些时间里,一分一秒都似乎变得十分难挨,别墅里的其他保镖也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什么话,总之,在那个装修的富丽堂皇的别墅里,我感觉不到一丝温情,有的全部都是冰冷和尴尬。
现在的我,简直就像是一个如获赦免的死刑犯人,欢快地掂着两个沉甸甸的大袋子往家里跑,路上给姑妈发了条短信,告诉她我待会在家等她。
另外一边。
陈嘉倩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打开手机看到屏幕上跳动的新消息,慢慢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个温润的笑容来,点开了联系人的光标,拨通了一个电话:“晚上来我家吃饭吧,之前一直跟你说的人,想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却没有了那么多的温情。
晚上。
我这几天在张语绮和郭深身边一直都处于一个高度紧张的状态,吃不香也睡不着的,刚一回到家挨着自己的枕头,没几秒种就痛快地晕过去了,还是姑妈回家之后才叫醒了我。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在昏黄的灯光之下,我只看见姑妈的脸离我很近,整个人周围都似乎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柔软金边,琥珀色的长发有几缕松散开了,就那么慵懒而随意地挂在耳边,小巧圆润的耳垂上面挂着一对精致大方的珍珠耳环,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从画里面走出来的大家闺秀一样动人。
然后我就看到,她两片粉嫩的嘴唇嘟了一下,如同花瓣一样缓慢地张开来:“凌凌,起来了,赶紧去收拾收拾,待会家里来人了。”
我赶紧起来就去洗脸刷牙,捯饬干净之后才想起来她刚才说的话,浑身都激灵了一下,声音几乎失了控:“来什么人?!”
姑妈不说话,只是抿着唇笑,径自走进厨房去端出了一盘盘香气扑鼻的热腾腾的饭菜来摆在餐桌上,我定睛一看,还收拾了三个人的碗筷。
我正在心里犯嘀咕,突然门铃就响了,我只好跳过去开门。
却万万没想到,在那扇厚重的大门后面,出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男人的脸,长相一般,倒也还不算特别油腻,手上还掂着大包小包的礼品一类的东西。
我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疑惑地问道:“那个您找谁?”
这时,姑妈却正好从厨房里摘了围裙走出来,冲着这个男人莞尔一笑,招呼道:“饭菜刚做好,快进来吧。”
进来?
那男人刚刚准备说话来着,现在被姑妈这么一叫,索性又闭了嘴,只冲着我微笑了一下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就放下了礼品,脱了鞋子慢慢地往里面走去,很自然地拉开了一张椅子就坐了下来,徒留我一人在风中凌乱着,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中间吃饭的时候,那个男人向我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从他与姑妈的对话之中,我渐渐地听明白了,这人也是姑妈的一个追求者,于是我借着吃饭的机会开始仔细地看面前的这个人,面相倒还算老实憨厚,且谈吐也很是大方得体,第一印象在我这算是勉强过了关。
虽说我对于有个男人喜欢姑妈这件事情很不情愿,但我清楚地知道,我没有资格去阻挠她追求自己的幸福。
毕竟上一段婚姻就是这么无疾而终的,虽然姑妈不说,可我能感觉得到,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我,我拖累了姑妈。
说实话,姑妈生的好看,虽然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女人了,可那皮肤却仍然保持着少女般的温润紧致、富有弹性,且在少女的基础之上又增添了几分醇厚的真正的女人味,这种味道,只有经过了长期的时间锤炼才能形成。
且姑妈年轻有为,已经在商业这个圈子里小有名气,打下了属于她自己的一片江山,这些优点加在一起,不要说那些已经开始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就算是年轻俊美的少年郎也不是没有人动过心的,可姑妈就是不愿意,无论送上门来的是多么好的对象,她总是毫不犹豫地给拒绝掉,且十分果断干脆,几乎在业界已经是出了名的单身女强人了。
可是不管旁人是怎么看待她的,我心里都很清楚,她虽然外表强悍了那么一点,也足够独立自强,可归根到底,她骨子里就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罢了,该是柔弱娇软、需要人来爱和呵护的才对。
可是长期以来为了我,她都对自己过于不公平了。
现在我也已经长大,还找到了一份足够可靠的工作,虽然薪水不是特别高,但养活自己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实在是不该再给姑妈造成负担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虽然相貌不算特别出众,且从他们的对话中能够知道薪水不如姑妈高,但是看起来也倒还算可靠,不管怎么说总是可以试试看,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姑妈从头到尾态度都是淡淡的,除了跟我说话的时候脸色能够明显地好转一下之外,就几乎没了任何波澜,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脸上挂着的微笑也是一成不变的那种,总之,给我的感觉就是她对待面前这个男人态度很敷衍。
吃过晚饭之后,也只是简单的寒暄了一下,姑妈就径自去厨房收拾了,那个男人也还算是识趣,和颜悦色地和我聊了一会就告辞了。
走之前,还冲着厨房门的位置喊了一声:“那,我明天再来接你上班,早点休息,晚安。”
说来也巧得很,他前脚刚出门,姑妈后脚就从厨房走了出来,慢慢地把围裙解了下来,冲着我笑了一下:“人走了?”
我“嗯”了一声,把刚刚倒好的一杯茶水递给她,有些疑惑地问道:“姑妈,刚刚那个大叔,看起来人还挺不错的,怎么我感觉你好像不太上心呢?”
姑妈抿了一口茶水,听见我这么说,轻轻笑了一下:“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你才见了他一面,还没说几句话呢就知道他人不错了?”
我听出来她这是在嘲笑我,面上不由得一热,但还是坚持着自己的看法,说道:“姑妈,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二十多岁了,不管这个人人怎么样,我觉得都可以试试看嘛。”
姑妈仍然是脸色淡淡的,似乎并不感什么兴趣,只是敷衍道:“我现在还不想谈感情,先把事业搞好了再说吧。”
她说的轻巧至极,我听得却是嘴角抽搐起来,额角也挂上了几根黑线。
如果说什么别的借口我大概还能听进去几句,但就现在这个样子,说什么事业还没有搞好,这不就是单纯的敷衍了事吗。
真是的,对待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么能就这么随意呢。
虽然我心里清楚,她只是面上不说罢了。
我们陈家经历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场劫难之后,唯一的一根独苗,也就是我的父亲溘然长逝,我的母亲也下落不明,剩下姑妈一个弱女子带着我这个陈家一脉相承的男丁,她想尽办法让我们孤儿寡母在世人面前活出了个人样子。
这半辈子都坚强惯了,一时间很难习惯卸下浑身的铠甲和铁刺,这些我都明白,可我就是单纯的希望她能够放下这些包袱,我想让她知道,我陈海凌真的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人了,从今以后陈家的门面由我来支撑,陈家的这块天也由我来顶着便好,不需要她再接着劳心劳力了。
着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只汇聚成了一句话:“我真的已经长大了。”
姑妈听见我说完这句话,眸光一转,流连到了我身上,眉眼笑的都弯了起来:“是是是,我们凌凌长大了,我们凌凌现在是大人了,嗯,我知道的。”
语气温婉和煦,就像是一个年轻的母亲在训斥她尚且少不经事的孩子一样。
这种态度却让我更加恼火起来,我砸吧了一下嘴,从鼻翼之间长长地喷出来一口灼热的气息,心里很想为自己辩解点什么却总是无可奈何,仿佛胸口里堵塞着一团棉花,上不来也下不去的,堵得我难受。
姑妈见我半天没言语,慢慢地喝完了那杯茶水,把杯子放下的同时,很随意地跟我聊着天:“最近这几天怎么样,跟在那群人身边,他们没让你吃苦头吧?”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突然又意识到姑妈这分明是在岔开话题,于是又懊恼的忍不住大声喊道:“哎,现在我们不是在讨论你的事吗?他都已经能说出什么明天来接你上班这样的话了,应该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既然这样干嘛不试试看呢?”
陈嘉倩看着面前这个一本正经地跟自己讲道理的孩子,有些无奈,眉眼软软地往下落了几分,在自己额角上揉了揉:“凌凌,有些事情它不一定就是你所想象的那个样子,你要知道”
“姑妈,”我认真地打断了她的话,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打断她说话。
然后,我看着她的眸子,无比严肃地说:“我是真的希望你幸福,请你一定答应我,往后余生,你一定要过得幸福。”